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飞(第四部)——李写意

作者:李写意  录入:01-10

"哦,看这个楼该是酒肆吧,这么气派的酒楼以前只听说在天朝的京都有个回锦楼,现在我们北晋也不输天朝了。石太傅,有没有兴趣一起前往啊?"

"宇文大人,你看这外城的歌翠山,庙宇林立,观寺相对。想来必是风景秀美,钟灵隽秀之地。真引得人遐想联翩,意欲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

"......。"

"......。"

"众位大人所言极是,现在城内的实景基本和这沙盘上一般无二,只是现在尚属冬季,故此未能遍地植树木,待到春暖花开之日,我们会要求各弄里长出民夫进行广植树木,以柳、杨、桃李杏梨为主,当然也可附以松柏,想来届时定然满城飘香,新景可期。"

他们相互兴奋好奇的讨论着,我却已经陷入沉思。面对这样的一个固若金汤的城池,若他年兵戎相见,我们可怎么进行攻打呢。也许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云霄、或者是他的话,都能从中看出端倪来把。可惜,我,我竟然想不出什么攻打的办法来。我心中暗恨自己,往日那些书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我低头陷入自己的深思中,一时忽略了他们的讨论,后来有一句话飘进耳朵中,"......,宫城主要由前殿中宫后苑三部分组成,共有广厦七百余间,内设宫、殿、阁、楼、庭、台、轩、榭等建筑,融合了北晋、天朝、东齐、西蜀、南越多种建筑风格,但是诸位大人可从沙盘上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其中一个人拉着胡子说,"看起来,仿佛是这边的地方宽敞些,也气派些。"

凤清桐答道,"这位大人说的极是,所有的建筑虽然取意各国,但是风格却可以融为一体,大人方才说的比较气派的,就是我北晋风格的建筑,其中包含映日教射场、四海归一殿以及承天台。周围的各国建筑各取其趣,纷纷围绕在我北晋四周,也表示四海归心,一统天下之意。"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这个人,他,他是在恨着他的故国。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深恨你的故国?!

内中有人大声说道:"看了这半日假景,听你说的心头痒痒的了。真想即刻就去看看实景。走了走了,看实景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禹天微笑着点头,"可不是,本王也想早日看看我国的新都。不过这城池子也大得很,一时也逛不完,不如我们今天就从宫城转起。如何?"

凤清桐垂首施礼,"王爷明鉴。宫城内各宫各殿现在正在整理内务,所有的锦幔家具正在摆放之中,实在没有什么好看。说句老实话,连太妃、大妃和公主的箱子,还都在院子中摆着呢。不如请各位大人移步到禁苑去看看,那里有特意从天朝青湖中万里运来的湖石,已经放在金波湖畔,禁苑中各种庭台楼榭均搭建完毕,倒是可以一赏。"

宇文秋轻笑着插言,"听游玩过禁苑的人说,禁苑是孤蒲苍翠,柳荫四合,外承曲江,亭台楼阁,烟水明媚,红渠碧波,可谓之为都城胜赏之地。"

禹天轻轻点头,"既如此,请凤卿带路。"

凤清桐却又弯腰施礼,"王爷,禁苑的打理修建一直是韩大人全权负责,不如请韩大人带路,继续给众位讲解如何?"

禹天无所谓的摆摆手,"也好。"说完转身向殿外走去。

大王已经开路,剩下的小喽啰当然要紧随其后。我也跟着转个身,然而忽然涌来一阵不可阻挡的眩晕,眼前一黑,几乎摔倒在地。是了,这许多天的囚禁加上气血两亏,我的身体早已经虚弱到极限了。今天一大早就空腹被宇文秋揪了出来,又一直站着听到现在,我已经支撑不住了。我感到自己浑身在不停的颤抖,额上不知道怎么,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出来。

宇文秋一直紧紧跟着我,见我身体一栽,连忙伸手抄起我。我就听见他对北晋王说,"王爷请跟各位侯爷、大人们一同前去禁苑赏玩,我留下来陪曹公子。"禹天似乎首肯了,继续走着,不多时,大殿里就变得冷清清的。

宇文秋把我拖到殿角落的一张椅子上,神色惊疑,"喂,你又耍什么花样啊?"

我双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不去理他。此时冷汗已经退下,然而头的左侧开始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那疼痛从眉毛的边际开始,一直向后向里深深的钻了进去,连带整个眼睛都酸涨酸涨的。那一道从眉际开始,直延到后脑的疼,就像一条缓慢的锯子,在来回慢慢的拉着,虽不剧烈,但却无穷无尽。

宇文秋看着我,嘴角挂上一个讥讽的笑,低声说道,"凤公子,你这不是在使什么苦肉计吧?"我用手指用力按着后脑的风池穴,来减轻一丝疼痛,反过来问他:"就算我使苦肉计,在你宇文大人的面前,难道还有什么用不成?"

