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伏珠之花漾宫主 (下) ——治水

中年美妇扬手唤道：“掌柜的!·
“是、是，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哼!叫了这么久都不到?”美妇横了掌柜的一眼：“咱们要的房间有么?”
“有、有，只是那是给王公贵族用的，可不便宜，不知道……”
洛云心取出一锭亮晃晃的金子，将掌柜的眼睛都照亮了：“哼!剩下的等我们用完再给你吧，多的就给赏你和小二喝酒。”
掌柜捧着这锭金子一是出望外，连贵夫人有些恶劣的态度都不在意了，他领着两人进房后还笑吟吟地说道：“不知夫人还想要些什么?”
中年美妇眼睛眨了眨，出乎意料地问道：“你们这儿可有什么风景名胜?”
掌柜着搔搔头：“这……名胜啊?我们这儿是很热闹，但是也没什么风景名胜，有的话也给那些王侯贵族给占走了。”
他嘴里嘟噜了几句，忽然一拍手掌：“有啦!在离这十里的郊外有一处大湖，那里湖光山色很漂亮哩!湖上面还有一个凉亭，但是我们不敢随便去那儿，客官您有兴致的话，在那儿附近走走逛逛也好。但千万不要去凉亭上啊!”
“为什么?”
掌柜的含糊地说：“啊，以前小时候是很爱去那里玩的，但是从‘那时候’起，我们就不敢随便去了。”
“什么意思?”
掌柜犹豫半晌，才悄声说道：“这件事只能偷偷地讲，那座湖可是大有来历，几百年前那位来自海中的‘鱼贵妃’娘娘传说就是在这儿遇见太子，两人因此而有了感情。所以在湖的旁边有一座祭拜前朝鱼贵妃娘娘的小庙，但是数十年前被……被打坏了，而且那些人不许我们再祭拜娘娘。”
说着说着他惋惜地说道：“以往前朝还在的时候，每当娘娘生辰之时南方各地都会举办盛大的庆典，这儿可是除了娘娘皇陵以外，唯一的……”他特地强调“唯一”两个字，“唯一祭拜娘娘的地方哩!我小时候只经历了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了。对啦，我相信我一定看到海底的故人啦!”
中年美妇显然很有兴趣，她娇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人?”
掌柜的笑道：“当时只是觉得很奇怪，有人会穿着镶金片的衣服在路上走吗?后来想想，哟!那一定不是衣服啦，是鳞片哪!而且花灯的灯柄是红色的玉做的，那一定是海里的珊瑚，我们这种地方离海这么远，哪来的珊瑚柄哪?”
“真是有趣，那我们等会儿就去看看鱼贵妃的那座湖吧！”瘦小的中年员外似乎也被引出兴趣来了，他插嘴道：“掌柜，怎么去那儿?走路还是乘车?”
“耶?用走的就成了，客官，可是那里……”
“没关系，咱们就是好奇不怕死。多谢掌柜的指点，这是一点心意，你下去吧。”
等掌柜的走了之后，凌九天假扮的美妇才咕哝道：“唉!我的脸好难过!”
“习惯就好，哈……”装扮成员外的洛云心噗嗤一笑，伸手拿起一块雪花糕放进嘴里，忍不住赞赏道：“南方的糕点的确是细致美味，难怪乌姬以前提起时总是滔滔不绝了，连水果都是水嫩嫩的，种类又多，趁着闲暇时候来这儿大快朵颐果然是对的。九天，你觉得呢?”
凌九天拎起一颗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的确是极品，不享受一下可惜。只是云心啊……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嘛!”
洛云心淡然一笑：“有什么好紧张?急也不过于这一刻，时候未到上山也是徒然。再说……想去看湖的不是你吗?”
