----"龚维叶--如果我没有把你当朋友,我会送你游乐场的金卡?我会让你住到我 家来?甚至和你吃同一个碗里的东西,用同一双筷子!龚维叶,这就是你对陌生人下的定义吗!!"----
方琰,我们做不成陌生人......做不成陌生人啊......我连再见你的勇气都没有......我连在大街上遇见你的勇气都没有......我好怕我会冲上去......冲上去狠狠揍你一顿......责问你为什 么放弃我......
方琰......方琰......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如果我们在一起十年,我就带你去美国注册结婚,这个家就有你一半了;如果我们在一起二十年,我就去领养一个孩子,再丢给我 妈,告诉他们维叶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如果我们在一起三十年,我就带你游遍全世界,再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一个写同性恋小说的,应该会像童话一样美丽吧;如果我们在一 起四十年,我就和你一起搬到你的老家去住, 每天见见你父母,给他们送点好吃的,我这个女婿做得不够周到,以后会好好服侍他们二老;如果我们在一起五十年......我就每天喊你‘老龚',‘老公'。"
抹去眼角似有若无的水渍,龚维叶站起身,对着那扇隔开他们世界的大门,缓缓说道,"晚安,方琰。"
好短暂吧!
才只有四个月。
好讽刺的五十年。
无力地踱回客房,冰凉的温度让他无法就寝,静坐在桌前。
没有一夜不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上天真会选择时间,他连想再见他一面的机会,也不给了吗?
再拥抱他一夜,将那些相爱尽数收进心脏,再看他一眼,音容笑貌学着描绘......
残忍的不近人情,残忍地摧毁一切。
感情的天平上,谁是放得下,谁是放不下,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一目了然。
阳光,透过大面积的落地窗洒进室内,蒸腾得空气中的细小颗粒悬浮漂移,纱质窗帘挡不住光影的重叠,落下一串串水晶光芒,耀人视线。
龚维叶一脸疲倦地打开客房门,拢紧身上外套,望一眼仍无半点开启迹象的木门,无奈地垂下头,拉出行李箱。
是沉重吗?每一步都变得艰难,一夜的伤感也换不来半丝怜悯,他走向卧室门口,轻叩雕花木门。
"方琰,你醒了吗,我----"
餐桌上昨夜的冷菜残汤还纹丝不动地摆放在那里,龚维叶苦笑一声放下手,"方琰,我走了,别一直赌气不吃早饭,今天的太阳很好,但是打开窗户时还是很冷,出门的时候多穿 件毛衣。别老是为了耍帅,穿那么少,自己的身体还是要爱惜一点的......"
话梗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虽然有那么多那么多都想要告诉他,想过不负责任的和他一起过老下去,想过霸占着他,谁来抢也不放手,想过厚脸皮的用他的钱继续过奢侈的生活,想过要求他带自己到能接受 他们的国家去生活......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怎样,都好......
"方琰,对不起......"
原来一千句、一万句真的都可以化成这一句来说,原来这段路真的很短,他越是不想走到尽头,尽头却偏偏苦涩的摆在眼前,掏出腰上别好的钥匙,放在茶几上,清脆的响声他竟 奢想着把那男人惊醒,慌忙跑出来夺去自己手中行李,再狠狠给上一拳......
这样都好......
生疼生疼的感觉也好过不愿推开的注定之门。
这就是上天替他选好的路吧!
找不到幻觉,得不来幻听,绝望的接受现实,慢步走向大门。
"龚维叶!"
笑容停留在嘴角,身后大门紧闭的一瞬,他似乎又听到了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一级......
男人急速奔下楼梯,在过道口截住了他。
两级......
抓住他的手,一把拉向墙边。
三级......
伸出双臂,将他圈在里面。
四级......
"你要干什么!"男人气愤的斥责,全然不顾开启的浴袍和光着的脚。
五级......
"我还是回宿舍去睡好了。太晚了,我明天再来收拾东西。"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有让你搬走吗?"
六级......
"该走了,已经打扰这么久了。"
"给我闭嘴。"男人拉起他的手,走上楼梯,走向----属于他们的家。
七级----
冷笑,伤感。
龚维叶攥紧双拳,认命的闭了闭眼,快速走下楼梯。
我走了,方琰......
消失
直到钥匙插在孔里时,他还带着愤恨的希望。却在门开的一瞬,一室清冷打破了他的幻想,却将怒火提升到顶点。
用力将钥匙扔在地上,大力甩上门,方琰坐在沙发上,肺里急需爆发的一团气停在那里上下左右翻腾。
该死!
早上一醒来,从昨夜就粒米未进的胃里大唱空城计,还要听那个不知悔改的男人在门外叽叽咕咕一些有的没的。待他走后,拉开门,一眼便看到昨夜剩在那里没有动过的晚餐。
原来他也没有吃。
这样一想,心情大好,算他还有点良心,没有自己一个人躲在这大快朵颐。
不过,以他那种手艺,想大快朵颐着实也难。
拿起筷子尝上一口早已冷掉的菜。
恶!
