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不算爱————充丛

车停下的声音，门口阿姨开门的声音，冯冰拉着我站起来，到家门口去迎接他们。
我再次看见了冯冰的父母，可能他们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我还大约记得他们的样子，大学的时候，开学第一天他们送冯冰过来。
他们没怎么变，头发白了很多，皱纹多了些，很精神又很干净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我的父母，他们忙碌了一辈子，身体却不怎么好了。
"爸爸，妈妈，你们来啦。"冯冰拉着我走到他们面前，我看着他们，也跟着叫，"伯父，伯母你们好。"
"好，好。"
他们看着我们牵着的手，有点不自然的说着，我动了动，想让冯冰放开，他却抓得更紧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父母，终究还是把头低下了一点。
"爸爸妈妈里面坐吧，别站门口。"冯冰一只手拉过他妈妈然后把他们往屋子里带。
我趁机放开他的手，然后跟在他们后面进去，儿子在楼上做作业，暂时还碰不到。
"爸妈坐，我去给你们泡茶。"冯冰刚站起来我就靠过去让他坐着陪他们聊天，我去就好了，冯冰点点头，关照了我放茶叶的地方，然后又回去坐了下来。
我心里有点慌，快步走进厨房。
因为觉得他父母要来是谈事情的，所以为了避免难堪，冯冰让家里大部分的阿姨都放了假，只留了一两个下来，于是倒茶这些事情，现在都要自己来弄。
我走进厨房的时候发现那个平时很照顾我们的阿姨已经在厨房里了。
"给，这个已经泡好了。"年纪有点大的阿姨憨厚的笑着，"老爷和太太的口味我最清楚了，我以前就是照顾他们的，你端这个去，肯定没问题。"
我看着阿姨红润的脸，有点不好意思，"阿姨，谢谢你啊。"
"没事没事，"阿姨连忙摆手，"这不是觉得你们很好吗，所以也想帮帮忙，呵呵呵呵..."
我感激的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茶，又听着阿姨说了两句茶叶和水的事情，于是端着茶走回了客厅。
看到他们正谈得高兴，我也吸了口气，笑着走过去，"伯父、伯母喝茶。"
我把茶杯一一送到他们面前，他们朝我笑，他爸爸喝了口茶，点了点头，然后要我也一起坐下聊聊，我也就跟着坐下了。
"爸爸、妈妈，正式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叶临江，以前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我的爱人。"
冯冰握着我的手，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父母。
我被他这么一说，又看见他父母看过来的眼神，顿时脸尴尬着有点红，只能看着他们笑。
"恩。"他爸爸见我有点紧张，朝我笑了笑，"你泡的茶不错，得了张妈的真传了。"
"呵呵..."我有点心虚的点了点头，"张妈很照顾我们，茶......其实是刚才她泡的让我端过来......"
我还是没有勇气骗人，还是说实话这样我也会比较心安一点。
说完我看见他爸爸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冯冰，"冯冰，我找他上去聊聊，你不介意吧。"
"爸爸......"
冯冰刚开口就被我打断，"好的，伯父。"
反正该来的都要来，明的暗的都一样，或许谈一谈......
我给冯冰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跟着他爸爸上了楼，其实我心里跳得跟什么似的，紧张。
"坐吧，不要这么拘谨。"他爸爸朝我笑笑，坐了下来，我看了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是个很老实的人。"我听见他说，有点不自然的抬头笑笑，"其实，我知道冯冰那孩子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放手，以前他就是这样的孩子，现在还是这样，看他这次那么认真我就知道他对你肯定是......"
"伯父......"我有些紧张的张口叫了他一声，也打断了他的话，"非常抱歉打断您，我和冯冰，我们其实非常想得到你们的谅解，其实我当初要和冯冰在一起时也犹豫了很久，我也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我们也是经过了很多事情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所以我、我们非常想要得到你们的同意。"
我鼓起勇气终于把话给一口气说完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把我最真实的想法让他知道，我怕现在不说，听了他的话后我就没有信心再开口了。
"你别着急。"他爸爸认真的听着，最后点了点头，"你们的事，我听冯冰说了点，我们其实也经过很多挣扎和矛盾，就现在来说我们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只是......我和他妈妈只希望他能有一个孩子，他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这样的心情你能够体谅吗？"
我的脸有点僵硬，果然还是逃不了这一关，孩子、孩子......
的确，我们再怎么真心也生不了孩子出来。
我不是女人，他也不可能是。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当然明白，这是个死扣，我们永远无法解开。
"我们......是想让冯冰先结个婚然后生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我们就......"
