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只是路过吃个人而已,他也要管,妖怪本来就是要吃人的。
人这个东西生了那麽多,我们不吃,人间人类太多,粮食会恐慌啊。
以前阴阳师什麽的,还会放放水,我们大家也没在怕,可是这小子,只要一靠过来,我们就会死,这......这不公平啊,好歹就单挑...他...他...这是作弊呀......
您...您妖力无边,请您救救大家.........我们...我们......」
「好了!!!闭嘴!!闭嘴!!!」
那只海碗大白蔷薇突然裂出了一张大嘴,尖叫起来,虎妖豹怪吓得够呛,差点把自己舌头都咬了,就听那朵花万分不屑地道:
「再继续听你们糟蹋国语下去,别说我们提督大人,连我们这种下人耳朵都要烂掉了。」
白蔷薇嘴角下撇,作了个呕心的表情,接著荆棘暴长,慢慢探到已经完全吓软趴在地上的虎妖豹怪头上:
「你们的意思,提督大人知道了,快滚吧。」
「是是,我们马上滚,马上滚。」
豹怪巴不得快走,连连答应,缩起身体就往外咕噜咕噜滚去,虎妖道行较浅,一股气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子,大叫:
「大人的意思是要帮忙不要?我们远道而来,你连句话也不和我们说!」
虎妖豁了出去,要冲上前,蔷薇和荆棘猝地展开,布成了一道带刺树网,把安乐椅上的人遮个严严实实,那朵大白蔷薇气得花瓣簌簌发抖,尖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
在枝叶密合前,虎妖趁机瞥见,椅上半坐半躺的大屋主人,金发白脸,裹在一件袍子里,眼睛半睁半闭,似是有病在身,哪里像传说中,人见人亡妖见妖怕的魔王?
於是胆气越壮,口里也就不乾净起来:
「大人,您看起来自身难保,是否真能替我们妖怪出一口气?」
虎妖话音刚落,只见荆棘刺网唰地朝它扑来,见势不对,虎妖大吼一声,卷起一阵腥风,向後一窜,它在群妖里速度是数一数二,眼看就要出厅门,门边静止的荆棘上瞬间冲上,像兽夹也似狠狠一压,万千钢刺立时捅入它的四肢百骸,虎妖只得惨叫一声,就给生生夹死!
「二虎,二虎!!」
已逃到屋外的豹怪,听得寒毛直竖,忽然脸上一痛,一物落地,定神瞧去,竟是一颗血淋淋眼珠,於是连连喊:
「大人饶命,饶命!!」
再不敢停留,卯足了劲,头也不回地去了。
「罗嗦的东西。」
白蔷薇啐了一口,抖抖花茎,肉渣血点四下飞溅,立时就有抹布、扫把等清扫用具自动飞来,开始清洗虎妖留下的狼藉。
蔷薇跳进一只银水盆里,哗啦哗啦反覆洗净,直到枝叶瓣每一寸都不留一丝血迹,这才蜿蜒回到安乐椅边,椅子的靠臂处,垂下一只秀美的手。
细看那手,手指纤长形状极美,显是养尊处优,连比杯子重的东西都不用拿的,他无名指处戴著一只剔透翡翠戒子,宝光灿然,他的手白到几乎不像是有生命的。
「提督大人。」
花妖轻轻唤了一声,那手微微一抬,有气无力地一指,蔷薇会意,顺著那细细手臂攀附上去,温柔缠绕,像是一条被驯养过的饭匙晴,乖顺地栖息在那人的心口,恭敬地道:
「提督大人,那些低等妖怪的事情不用劳您费心,天下妖怪死光了,也不关您的事,您还是先准备.........」
「哼。」
椅上那人微微冷哼,花妖立时乖觉闭嘴,垂下花瓣,不敢吱声,好一会才听得他的主人轻声道:
「那个人类...叫益森......是吧?」
他的声音,清冷透明,像是春天刚融化,雪溪里的水晶,只是懒洋洋地,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来回拨弄花瓣,命令道:
「你,躲起来。」r
「那怎麽可以!?怎麽能让提督大人亲自接见人类贱种?!」
白蔷薇激动地抬起身子,其他花儿叶丛也剧烈地晃动起来,尖刺张开,花妖愤然道:
「大人,您答应要杀他,已是那下贱人类的福气,怎能让您亲自出手?