忽然凌九天凑到洛云心耳边，暖昧地低声说：“不过，我在想是不是你身子还不舒朋……”
啪!洛云心眼也不眨地把凌九天的脸打偏过去。
掌柜地端着酒莱呆在门口。
瘦小员外笑嘻嘻地说道：“别介意，别介意，我只是在帮我夫人打蚊子。”
“是、是啊!”中年美妇笑得有点不自然，可是还是帮腔道。
掌柜看了他们夫妻几眼后，终于像恍然大悟一样笑道：“这样啊，我知道啦，夫妻嘛!床头打床尾和啦”他干笑几声之后往后面退一边说道：“那我先告退了。”
掌柜的出门后，洛云心的小嘴又被吃了一下，他推开凌九天自个儿倚在窗边喃道：“出乎意外地顺利呀……”
凌九天耸耸肩，咬下一大口手中的果子：“说的也是，不过天高门的人是白痴吗?我们只差一天路程就可以到了，可是他们连我们的衣角都摸不着。”
洛云心点头：“没错，若是霸天宫主要找我们两个人，你觉得你会怎么找呢?”
凌九天不假思索地回答：“这很简单啊！”随即滔滔不绝地开口说来。
“首先就是找出两人的容貌，派一部份的人去搜索，再来派出一部份的人画出几条从北到南的路线，去搜查这几个路线上形迹可疑的赶路之人，要是再找不到，最后就是在商旅中一个个搜查，务必在他们离开势力范围内将他们找出来。”
霸天宫的人绝对不怕麻烦，只怕人溜走。因为比起让对方溜掉之后的巨大损失，花在找人上的功夫和时间都不算什么，霸天宫还不把这种负担放在眼里。
洛云心赞赏地点点头：“没错，而且除了粗心大意，固执不通之外，他们还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不该让手下藉机打扰老百姓的生活。霸天宫的人绝对不会为一时的贪图小欲而破坏大计。”
顿了一顿，他冷笑道：“只要长得漂亮的姑娘就不放过，不但浪费了时间，也让百姓对此发生怨恨，虽然现在还是敢怒不敢言，但是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
“大宫主不会这么做吗？”
“说是单纯为人民着想那也将他想得太伟大了，但是他的确不会做这种蠢事。”
洛云心看着楼下来往人潮间，语气十分平静，看不出他和轩辕战其实有着深仇大恨。
“霸天宫势力范围之下人民过着安定的生活，虽然王朝的势力无法伸到北方，人民还是可以安居乐业，霸天宫保护了这一切。
轩辕战信任小雅，而小雅宅心仁厚，他尽可能不将斗争带到百姓身上，所以百姓对霸天宫都心存感激，这是一种手段，也可以说……这是轩辕战最大的让步。”
凌九天默然不语。
生活安定的北方是在霸天宫的管辖下，而南方的王朝腐败无能……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在进入南方的关口时，没有看到官兵呢?”洛灵云心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他们与官府势力有关吗?”
“不只是有关吧，也许根本就是官府的人想要控制江湖才弄了个天高门的。”
“这话怎么说?”洛云心讶然问道。
“你毕竟长期处在宫里，小宫主以前就曾经提过这个问题。”凌九天喝了一口茶，慢吞吞说道：“天高门的人很怪，一点都没有江湖味，亲眼见了才知道什么意思。他们连江湖人最需真备的警戒心都没有，不懂善加隐藏……我想天高门就是朝廷想要压制霸天宫而弄出来的。上次那个掌柜的云心不是提过他很奇怪吗?”
洛云心回想一下，当时他的确注意到那掌柜的内里穿着衣服质料和外面的袍子完全不一样，而且那人的手一次都没有放在乌油油的掌柜台上，还有他拨算盘的样子太过笨拙，破绽太多。
“这样就变成了霸天宫和朝廷的战争了?”洛云心的眉头又缓缓凝起。
石小雅若死，对轩辕战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除了公事上的智谋应变，对于轩辕战而言，石小雅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感情依托，失去了石小雅，只怕他整个人都会陷入失常状态……
他心中冷哼道：哼!洛云心呀洛云心呀?轩辕战与你有何相关?为什么我必须为了你卷入这场漩涡?为了你，为了石小雅，哼……你们值得我做这些吗?
