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像河流一样————lovender[下]

市原从来没看过司的这种表情，瞬间从阳光变得像万年的冰川一样寒冷。
"在哪里？"
"阿？"
"我问你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电教课之后路前和续就失踪了......啊！"市原的衣领被提了起来，他倒抽了一口气。
"如果续出了什么事，你这张脸就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司撞开市原，冲出了办公室。

洁白的瓷砖，石制的台面，放着药品的柜子。这是化学实验室。
一盆冰凉的水泼在了躺在地面上的少年的头上，"唔......"他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好了，他还活着，现在怎么办？"有人说。
"趁没人快走吧。"
"不行，还没完。"路前转身从教室前面的柜子里拿来一个塑料瓶。
"硫酸？喂......你小子疯了？"他的同伴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差不多了吧。"
"他哥哥居然那样羞辱我，我要一报还一报。"路前指着自己的脑门，上面烫伤的痕迹已经转成一片暗红的疤痕。他抖抖索索地动手开始打开瓶子，但是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抱歉，启见女朋友去了，不可能会出现了。"
路前等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去，看到身高一米八几的藤堂司横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仿佛一尊天神的雕像。
"藤堂司！""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明皇的几个人立即乱成了一团。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路前一开始也有些慌张，但是知道作为这件事的主谋者的自己，即使求饶也不会被放过，干脆壮大了胆子，反正对方的弟弟在他手上。
"你来得刚好，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他示意一个人把意识茫然的续提起来，打开了手中的塑料瓶："这个，可是浓硫酸哦，浇下去的话，可是会‘嗞'一下，把肉烤得像黑炭一样焦焦的呢。"他狞笑着，刻意学着发出了肉烤焦的声音。
司的表情在一瞬间划过一道波澜，又恢复了沉静。
"我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不然的话你会后悔的。"他冷冷地警告着。
"你可没有立场来威胁我，藤堂司学长，我可是都知道你们两兄弟都在音乐教室里做了什么好事的，没想到人人敬仰的藤堂学长竟然是个变态，说出去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受骗了的哦。"
但是司看上去一点都不为所动。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的话就把那瓶硫酸挪开。"
"哼......那要看你肯不肯照着我说的去做了。"路前的两只小眼睛转了转，突然说道："如果你跪下来吻我的脚，我可以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什么......？路前的话像利刃一样划开了续模糊的意识。这怎么可以！
司向他这边看了一眼，凝视着他的眼神似乎想要传达什么，但是随后他又转过去对着路前："那样的话你就把硫酸拿掉吗？"
"对阿，这可是很划算的哦，你要不要试试？"
路前根本没打算让司真的跪下来吻自己的脚，甚至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明皇有史以来最当之无愧的王者，天神一样的藤堂司会真的跪下来亲吻路前的球鞋，所以当他缓缓地俯下身，以标准的高雅容姿在那脏不可耐的球鞋上烙下一个吻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小司......"续已经完全清醒。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小司啊，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低过头的小司！
"这样够满足你的虚荣心了吧？"司半撑起身子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路前大笑起来，眼神近乎疯狂："你们看到了没有？那个藤堂司吻我的脚了哎，哎？看到没有？"
"随你高兴，游戏就玩到这里，现在可以把续还给我了吧？"
但是路前却好像还没有缓过神来。
"原来是这样......你舍不得他那张脸吧？抱你弟弟有这么爽？你为了他连自尊都不要了？"
"自尊？我才没有那种无聊的自尊。"司眯起了他细长的眼，"尊敬是别人给的，可不是自己感觉就行。高贵的人永远是高贵的，下贱的人永远是下贱的，"他扫了一下路前等人，"像你们这样只会靠践踏别人来获得充实感的，不管再怎么嚣张，也不过是低劣、下贱、像粪便一样，一点价值也没有的人类的渣子。"
路前的整个脸霎时间变成了猪肝一样的赤红色，他暴跳起来，一脚踹在藤堂司还低垂着的脸上，随后扑上去狠命地用拳头砸着躺在地上的司的脸。
"小司！"续一声惊呼，想要扑上去，但是身后的人却牢牢地抓住了他。
"你不要命了！我看你还说！我看你还说！喂！"路前一边打着，一边还招呼身后手足无措的一帮人："上来揍他！"
"但是......他是藤堂......"明皇的几个人还是战战兢兢的。
"他弟弟在我们手上，怕什么！"路前疯狂地喊道。
司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他微微抬起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笑容："是，这种机会你们以后再也不会碰到了。"
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司被人群淹没在一场暴力与血的盛宴里，留下续一个人在外围凄厉地尖叫："不--不要--啊啊啊--"
就算用手遮住眼睛，那野蛮的场景也会通过声音透过耳膜传达给他。每听到一下撞击，他就觉得心痛苦地抽搐一下。想要阻止，却无力阻止，那种令人要发狂的感觉，他宁愿能代替司去承受那些拳头。
"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暴力结束之前他已经再也无法支持自己地倒在了地上。