宇文秋满意的点点头,"你知道就好,那你就乖乖的,在解忧面前,不要想使什么诡计......。"

我们两个正在相互拌嘴,就听见有人匆匆的脚步声。原来是凤清桐,他手里拿着一个水杯,"啊,宇文大人,下官已经送王爷和诸位大人们启程了,还安排了韩大人相伴讲解。曹公子看来身体有些不适,下官这里有杯热茶,请曹公子慢用。"

我伸手接过,却并没有喝,只是借着茶水的热气,轻轻的暖手。方才我一个劲儿的跟他捣乱,这杯茶里少不得要加些唾沫口水,以前凤毛就总喜欢干这样的事情捉弄云霄,想到这两个人,心头又是忍不住的一阵怅然,连忙闭气眼睛,遮去眼中的水气。

宇文秋正阴阳怪气的说,"还是凤大人心细,难免嘛,家乡人是要多照顾照顾的。"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急忙的跑了进来,伏在宇文秋耳畔不知道说了什么,但见宇文秋眉毛高高挑起一角,看来又有什么事情正等着他去处理呢。

宇文秋似乎急着想走,又看了看面色苍白浑身湿透的我,有些犹豫。然而转念间,他似乎就拿定了主意,"凤大人,这位曹公子的身体现在似乎不便挪动。下官这里还有一些俗务缠身,需要立时去办。这样,就由你暂时陪伴曹公子,待他身体稍微转好,立时由我留下的护卫们‘保护'曹公子回去。其中最最重要的有两条,第一,绝对不能让曹公子落单,第二,眼下也不能让他有些许意外。嗯,简单说吧,您就把他当成首要的钦犯一样看管起来就好。凤大人,您能做到吧?"

凤清桐微微一怔,但还是躬身领命,"是,下官明白了。"

宇文秋微微一笑,"那就好。曹公子,小心为上。我们回头见。"说完跟着那个人急匆匆的离去了。

一时间,诺大的侧殿中,只剩我和凤清桐两个人。凤清桐几次欲言又止,却终于还是轻轻的问道,"曹公子,你,你为什么如此讨厌我?"

我慢慢的转着他的那杯热茶,思量半日,方才问道:"凤工部,方才听了你的讲解,知道你实在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如今在北晋位任高官,也堪称是年少有为。然而现今两国交恶,敌我不明,阁下的设计却实实在在的重军事、考战时,字字句句针对故国,难道大人对故土就毫无留恋之情吗?"

他低头,沉思良久,喃喃的说道:"故国故土,故土故国......,诶......,曹公子,你也一样是背井离乡,远别故土,这其中该是别有苦衷的吧。但凡有一丝可能,哪有人会投他国而去,从此阶下为奴,低人一等的?!"

我用茶杯紧紧的抵着自己的头,任那缓缓的钝痛隆隆驶过。难道这里面还别有什么隐情不成?

他忽然哂笑了一下,"如今年代久远,早已经物是人非,说来无妨。这里面的故事说来话长,不知道曹公子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中揣摩,这究竟是一个意外,还是一个安排好的圈套呢?

凤清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问我,"曹公子既然是天朝人士,总该听说十年前权倾天下的宰甫欧家吧?"

纵然是心里已经有了防备,可是这个意外还是轻松的就把我砸倒,眉尖处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我把眼睛调向别处,故作轻松的问,"难道你要讲的事情,跟欧家有关?"

凤清桐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们凤家历代以建造、堪舆、土木为生,历五代而成宏图,天朝各处的大小宫城豪宅多由我凤家承办,在京都素有‘巧夺天工凤家城'的美誉。虽然名气日大,但本家一直恪守着‘安守本分、与人为善'的家训,所以虽历五世繁华,而依旧长安。谁能预料到,我们家的惨祸,居然是由小小的一面墙引起来的。"

"十二年前,在天朝皇城东侧的臾楼巷内住着两户人家,比邻而居,一户姓张,而另一户姓程。张家在朝中不过是九品的侍召;而程家却已经官拜詹事府主薄了。两家原本井水不犯河水,鸡犬不相往来,到也相安无事。可是谁曾想,那年雨水大,居然冲跨了两家之间的院墙,程家就找到我父亲,请我父代为设计院墙,再加以修缮巩固。"

"在修墙的过程中,程家太太心眼小、眼睛浅,非要把墙基向张家移过一尺去,我爹爹也曾经劝过张家以和为贵,不要轻易的挪动墙基,可是程家不听,定要如此。于是我爹爹只好挪动一尺院墙,这样一来,张家自然不干,两家就因为这事打了起来。后来还向府衙递交了诉状,闹起了官司,但到底是程家的官大了几级,硬是生生的压下这个案子,强占了张家的地产。"

我听他的话,"可这里面没有你们家什么事儿啊?"