“可是，云心也可以让小雅宫主这样放着死掉啊!只是不忍心，对不对?”凌九天似乎看透了洛云心冷漠表情下的想法，轻声说道。
洛云心啜了一口微冷的桂花酿，才慢慢地说道，“也不是办不到。如果我想看到轩辕战痛苦的样子，只要放着小雅不管让他死掉就行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洛云心脸上的笑意冰冷至极，而且看的出来是真心这样想的。
凌九天凝视着洛云心的笑意半晌，才缓声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小雅宫主和战宫主的关系是因为你吗?”
洛云心反问回去：“看不出来吗?”
“看的出来，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小雅宫主会对战宫主那种人百依百顺……战宫主那种霸气的人，却对小雅宫主那种温顺懦弱的人有那么强的执着……但是小雅宫主对你却又毕恭毕敬，怕的要命……”
“怕我?”洛云心冷笑一声；“他当然怕我，他心里有鬼啊!”他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若无其事地说道，“十几年前，就是轩辕战将我推下山崖，然后把我采到的药草给了石小雅。”


第十六章
很久以前轩辕战就知道了，这世界上有做得到的事，也有做不到的事，所以做不到的事，比如去获得某个人的原谅，他是不会白费力气的；但如果是做得到的事，话得到的人，他绝对不会放手。
“小雅……”
躺在床上昏迷的人并没有回答他，石小雅的气息只是一天比一天弱了，就算他紧紧地抱着石小雅的身躯，石小雅也没有睁开眼睛来看他。
轩辕战，你也会有今天，如何?心被挖出来的感觉如何?洛云心出宫前的冷笑地他耳边回响。
“住口!”
石小雅死了又如何?当年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师父病情危急的时候，你曾经有过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吗?
“住口!”
我会出宫去采药的，但愿我赶得及啊!小雅死了的话，我也会很心痛的，用我的未来和性命换来的人，就这样死了我也觉得很不甘心，你就祈祷我能回来吧!哈哈……洛云心的笑声冰冷而清脆地响起，每一声都是充满了怨恨和快意。
“住日!住口!”他把头埋进石小雅微温的胸口，不断地低吼。双臂不断地收紧，彷佛要将石小雅揉进体内似的，又好像不让任何人将石小雅给夺走。
“师兄，住手！”墨凌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扯着轩辕战的衣袖：“你再不放手，就要把只剩一丝气息的小雅师兄给闷死了!放手!”她使劲一拉，想不到轩辕战自己松开了手，反倒使她踉跄了好几步，她抱着石小雅好不容易站稳了。
“你想将小雅师兄害死吗?”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轩辕战的碧绿色眼睛看了石小雅一眼，忽然那种茫然的眼神又褪去了，近乎冷酷的眼神又重新回到他眼里，他站起来不发一语地就要出去。
“你不帮我把他抱到床上?”
“我已经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轩辕战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凌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叹气道：“是吗?浪费太多时间吗?是啊，为他，为你，我和云心师兄都浪费了多少时间，你又知道吗?”她没有吼叫，也没有咆哮，只是很平静地道出她心里对轩辕战最深最深的——恨!
