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让我怨恨单风炎!
他没说,可我知道。
他在含沙射影地说我融入不了他们是我在排斥他们疑虑他们,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单风炎教导的成果,是他给予我的成长环境阻隔了我与外间的联系。
一个多疑猜忌的君王,一个没有心腹的君王......呵。
原来,单风炎在很早的时候就在企图控制我,现在的我。
若不是今天阎千重指出,或许我永远也不会注意到。
又在离间我和单风炎的感情呢!可恶的阎千重!
可他成功了。
不,离成功还有一步之遥。他低估了我对单风炎的感情。
我仅剩的还未泯灭的希望啊。
不要让我失望,炎。
墨焰被阎千重扔在草地上。捡起来,在阳光底下眯着眼观看,石上的黑色火焰纹路似燃烧起来,窜动着,炙伤我的手。
烫!
将烫手的墨焰扔掉,一人冰凉的手覆上来,问道:"没事吧?"
摇头。"你说,要怎样才能信任一个人?"
他指着胸口:"用心,去感觉。不要再被阎千重动摇。单风炎对你是真心好,你不能为了自己的贪恋就将错全怪在他身上。"
没错,阎千重正是利用我这一点。他很早就提出我永远不会将错怪在自己身上,只会推到别人身上。
可,人心,谁不贪?
单风炎妄想控制我,占有我......这是他最大的错。我不是不能原谅,倘若是出宫前的自己,或许会接受。但发生那么多事后,我的世界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而他,不会容忍我的心装下一个又一个的人,那些人与爱无关,只是我重视。
就象任何我喜欢的物件他都会弄来,要么破坏,要么等我玩腻再丢掉。
有些东西,宁愿毁掉或失去也不愿与人分享。
可是我,不想毁掉也不想失去。
或许是我太贪婪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我永远也不会理解。
我将来会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为什么不能兼得?
只要掌握至高的权势,或许就能。
或许......!
顾青梵沉吟会,道:"你的固执象极你母后,一旦决定的事就算牺牲再大也要去实现,哪怕最后,玉石俱焚。"
第二十二章 疯狂
宁静的暴风雨前,凤七少鬼使神差地将我带了出来。火漓焰和阎千重都不在,他鬼祟什么?
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我,再认真的表情在那双水灵的大眼睛下也多了几分玩笑味。
他是个爱玩笑的人。我了解,所以我知道他在认真。
倏地,那双可爱得让人看不出原形的凤眸一眨,再次睁开时,水雾散去,清明澄澈得如天上明星,星光亮得人移不开眼。
我突然害怕他这双明净的眼睛,那么清醒冷静,洞穿一切。
他的眼眸依旧在笑着,玩世不恭地笑,只是,没有故作的纯真可爱,而是淡淡的,讥嘲的微笑。
凤七少时刻都在笑,天真无邪的笑是他完美的伪装,他真正的笑,应该是现在这样,玩味而狡猾,妖媚而艳丽,完美的狐狸。
或许,真正的凤七少是我最初认识的"火漓焰",那只与九魅酷似兄弟的妖孽。
"绝顶美丽的人再看也不会变得更美,走吧,凡。"
他的意思是,他永远都这么美丽,我不用急着这一时看。自恋的人,果然是最开始的"火妖孽"。
他媚眼一横,调笑道:"自做聪明的人。我是说我再美你不爱我看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是都一样。"
"我不爱你?这么丧气的话可不象你说出来的。"
"你似乎认定这是我的真面目呢?"
