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很快决出,费拉古斯身中几十枪,全身被剑刺得千疮百孔,最后连肠子都流了出来仍旧紧握佩剑倒在梅赛拉脚下。
"费拉古斯,费拉古斯,住手,你们住手!啊!住手!费拉古斯!"
梅赛拉像困兽一样挣扎喊叫痛哭,眼睁睁看着费拉古斯被无数支枪矛刀剑剁成肉酱,直到只剩一只紧拽他衣袍下摆的手,头颅被砍下的那一瞬间他正试图抬头亲吻手中的衣角,却最终未能如愿倒在血泊中粉身碎骨。
彭透斯闻讯与众位长老赶来时只目睹石柱地面上战斗后留下的斑驳血迹。
梅赛拉目光呆滞,整个人都崩溃了。
问清楚事情经过后彭透斯派人查找那个侍女的下落却不知所踪,虽然感到蹊跷,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追究,阿哈奈在铁斯皮亚大败波斯陆军,一支科林斯舰队出现在波斯舰队的后方突袭成功,缴获一百一十艘战船,撞沉敌方战船近两百艘,可谓大获全胜。
反击永远只在一刹那,所以说机会永远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彭透斯和众位议会长老商量过后决定乘早与雅典结盟将来停战还有和解的可能。
由于这次侵略雅典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失,元老院和长老会很快通过决议暂时抛却前嫌一致对抗外敌。
斯巴达撤军那天彭透斯到处寻找梅赛拉,把酒神神庙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找人询问才知道梅赛拉被释放的那天傍晚就被逐出雅典,彭透斯想他可能北上找阿哈奈去了,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半个月后伯罗奔尼撒联盟与德洛斯联盟将波斯军队逐出马其顿以北,一个月后雅典和斯巴达签订谅解条约,双方划定疆界互不侵犯,马其顿,福西斯,波奥提亚等国臣服。
祭
明天一早雅典城将以最高的凯旋仪式迎接阿哈奈及其军队的归来,现在同盟军驻扎在雅典城外阿提卡平原上。
阿哈奈睡不着走出军帐,漫步在营帐之间,快两个月了,派出寻找梅赛拉的人还没有消息,彭透斯的话应该可信,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阻止梅赛拉来见我,或者他真的不愿意再见到我,所以乘机离开了?
夹杂雪片的寒风刮得脸生疼,阿哈奈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抬头看了看天,明天恐怕不是好天气,现在的雪还算小的,但愿明早之前雪不会积得太厚。
迎面看见伊迪翁拿着酒罐醉醺醺走过来,笑着迎上前,拍拍他的肩,"嘿,伙计,少喝点,明天姑娘们还等着灌你呢。"
"呃,将军?"伊迪翁摇摇头,低头抵在他肩膀上,咕哝道:"放心,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早着呢。"
阿哈奈点头笑着拍他的背说:"好了,我知道,早点休息。"
说完放开他向营地深处走去,没走多远听到伊迪翁叫他,回头。
"将军!"
伊迪翁愧疚看着他,把空酒罐扔掉,踢踢脚下冻结的碎冰片,说:"梅赛拉的事情,我一直感到很抱歉,他是无辜的。"
"我知道,"阿哈奈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薄雾消散,说:"不怪你们,是我自己太软弱。"
伊迪翁热泪盈眶,猛点几下头,转身要走,又被阿哈奈叫住,回头。
阿哈奈对他露出平身最善意的微笑,说:"谢谢你和克雷亚克十五年来的陪伴,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很幸运。"
说完不待伊迪翁再说什么,踩着积雪走了。
伊迪翁抬头望着天空深吸一口气,说:"我也是,将军。"
第二天早上果然大雪纷飞,积雪深至膝盖,战马还行,战车就无法拖动了,所以进城来的只有少数战利品和俘虏。
不过就算这样雅典全城居民还是夹道欢迎,少女青年们不顾严寒冒雪献花跳舞,全城沸腾,热闹非凡。
阿哈奈站在唯一一辆战车上头戴金冠向臣民挥手致意。
彩带和花瓣随着漫天雪花飞舞,人们脸上喜气洋洋,将阿哈奈看成他们的保护神,仿佛有他在无论怎样的灾难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孩子,你要听话;
年轻人,你要自控;
生活中,你要正直;
年老时,要出好主意;
死去时,没有忧伤。"
雅典娜神庙前广场刑架上奄奄一息的人望着城中浩浩荡荡向这里开来的队伍,远远地,或许是幻觉,看到站在战车上的那个人,一身荣耀与神威,不能见上最后一面了吗,真是......遗憾啊......
大雪迷蒙了双眼,银白眼睛里瞳仁已经散去,猩红眼睛也完全坏死。
痴痴望着山下缓慢行来的队伍,脖子上一紧,呼吸霎时被切断,喉头断裂,死亡......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蒙着白色面纱的少女娇憨微笑,扔掉手上的绳头,走到身着白色祭司长袍的父亲身边,说:"爸爸,这下世界清静了呢,再也没有人和我抢丈夫了。"
老人怜爱抚落女儿头发上厚重的雪花,责备道:"那么下贱的人,还亲自动手,伊达芙,你太任性了。"
"才没有。爸爸,他们上来了,我们快去迎接他们吧。"
"好好!对了,让人先把尸体收拾一下吧,今天这么好的日子,看见这脏东西太不吉利了。"
"不!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看看,这个人死得多难看多丑陋,谁叫他扔下我不理不睬!"美丽的少女一面向父亲撒娇一面拉着父亲向城门口跑去。
在山门口,阿哈奈刚跳下车就接到扑上来的娇妻,白嫩的小脸被冻得通红,笑着为她把斗篷捂紧,向岳父大人行礼后,与妻子携手走向雅典娜神庙献祭。
远远看见神圣的雅典娜神庙广场前竟然树了一个刑架,阿哈奈深感诧异,低头问伊达芙是怎么回事。
伊达芙哦了一声不在意说:"一个犯了死刑的奴隶而已,献给雅典娜女神的祭品。阿哈奈,怎么了?"
