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焰————火舞冰翔[下]

封剑阕他们却没有知道这件事情，早在前几日他们就已经顺河南下到了会稽县，然后弃船登岸沿着会稽山涧小路向永嘉进发。
山路见行进明显比水路很多，再加上韩非焰坚持要住着拐杖走，这行进起来就更慢了。
自从那一日从床上下来尝试走路之后，韩非焰花了三天的时候让自己学会了住着拐杖走路。看着那巍巍颤颤的身形，楚悠然真是恨不得自己去当韩非焰的拐杖。
韩非焰故意无视着楚悠然关切的眼神，对于他来说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楚悠然和封剑阕不可能一辈子伴着他，他更不可能要求他们两个人冒险去帮他救虚月觞。所以即便是摔得全身疼痛，双手被粗陋的拐杖磨得血渍斑斑，他还是要坚持一个人走下去。
封剑阕一言不发地跟在韩非焰和楚悠然的后面，自从那一日他和楚悠然说了他的计划之后，楚悠然表面上是答应了，但心里还是非常不乐意的，时不时挡着他接近韩非焰。
不过撇开利益关系不说，单论韩非焰这份坚韧的决心，封剑阕还是从心底里佩服韩非焰的。
这不眼看着太阳又要下山了，封剑阕环顾四周准备去寻找今晚的栖身之地。
江南的丘陵地带以竹子和马尾松为主，竹林里边地都是以前凋落的竹枝桠，还时不时有猎人挖笋之后留下的坑，并不适合栖身。倒是马尾松林下面有些灌木丛，砍了这些灌木再找点软的草垫着躺着会舒服很多。再加上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草木开始枯萎，垫起来就没有了春夏时期的那中湿气了。
封剑阕极其熟练地搭好了个栖身的地方，然后转身往山林里找野物去了，楚悠然则动身去找干木材准备生火。
韩非焰行动不便，便乖乖地站一边，等两人离开了才慢慢地移动着准备坐下来。可哪知他的手早已被拐杖磨得没了力道，想支撑着身子坐下来根本不可能，刚弯下腰就跌到了地上，还压到了自己的手，韩非焰顿时痛得直咬牙。

"非焰！"楚悠然听到动静立刻返了回来，一见韩非焰倒在地上赶忙拉了他起来。看着那双血渍斑斑的手，楚悠然气得恨恨敲了敲韩非焰的脑袋，"要你逞强！"
"痛。。。痛~~~" 韩非焰想去抱住头，却不料手早就被楚悠然拉住了，韩非焰只好眼泪汪汪地看着楚悠然。
"不准哭！这个时候知道痛了，怎么走的时候就不啃声。"楚悠然铁下心教训着韩非焰，手上却打开随身的包裹拿出伤药来仔细地给韩非焰上药。
药有点烈，一碰到手，韩非焰就叫疼起来，楚悠然赶紧放轻了动作："我知道你急，可也不是这个急法。你要是这样子去见虚月觞，他能不心疼吗？就算再怎么身陷囫囵也会骂死你的。"
"我知道啊......"韩非焰支吾着声音，知道自己这么说一点也米说服力，但他真的想早点到永嘉，再怎么待在永嘉疗伤也比在其他地方好。
"你啊你！"想想封剑阕要做的事情，楚悠然心里又气又无奈，只好恨恨捏了下韩非焰的手，"到明天早上为止，你这手不准乱动，否则你明天休想上路。"
"啊~~~~~~楚大哥好凶！！"韩非焰抗议着。
"不准吼！"楚悠然无奈地拍了下韩非焰的脑袋，这么恐怖的叫声不把野兽引来才怪！

