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本就为眼前这景象惊得不轻,听了这话更是头脑一阵轰响。究竟怎么回事,他就算是醉糊涂了,也不会允了哈日察盖这种事,何况他根本就没醉--对了,他没醉,为何一丝记忆也没有。
郑裕冷笑着伸手掀开了白圭身上的衣裳,入目皆是深浅吻痕,就连他一双长腿上也尽是瓣瓣粉红,想象当时那副欢好的图景,他第一次有种想亲手杀人的冲动。
"好,很好。本来以为你醉了,送你回来休息,料理完公务回来想叫你起来一起用晚膳的,没想到你却跟别人先用过了。"烛台狠狠礅在几上,郑裕帖着白圭坐在了床沿上,伸手抓住白圭抱着双膝的手臂,未留一丝温存,将他整个人按回了床上,"朕还饿着呢,却让人僭越了。"
郑裕扯开自己的衣带,碍事的衣裳一件件抛得远远的,直到按着白圭的膝头要就势分开时,他才觉出些不对来,先前还惊弓之雁一般,为何此时躺在身下竟是如此平静,眉峰敛着,几根匀称苍白的手指遮在了眼睛上,一副任自己为所欲为的样子。
"是不是那混蛋拿什么来逼你的?"郑裕吼了出来。
"不是,欢爱之事本就是两厢情愿,自然是我愿意的。"白圭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不自然,因为哽咽间呼吸都是那么艰涩。见郑裕眼中越来越盛的戾气,白圭伸臂揽住了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不随你回中原了。"
"什么!你要跟他回蒙古去?!"
在枕上偏过头,犹豫着却还是点了点头,"纨儿还在那边等我回去。"
"回去?"郑裕冷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朕不敢杀了他,然后一鼓作气攻下蒙古么!"
"为了什么?就为他辱了我?陛下就连之前同仇的盟誓都忘光了?"白圭笑得胸膛颤抖,一行泪自眼角滑下来湿了发鬓,"果然江山和宠臣,陛下还是会选错。"他缓缓放下抱着郑裕的双臂,捧了郑裕的面颊,"那就让臣再教给陛下一个道理。"
"住口!我不听你胡说。你难道要告诉我,以往你真心疼爱我是假的,我拿你当最亲近的人,是我错了么?你心甘情愿委身那个才相识几个月的胡人,谁会信?我要你告诉我,今日这又是一场什么局,就算要教我什么道理,我也不需要你再身体力行了。"
"是么......"白圭挪着身子坐了起来,与郑裕四目相顾,如果可以,能不能且容他放纵这一次,抛开什么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不再有庙堂之隔,就像现在一样,他就是他,我就是我。可是不行,一梦醒来出了这间屋子,天地还是原本的天地,江山却需要一位真正的主宰之人。
垂着头,将散乱的头发理顺抛在身后,白圭推着郑裕躺平,自己反将身子伏了上去,"裕儿,人心是会变的。既然在大颢朝中找不到天大地大、江湖逍遥,我可以到别处去找。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我了。"俯身将郑裕胯间之物含进了口里,白圭闭上了双眼。
"师父,不可以。"郑裕又羞又怒,却忘记应该推开他,等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了,意识已有一半为欲望占据,想象白圭的舌头就在自己的欲望处辗转舔弄,他只觉如把火在烧,是欲火更是怒火。
"下贱!"一个翻身,郑裕躲了开去。
见郑裕夹着两腿喘息,白圭一笑,探身过去跪坐在郑裕身上,"才到一半而已,临阵当逃兵可不行。"说着抱着郑裕两肩便坐了下去。从刚才白圭就知道自己并未被人侵犯,只不过全身被人吻出了无数的"罪证"罢了,明显的栽赃,元凶是谁他也知道了--这种好像醉酒却又可以人事不知的神奇经历,他在易京曾经领教过。有多久未历情事了,白圭疼得身子发颤,气息虚浮,可郑裕见不到他脸色,听起来却只以为他情动。想喊疼,却喊不得--刚刚云雨过的身子应该没有这么疼--白圭咬着嘴唇抱紧了郑裕。
