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洛塔猫

明明狂喜，却凝聚了更深邃的哀伤。

这下，他该得意了吧？
他没死成，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继续在他身上施行他的报复。
曲款款自嘲地笑着。
忽然觉得很无力，他这一生，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呢？一直被命运左右，连死，都不能如愿。
上天，确实"待他不薄"啊！

检查结果，曲款款算是脱离了危险期。没有别的并发症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复元出院。
穆秦颂暗自松口气，又不愿表露出来。
医生们走了，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相对无言。
气氛僵持着，空气都好像凝滞了，风也不再流转。
又是一阵头疼，曲款款拧紧了眉头。医生说，头疼的现象还会维持一段时间。真是，谁让他被子弹打进了脑子？
"头疼？"
曲款款别开脸，故意不理会穆秦颂的询问。
"不然，还是让医生给你注射止疼剂，你会舒服点。"
"你是想再给我注射毒品吧？谢谢，我宁可疼死也不需要。"曲款款眯起眼睛，指责道。
感受到他眼睛里迸发出的恨意，穆秦颂心很疼。原来，被别人痛恨的滋味，这么痛苦。那么，他所承受的，一定比他还要多，还要深。
穆秦颂没有反唇相讥，没有冷言冷语，只是沉默着。
"我没死，你如愿了？可以继续折磨我了？你还想怎么样？统统都使出来吧。"
"我没错，换成是你，也会如此。"
"对，你没错！你是伟大的穆秦颂，你怎么会犯错？犯错的，有罪的永远是别人。错的是我，我错生在曲家，错流了那么肮脏的血液。所以，我该认命的接受一切惩罚，父债子偿，不是？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对吧？你说的没错，换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现在不仅仅是头疼，连身上的伤也因为用力过度而叫嚣，抱怨。
"很疼？还是头疼？"穆秦颂细心的发现曲款款呼吸有些不畅，很痛苦的样子。
"别碰我！少装出一副虚伪的样子，只会令人作呕。"挥开穆秦颂伸过来的手，曲款款有些激动。
他讨厌他现在的表现，现在的表情。他又要欺骗他的感情了，是吗？同一种手段还想再用第二次？再上当，他就真是白痴到底了。
他不会再有任何错觉，更不会再上他的当。
"你别再乱动了，撕扯到伤口，疼的是你自己。"穆秦颂低吼道，心，因为他的疼痛而揪紧。
"那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拧着眉，曲款款还给他冷冰冰的嘲讽。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想要骗谁？
"对！没错，我就是喜欢看到你痛苦，所以，你就继续折磨自己，我就可以既省力气，又得偿所愿！你说的没错，天晓得我多开心你没死，这样我就可以继续折磨你，惩罚你，在你身上讨回所有血债！曲款款，我告诉你，要死，你也得死在我手里。你想一死了之？做梦！"
"好，很好，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这个魔鬼，伪君子！你想怎么，就随便来吧！我曲款款奉陪到底！"
目光交接，火花四射。

"我不想住在这里。你的地牢呢？你的小屋子呢？把我放到那些地方去，我不要住在这个地方！"
曲款款抗拒着，死活不愿进入那间他曾经住过的房间，他会想起那段伪装的幸福，他会心软，会心动，会......崩溃。
这是他想出来折磨他的方法，一定，一定是！
"由不得你！"站在他身后的穆秦颂冷道。
"我不要，不要！放开我！我不要住在这里！"曲款款拼命挣扎，就是不肯进屋。
"该死的你忘了脑袋里还有淤血吗？再这么激动，我就在这里上你！让所有人见识你的淫荡！"穆秦颂忍无可忍，终于爆吼。
眼睛里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因为曲款款的任性和不听话。他自己不在乎，他跟着心惊胆颤也快疯了。
他脑子里积存的血块怎么也不肯散去。医生说，如果不注意很可能压迫到视神经，到时候，就会失明。即使是暂时性的，他也不允许。他不要他明朗多情的眼睛失去光泽。
可是，这个家伙，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健康，完全不配合治疗，存心找死。
与其住在医院浪费时间，他得到医生准许，把他接回家休养，定时去医院检查就行。
"我有淤血是我的事，与你无干！你本来不就是要蹂躏我才把我带回来？想上你就上啊，反正我就是一个娼妓，就是喜欢被人上！"
"啪！"一个巴掌送给曲款款，穆秦颂气得浑身发抖。
"闭嘴，你给我闭嘴！你再胡闹，我就灭了你！"
"呵呵呵，呵呵呵......"曲款款抹掉嘴角的血，嘲弄的笑着。"真可笑，穆秦颂，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可笑？好像你真的很关心我，很在乎我似的，总是演戏，总是带着面具生活，你不累吗？我都替你辛苦。"
他受够了，在医院里他就是这副虚伪的，好像一心为他着想的恶心样子，想想，他就想吐。
他唾弃他，唾弃他从始至终的虚伪。
"你死了，我会很无聊！就是这样！"穆秦颂咬牙说道。
"还是把我放到地牢里去吧，我适合那里。"推开穆秦颂，曲款款往楼下走去。
"曲款款，你给我站住！"
"我住在那里，不合适，你的妻子会不高兴。还有，那个房间现在令我觉得恶心，到处都充满了谎言和造作。"
"我管你是不是恶心，你没资格选择。还有，你似乎忘了是谁破坏了我的婚礼。我不禁要想，你是不是故意选在那一天去找我，是不是还舍不得我？也对，我让你的屁股那么爽，你自然舍不得。"穆秦颂故意说着恶毒的话，让曲款款放松戒备。
"你尽管侮辱吧 ，如果我是最下贱的婊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想和我讨论嫖客和娼妓哪个更无耻？我从不认为自己高尚。"
"对，你就是无耻肮脏的混账！"曲款款愤恨地低吼，重重踩着脚步折返回来，牙一咬，心一横，走进那间房间。