尽管感到这股恨意，轩辕战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不能停，若是在这里停止的话他什么都没行了，他从以前就知道，没有什么事可以失而复得，尤其是要舍弃的东西。
十五年前，他就是这样舍弃了过往的自己。
十五年后，他最多就是失去了一个石小雅而已。
* * *
洛云心到现在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人心变的时候是可以这么地不动声色。曾经他以为他是山庄里最聪明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逃过他的眼睛，但是一个人的私情是可以让双眼被蒙蔽的。若是他早一点察觉到师尊和战之间的暗潮汹涌就好了。
那一年师父出外时，遭到他人的暗算，那种毒性一点一滴地侵蚀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慢慢地衰弱下去，没有人知道到底怎么救他。
高楼寒早已看破生死，所以不放在心上，但是洛云心却想尽了办法非救他不可，就是因为把全都的心神都放在高楼寒的病情上，所以他丝毫没注意到其他人的想法。
因此当他查到在百里外的山顶悬崖附近可能生有一种珍贵药草可以解毒、强心，但是摘取它的人将会受到诅咒遭遇不幸，那种药草就是“血吻”，他便毅然决然地溜出山庄去采药。
没有人知道他消失了，只有轩辕战跟了过来。
“只有你们两个人去?”凌九天问道。
“当然不止，‘血吻’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药草，不少人都想得到它，但是它又长在县一崖峭壁上，当时到达悬崖的山路不过是一百里，却花了整整十天的时间前进，有时候还要把一些失败者埋掉，花了很多时间。”洛云心一句“花了很多时间”，十分轻描淡写，但是凌九天却不难想像那是一段非常辛苦的路程。
那条路很长，但是他们最后赶到时，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状况，那就是所有人都死了，他们死在从峭壁上长出来，伸出崖表的一株植物面前，可是却没有人手里有血吻，只有散落一地的酒壶和眼睛瞪得大大、一眼就知道被毒死的人们。
这群人原本是前进最快，手段最残忍、最不留情的，但是看起来他们是因为窝里反所以自相算计残杀，为了血吻而上山，却连东西都没见到，就乐极生悲地死了。
“我才为他们哀悼完，想不到自己也乐极生悲。”洛云心喃喃说道。
“战，在这儿等我，我过去拿。”
“小心点。”
“我会的。”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树干上那朵正缓缓绽开的红花旁，只见“红花”其实不是花，它是数十片的红色叶片包裹住一个鸽蛋大的物体。
“原来是果实，对了，就是里面的果实。这下师父有救了。”他将这朵“花”连枝带叶地折了下来，满怀欣喜地回到轩辕战等待之处。
“找到了?”
“没错，就是这个，只要让师父服下叶瓣里面的果实，说不定真的有救了……”他满怀欣喜地滔滔不绝说着，忽然看到轩辕战脸上微微一笑，然后胸口受到重重一推，将他推得倒退几步，脚下一空，顿时坠下悬崖，他本能地伸出手抓住“血吻”的半截枝干，才将身体定在半空中。
“战!你……”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只看见轩辕战的微笑，还有背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小雅一脸惊慌的表情。
“这个不能给他，我要给其他人。”轩辕战笑道：“至于大师兄你……”他将脸靠近狠狠瞪着他的洛云心，再次冷然一笑，“我不能让你活着，对不起了。”说完他拔剑砍断了洛云心赖以支撑的树枝。
“战!你——”问苍天什么叫做心碎，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恨!被背叛的心痛让他被片、片、撕，裂。
失去意识之后，是恢复意识。很意外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除了师父忧心如焚的慈容，他依然是洛云心，并没有去投胎，可是却因为这样足足养了半年的伤，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
支离破碎，这是师父对刚救起来的白自己的形容。呵，他苦笑，支离破碎的，又岂有身?碎裂的，是过去的一切。
他不原谅轩辕战，也不原谅石小雅，一个要害他，一个见死不救。
轩辕战夺走那朵花，石小雅服下它。他起先不懂，轩辕战难道不是为自己吗?
后来他懂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看到不该看到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和石小雅不小心知道轩辕战谋害洛云心一样的，秘密。
那是在一个秋天的夜晚，躺得烦闷的洛云心下床散步到花园时，看到轩辕战把石小雅压制在落花堆成的花床里，恣意奸淫。
轩辕战用冰冷的微笑和粗暴的动作，毫不留情地蹂躏石小雅纤细的身体。洛云心只是漠然地立在暗处，听着石小雅的啜泣声，然后在他们发现之前走掉，反正，这一切与他无关。小雅，你得到这朵花，是不是也该还给轩辕战一点东西呢?就用你多出来的人生来偿吧!
轩辕战真的够聪明、够狠辣、够无情，他虽然恨轩辕战，却也佩服轩辕战，恨到五内俱焚，却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师父死了，洛云心受创，石小雅成为轩辕战的心腹，霸天宫的主人舍秆辕战其谁?而轩辕战也的的确确成为真正的“霸天宫主”!
从此开始一个人的日子。
他的世界是静止的，是寂寥无声的，无声不是指肉体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而是如果他的心像一把琴，那琴上的丝弦早已段段碎裂，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心，就像他的身体一样，完全停摆了，可是就是它的静止，反而使他得以在眼看生命无情逝去时，没有太大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