封剑阕拿着打到的猎物回来了，一看韩非焰泪眼汪汪地举着一双被纱布厚厚缠着的手坐在那里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被楚悠然教训过了，于是便把猎物丢给了楚悠然道："前面不远有条小溪。"
楚悠然虽然有点不放心封剑阕和韩非焰独处，但回想这些天封剑阕也没什么不对的动作，便拿了猎物飞快地走了。
封剑阕望着楚悠然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下冷笑：你以为时刻守着韩非焰就可以防住我么？我决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的。
韩非焰看了看封剑阕然后道："喂！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天天让楚大哥做饭给你吃？"
"你还不一样？"封剑阕一挑眉，指指韩非焰的手道，"什么时候尝尝你的手艺？"
"切，我这是迫不得已！"韩非焰白了封剑阕一眼，"哪像你，别人对你那么好，你都没有感谢的意思？"
"这样啊？原来你想品尝我的手艺，不早说！"封剑阕故意做恍然大悟状。
韩非焰的眉头立刻打结起来，封剑阕的手艺是不错，可拿到他手里的东西却不好吃极了，想起上次封剑阕给他的那只五味具全的香酥鸡，韩非焰识趣地不再提这话，只小声嘀咕起来："人家是好心撮合你。。。。。。。。"
这话正好被封剑阕听了个全，心底压抑多日的怒气忽然提了上来，他上前钳制住韩非焰的脸道："你这家伙怎么那么喜欢当红娘？林一兮？楚悠然？你到底还要给我介绍几个？"
"难道你不喜欢？"韩非焰难受地动了动脖子。
"你说呢？"封剑阕钳制得更加紧了。
"我知道你是不太喜欢楚大哥，但是人家楚大哥对你多好，是木头也早被感动了。还有林一兮，难道你不喜欢他？"韩非焰问道。
"可他喜欢的是你！"封剑阕一吼，生生把韩非焰给说愣住了，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说道："可我......不喜欢他......"
说出这话的时候韩非焰的心忽然痛了起来，他知道林一兮喜欢他，甚至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他却无法回应他的爱。楚悠然喜欢封剑阕，封剑阕喜欢林一兮，而林一兮却喜欢他，他却喜欢虚月觞，多么可笑地一串恋情！
"擎非绝为了虚月觞要杀了你，林一兮为了你要杀我，而我为了林一兮傻到自毁根基。所谓的爱真是让人狂笑！"封剑阕掐着韩非焰的喉咙，怒道。

"你们在干什么？"楚悠然一回来就看到这么吓人的场景，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拆开了两人。韩非焰趴在楚悠然怀里立刻咳嗽了起来。
封剑阕也不解释，只绷着脸升起了火，把处理好的猎物架在火上。
韩非焰在楚悠然缓了一会，然后小声道："楚大哥，是我不好，我说不了不该说的话。"
韩非焰说的是实话，楚悠然却不相信，只一味地认为肯定是封剑阕做得不对，还一把抢过封剑阕手里的东西自己烤，生怕他在里面加什么料。
封剑阕冷笑："那些宵小的行经我可不屑！"
"那你还......"楚悠然差点要把那天的话说了出来，但一想厉害关系便生生咽了下去，转而又敲了下韩非焰脑袋，"还有你，明知道这家伙不好惹，惹他干嘛。"
韩非焰耷拉起脑袋来，心里嘀咕着，知道了，下次换个方式说就是啦！
三人一席无话，吃完饭后楚悠然搂着韩非焰要他早点睡觉，封剑阕坐在一边拨着火堆，韩非焰则躺在楚悠然怀里想着方才封剑阕的那番话。
好复杂的关系，好难解的局啊！