这再也不是十岁时那个土里打滚的小混混了,统驭天下,文治武功,所差的就是太依赖自己了,现在来割掉这最后一点牵绊,虽然都会很疼,可伤口长好了,他应该能成为一个真的英主吧。真的,好像一场梦一样......裕儿,虽然师父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可身在帝王家,无情总好过多情。而我,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迷离的意识里疼得呻吟起来,如片羽飞出了口,非烟非雾,可白圭起伏的动作却越来越轻,郑裕不耐地提了他腰胯重重提起又落下,初时白圭还会有一两个字冲口而出,做到后来竟毫无声息。
郑裕扳过白圭的身子,发现人早就含着泪昏了过去,略一挪动,他发现了身下的一片殷红,还有白圭方才死死咬住直到出血的嘴唇,这哪里会是放荡成性的样子,分明比自己还要生涩,想到此疑云不由一重重盖了过来。
将人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躺好,郑裕用手指蹭着白圭的嘴唇,血沾在上面不是假的,可那些自己的浊物却不该沾在上面,他嫌手指擦得不够干净,索性就此吻了下去,"师父,江山和宠臣,我一早就选好了,不会再变。"
安置好白圭,郑裕唤来徐寒山守在门外,自己抱了那件外袍向哈日察盖所居的客室而去。
八十三、相思遥契
哈日察盖很好奇,白圭不是告诉过他中原人都守礼的么,尤其是对远来之客,"真是的,本来可以接下来的。"却甘心任这什么东西直飞到了自己脸上,真丢人。他伸手把头上罩的衣裳抓下来,瞪着门口的中原皇帝,"你做什么?"
"这衣服,是你的?"皇帝抱着双臂,话音能冻死人。
哈日察盖拎起衣服看了看,又伸着头嗅了嗅,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件倒是很像我的,可是差了一样东西。"翻手凝力将衣服反掷了回去。
郑裕运了力接过,好脾气地补上一问,"何以见得?"
"没有羊膻味儿,反而一股檀香味儿,闻透了也没有那股草原人才有的味道。"
郑裕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果然如哈日察盖所说。
"连流纨都嫌我身上有一股怪味道,所以这衣服应该是哪个一日三入浴的蒙古人的吧,可我们蒙古好像还没有这么多水给人洗澡呢。"哈日察盖咧着嘴笑,眼睛里可没有放过郑裕的神色变化,由来时的如临大敌忽然一下子放松精神,甚至刚来时他还有些怕的样子。见郑裕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哈日察盖叫住了他,"怎么,这衣服不准备送我啊。"
复又哼了一声,郑裕也没有回身,"大王子也不缺这一两件家常衣裳吧。"
"可我倒好奇你为什么拿了衣服来问我。"急追至郑裕身边拦了他,"出什么事了?先生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你很关心朕和师父么?"
"我刚刚想去看他,被你弟弟拦了说他在休息,他不舒服么?"
"嗯。"冷冷敷衍了一声,郑裕抬腿就走,跟他没有关系的话,那就剩下另一个了。
"你不要怪他,他都是有苦衷的。"他以为白圭跟郑裕讲明了所有事,才惹得皇帝气势汹汹地来兴师问罪。
回身,哈日察盖一脸诚实立在自己身后,说过那句话竟有些沮丧。"你这话什么意思?进来跟朕说清楚。"知道哈日察盖的话另有隐情,郑裕走了回来,先一步踏进客室。
......