就算是爱的表现方式吧,也实在没有必要在某人不在的情况下,还得牺牲自己本就遭了一夜殃的胃。方琰当机立断将剩下的菜悉数交给了垃圾筒。
梳洗一番后,换上衣服,直接上了班。
手机开机,办公室电话也被他找秘书打进来试过好几次,确认一点问题也没有。
手指不自觉地敲击桌面,烦恼地思索着种种他不打来电话道歉的原因。
不太情愿地替他找了一千一万个理由,在下班时间一到,他急忙走出公司,开出车直奔家而去。
塞车,烦!
红灯,烦!
交警,烦!
心急火燎地赶到公寓楼下时,一个急刹车,脑袋才算有了些清醒。
就这么回去,好像真是为了等他一般......
怎么说也是他的错,惯也不是这么个惯法,再这样下去,若再跑出几个他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女儿看上了自己,是不是还要再上演几遍这种戏码。
对自己魅力深信不疑的方琰,抬头望一眼自己家所在的楼层。
深吸一口气,打着车,开往来时的方向。
结果撑不到两个小时就因为这即将淘汰的不会发出半点声音的手机破坏了所有心情,他丢下一堆被他唤出来喝酒的朋友,独自开车回去。
他都已经想好质问的台词了,却因着主角还未到场,浑身血液已煮沸到爆管的临界点。
龚、维、叶!!!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原谅他了。
天暗沉得如此之快,给墙壁染上暗灰的悲凉之色,方琰不知道自己呆坐在沙发上等了多久,转过头,窗外已是彩灯辉煌,夜的世界。
苦笑一声,深深叹气,终是敌不过思念,这场战争,他输得很惨。
掏出手机,拨打熟悉的号码,他期待着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期待着自己骄傲的对他说一句----我决定原谅你了,回来吧!
值班室没有人。
也是,这都几点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接。
那他会在哪?
和自己一样,叫上朋友去喝闷酒了吗?
原来,他还有朋友啊!
肇事者在外面花天酒地,他这个受害者却还要留在家里为他担心牵怪。
这都叫什么事。
冷哼一声,甩下手机,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拿出换洗的衣物,刚想拉上抽屉。
不对----
怀着一丝忐忑,他缓缓拉开盛放内衣的抽屉。
空出来一半的地方,露出凄然的白色。
方琰抬起头,在衣架边寻找着龚维叶的衣物。他给他买的衣服都还在,却独独少了几件,他原先带过来的俭朴到好几次他都想帮他扔掉的旧衣。
这是、怎么回事?
方琰寻到床头柜前----他的记事本、身份证和一些平时会用到的证件、书籍全都不翼而飞。
微微眯起眼,不敢相信地瘫倒在地,维叶、维叶......
跌跌撞撞地跑回客厅,打开灯,玄关处连他平时摆放的几双鞋子也已不在,消失得彻底。
揉揉额头,他劝服自己先冷静下来,跑到沙发处,摸起手机----
茶几上一个银色冷金属静悄悄躺在那里,宣告一个无法磨灭的事实。
钥匙。
龚维叶,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宣战吗?
顾不得多想,他拨通了龚维叶宿舍的电话。
"龚大哥?没有啊,他没有回来住,早上在厂里见到他提着行李,他也只说他向厂里请了长假,没说要去哪......喂......你还在吗......喂......"
手机掉在地上,他颓然地倒向沙发,手指止不住的轻颤。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维叶,维叶连一点消息也未透露就这样从他眼前消失了。
带走属于他的东西和气息,好似他从没来过。r
不,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昨天的生气,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就这样走掉,龚维叶,方琰这个人,真的无足轻重吗?
长假?
请了长假?
可笑的是,他根本无从找起。
衣服是什么时候收拾的,昨天他一回来就霸占着卧室,直到早上他离开。
这就表明在昨天他回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离开了,是吗?
不是一时的赌气,而是早就做好的决定,连一句再见,也不跟他说吗?
"方琰,我走了......"
"方琰,对不起......"
哈哈,龚维叶,龚维叶,就这么短短两句吗?宣告我们的结束?
你少做梦了!
拾起手机,一边拨打着龚维雪的电话,一边抓起车钥匙,跑向屋外。
寻觅
三天了。
整整三天,龚维叶一点消息也没有。
报了警,托了朋友,剩下的,他还能再做什么。
曾经说过要给他买个手机,可是他坚持不要。而现在,连想听听他的声音,质问他为什么离开,都做不到。
方琰没有办法待在这里,坐等消息,开着车满大街地乱转,期待奇迹的发生。
给维雪打过电话,得到的也只是不知道三个字。
他不知道到底还能再去哪里找他。
深秋落叶,金灿盖地。
撩过枯叶的帷幕,是一张张于他而言陌生无比的面孔。
"维叶......"
"维叶......"
城市的天桥、机场、地铁站、火车站他已经翻了个遍。不死心的他又跑到度假村,游乐场这些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查看一遍,心里想着也许他会想来看一看,也许真能在这里碰到他。
顶着熬红的双眼、颤拌的双唇、传遍整个城市的呼喊渐渐沙哑、低沉......