我看出他爸爸在说这个话的时候脸部表情也有点不自然，毕竟婚姻并不是儿戏，关系到两个人的一生，只是我觉得我似乎没有权利说不。
虽然我知道如果冯冰结婚了很有可能就不会再离婚，也有可能有了孩子就有了感情而无法离婚，或许他会知道家庭是个怎样温暖的地方。
或许那个时候他会选择丢下我。
可是......我还是无法说不。
不仅因为我自己结过婚有了儿子，更因为眼前那个老人已经全白了的头发，他们年纪都大了，现在还要为自己儿子这么操心，实在是不应该。
我吸了口气，又用力吐出，看着他父亲期望的眼神，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硬是压下心里的酸楚。
沉重的点了点头。
冯冰，对不起，本来昨天答应了你要坚持，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36．

"谢谢你。"
他爸爸说着伸出一只手，我慢了一拍，却也马上伸手握住他的手。
"真的很感谢你能体谅我们。"
我迷茫着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才那次点头好象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精力一样，脑袋有些空白，不久之后，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冯冰就该结婚了吧。
既然他父母这么说，一定是已经给他找好了对象，只要冯冰点头就行了。
"冯冰这里......"他爸爸有些为难的开口，"他......"
"我知道的。"我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痛，揉了几下还是没有缓解，干脆又放下了手，"我会跟他说的。"
话一出口，浓烈的悲伤情绪一瞬间全涌上来，然后四散在身体各个角落。
他爸爸一直看着我，眼神闪了闪，嘴唇奴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叹了一口气。
"那，我们下去吧..."他爸爸先站了起来，打开了门，我跟在他后面僵硬的走下了楼梯。
儿子的声音让我有些惊讶的微抬了下头望向客厅的沙发，果然，儿子和冯冰还有他妈妈正在沙发上不知道聊些什么，儿子坐在他妈妈边上，很乖巧的笑着，而他妈妈也会经常摸摸儿子的头发，好象很喜欢他的样子。
我放下了些心，还好，他们还不至于很讨厌小佳。
可是转而又想，讨厌不讨厌又怎么样呢，过几天，我和小佳就要搬出这里了吧，等他父母安排好一切之后，我们也将要离开这里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离开冯冰。
这四个字冒出来的时候，胸口又是一阵疼痛，我想我脸色肯定很难看，因为现在那么难受。
我看见冯冰抬头看我们，于是赶忙扯了个微笑给他，看着他走过来。
他爸爸看见小佳也有些惊讶和欣喜，也跟着在他边上坐下，儿子叫了声爷爷，然后老人家马上开心的笑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冯冰见两个老人和小佳聊得不错，把我拉到一边看着我，握了握我的手，"怎么手那么冷，空调开太大了吗？"
我抽出手，看着他摇了摇头，"还好，大概是我坐太久了。"
"是不是我爸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冯冰又拉起我的手，搓了两下，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没有，"我低声说着，怕被他们听见，于是又往边上靠了靠退到他们不容易看见的地方，"他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我想到刚才在楼上他爸爸说的话，胸口又开始痛，不自觉的摸了摸，然后开口。
"他们说同意我们一起。"我放下手，微笑着又抬起头，"只要你先结婚有个孩子就行了。"
我看着他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答应了。"
他没有像我预料中的发脾气，只是握紧了我的手，大概是顾虑到他父母还在那里坐着的关系吧。
"临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心软。"
片刻的沉默后是冯冰温柔的声音，我眼睛一下热了，赶忙吸了一大口气。
年纪大了反到是容易感伤了，怎么能那么丢脸，我眨着眼睛，硬是把眼泪给逼回去。
冯冰他太了解我了。
"我不能那么自私，冯冰，他们年纪大了，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我看着他，"或许你有了一个家庭，就不会......"
"临江..."冯冰打断我，"你爱我吗？"
我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一怔--
爱吗？爱吗，爱吧。
那些过去的日子，那些有着他陪伴的日子，在这个房子里，很多事情已经牢牢刻在了心里。
是的，我爱。
我爱冯冰。
"冯冰......"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还是有着一贯的温柔，"我爱..."
