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变成翻飞飘落的雪花,徐徐落下。伸出手去接住却使它瞬就融化成。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吧!
那曾经经历的美好生活就如同雪花一样,美妙、晶莹。但若是想伸出手将它牢牢抓住握在手心,只会加速它的死亡--
初次相见
源博雅站在寒风凛冽的街道上,他似乎是刚刚从远处而来,身后拖着一个大大的旅行箱,上面还贴着‘京都--东京'的托运标签,应该是从车站直接来到这里的。他低头看着手中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土御门路安倍宅',又抬起头来朝不过几百米的小巷中望了望。
此时的强风已经将小巷里的枯叶、纸屑吹了起来,打着旋向巷子的另一端飞去。路上没有一个人,一片萧条景象。他已经在这条小巷中走了几个来回,可是就是没有发现有‘安倍'家的门牌,不觉得沮丧起来。
‘真是倒霉,这个贺茂保宪难道又戏弄我?!'嘴巴里嘟囔着,两手相互搓着。
天空已逐渐暗了下来,风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空气中充满了冬季的味道,看样子暴风雪不久将至。
正在他在犹豫是离开还是继续找下去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穿过人行道向这边走来。
他穿着黑色的厚外套,两手插在衣服的口袋中,淡褐色且微微有点卷曲的头发将他的脸显得光净洁白,眼睛好像蜂蜜似的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鼻子挺而直,薄薄的红润的唇性感的弯曲着,嘴角仿佛含着一丝笑意。
博雅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住了,见那人越走越近急忙闪身让出路来,那男人冲他颔首擦身而过。
"请、请等一下!"博雅突然叫了起来,"请问您知道不知道这个地方?"说着将手中的纸条伸向他的面前。
那个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侧过脸来向纸条上瞥了一眼,紧接着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他。
博雅被他看得有些怪怪的,觉得可能没什么希望得到答复的时候,那人开口说道:"我带你去。"他的声音微微有点低沉,但却如悠扬的大提琴般醇厚且富有磁性,不过倒与他年轻的脸庞有些不相称。
"怎么好麻烦您呢?您告诉我就可以了。"博雅急忙客气的说。那个人却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只是转身默默的向小巷的深处走去。
两个人走了大约五分钟,就来到了一栋独立的宅子前,铁栏杆的大门门柱上赫然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安倍'两个字。
"到了。"那人站在院门前说道。
"咦?"博雅不由得向四周望去,自己刚才明明从这里经过的呀,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呢?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从院中的小楼里跑出了一个年轻女子,身材娇小,穿着轻便的家居服,笑容可掬的打开了铁门,"您回来了!"
那男子走了进去,回身冲着博雅,"进来吧。"
"啊--"博雅这才明白那男子原来就是这家的主人,忙跟了进去。
这个院子不算太大,四周围着一排黑漆漆的树木,似乎是将小院与外界隔离了起来,各种形状古怪的树和灌木生长在草坪上,乍一看去似乎有些杂乱不堪。在大门到小楼之间有一条长有苔藓的小径,就在他们穿过不长的小道时,一群鸟哇哇叫着从树丛中飞了起来。
小楼是欧式的风格,与博雅在图片上看到的教堂的样式有些相似,拱型的窗户被窗幔遮挡着,灯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
博雅在两人的带领下,穿过昏暗的门廊。忽然眼前整个亮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使习惯了昏暗的博雅有些稍稍的不适应。等他能看清楚时,眼前展现出一个舒适的房间。
整个房子要比从外面看起来大的多,房顶上装饰着华丽的水晶灯,鹅黄色的地毯,舒适而宽大的沙发。在客厅的另一面是一个酒吧,吧台后面是一整面墙壁的酒柜,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类酒。吧台的侧面有一个木质的楼梯通往楼上。
"你是源博雅?"听到声音,正在四下张望的博雅忙转过身,带领他来的那个男子正从楼梯上走下来,身上已脱去了厚重的外套,换成了一身舒适的休闲服,看起来比博雅还要年轻些。
"安倍先生,是贺茂家的人让我来找您的。"博雅忙说道,并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这是贺茂保宪委托我转交给您的。"
"安倍晴明,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他伸手接过了信,但并没有立即拆开,而是邀博雅一同坐在沙发上。刚才的那个女人为他们递上了热茶。
晴明端着茶杯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拿起了信封撕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支票,他看了看放在一边。嘴角微微向上挑,鼻子里哼了一声,看样子有些不大高兴。
博雅看他这副神情,不由得朝桌上放着的支票瞟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又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你是画家?"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博雅。
"算不上,只是能画一点。"博雅低下头,脸红了起来。
"嗯,能在美术馆任职的画师应该画得不错吧。"
博雅第一次见到了他的笑容,原来他笑起来竟非常好看。
"好吧,你就在这儿住下来吧!"
"那就麻烦您了!" 博雅连忙道谢。
"不用!"晴明又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向闻声而至的女子吩咐道。"蜜虫,你带他去房间吧!"