了结
除了恶毒的言语，穆秦颂再没有动过他一下，曲款款有些慌了。
如果他狠毒的凌虐他，他还会觉得很正常，那个就是本来的穆秦颂，就是他一直对他的该有的态度。
可是，没有。
他很怕深思下去，很怕明白其中的真相。
他不能再放纵自己被他迷惑，他已经吃过亏，上过当。再来一次，他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只能无视，告诉自己，都是假象，是他另一种虐待他的方式。
但是，他知道，长此以往，他会投降，会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谎言。
他想要离开，必须离开。

款款......
只有在他熟睡后，他才可以放任感情流淌。
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只会留他到他完全复元，然后，就会找个理由放他走。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他有放不下的恨，他也有放不下的怨。
他们在一起相处，只会互相伤害，最后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他的伤一天不好，他就有理由放纵自己对他好。等他有一天真的痊愈了，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一定会克制不住再一次伤害他。
然而，每多一分钟的相处，感情就会加深一分，他开始希望他一辈子不要好，甚至有过冲动干脆直接再弄伤他，好把他留在身边。
他不知道，除了弄伤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留住他。
他知道，他想逃，一直想逃，但是，他无法放手，也舍不得放手。
难道，他真的还要动手伤害他？
不，他完美的身躯已经有太多他造成的伤痕，他不想再创造新的杰作。更怕控制不好自己，真的错手杀了他。
他快疯了，为了他。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有多爱他了吧？
那是他心底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关于一个少年爱上另一个少年的纯洁的秘密。
那时候，他十四岁，而他七岁。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天使。即使明知背德，也彻头彻尾的爱上了。
所以，当他的父亲做下那许多罪行，才会令他更加无法容忍，更加仇恨。
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他的浓于骨血的仇恨，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本身。
他也不可能知道，那段他避如蛇蝎的回忆，那段他伪装出来的幸福过往，是他一生最幸福的事。那时候的他，是真心的，只有那时候，是全然真心的。
他在和自己的初恋恋爱着，疼爱的也是初恋的那个天使般的少年。
没有仇恨，没有痛苦，完全的最初时的悸动和情感。
他该死的没有穆琴歌来的洒脱，也是因为他用情太深。
爱深，所以，恨更深。
款款......
倾身轻吻他淡淡的嘴唇，小心翼翼，不去让他惊醒。
他不想让他看到这个自己，这个懦弱的的自己。

"你想做吧？"蓦地，曲款款睁开眼睛，灼灼的凝视穆秦颂，声音被夜色渲染得魅惑。
穆秦颂心一惊，他万万想不到，他是醒着的。他以为，他会一如每一夜，那么安静的沉睡，安详如天使。
"你少自作多情......"
"想做，是吗？"曲款款打断穆秦颂的话，执着的问。
穆秦颂怔忪了，无法否认。而且，此时的曲款款也太诱人。
"做吧，当作了结。之后，我会离开，你也不用纠结，从此恩断义绝，干干净净，再无瓜葛。"
多大的诱惑，却是淬了剧毒。名为分别的毒。
"或者，你嫌我现在变得很丑？"曲款款真是有些紧张了，他主动的次数少之又少，除去穆秦颂之外，还没有主动诱惑过任何人。
局促不安的心儿狂跳着。
"好吧，当作了结。从此天涯陌路，再无瓜葛。"穆秦颂也狠下心，要彻底了结这段痛苦。这对他们都好。
"不，还是算了，我现在很丑......"曲款款退缩了，自卑使然。他再也不是那个美丽的曲款款，布满伤疤的身体那么丑陋，还有，他的头发......"唔......"
穆秦颂的回答是令人窒息的吻，一如既往的霸道，火辣，迷昏了曲款款，让他在他身下化成一滩春水。
穆秦颂褪去曲款款的衣物，仔细膜拜他每一次肌肤，每一个毛孔，到了伤疤处，还特别流连。这些，都是他强加于他的，他无法认为是丑陋的，只会令他心疼。
"不要......那里......"穆秦颂的舔吻停留在曲款款下腹部的烫伤，那是一个"罪"字，是他烙印在他身上的"罪"。那个位置，也恰好是他最敏感，最脆弱的位置。
很久没有经历过情事的曲款款，当下就释放了热源，剧烈喘息着。
穆秦颂并没有停止，他知道，这还不是曲款款全部的热情，他要他最后再给他展现他的妖冶，他的妩媚。
翻过他的身体，舔舐他颤抖的小穴，诱使他发出醉人的吟哦，迷人的呻吟。
"不要......不要......很脏......"脸深深埋进枕头，曲款款快要哭泣。一波波的刺激，令他战栗，令他发狂。"给我......快点给我......弄伤我，让我记住你，记住这一夜，弄伤我，快点......"鼓起勇气，说出最羞耻的请求。
"款款......我真的会弄伤你......"
"没关系......没关系......给我......"
穆秦颂再没有犹豫，挺身闯进曲款款紧窒的密室，进入他柔软而火热的通道，一股热液，他知道，是他的血。
"啊......"撕裂的疼痛传导进每一条神经，曲款款觉得自己几乎被这疼痛昏厥了过去。"没关系......没关系......弄伤我吧......"攥紧拳头，低哑地哭泣着。
捏起曲款款的脸，穆秦颂寻的他的唇，深吻，他要一直深吻他，不停的深吻他，直到这一夜告罄，他要把他全部的热情都给他。
激缠，疯狂，他们尽情挥霍着最后的结合，最后的欢愉，最后的痛苦，因为，结束后，就是永久的结束。
而这一刻，即使是死掉，也是相互依存，相互拥抱着。
这一刻，他们就是彼此的幸福，彼此的唯一。
在这之后，就是--
再无瓜葛，再不相见。