黑色宝石（十四）
等路前等人一离开教室，续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小司......小司......"他带着哭腔摇晃着司一动不动的身体，直到伴随着一声呻吟，司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狼狈不堪的两兄弟就这样对望着。司的眼神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高而深的眼眶下的眼睛，凝视着他，像一潭水一样荡漾着。
随后他轻轻拉过他的下巴，吻了一下。
"太好了，你这张脸总算是完好无损。"
这声嗤笑怎么听都很勉强。续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你要是被打死了怎么办啊......"他把脸靠在兄长虚弱的胸膛上。
"怎么会，我才没那么轻易死......"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着天花板。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躺着，续忍着眼泪，直到司说"扶我起来吧，"续才把他扶起来靠在石质的实验台上。
"这是什么？"司突然注意到他的手，他想收回时已经来不及了，被司一把抓过去看。
大概因为被水泡过的关系，伤口已经肿胀成紫色，凝结成一个丑陋的图形。
司看了半天没有说话，眉头却皱紧了。
"我本来还在想怎么处理那帮小子，现在看来不让他们见棺材是不行了。"
"没，没有那么严重啦，给他们一个教训就可以了......"续急忙说。他可不希望明天听说自己的三个同学齐刷刷地从地球上消失了。
另他没有想到的是，司拿起他那只残破的手，放在手心吻了吻。
"罪......是谁的罪呢？你根本一点罪也没有，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的，如果有的话，也应该是我的吧......"
续呆呆地听着，不明白司的喃喃自语是什么意思。但是终于有人对他说，他不应该接受这样的惩罚，他觉得好欣慰。眼眶一热，头却被司搂进了怀里。
"唔......肋骨好像断了。"好像是触动了伤口，续听到他在头顶自言自语地说："你能走吗？能走的话去叫启来。"
续试着站起来，但是脚踝却撕心裂肺地疼痛，看样子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扭到了。
"是吗？看样子你要多陪我一会了。"司看着他肿起的脚踝说道。

室内的光线随着天色的变暗而渐渐地只能看到微弱的光影。逐渐冷却的石质地面和台壁开始侵蚀他们体内的热量。
"会冷吗？"司握了握他的手。
续摇摇头。他往司身边挨了挨，然后感到司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闻着他头发中的气息。
"不是我们家的味道......好奇怪，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柑桔系，从小孩子开始就有的那种味道，"他自言自语着，"告诉皓叔把香波换了吧，如果连味道都变了，感觉真的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续突然动了一下。
"嗯？"
"小司，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亲兄弟？表兄弟？最熟悉的人？最陌生的人？爱人？还是仇人？
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又为什么要来救我呢？
"......这个很重要吗？"长久的沉默之后，暗沉沉的空间中传来这样一句话。
"唔......不重要......"
确实问出来有什么用呢？恐怕连司也没有一个答案吧。
"我只知道我们不能成为陌生人，除此之外什么样的关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绝对不能看到你成为一个和我们完全无关的人，做别人的儿子，成为我的表兄弟，在新年聚会的时候见一次面，谈论你考上了某个大学这样的话题，是我绝对不会接受的。"
"小司......"从窗外浸透进来的黑夜前的最后一丝余光投射在他的后脑勺上，却给他的脸罩上了一层阴影，他看不清司脸上的表情。
"你很恨我吧......"
那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游走。续点了点头。
"所有错误和罪恶的源头，你要恨就恨吧......但是即使这样我也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感到司把他楼得更紧了些，续把脸往他肩膀上靠了靠。
"我很恨你，但是却没法讨厌你......"他抬起头来，"我只是讨厌我自己。"
"是吗。"
虽然看不清司的脸，但是续感觉到他好像笑了。