三人在林中穿行了约莫半个月的时间，终于走到了永嘉县城，永嘉在古时也算是一个流放犯人的地方，一些得罪了权贵的朝廷官员也时常被贬到这里来，所以这县城里面的氛围怪怪的。
封剑阕本想找间客栈住住，但韩非焰却不让他们停留，只径直带他们往城外走去，穿过一段田间小道，然后走进了一片竹林子。
竹林里充满了浓雾，韩非焰道了声跟紧便往里面走去，竹林似乎是按某种阵法布局的，走错一步可就会有危险，封剑阕和楚悠然赶紧跟了上去。
好在韩非焰大病初愈走得不算快，要跟起来也不麻烦，走了大概半天的时候，众人便听到了一阵巨大的水声。
瀑布！楚悠然看了看四周的景色，似乎和当初他在神剑山庄后山看到的景色十分相似，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瀑布，瀑布旁边有一带竹屋。
"这里是当年我和师傅练功的地方，我们就住这里。"韩非焰推开了屋子的门道。
屋子里面布局精巧，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而且还非常干净，楚悠然皱了皱眉道："非焰，这屋子这么干净，看起来有其他人住的样子，你确定这里安全？"
韩非焰笑了笑："这竹屋的最大特点就是不染尘，无论多少年没有人来住都是非常干净的。"
"那你确定没有人知道这里？我可在神剑山庄的后山看到过和这一样的地方。"楚悠然又问道。
韩非焰这些年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便想了想才道："这里我师弟裘非奇来过一次，你所见到的林子该是他造的吧，不过这竹林外的阵法是我和师傅布下的，任何人都进不来，除非有人指引，你们尽管放心地待在这里。"
见韩非焰的解释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楚悠然便不再说了。
倒是封剑阕却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去神剑门呢？"
韩非焰有点奇怪地看了看封剑阕，平白无辜去神剑门干嘛？
封剑阕笑了笑："我们不是要救你师傅么？他人在神剑门里，当然要有进去的办法。"
这样啊！韩非焰点点头道："这里有一条很隐蔽地通向神剑门里的路，只有我知道，连师傅也不知道。"
封剑阕的眼睛闪了闪，楚悠然看得却害怕起来，担心地看着韩非焰。

第三十九章

韩非焰三人离开永嘉县城不到半天，擎非绝也到了县城里，中原武林已一致推选他为武林盟主，这次他回来是要把虚月觞带到他新的住处去的。
这不一群擎非绝的拥护者浩浩荡荡地进了永嘉县城，仅有的几个客栈饭馆立刻被他们占了去。几个为首的人扯着大嗓门嚷嚷起来，一时间小城里热闹非凡。
擎非绝毕竟在中原武林算是后起之辈，这次能如此急速上位靠的就是那些不太上品气的白道帮派，鱼龙混杂得厉害。他们仗着是擎非绝的功臣，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十分猖狂。
林一兮化了个妆，十分低调地坐在角落里，回想着近日里江湖上那些血腥的灭门，林一兮暗暗在肚子里掂量起来，看来擎非绝这位置可不会好做。
正在回想间，林一兮猛得瞥见了门口走过一个人，样子很熟悉，似乎是叶茯苓。这人也来了这里？林一兮当下丢下了点银子便跟了上去。
叶茯苓不快不慢地在县城里闲逛着，时不时走到街边的一些小店里看看，林一兮尾随进了一家店，只听得叶茯苓非常随意地向店主询问这里有没有很大片的竹林，说是想做竹子的生意。
竹子生意？林一兮奇怪，叶茯苓怎么会无端做起生意来。
其实叶茯苓是想起当初韩非焰意识混乱时偶然透露过他和虚月觞住的地方有一大片竹林，还有个大瀑布。于是便试着询问起来。
当叶茯苓问到瀑布的时候，林一兮也想起了韩非焰曾经说过的话，敢情叶茯苓是在找神剑门的所在。
然而所有店家的回答都是知道这里有竹林，但不知道这里有瀑布。叶茯苓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去竹林看看。
林一兮也跟了上去，出了县城走了些路就看到了城里人所说的那个竹林。
漫山遍野的竹子连绵好几十里，山脚边是一带稻田，中间夹着一条溪流，这溪流看起来也并不大，一般的山涧涌泉就够形成这样的溪流了，根本看不出源头是不是有大瀑布。
叶茯苓只好往林子里走去，可竹林子毕竟太大，走半天也发现了不了什么，叶茯苓有点恼怒，一拳狠狠打向其中一根竹子，竹子微微晃了晃没有倒。叶茯苓有点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月觞，你到底在哪里？我以为跟着擎非绝就可以找到你，没想到这家伙那么精，除了他们师兄弟之外，任何人都不让进神剑门。"
听了这话，林一兮才明白了过来，叶茯苓居然投靠了擎非绝，而擎非绝防范心太重不让任何人进入神剑门，可这样做防范得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么？
叶茯苓说完着话便离开了竹林子，天色已经晚了，多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林一兮一直跟到了县城，叶茯苓住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客栈里，林一兮便花了大价钱住到了他的隔壁。