守在门口的徐寒山等来的并不是郑裕,而是哈日察盖,提了真气上前预备拦下他时,却瞥见郑裕在远处冲自己摆手。哈日察盖挤了挤眼睛,与徐寒山擦肩而过。
"在这和尚庙里开火,连点荤腥儿都找不到,只跟那俩胖和尚要了些稀粥咸菜。"哈日察盖把手里的碗碟一样样摆在桌上,他知道白圭醒着,此刻正歪着头打量他呢。
"劳烦大王子拿些水给我就好,我还不饿。"哈日察盖这似曾相识的举动让他想起了很多过往,一颗心填得满满的,酸酸的发胀,不管是山珍还是稀粥哪里还吃得下。
壶里倾了盏热茶,哈日察盖端到床前,索性扶白圭起来搂了他在怀里,"既背了好大一个罪名,我倒是不吝惜把他做实了。"感到怀里人原本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哈日察盖试了试水温将茶盏递到了白圭口边,"他来找我兴师问罪,我全认下了,没想到他倒没恼,我同他说要带你走,他也答应了。"
推开茶盏,白圭觉得就连这水都难以下咽,"你......明知道那是有人陷害你,为何不辩。"
"我想带你走,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见白圭闭了双眼,似有什么痛楚缠绕其间,哈日察盖在他脸颊上冷不防地亲了一口,由于什么经验也没有,动作过于粗线条,他连碰没碰到以及触感为何都没记住。
"大王子......"白圭诧异地转头看他,那人竟害羞地红了脸。他抬手揉了揉自己面颊,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给他撞了一下。念及此,白圭不由苦苦地笑出了声,"草原上的姑娘可受不得你这样。"
"你笑起来真好看。你知我为何第一眼看到你就决定带你走么?"
"难道不是为了中原的天算农医么。"
"是,但不全是。你很像我小时居住的那片水草丰美的草地里的一个神仙。"
"胡说。"
"是真的,山谷间有条小溪,每到月圆之夜那仙女就会出现在月影里。"
"还是个仙女?"
见哈日察盖重重点着头,一脸诚恳,白圭真的给他逗得心里好过了些,浅浅一笑他推开了哈日察盖的怀抱,"以前裕儿也是这样,我不开心他就想办法讲些笑话逗我,可是,他那些都不好笑,见我笑不出来他反倒气得像是开了水的锅子一样,最后无计可施只能按着我呵痒。"
一棹春水柔波,哈日察盖知道这番暖语柔情本该属于另一个人,却为自己霸了去。为白圭披了件外衣在背上,起身到桌边去盛粥。好在这粥是刚刚那人亲手熬的,看那淘米、加水的认真劲儿,怎么也要把这番心意也传到了啊。
......
郑衿惊异于自己的一番作为没有挑起两国争端,去探望白圭时,他精神虽不是很好,可显然并未识破是自己所为,饶是这样,他皇兄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疑虑重重地挨了几日,直到核定国界时,他才发现,原来他皇兄的让步都写在了国书里。本该属于哈日察盖的塞外之地,有方圆五百里的一片割给了西颢,"原来拿师父换了土地么,皇兄也太薄情了。"
不过,郑衿越看这片土地越有问题,为何是沿着宣大两府的一路,不过这样倒也好,多了治下的领土,这种便宜事他倒是乐得坐享其成。想想今后再来这云中古刹,离此往北百里依旧是自己辖内,心内那点负疚感竟慢慢消散了。不过偷眼看了看身边的白圭,他那点负疚感又聚拢了回来,才几天而已,明显气色差了好多,看来皇兄没有顾及什么师徒情份啊。他拽了拽白圭的衣袖,"师父,在易京多住几日可好?"
"不了,今日事毕,明天一早就随大王子起程回蒙古去。"淡淡一笑,白圭依旧伸手抚了抚郑衿的头,"燕王,之前白圭说过的话莫要忘了,要是记不得了,白圭自会命人来提醒燕王的。"
八十四、雁字无归
春夏之交的草原,刚历了一场雷雨,野花像是一夜间冒出来的,一日间便红紫斑斓了半面山坡,日头下野花一簇簇衬在镜子样的水泊边,像极了姑娘的梳妆台。远处重重起伏的平野尽是深浅不一的绿色,生机勃勃。牧羊人远远就望见了半山花海里坐着的人,向着他猛挥手。白圭知道这么远自己说什么那头的小伙子也听不到,只拾起流纨刚刚扎的那个花环向着对面挥了挥。
没有征伐的草原美得像画一样,不饰雕琢,所有颜色都是最纯净的,就连花也不会为人养在槛里去汲汲阳光雨露,不知为何这里的开阔却常常让他想起宫里的忘忧阁。无论是郑珽还是郑裕,是不可能像现在一样,一同坐在这边看花海的......