启找到化学教室时，几乎已经是繁星点点的深夜了。
"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司把手指放在嘴唇前面"嘘"了一声。
枕在他腿上的续盖着司的外套，似乎睡得正香，连喧哗的声音都无法把他叫醒。
"这......"
"别把他弄醒，这家伙好像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觉了。"
司笑着，和他那全身的伤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所以你就这样坐了六个小时......？"
"是啊，腿都没感觉了。"
"你也未免太宠他了。"
他一笑。
"偶尔为之而已。"

这次的伤害事件的结果，就是司在医院躺了三个星期才出院。而比他早出院的续在回到学校之后发现，路前等人已经彻底从学校消失了，连学生档案里的名字都被彻底删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司出院的那天，还抱怨续居然连脸都没露一个，简直就是一白眼狼。不过他们回到家不久，就听到了急促的门铃声，打开一看，站在门外的居然是续，他穿着大衣，从围巾上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前来开门的司和启。
"怎么了......"
皓叔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现在后面："怎么了？这么急着跑过来，怎么不进去啊。"续这才脱了鞋子进了玄关。
"对不起。"皓叔边把东西放在地上边说道："续突然说要搬回来住，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打一个，这些是必需品，别的东西我会让人再拿过来。"
他转过头去看着续，眼里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酸楚："那么我走了，小续就拜托你们了。"
"对不起......"续在他身后深深地一鞠躬。
皓叔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也许本来就不该勉强你过来的。"
"真的对不起......"
门在他们面前关上了。
三兄弟对视着沉默了一会，最后续拿起行李跑上了二楼的房间。
熟悉的房间，现在在他面前是空的。他抚摸过那些木质的纹理，直到有人走进房间，从后面抱住他。
"终于做好准备，和我们在一起了么？"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呢喃，让他害怕又安心的声音。
"蔷薇......为什么都不见了？"他把目光投向窗外。
"嗯。是啊......"

第 46 章
青色的帐帘低垂着，遮挡着外面灼热的阳光。草野理加一只手托着腮帮子靠在柜台上，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着玻璃柜台的表面，听着从不远处的公用话机那儿传来的时断时续的说话声。
虽然偷听人家的电话不好，但是理加还是想知道那个男孩在给谁打电话，为什么每天在这个点准时过来打电话，一定是在家里不能说的话，才要跑到便利店的话吧来说，而且从一打就是一个小时来看，不是超级好的朋友，就是......恋人。会是什么样的恋人呢？
老实说，那个男孩一走进店里来的时候理加就对他挺有好感的，是那种挺清爽挺羞涩的男生，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因为找不到零钱还满脸通红地跟她道歉，然后又因为不知道怎么使用话机，理加跑过去教他的时候，他几乎都窘得抬不起头来了。看他背着书包的样子，应该是在附近上补习班的学生，但是在别人都在上课的点儿跑出来打电话，可见上补习班对他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借口罢了。
不过多亏了那个打电话的男孩子，让她的暑期打工还不至于太过烦闷。她把脸贴在冰冷的柜台表面上，听到那个男孩子说："那么明天就可以看到你了？恩，太好了......什么？开着窗子？为什么？......秘密？好吧，"他笑了一下，"比赛加油，嗯，一定可以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为什么我也要说？我才不要......我不说你也会赢的......好吧，我知道了，就这一次吧？"他突然放轻了语调，"......我喜欢你......这样可以了吧......可恶，你给我打赢了快滚回来。"
男孩子挂了电话，走过来，发现理加趴在柜台上侧头望着他
"是恋人吗？真幸福呀。"理加故意逗他。
"不，不是啦。"他的脸立即红了。
"明明是，就不要狡辩了嘛。"
结果男孩子什么也没说，红着脸低下头去，飞快地摸出零钱放在柜台上，"这是今天的话费，"然后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理加哈哈笑着看着他的背影说。不过他明天应该不会来了吧。这么一想还真的有点寂寞呢。

时间已经转到了晚上十点，续从浴室出来，擦干了头发，想了一想，还是去打开了窗子。自然的空气带着微湿的热度扑面而来，虽然有点闷热，却还挺舒服的。
一贵他们从一周以前就去参加地区大赛了，今天应该就是决赛，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一定是赢了吧。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明天就可以见到一贵了，但是他真的很想现在马上到一贵身边去，一秒钟也不想等了。
"扑。"什么东西突然从窗口飞了进来，掉在地上。
续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捡起来一看，是一个纸团，上面写着："到窗口来。"
他飞奔到窗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神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把他带到了他面前一般，那个他想见的人就站在下面，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向他挥着手。
"下来吧。"他的口形说。
"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