越走越近,看着那头迎风飘扬的银发,阿哈奈的脸色越来越僵,越来越苍白,松开伊达芙,快步走到刑架下,抬头,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整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布满各种各样的伤,四肢活活用木钉钉穿,白衣烂成碎片,遮掩不了下面血肉模糊的身体。
他成了真正的祭品啊,那飞扬的单薄身体就像会随风而逝雪花。
阿哈奈颤抖着竭力忍住悲伤,转身,脸色变得恐怖至极,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鬼,冷冷环视广场上木然环立的祭司团,平静问:"谁干的?"
伊达芙虽然知道不会得到赞扬,但也颇为骄傲的站出来,抱住自己父亲的手臂说:"是我亲手杀的,谁叫他一个不要脸的男娼勾引你,阿哈奈,这种人最下贱最肮脏了,你可不要被他骗喔。"
十八岁的懵懂少女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厄运,对着尸体嗤之以鼻。
身旁他的父亲前执政官米梯尼,曾在阿哈奈最困难的时刻救助过他的老人此时已经吓出一身冷汗,直拽女儿的手让她别再说下去。
阿哈奈将嘴唇咬破,牙根断裂,鲜血迸出,继续问:"你们抓了他多久?"
伊达芙还没有看清楚状况,昂首炫耀说,"一个半月,嘻,你知道吗,阿哈奈,有个叫费拉古斯的人想救他,结果被我设计让斯巴达军队发现,被砍成了肉酱,还有啊,他还想逃出雅典城,幸亏被我及时发现抓了回来,严刑拷问,哼哼,可他什么都不说--"
"啊!"
发出声音的是年迈的米梯尼老人,伊达芙连最后一个音都没有吐完就被阿哈奈一剑砍掉脑袋,美丽的头颅滚到梅赛拉的刑架下,眼睛还大睁得意非凡。
米梯尼也没有逃过死亡女神的追逐,死在阿哈奈剑下,元老院在场的众位议员疾呼出声纷纷站出来指责阿哈奈滥杀无辜。
阿哈奈扔掉佩剑,转身,伊迪翁和克雷亚克两人现在才冲破重围挤进来,看到梅赛拉高悬的尸体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最纯洁无辜的人会是这样的下场。
伊迪翁最先反应过来,拽醒呆滞的克雷亚克,两人合力把刑架放倒,可是木钉钉得太深,不知道怎么把人完整的取下来。
阿哈奈跪在梅赛拉身边,流着泪把梅赛拉一点一点从束缚中解放出来。
大雪不知不觉盖住了死去的人的面孔,无论多么肮脏的下贱的,最终都将被掩埋。
阿哈奈把人抱在怀里仰天痛哭,亲吻着爱人的头发眼睛,嘴唇,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跪着哭着,直哭得天地失色,风雪呼啸嚎叫,漫天大雪越飞越急,乌沉沉的天空低得像要压下来。
整个雅典城陷入悲恸的沉默中,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没人敢出来说一句话。
伊迪翁和克雷亚克相互扶持着手臂咬牙低头站在将军面前。
不知道哭了多久,雅典娜神庙前的广场已经埋入积雪中,所有的人都被覆盖成了雪人,阿哈奈再也哭不出声,脱下血红的战袍盖在已冰冷的尸体上,脱下头盔端放在地上,解下战甲,把佩剑放在甲衣上,然后抱着梅赛拉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用冻得僵硬的双脚坚定的没有一丝留恋的向卫城山门走去。
伊迪翁和克雷亚克最先预感到什么,双双跪下,哀求阿哈奈,"将军,将军!别走,求求你,留下来,不要扔下我们。"
"将军!"
"将军,留下来!"
被他们一喊,被阿哈奈的悲恸感染的人们才回过神来,看见那位令人敬畏的伟人正踉跄着一步一步离开,沿途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拦,只是大片大片跪下,或者哀求,或者无言。
城中本来欢欣鼓舞的人们一看惊变陡生,看见大雪中只着单衣长袍的将军横抱一具尸体大步走来,都懵了,天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刚才还向他们微笑挥手的将军会抛下臣民不顾一切离开,他怀中的人......是那个传说着美貌的男子吗?
阿哈奈没有回头也没有移动视线,只是麻木的向前走着,心里只有一句话,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我们痛苦分离我们的地方!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沿路痛哭哀求声震天,所有的妇孺老幼都掩面哭泣,为这不幸的一刻。
而士兵们,曾跟阿哈奈在战场上厮杀血战九死一生的战士只是默默放下枪矛和盾牌低头让出道路跪在两旁。
席卷的风雪唱着悲伤的歌谣扶摇上九天,吟诵他的绝代风姿,歌唱他的气吞万里势如长虹,而积雪,渐渐掩埋了繁华喧嚣的城市和零落如雪花融化的故事。
两个人跟随阿哈奈的脚步出城,看着他跨上坐骑。
皮索问:"他们要去哪里?"
"很遥远的地方。"德迈拉回答,将好友单薄瘦弱的身体揽入怀中紧紧拥抱。
皮索吸吸鼻涕,偏头靠在德迈拉肩上问:"会有人记得他们吗?"
"任何人都会被遗忘,但是,只要我们记得就可以了。"德迈拉深深望着那纷飞落雪中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它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原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