"您请这边。"她向博雅鞠躬说道,并将博雅的行李箱拿了过来。
二人一同上到二楼,在靠近楼梯的一个房门口停下,"这就是您的房间。"蜜虫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门,"这间是我的,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找我。"又指了指走廊的深处,"最里面的那间是少爷的房子。"说完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房间,两扇大窗户几乎被同样深红的垂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地毯也是红色的,墙壁是柔和的淡褐色,也稍稍发红色。在靠墙的一面有一个胡桃木的衣橱。房间正中有一张大红木架的床,床上堆着雪白的垫褥和枕头,在周围深沉色调中显得耀眼而突出。
"好漂亮啊!"博雅不由的感叹起来,没有想到这房子是如此的豪华。
蜜虫听到他的赞叹,轻轻笑了一下,"少爷是在英国长大的,所以这房子也完全按照英国的风格建造。"说着帮博雅收拾起行李来,"哦,还有一件事需要交待您。"她停顿了一下,"三楼是禁止上去的。"
博雅疑惑的看了一眼蜜虫,点了点头"知道了!"但没有再问什么,毕竟自己只是在这里借宿而已。
晚上,博雅躺在那温暖舒适的大床上,刚刚从窗户望出去,外面果然下起了雪,一片白茫茫的。而且他竟惊喜的发现从自己卧室的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东京湾,这给他带了一丝欢快的情绪。
‘明天给贺茂家打个电话道谢,毕竟是人家介绍自己到这里来借宿的。听保宪说他是这个安倍晴明的表弟,可是那个人看起来和贺茂家的人一点也不同,尤其是那一头微微有点卷曲的浅褐色头发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甚至不像日本人。刚刚蜜虫说他从小在英国长大,会不会是混血儿呢?还有他的性格似乎很孤傲的样子,恐怕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呢。不过他长得真漂亮。'
想到这里,博雅忽然笑了一下,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男人,真是奇怪的很,但那个人给自己的感觉的确就是非常漂亮......
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阵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可那响声却戛然而止。逐渐的旅途的疲惫向他袭来,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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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在博雅下班后经常能见到晴明出现在客厅里,同他和蜜虫聊聊天打桥牌。但偶尔也会坐在沙发上抽烟、喝酒,目光直直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蜜虫仿佛早已习惯他的状态,并不去打扰他。在她不忙的时候会带着博雅在房子里四处转转。
这天傍晚博雅和晴明坐在客厅里,晴明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在静静的看着。
"少爷。"蜜虫手里拿着一叠信封翻看着从门外走了进来。晴明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贺茂家把支票又寄来了。"蜜虫似乎有点胆怯的小声说道。
晴明皱了皱眉,"再退回去好了。"
"那安倍家的支票呢?"蜜虫声音更小了一些。
晴明停顿了一会儿,伸出手将两个信封接了过来,连看都没看直接从中间撕成两半,丢在桌子上,"好了,去忙吧。"说完,面无表情的拿起刚刚放下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博雅看晴明似乎心情不好,便站起身来,穿过桃花心木镶嵌的走廊,推开一道半闭着的对开的门,走进了书房里想找本书看。
书房里的光线似乎要比大厅里的稍稍暗一些,但是更加柔和,一整墙的书架摆的满满当当的,在书架的下面还有一个三层的小梯子,应该是便于拿取最上层书籍时用的,房屋的中间有一张巨大的书桌,在桌子的一角放了一瓶Brandy和几只水晶杯子,在杯子的旁边还有现在这个时节比较少见的草莓、樱桃等水果。而在书架的对面摆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在昏黄的光线下仍显得是那么的扎眼。
博雅看着书架上摆放的书籍,竟然发现都是那么的陌生,他自认为在大学里属于较好学的那类学生,并时常去图书馆,所以,即使是没有看过的书也应该多少有些印象,可是这间房子里的书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绝对是第一次看到。
他伸手抽出一本《死寂林中的精灵》,翻到版权页,是安宁印书局印制的,1584年出版。他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这本书放进东京的博物馆里也丝毫不过分,于是更加小心的看了起来。
很快的他便沉迷于书中所描绘出的世界之中,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感觉不出这房间的存在,而自己正置身于几个世纪之前的欧洲古老的森林之中,四周一片静寂与阴暗,不时有闪亮的光点出现在面前,飞舞着。待他向它们伸出手去,它们却又消失不见。
博雅向森林深处走去,这一刻连他自己也有些吃惊,自己的胆量何时变得如此之大,不过他的确走了进去,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视野开阔起来,一个湖泊出现在他的面前,湖水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珍珠般耀眼的光芒。
他在湖边蹲下身子,伸出右手触摸湖水,湖水冰凉刺骨,忽然水面下出现了一张脸,那绝不是他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在晃动的湖面下,紫色的眼睛盯着他。博雅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在敲打着自己的胸腔,发出‘怦怦'的声音,嘴巴大张着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肩膀,回过头去,竟是晴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他不禁惊诧起来,四下看去,却发现自己仍然在书房中,而他所拿着的那本书此刻已掉在了地毯上,合了起来。