我当然爱你。
身体落入他怀中的时候，我失去反映，我甚至忘记了他父母还在那边坐着，烦躁疼痛的心真正的平静下来，那个熟悉的温度，那个我真的不想失去的温度，那份我不想再错过再失去的感情。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我只想要这么一份感情。
这样一份温暖、宽容、真挚的感情。
人这辈子只能有两个四十年，而我们都已经失去了一半，连另外一半也要在虚度和痛苦中失去吗？
我不想这样。
我迷茫的看着沙发上还在谈笑的老人和孩子，再一次觉得那么力不从心。
"临江，你别担心，我有办法，等下你只要配合我就可以了。"冯冰松开了一些抱着我的手，"你自私一下吧，就这么一次，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我和冯冰面对面，贴得很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看了他很久，他的眼睛里有着不能动摇的坚定，我点了点头。
我相信他。
相信他一定会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一定是已经想好了两全的办法了。
冯冰微笑着靠过来，亲了亲我的额头，我有些慌张的看了看客厅里的人，接着就被他拉着走了过去。
"小佳你平时喜欢什么水果啊？"冯冰的母亲笑眯眯的问着。
"我喜欢吃橘子，爷爷奶奶你们也吃啊。"儿子各递了个橘子给冯冰的父母。
他父母接过橘子很开心，看见我们走过来，笑着说道，"这孩子真懂事，又有礼貌，又讨人喜欢。"
"呵呵，"冯冰笑着摸了摸小佳的头，"小佳乖，先到楼上看会儿书，累了就看会儿电视，吃饭了叔叔来叫你，好吧？"
"恩，好。"儿子果然乖巧的从沙发上蹦了下来，"那爷爷奶奶我先上去看功课了~~"
"恩恩。"两位老人点点头，看着小佳上了楼才回过了头。
"爸爸，妈妈，你们觉得小佳怎么样？"
冯冰见他们回过了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问道，而我却顿时紧张起来。
难道，难道，他是想让他们接受小佳，作为不要自己孩子的条件？
这，这怎么可能成功嘛。
"这孩子不错，听话聪明。"他的妈妈先说道，然后他爸爸又补充了一句，"很有教养的孩子。"
"恩，那就好。"冯冰继续笑着，让我觉得有点摸不到头脑。
那就好？好什么？
他父母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些疑惑的看着冯冰。
我也看着他，看着他的脸慢慢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越来越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想法了。
"爸爸，妈妈，小佳......他其实是我的孩子。"
"什么？！"
冯冰的话一落音，他父母立刻反问了一句。
我心里也跟着叫着了声"什么？！"，话都已经到了喉咙口，硬生生被我压下去了。
我立刻明白他什么意思了，只是......他这样突然说自己有个儿子，他父母会相信吗？
他的父亲是个商人，生意做那么大，有着最精明的头脑，这怎么可能骗过他。
"那孩子是你的孩子？"他的妈妈惊讶的又重复了一遍，"可他说他爸爸是他啊。"
指了指我的方向，我看了看冯冰，心里却在想这果然是不行的。
可紧接着手就被用力的握了握，我知道他这是在要我放心，于是我也跟着调整了下坐姿。
"冯冰，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也不能骗我们。"他父亲的声音有点严厉。
"不，爸爸，我没有骗你们，"冯冰的脸变得更深沉了，他看看我，跟着放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有点歉意的看了看他父母，"不好意思，爸妈，我抽根烟。"
打火机发出响声，火光跳跃着，然后又熄灭，屋子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等他开口。
他又重新握着我的手，我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听他如何向他父母解释。
旦愿能够过关吧。
平生第一次，我是那么那么希望谎言不要轻易的被揭穿。

37.

冯冰眯起了眼睛，吸了口烟又吐出来，"十几年前我和一个女人有过一次关系，那个女人姓叶......"
冯冰缓慢的说着，没有人打断他的回忆，"那个时候还年轻，在PUB里喝醉了一个人跑到马路上发酒疯，后来碰到了她，她好心拿纸巾出来给我擦，我吐得乱七八糟脑子也糊涂说我不想回家，能不能让她陪我去开个房间。"
冯冰说得很认真，我在边上听得有些心惊胆战，不过也很佩服他能把这样的事情说得跟真的一样。
"开始她不肯，后来我就睡在马路上，她走了两步又走回来，最终是招了辆车把我送去了房间，后来的事情......早上醒来后她就不见了。"
冯冰掐灭了烟，"后来我知道她怀孕了，而且她坚持不肯打掉孩子，我当时觉得有点害怕，怕你们会怪我，又怕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会伤害她，结果......孩子是生下来了，她却因为难产死了......"
好精彩的故事，如果不是他事先告诉了我，大概我也会被这个故事打动。
可是破绽太多，首先她不见了以后他又是怎么找到她的，怎么知道她怀孕然后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我抬头看他的父母，他们明显是惊讶着，大概是还没有反映过来有什么问题，可是他爸爸那么精明，等他们想明白了，一定会......
"我一直觉得很愧疚，在她怀孕期间我照顾她，让我渐渐爱上这个善良大度的女人，可是她死了......后来那个孩子我教给了临江夫妻，让他帮忙替我带着，我每个月都会把生活费寄过去，我始终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孩子，我没有敢告诉孩子真相，怕私生子的名头会禁锢着他，更没有敢告诉你们，我怕你们会怪我，这一拖就拖了这么久。"
冯冰又拿出一根烟来点，我甚至怀疑他是紧张才会吸烟，因为他的手一直微微发着抖，时不时会松开又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