直至发不出声。
不管他跑到多远,路有多难走,到了晚上,他一定赶回家来。
他幻想着一打开门,有那个男人站在玄关的笑脸来迎接他,桌上是他刚刚做好的难以下咽却又美味无比的饭菜。
维叶,如果你回来,我愿意天天吃你做的饭,再也不说一句难吃......
失望,是这两天他得到的最多的感受。
打开屋子的最后一扇门,接受他仍是不在的事实,不容许有太多时间的难过,方琰抓起车钥匙再次启程。
也许他住在哪个宾馆,于是一家家打听、询问。
也许他肚子饿了,正赶着出来买东西呢,于是顾不上自己多吃一口干硬的面包,他奔波于各家超市、饭馆。
也许他换洗的衣服不够了,需要买件新的,于是放下喝不了几次的水杯,急忙流连在商场、衣店、市场之间。
没有......
没有......
没有......
维叶,如果你回来,我再也不会骂一句"笨蛋",再也不会给你脸色看,再也不会,再也不会......
好友再看不下去他这副样子,一拳打上他暗黄、憔悴的脸,气急地大吼,"方琰!你闹够了没有,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公司也不去,满大街找一个男人,你是不是疯了,我不是告诉你让你在家等消息吗?我们会帮你找到的,你马上给我滚回家去!"
什么样?
什么样有什么关系,只要那个男人肯回来,他什么都不在乎。
撑起跌倒的身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哪有倒下的时间,他还要去找龚维叶,去找和他约定了五十年的男人,去找他要回剩下的四十九年......
他怎么能待在家里?
那个家,到处都是那个男人的影子,却找不到实体。
餐桌边,大口吃着他做的饭,仍不忘狠狠咽下一口后,夸张的称赞;
沙发上,躺在他膝上,眼盯着电视的同时,不忘张大嘴等待他剥好的开心果;
书桌前,毫无顾忌地使唤在厨房忙碌的他,"亲爱的,倒杯水过来,我渴了。别太烫啊,要温的。快点。"
床塌边,闭上眼睛享受他拿捏好分寸的全身按摩。
这样的家,这样到处充满他音容笑貌的家,怎么能回去。
连在那里多躺上一分一秒都不敢。
没有他的习惯已经再也养不成。
所以一定要找到,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我太累了,累到连一步都没法多走,所以......维叶......不想我晕倒......就快回来啊......回来吧......维叶......
维叶,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对你发的脾气太多了吗,维叶,回来好吗,回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你道歉......
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傻傻地找你,这个世界,大到我根本走不到尽头,维叶......
我不会再把你关在门外,我会好好听你说的每一句话,维叶......
你真的狠心就这样一走了之吗,明知道我连每天见你都会想你,明知道我连撑到每天下班才见你都做不到,明知道我会一天打上五六个询问天气、日期的电话给你,就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这样的我,你竟真能放得掉。
维叶......你不是跟我说你也爱我......每天都要跟我说一遍你爱我......维叶......我为什么找不到你的爱了呢......
求你......回来吧......维叶......
吃过晚饭,龚维雪关紧门窗,坐回书桌前温习课本。
今天的天气糟透了,一整天都阴雨绵绵的,乡下的小路总是泥泞多过平坦,湿寒的空气吹在身上,冻得她小脸通红通红,又被宁婶骂了一回,明天一定记得多穿点。
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哩叭啦"像一串串音符一样,有节奏地响个不停。窗外的月季多数凋零,只剩几朵还在做着顽强的抵抗。从房顶引下的排水管接到小菜圃,哗哗作响。
龚维雪闭目背起英语单词,在这一片秋雨制造的吵杂声中,她隐约听到些不寻常的声音。
是错觉吗?
她睁开眼抬头望望一片漆黑的小院,旧物依然,茫茫夜色中,只有风动落雨。
刚坐回椅子中,先前听到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显急促了几分。
她匆匆跑出去,都这会了,会是谁来敲门?
院子铁门打开的一瞬,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大步迈了进来,龚维雪吓得几乎尖叫出声。
"是我,维雪----"
嘶哑的声音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龚维雪却从那稍嫌熟悉的眉眼中认出了来人。
心脏猛地狂跳起来,犹如压下一块大石般憋闷和不安。
"方、大哥,你、你怎么会、会变成这样......"
一身被泥水浸染得狼狈,湿透的卷发贴着头皮,布满血丝的双眼透出悲哀和无奈,嘴唇翕动,急欲说着什么,却又说不出的样子。
"维、维雪......咳......咳......"
方琰猛咳了好一阵,紧接着大口大口地喘气。龚维雪慌忙倒了杯水端过来,拍拍他的背,"方大哥,喝口水,坐下来再说,方大哥......"
推开水杯,用袖管擦擦干裂的唇边因咳嗽而喷出的唾液,抓紧龚维雪的胳膊,哑着声音喊道,"维雪,我想过了,你哥他、你哥他不可能不跟你联系的......咳......在这个世上,他谁都可以不管不问,唯独你......你是他的亲妹妹,他绝对......绝对不可能不跟你联系的,维雪,你告诉我,告诉我,他有没有跟你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