小的伴您千年,那益森什麽的人类,也不一定像传说中那麽厉害,什麽妖怪见了他就会死?哪有这事?
何况能为您而死,是我的光荣,请让小的留下!!小的要为提督大人.........」
它还想再说,可椅上人指节轻轻敲下扶手,把花妖说满腔愤慨都堵了回去
「是.........小的这就去躲起来......」
白蔷薇有些丧气地垂下叶瓣,很是丧气,那被唤作提督的大屋主人,微微俯身,把脸凑近花朵,他的金发垂下,看不见脸,只见得脖颈之间,白得几乎和这蔷薇没什分别,他轻道:
「.........准备。」
花妖恭敬地在他手背上挨了一下,接著瞬间下窜,钻进墙边缝隙,本来满布厅中的荆棘花藤快速蠕动起来,一霎眼间就退得乾乾净净,那个男人坐回安乐椅,半躺半靠地支著额头,厅门在他眼前慢慢开启,远远的小路上,看得见一个高高的男子,有点驼背...背著一个银发小孩,正一步一步走近来............
「益森,这里黑摸摸的...你先不要过来......我看看,左边,没人,右边,没人~SAFE~益森,可以了。」
小九跳下男人的肩膀,咚咚咚,一马当先跑进了大宅:
「哇~这里好大,你看,益森,好多房间唷!」
前些日子不是住废屋就是住山洞,这儿比起来豪华何止千倍,小九开心地在走廊上跑,在墙上东摸西探:
「益森,没有电灯,怎麽办,我们没有钱买蜡烛了......」
他话未说完,忽地一阵阴风吹过,小九机伶伶地抖了下,然而这风......好香,「哈~哈啾」小九揉揉鼻子,正想趁益森没看见时,用袖子擦擦,眼前突然有个白影闪过。
「兔子~是小兔子~」
小九欢叫一声,撇下背包,撒腿去追。
「小九,小心。」
「嗯!!」
小九随便应了声,一个劲地往前跑,拐过两个小弯,尽头是条封死的走廊,那团白白的小动物就缩在墙角,小九轻手轻脚靠近,蹲下身伸出手,柔声哄道:
「乖乖,小兔子,来这里.........」
话声未落,那白色的生物陡地暴长,哪里是什麽兔子,是一只比人还大的白蔷薇,那花像有生命似,狠狠往呆住的小九扑来,小九眼前一黑,只来得及叫:
「救命啊!!!益森!!」
「............小九?」
方才那小人儿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益森摇摇头,揉揉发酸的肩膀,正待去寻,忽然听见小九惨叫,心头大震,急要冲去,可才踏前两步,就有一堵透明的墙,重重把他堵了回来。
「......结界?」
益森暗暗心惊,卷起袖管,正要结印破咒,心里忽觉有些异样,一股冰凉的恶意,从颈後流过,忍不住回头,一见大惊,宅门不知何时已紧紧关闭,厅内更暗,只有天窗淌下一抹月光。
月色下,站著一个男人。
「......谁?」
什麽时候被人无声无息地欺到身後?距离如此之近,自己这个体质,要是害死了无辜之人可怎麽生是好......
益森心念电转,立时想退,然而眼前人却丝毫没有不舒服的迹象,他是人?是妖?不管是哪一类,都怎麽能...怎麽能抵挡他?
「你...你是谁?」
益森踏近一步,看得越明,只见那个男人站得懒洋洋的,长发飘飘,色呈淡金,肌肤百合一样的白,眸色蓝到不真,颧骨高耸精致,俊美到几乎过份,他的整个人都散发著孤傲和高人一等的冷感寒气。
那个男人优雅而傲慢地抬起一根食指,朝著益森一比。
「啊?」
益森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偌大厅上只有他自己,疑道:
「你说......我?我......怎麽了?」
那贵族一样的美人像是厌烦他的迟顿,露出轻微不耐的神情,蹙起眉,纡尊降贵地开了口,他的说话有一点点口音,也是教养良好的,他就用他冰一样冷而透明的声音,轻道:
「去死。」
第四章
「痛痛......小白兔...兔兔......不见了?兔子??」
小九躺在地上,地板凉,头脑昏,小九双手抱著脑袋,大眼睛眨巴眨巴,一时天地还在旋转,扁住嘴,努力忍耐住想吐的感觉,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吸下鼻子,慢慢坐起来:
「这里.........是哪里?......益森?益森!!」
眼前乌七嘛黑,什麽也看不见,小九眯细眼睛,慢慢抓住一些些轮廓,屁股下软棉棉的,不知道铺的是什麽,比他和益森昨天睡的公路边小旅馆的床铺还舒服,小九在地上滚过来又滚过去,然後───
砰哒!