"不是吗?"好怀念最初的"火妖孽"。
"呵呵,我不知道,问小焰子去。"
他揽住我腰,"抓稳喽。"说完,脚尖一点,身子象轻雁似腾起,矫若游龙。
腾云驾雾哪。他的轻功真不赖。赶紧抓紧,免得掉下去,忠离铁骑的军营哪,没有顾青梵这个移动通行令,掉下去绝对被万剑穿心。
两人飞檐走壁,翻山越岭地到了一棵大树前,凤七少推醒昏昏欲睡的我。
"恩?到了?"打个哈欠。
凤七少飞了那么久,脸不红气不喘,可见内力之高深。我只是奇怪这么远的路程怎么不骑快马来。
从树后拿出一件包袱,凤七少瞟了我一眼道:"骑马太惊动人呢,还不如我脚程快。"
从包袱里抖出一件宽袍,暗红色的绣着燃烧的火焰图纹,很眼熟。当他披上长到垂地的宽袍,并戴上帽子后我了然--火漓焰的穿着么。
"走吧。"脸隐在宽大的帽子里,只见得到一片阴影,两片红唇。
我跟在他后面,穿过几条街,来到一座府院前。头上的门匾赫然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金漆大字--月烈焰府。
月烈焰,也就是烈焰大将军月如玉呢。
原来这里是烈焰神箭的势力范围。
门前立着两蹲活门神,见着我们,只眼珠一溜,上下移动一会后又溜开。
凤七少借着衣袍的掩饰抓住我手,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进门就是空旷的大堂,布置得象个练武场,很眼熟。
穿过大堂,是花园,春日未至,景象萧瑟。
从刚才到现在,有数百双眼睛在暗处凛冽地审视我们,低着头的凤七少微微抬起头,环视一圈,血红的眼睛在黑夜中特别阴森诡异。
血眸流转之处,便有无数视线消失。流转一周后,暗处只剩四对视线。
"烈、焰、神、箭,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低沉轻柔的嗓音自朱唇中流泻,却是火漓焰的嗓音。
四面响起四道声音,合在一起的女子之声:"主人不欢迎闲杂人等入府,火公子,失礼了。"
被称作火公子的凤七少道:"燕国陛下可不是闲杂人等,你们的主人要见他。"
"请火公子留步,主人女流之身,不便见男客。"
凤七少道:"无烦。劳驾各位妹妹带路。"
花园里的树丛震动了下,开出一条道。
凤七少松开手:"告辞。"
转身欲走,微垂着头,散落的鬓发掩住他唇边狡诈的邪笑。状似不经意的扬手,洒出一层银色粉末,那粉末随着清风飘向四方。
凤七少笑得更邪更得意了:"各位妹妹还是这么单纯哪。"
话音刚落,我听到四道肉体倒地的声音。
他走向树丛,我跟上。
"这园子设着千变万化迷踪阵,每回来都不一样。若无主人的邀请是找不到路口的,我不是燕羽,专破奇阵,只好耍点招数。刚才那四道声音是月如玉的四位爱徒,箭法一流,头脑简单,被骗了那么多次还上当。"
说着,他摇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
单纯的人比较好控制,我可以理解月如玉的想法,要是手下各个都跟人精似的,那还得了。但太单纯也不行,遇上人精准没辄--上位者的烦恼哪。
最后,在一幢阁楼前停下,明月轩。
女子痛苦的呻吟从楼内断断续续地飘出,我看着凤七少,用眼神问:大半夜就是让我来听墙根的?"
凤七少用下巴指指屋顶,飞身而上,轻飘飘地如羽毛似的落在房檐上,无声无息。
我明白了。轻手轻脚地走近点,再一跃而上,不小心弄出点小小的动静,但总算到达他的身边。
他责怪地瞪我一眼,我无谓地耸肩:谁叫你鬼鬼祟祟又不说清什么事,我不制造点麻烦怎么平衡我抗议的心灵。
这点小麻烦并未引起檐下人的反应。凤七少揭开一片瓦。两颗脑袋凑上。
瞬间,我呆了。
卷缩在地上蠕动呻吟的女子是我的母后--竟是我的母后!?
她捂住脸,挣扎的身体和痛苦的呻吟显示她正承受着极大的折磨。手指抓着脸,指甲刚陷下去,又惶恐地松开,然后更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哀号。
黑发汗水淋漓,粘成一束一束地贴在脸上,身上,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沾满灰尘,狼狈不堪。手嵌进地板里,抓出十道血窟窿,而她还嫌不够似的,血窟窿划成坑。
更让我惊讶的是房中站立的那个男子--阎千重!
他冷漠地瞧着深爱的妻子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
那双洋溢着春水柔情的眼波此时平静得象潭死水。
母后近乎扭动着爬到他脚边,指甲全断裂掀开的手艰难地抓住阎千重整洁干净的长衫角,呻吟声中吐出几个清晰的字眼,不是求助的话,而是--"凡儿......凡儿......"
平静的眼眸闪了闪,转瞬又复柔和,带着怜悯。阎千重蹲下身,爱怜地抚着母后的手,轻声道:"青月,本宫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离开本宫?"
母后低垂着头,晶莹夹杂着血丝的泪水从两颊滑落,她哽咽道:"我好痛苦,重儿......救我......"
声音不复之前的沙哑粗嘎,而是原本的清脆婉转,我记忆中母后温柔的声音。
"跟本宫回去,发誓以后永不会离开本宫一步。"
母后犹豫了。仅那一瞬的犹豫,让阎千重残忍地推开她,喃喃道:"看来还不够。"
"啊--不要!"
母后捂着脸骤然仰起头,崩溃地惨叫。十指抠进肉里,那张脸,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那脸满是抓伤,有新的有旧的,日积月累,成为无法磨灭的伤痕。
对一个曾经美丽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抓毁容颜更残忍?