"爹爹,爹爹。"流纨拎着裙角跑了过来,把好长一串野花编成的花环挂在了白圭颈上,还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爹爹,纨儿喜欢这里,天这么美。养在园子里的花虽好看,却没有这里的花生得快活。"见白圭笑容温和,流纨很没女孩子形象地跌坐在白圭身边,"呵呵,其实五年也不算很长。"
"嗯。"五年,确实不长,可是他并没打算回去,况且,五年对他来说可能都太长了些。"去给汗王也摘些花吧。"白圭拍了拍流纨的后背,目送那小姑娘欢快地跑开,目光瞥见流纨的去向那片黄色的草花,白圭提高了声音提醒流纨别去碰,因为他认得那是狼毒花。没想到话说到一半竟然一阵气息不继,伸手撑在地上咳了起来。
"病还没好利落就到外面吹风可不行。"
白圭还未看清来人就被那人拢进了怀里拍抚,听声音他也知道那是谁,"这么好的太阳,不冷呢。"一口气缓了好久才有力气争辩,所以那争辩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哈日察盖解了自己衣裳给他披在背上,偎着他坐在草地上。
"汗王,白圭想托付你一件事。"望着远处花海里那个身影,白圭面上尽是慈爱和不舍,"纨儿刚刚说她喜欢这里。她自小就与一般人家的女孩不同,不习针黹女红那些闺阁的本分,却看遍了我屋子里的书,琴棋书画独独爱棋,要是个男孩子,想来也能取个功名了。现在你又教会了她骑马放牧......或许呆在这里比回中原更适合她。"微微一笑,白圭将自己颈上挂的花环摘了下来,递到哈日察盖手上,"有一日我不在了,代我照看好她。"
"胡说,你这病好了就没事了。哪里就严重到要死要活的,不许乱说。"哈日察盖说罢竟怕白圭消失一般用力揽着他肩头,虽然不愿承认,可怀里的身子明显瘦得有些过分了,从云中回来以后一路病到现在,好像并不严重,却很耗人精神,连他看了心里都疼得难过--更不用说远在千里之外那个人了,到时候他可怎么交一个好端端的师父给他呢。
"说的也是,我总是活得意外的长。遥峰去了,我还能活得好好的,对着朝廷和后宫的非难,我也躲过了一场场灾病,现在......"
"现在不会有人再对你不利了,我保证。"
一声雁鸣,雁儿排做人字从天空缓缓飞过,白圭微笑着目送那行归雁隐在天际,喃喃自语,"这群雁儿也真迟,难道是中原景致太好会舍不得么。"
看着那人,哈日察盖眼眶发热,郑裕对他说过给他时间还朝做些准备,将燕王变节的事暗中料理了,他就来接白圭回去,可是已经三个月了没有一丝消息,他甚至让流纨教他写汉文,给郑裕写过几封信了,告诉他白圭病了,他很怕他等不到他。"师父,我......其实有件事瞒你。"
冰凉的手指摸到哈日察盖的大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知道,你们一定约下过什么,不必对我说了。"
"师父。"哈日察盖咬着嘴角,把白圭的手放在掌心里暖着,"你说过让我替燕王保密,可我全告诉皇帝了,所以是我失约了,那个五年之约现在并不作数了。"
阖着眼点了点头,白圭怕冷一般靠在了哈日察盖怀里,"这草原很美,比当年遥峰带我去的那个山谷都好,山谷里只有大片的桃花,却没有这么多牛羊,和这么高远的天空,连云彩都是一朵朵的,伸手就能碰到似的。"
哈日察盖将白圭的手放平在自己掌心里,抚弄他纤长的手指。这双手,就只是将心爱的人捧到云里,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力气,不过生得真好,迎着光细看竟是透明的。"
白圭一笑,没有拒他,由着那双硬厚的手掌撮弄着,"遥峰说这手比他几个宠姬的手都受看,你也来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