「......呜呀!!」
在地毯上滚来滚去滚过了头,小九一鼻子撞到墙上,疼得泪光闪闪,想要益森给他秀秀,吹口气,赶走痛痛,小九含著眼泪,四面张望......
「好大。」
原来这小人儿所在地,似是一间极大地窖,四面没门没窗,只有一方是一道极粗的铁栅栏,可是栏杆外却仍封著一堵硬厚的水泥,装潢再华美,也掩藏不了此间是地牢。
「脏。」
小九迷迷糊糊地摸了这个又碰那个,手弄得好黑,这儿所有家具都高级,也都尘埃满处,应是久无人居,小几上还摊著一本又重又华丽的大书,小九爬到椅子上,贴近了去看,满满的都是蝌蚪字:
「......看不懂......看不懂......」一张插画也没有。
嘿咻翻到最後一页,左下角潦草地签了一个字,小九挺开心自己认得出来:
「D。」
好大的书,如果可以带给益森,他应该会喜欢,益森喜欢书,可是他们很少有多的钱买......他们昨天从车站车厢捡了一本杂志,可是都没有第一页,这是没有人的,应该可以拿吧?
一些些淡淡光亮从天花板破损的孔洞透下来,想到更後头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路,小九跳下椅子...... 膝盖有点卡卡的......要走路却扑通跌倒,
「咦???」
不久前益森才帮他拉过的松紧带,绳结已经散开了,
「讨厌......」
小九笨拙地把布带从关节间拉出来,可是怎麽也打不成结,更别说要像益森绑得那麽好看,越扯越急,忍不住有点想哭。
『总要学著自己打结啊。』
『不要,益森绑就好了,小九给益森绑。』
『那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麽办?』
『......唔,』
『所以别耍赖,小九乖,自己绑看看。』
『益森不在,那就叫一叫,益森就会来了啊。』
说得好像是某种免费专线特快外卖一样,益森往往摇头,可又抝不过小朋友的软磨硬赖,不过想到他俩确实365/12,24/7,一直一直在一起,所以也就每次都帮他绑得好好。
这会儿真的没人抱没人帮,非自立自强不可,小九啜泣两下,马上深呼吸:
「好!小九要努力!」
小朋友雄雄壮志决心下定,可决心不代表胜利,自以为绑得一百分,可却不小心把左脚右脚带子缠一起,哇哇,小九双手挥动,向前扑去!