结局
结局
两年后 南方某城镇
指导着小孩子如何在钢琴上面，用手指流畅地表现出音符的魅力。曲款款搬到这个宁静的城市已经两年了。
往事，如云烟，远去。
这里安详的气氛，让他重生了一般，心灵也得到净涤。
仇恨，怨怼，已然被这里的平和驱离，消弭。他想，就是这样终老，也没什么不好。
"请问，曲款款先生在吗？"
突来的造访打破了所有静谧。
一个戴着眼镜的陌生男人，出现在他不大的教室门口。
"你好，曲先生，我是穆秦颂先生的私人律师。"

提前结束今天的授课，曲款款没有招待这位不速之客的准备，只是拉来两把椅子，和他相对坐下。
端端看着那个律师，曲款款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他的律师为什么找到他的门下，他们之前，不是已经一刀两断了吗？
那一夜，那极致，决绝的一夜，不是已经把所有牵扯都终结了吗？
他才刚刚平静下来，为什么他又要来打扰他的生活？他总也不肯放过他吗？
"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来宣布穆秦颂先生的遗嘱。"
遗嘱？曲款款终于因为这两个字有所反应。
"半年前，穆秦颂先生在海难中失踪，根据穆秦颂之前的遗嘱，如果他超过三个月失去任何联系，就视作他已去世，立即执行他的遗嘱。穆琴歌小姐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但是，生还希望不大。"
曲款款攥紧的拳头不停地颤抖，再颤抖，双腿也莫名的发软。他想过很多种结局，但这种结局从来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失踪？没有生还可能？他！穆秦颂，强大的穆秦颂啊！怎么可能？
"下面，我来宣读遗嘱。穆秦颂先生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股票证券，所有动产，不动产，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由穆琴歌小姐继承，另一份就由你，曲款款先生继承。"
"穆秦颂先生名下财产，折合美金五亿，由曲款款先生和穆琴歌小姐分别继承二点五亿。位于B市西郊玉华山的宅邸，及各种车辆等等，也归于曲款款先生名下。另外，位于香港大屿山的宅邸，及车辆等等，归于穆琴歌小姐名下。即日生效。"
"曲先生，这就是穆秦颂先生的遗嘱，如果没有任何异议，就请你签字吧。穆琴歌小姐已经签完字了。等你签完，就可以执行财产分割了。穆琴歌小姐表示，毫无异议。"
曲款款很快从震惊中恢复，无声的在各种财产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现在遗嘱可以执行了，恭喜你，曲先生。"
"等一下，我有个要求。"曲款款叫住律师。
"请问是什么要求？"
"帮我起草一份财产让渡文书，除了那幢房子和车辆，其他的财产我都要让渡给穆琴歌。他的钱......我不要。"
这次换律师震惊了，差点一口气憋回去。
稳稳心绪，律师瞪大眼睛，问道："曲先生，你确定？你让渡的可是二点五亿美金，二十亿的人民币！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我只要那幢房子和他留下的车。其他的，我都不要。"
"曲款款先生，请你不要意气用事，考虑清楚。"他，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方 （傻？）的人，居然把那么多钱拱手让给别人？这个人的脑筋清楚吗？
"我考虑得十分清楚，请你现在就起草，我签了字，请你带给穆琴歌，以后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律师终于感受到曲款款的坚定，深吸一口气，坐回那把椅子，按照曲款款的要求起草财产让渡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