母后剧烈的扭动翻滚着,双手毫无留情砸着地,挖着坑眼,只有这样,她才能压抑不去抓自己的脸。尽管那脸早已毁得恐怖。
浑身不停地抽搐,滚到之处,都会被母后的手砸毁,那曾经的葱花纤手已扭曲变形。她疯狂地痛苦大喊,直到哑得发不出声音,可她的唇形仍在喊:"凡儿--凡儿--救救母后!母后好痛苦!凡儿,救救母后--啊!--"
阎千重曾说过--你母后被病痛折磨了七年,每次发病,只有念着你的名字缓解痛苦。
她正受着病痛的折磨,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的确不断念着我的名字,却不是为了缓解痛苦。因为她只有喊着我的名字,阎千重眼中才会动摇。
然后,他走过去,扶起母后,抓住母后的手,深情地看着母后的血脸:"看,又添了新的疤痕呢。多漂亮。跟我回去好不好,青月......"
泪水混合着血水淌满一脸,母后咬着牙屈服:"好......我跟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动凡儿。"
"好,好。"阎千重温柔地诱哄着,将母后揽在怀,"来,青月乖,我来给你上药。"
母后浑身颤了一下,认命地闭上眼睛。
那药我认识,阎千重也给我涂,可以让伤痕永远留下的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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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完药,擦干母后的脸颊,哄母后入睡。尽职地扮演着温柔体贴的丈夫。
走出房门,阎千重背对着我们,隐在月光下:"下来吧。"
凤七少将呆滞的我带下来,悄然隐退。
"看到呢?"
我僵硬地点头。
他转头,银色月华洒在他青色面纱上。他的面纱颜色是随着衣服颜色变换的,他现在爱穿深色的衣服。
眼角勾起,笑意浮现。他道:"想问什么?"
摇头。想问的太多了,以至于什么都不想问。
他抬头望着"明月轩"三字,"你不想问你母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摇头。不想。
眼中又现出嘲弄的神色:"又开始了,宁愿当个缩头乌龟也不愿面对现实。"
我不说话,漫步走过去,到他跟前,与他平视。他疑惑,拭目以待。我说道:"那你呢?面对现实了吗?"
他迟疑。
"既然这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方才,母后不断在叫着我的名字,每叫一声,阎千重平静的眼波便生出一分波澜--是我在自作多情吗?还是......
将以往和他有关的一切联系在一起......头又痛了。不想不想。他对我抱着什么感情与我何干。
我是缩头乌龟,缩进壳里什么都不想不顾!回家!
赌气地推开他,走人!凤七少,给我出来!
背后一股拉力,将我拉向他怀里,我刚想抬头训斥他,他脑袋倏地压下来,以吻封缄。
"呜......!?"
比起上次清涩的吻,这次他已娴熟许多,舌头伸进来时也没有迟疑。
等等,现在不是评价他的吻的时候,而是该推开他吧?推......要是能推开,我的武功天下第一。
任他吻着,把他当凤七少。可跟凤七少单纯的亲吻不同,他的吻包含太多的意味,多到我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从最初的霸道掠夺,到后来的温柔缠绵,我能感觉到他体温在上升,自己心跳再加速。
不行!停止!
运起内力......一,二,三......拍!
猛然受我全力一掌,饶是武功高如阎千重也被推开三步远。
我转过身,大口呼吸,吞吐新鲜空气,凉丝丝的风吹拂我的脸颊,不那么热了。
"呵呵。"
背后几声轻笑,笑得非常愉悦得意。
"凡儿,更深露重,保重。"
话末消失在清冷的院子里,他人已回房内。
茫然地杵在院中好一会儿。许久,凤七少的咳嗽提醒我回到现实。
我转头,看他倚着墙,歪着头,指着心口,腻腻地道:"动了哟。"
什么动了?
什么?!
他哀怨地看着我:"人家讨厌三心二意的人哦。小凡凡这样,会有人伤心的。"
美目有意无意地瞟向一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条条被撕碎的白绫散在地上,一块黑色石头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白绫!墨焰?
单风炎......?!
气血翻涌,胸腔有什么东西翻江倒海般,拼命地往上蹿,我咬着牙忍住,嘴里的血腥味化了开,倒流回身体。
凤七少嵌住我下巴,掰开我的嘴。噗的一声,一口血喷在他身上,源源不断的血溢出口腔。
他看着被染脏的衣服,微微蹙眉,面有愠色,目中不耐,没有丝毫的关心之情。
哈!自嘲地一笑。
我想呐喊,可是嘴一张,只有血喷出,满目的血,眩目的血,染红黎明前的黑暗。
我病了,卧床不起。我想见单风炎,但连爬起的力气都没有。我想说要见单风炎,但张口只有低低的呢喃。
他们把精通医术的凤依找来。凤依说我中了奇特的毒,情绪波动太大,伤心过度,就会毒发。压制的办法有一个--哭。
这世上能让我流泪的人只有舅舅,即使是单风炎,我也哭不出来。
我为什么要哭?
哭了就等于承认了。承认自己对他的不忠,承认他对自己的背叛。
所以我没有哭,病也不见转好。高烧不退,头昏脑胀,气虚贫血,无暇去顾及怎么中的毒,什么时候中的。凤依劝我不要太难过,尽量保持情绪平静,可我做不到,我在等单风炎,见不到他人,等不到他答案,我就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