待在这竹屋里，楚悠然彻底成了大闲人，韩非焰一到这里就把自己关在药房里，整天捣鼓来捣鼓去的，还不让人进入一步。
封剑阕这些天便一门心思地练起功夫来，虽然韩非焰给的内力不少，但毕竟和以前的内力不一样，运功起来的威力如何也不太清楚，所以就趁着现在好好练了起来。
于是楚悠然便只要准备点吃的东西，然后就开始极其无聊的一天。
这天楚悠然正要准备去对面的山上走走，却见韩非焰那屋子禁闭多日的门忽然开了，韩非焰抱根用布头包裹着的长物件走了出来。楚悠然看着无事就跟了上去。
韩非焰走过竹桥，拐过一带竹林便来到了一片相对比较宽阔的杂草地，他站立了一会四下看看，确定无人之后便展那布头，里面是一柄。
剑通身是紫色晶状物体，剑柄白嫩光滑似乎是用白玉做成的，韩非焰小幅度地划了个剑花，留下了一串紫色的小光。
好奇怪的剑，楚悠然也算是个武林世家出来的，见过无数剑，这样的剑倒是第一次看到。尤其是看清楚那剑居然是无剑刃的时候，楚悠然越发奇怪了。
韩非焰舞起了一套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剑法，但也许是因为他大病初愈舞得非常慢，倒是剑随着他的舞动掉落了无数紫色小光，看起来煞是美丽，楚悠然不由看呆了。
韩非焰并不知道有人在偷看他舞剑，这几天他把自己关在药房里是在找一些药尽快地调养好自己的身体，眼看着今天的身体感觉不错，他就拿着自己的剑出来练练。
这把剑是当年虚月觞特意为他找来的，虽然无剑刃，但只要把真气灌注在剑上就能发出很强的剑气。
神剑门的最高功夫是以气御剑，这要十分深厚的内力为基础，同辈中擎非绝等人是做不到，但是韩非焰机缘巧合吞过几个果子，迷迷糊糊地就有了近200年的功力，所以虚月觞才特意找来这把剑以便更好地让韩非焰运用他的内力，而剑式倒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没什么太高的技巧性。
所以此时失去内力的韩非焰舞起来是越舞越焦躁，原本轻轻一挥就可以凌空削断很多竹子，现在任凭他怎么用力，连一点点的剑风也形成不了。
"啊~~~~~~~" 韩非焰狂吼一声，停下招式抡起剑就往竹子上砍，可这剑根本就没有剑刃，砍在竹子上一点效果也没有，只有几条斑驳的痕迹在嘲笑着什么。
"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内力......可为什么连一点点没有呢......"韩非焰受不了这种刺激，丢开剑抡起拳头往竹子上打，不多时手上的皮便被磨破了。
楚悠然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去劝韩非焰，却见韩非焰已经停止了动作，双手握着竹子缓缓跪了下来，双肩不停地颤抖着。
韩非焰这是在哭，自从失去内力之后，他一直表现出十分乐观顺其自然的态度，这让楚悠然都忽略了韩非焰内心的真实所想。
失去了内力，失去了行动能力，失去了救虚月觞的十足把握。韩非焰该是如何坚强的以笑容掩饰内心痛苦的。
眼睁睁看着想救的人就在咫尺，却无法做出任何的行动，这该是多么煎熬的事情？但韩非焰却什么也不说，只有等到谁也看不到的时候偷偷地哭。
楚悠然不敢向前迈任何一步，他狠狠告诫自己不能上前去安慰韩非焰，给韩非焰一个可以让他哭泣的地方是他所能给的最后的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非焰终于停止了哭，抹了抹眼泪拣起剑包好，然后折回原路。
楚悠然动了动已经站得麻木了的脚，悄悄地掩饰了身形不让韩非焰发觉。
韩非焰回到竹屋子之后便又把自己关进了药房，楚悠然尾随了过来想着方才的情形，拾掇着今晚叫韩非焰一起过来吃饭吧。可才走到厨房门口，便看到封剑阕站在那里等他。
楚悠然有点奇怪地看着封剑阕，封剑阕倒是主动开口道："最近韩非焰有跟你提起过怎么进去找虚月觞么？"
原来是这事！楚悠然恍然明白了封剑阕的来意，于是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