"在这里睡着了可是会感冒的。"晴明一只手端着酒杯,弯下腰用白皙纤长的手指夹起掉在博雅脚下的书,漫不经心的将它插回书架中,似乎根本不关心书籍是否被摔坏。
"走吧,蜜虫让我来邀你打牌。"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而仍坐在椅子上的博雅自言自语道:"我真的是在做梦么?"低下头却发现此时自己的右手变得湿漉漉的。
海上日出
窗外已是白雪皑皑,树梢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位于山顶上的灯塔光芒,随着夜深更增亮度,从山丘上锐利地射进幽暗的海面。
又是一个下着雪的夜晚,到了夜已很深的时候,博雅正呆在自己的卧室里,忽然听到有钢琴的声音从楼下的书房里传来,一开始是乱七八糟的音调,似乎弹琴的人闭着眼睛在琴键乱按一气,但不久这种噪音就逐渐变成了悠扬的乐曲。由于离的较远,博雅几乎是聚精会神的竖起耳内听着,就在他整个人陷入这美妙的乐曲中时,琴声却戛然而止。
随着琴声的停止,整栋房子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这应该是晴明刚刚从书房出来,但紧接着博雅听到晴明的脚步并没有向二楼他自己的房间走去,而是转身继续向三楼攀登去。虽然时间已经早过了十二点,但是好奇心促使博雅的精神依旧如白天一样,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着楼上的动静。
一阵突如其来的闹声从他的头顶上传来,似乎是谁从桌子上猛的跳到地板上所发出的那种声音,沉闷、刺耳。紧接似乎是有很多人在谈话发出嗡嗡的声音,博雅无法听清到底有几个人,或是在说些什么,他仍竭力的在这些嗡嗡声中捕捉着晴明的声音,但最后以失败告终。
早晨博雅早早的起了床,待他下楼来到餐厅的时候,发现桌上只摆着他一个人的早餐。
"晴明今天不来吃饭么?"他冲着一旁的蜜虫问道。
"少爷很早就出门去了。"博雅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似乎有一种莫明其妙的空落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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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博雅早早的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传来一阵古怪而阴森的说话声,他不由得一惊更加清醒了,竖起耳朵倾听着,但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更加睡不着了,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正当他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房门突然发出了响声,转瞬即逝。他愣在了原地,似乎是有人在他的房门上敲了一下又马上离开了。
"谁在外面?"他忽然感到一阵阴冷的气氛将自己包裹,浑身发冷起来。
"蜜虫,是你么?"他壮着胆子猛的一下打开了房门,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站在门外左右张望着,旁边的房门打开了,蜜虫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怎么了?"
"我刚刚听到走廊上有声音。"
蜜虫似乎也吃了一惊,清醒了许多,向走廊深处看去。过了一会儿她说,"什么也没有,是您做噩梦了吧。"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博雅看蜜虫这样说,也只好走回房间,但他并没有立刻躺到床上去,而是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希望发出声响的那个东西能再次出现。但是没过多久,蜜虫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她似乎很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发出响声,从博雅的门前经过向三楼走去。
‘楼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博雅皱了皱眉头,重新上了床,但却毫无睡意了。
这一晚上注定是无法睡着了,于是他决定清晨到海边去看日出,然后直接去美术馆上班。天不亮的时候博雅就起了床,穿好衣服向楼下走去。
可是原本十几级的楼梯却仿佛怎么也没有尽头,而且在他连续不断的下了几十级台阶的时候,身边响起了几声阴森恐怖的怪笑声,那声音距离之近,仿佛发出声音的东西正站在他的身后一般。
"蜜虫!"他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大声的叫了起来。四周黑的可怕,他的声音仿佛是被身边包裹着的黑暗吸收了一样,根本没办法传出去。
他发觉除了靠自己之外,没有人能救他,这时他从心底涌现一股充满寒意的恐惧,心怦怦地急速跳动着,紧紧攥着身旁的扶手,关节处都绷得惨白,失去了血色。
他仿佛感到周围的黑色的气流不断翻滚向自己逼近,中间还夹杂着悲悲切切、呜呜咽咽的声音,凄惨而可怕。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害怕得已经麻痹,好像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他怀疑自己时刻都会因心脏病发而死掉。
就在他几乎陷入沮丧绝望的状态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闹够了么?"声音里透着愠怒的味道。
随着这声音,压迫着博雅的那股力量一下子消失了,就如同它们突然出现时一样,而包裹在他周围的黑暗也逐渐散去,楼梯又出现在他的面前,而晴明正站在楼梯的尽头。
博雅此时已是脸色惨白,浑身无力的坐在了台阶上,弯下身把头伏在交叉叠起来的胳臂上。虽然一切都已结束,但刚才的那种绝望的感觉仍让他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