「......呼,好......好险。」
千钧一发,小九扶住了墙壁,喘过气,这才发现这面墙壁有些不同。
「画耶......好多。」
墙上挂著一排半身的人物油画肖像,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十三幅,穿的都是很好好花的服装,可是该是脸孔的地方却给利器划得面目全非,画布都翻了出来,只觉狰狞可怖,小九退了一步,直撞到最後一幅画上。
「欸?......没有破掉......」
前头的一十二幅画像满布爪痕,最末那幅却乾净又完整,阴森森地画著一个好看的青年,金头发蓝眼睛,虽然漂亮到不得了,可却散著煞气和杀意,小九形容词会的不多,只觉看著那张脸会害怕,又退了两步,不小心一跤坐倒。
「唉唷!哇......哇啊!」
原来小九双手挥舞,顺手扯下了画框下的一条布,摸摸发疼的屁屁,小九挪动膝盖,往前爬去,原本遮起来的地方是一块铜牌,描金写著好长一串的英文字:
「Dan.........丹......丹丹...奶...奶尔?丹奶尔...戴...戴米...戴米爱?......哎呀!好痛,谁打小九?」
「无礼的家伙!」
小九正自念得坑坑巴巴挣扎不已,蓦地後脑杓给敲了一大下,抱著头小九呆在当场,脑袋瓜子又给重重拍了一下,人往前摔,眼看就要扑在画上,後头打人的家伙一把揪住他的水兵服领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後霹雳啪啦一连串地骂:
「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孩,居然把我们家提督大人美丽的名字念得这麽破烂,你要被砍头啦!!」
「花.........?」e
小九被提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看清抓著自己的是什麽:
「好大,大花,大花。」
小九惊奇又开心,伸手要去揪花瓣,花妖一时来不及闪避,脸上细嫩的花瓣给撕裂了一小块。
「大胆!!」
花妖惊叫一声,连忙把小九扑通丢到地上,唰唰长出刺来护卫自己的脸蛋,小九圆圆眼睛水亮亮,一副很想再摸看看的模样,花妖挥藤缠住小九的手,乒乒乓乓在他手背打了好几下,可第一击下去那小孩就叫,看来是知道要怕,於是跟著几鞭就只是意思一下。
它卷住小九的肩膀,推得他转了个半圈,藤蔓弯延,探出另一头尖端,指著那幅画著美丽可怖的青年......唯一未被爪痕抓烂的画像道:
「小朋友要懂礼貌,看到长辈要说什麽?」
小九眼底有泪,也没看清楚花妖指得什麽,迟疑道:
「.........老...老爷爷好......?」
「大胆!!提督大人青春美貌,怎麽可以叫他爷爷!!」
「哥哥......?哥哥......好。」
嗯,益森教过他凡阿姨都要叫姐姐,所以爷爷也要比照叫哥哥。
花妖气得发抖:
「放肆!!提督大人英明神武,怎麽会有你这种小笨蛋作弟弟?听好了,这是我们提督大人:丹尼尔.戴米安.玳路易斯.迪恩.奈古拉.达维斯.德契尼三世。」
小九目瞪口呆,手背又被花妖打了下,扁起嘴,吹著红起来的皮肤:
「呃......丹......丹...丹麦...丹麦波罗面包三个......?」
「不要乱念!!」
「太长了啦......丹......丹米尔...」
「丹尼尔!!」
「丹尼尔......丹......丹很多个丹......欸唷!」
「丹尼尔.戴米安.玳路易斯.迪恩.奈古拉.达维斯.德契尼三世!!」
这厢在进行敬老尊贤姓名正音教学。
镜头上移,穿地过墙,来到大厅,相隔两百米,益森和提督对面站立,前者张口结舌,後者雕塑般的脸上一片苍白漠然,只嘴角稍稍下撇,藏不住的厌烦与高傲,他比一八七的益森略略矮些,但他冰蓝的视线却从他头顶穿了过去。
「呃......那个...请问......」
离小九失踪已过了五分钟,那突然冒出的美人丢下"去死"两字後,就这麽站著,连看也不看他,彷佛益森身上有虫还是长梅毒,看一下会脏了眼睛一样。
益森人虽好说话,又是对残生无兴趣,但他还有个拖油瓶小九,所以也不能凭一个陌生人的话就自我了断,只好小心翼翼地问:
「不好意思,请问,我为什麽要去死?」
那张血色淡薄的嘴,一点儿也没有张开回答问题的意思,益森有点自讨没趣,可又忍不住要问:
「.........请问,你没有感觉吗?」
这个金发蓝眼的贵族公子,当然不是人类,他的漂亮不寻常,皮肤白的不平常,他的气息不正常.........
时间越长,益森便越能觉出他身上散发的丝丝戾气,往昔在几多江洋大道和一众妖孽身上都没有的煞气。
大凡人妖在与他照面过後,体虚的人类必定吐血,连道行再深的妖怪也无法站立,待益森再靠近些,这些活物就会通通血管爆裂而死。
近年来除了渐渐木偶化的小九,他再没见过活物,活人。
除非他要它们去死。
眼下虽然是被没头没脑骂了,但益森却禁不住有点高兴,不知不觉露出了点笑意,那金发的美人本已瞧他不起,现在看他冲著自己,笑的傻里傻气,眼睫微微一动,左手食中两指轻轻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