凤清桐苦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我们家什么事,其实是那主判的府尹跟程家人已经商量好了,逼着我父亲在朝堂上作证,说那地基压根就是偏向张家一尺的。自古民不与官斗,我父亲只好听这两位当朝命官的话,在朝堂上做了伪证,就这样张家输了官司,可也恨透了我们家,这个梁子,算是结上了。"

这种事情,分明就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恐怕哪朝哪代都少不了的。我沉吟着问,"那么这个逼着你爹做伪证的人,就是欧丞相家的人了?"

不想凤清桐却摇摇头,"不,这程家和主审的府尹跟欧家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倒是张家。这件事情,到这里是以张家被程家白白占去一尺地而告终,当时也没有人深究我爹爹的事情,本就这么结束了。两年过去了,当时盛极一时的程家被弹劾了,而张家却因为跟丞相家走的近,步步高升,一直升到侍郎的地位,这个时候,张家反而把程家的家产都买了下来,两家的院子合并成一家,当年的那堵院墙也被拆了。"

听到这里,我问凤清桐,"这个时候张家就去报复你们家了,是不是?"

凤清桐却又是摇头:"张家如今门庭显贵,当年那些小小的不快,他们怎能想起来,故意去报复呢。偏偏事有凑巧,这张家的小公子在郊外遇见去烧香还愿的姐姐,非要讨来做小。那张家小公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我姐姐当然不愿意,更何况,我姐姐早已经有了意中人,已经同我家世交的楠木王京郊黄家定亲,要嫁给黄家做长房长孙媳,连成亲的日子都已经定好了。我爹爹亲自备了厚礼前去张家说情,说小女已经聘了人家,敬谢公子垂青,但实在不能改嫁。"

"张家当时就连礼物带人都给扔了出来,新愁旧恨一起清算,放出狠话,定要见人!我爹爹当时年纪已经老迈,经此一吓又被这么一摔,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我母亲跟黄家人一商量,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借口要给我爹爹冲喜,赶日子把姐姐嫁到黄家。可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在成亲的当他,那张家小公子居然领了一群豪奴,硬在礼堂上把我姐姐抢了回去,我姐夫阻拦未果,反被张家人踹碎了肝脾,当晚毙命。结果,我姐姐,我,我姐姐知道姐夫死了,也从囚禁她的绣楼上跳下来,生生被摔死了。"说到这里,凤清桐已经伤心的泣不成声。

大喜之日,居然出现这种新人血溅礼堂的惨案,也难怪他伤心痛恨。我不知道用什么话安慰他,只能问他,"那么,这个事情跟欧家又有什么干系呢?"

听了我的话,凤清桐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冷笑出来,"爹爹得知姐姐坠楼身死,认为姐姐的不幸都是因为自己当年的软弱造成的,一时悔恨焦急,怒火攻心,当夜居然也故去了。这样,因为这个事情就引出了3条人命了。我们家不服,一纸诉状把张家告到府衙去,可是张家凭借着自己的权势,一直压着这个案子,无人过问。我老娘在家天天对着我姐姐和父亲的棺材哭,生生把双眼都哭瞎了。我家不服,大哥博着一死,去承天殿告了御状,那御状告下来的时候,我大哥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儿完整的肉了,虽然没死,可这命已经丢了大半条。"

我听着他们家的惨祸,一样感到不忍,问他:"那皇上有没有公正的对你们家的案子。"

凤清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平息一下自己起伏的情绪,"这样的大案报上去,天子震惊,命刑司府严查细审,不容有怠。这下我家多年的沉冤终于被昭雪了,天子御笔亲书,重判参与此案的一系列官员,还民公道。"

我怔怔的看着他,"那不是很好,你为什么又......?"

凤清桐一脸惨痛的摇头,"天道不公,其日昭昭。御状,御状又有什么用?!圣旨颁布了又怎么样?!欧丞相家的少公子欧晚云,当时正在刑部任员外郎,还不是把皇帝的圣旨当草纸,主谋张成龙不过判了一个三千里流放,其余人等或是枷锁或是罚俸,全部没有深究。我大哥听到这个判决气得棒疮发散,毒气入心而亡。我娘终于想明白了,权贵大过天,这个状没有办法告下去了,怕他们联合起来报复我家,我听娘的劝告连夜逃往他国。本想在外面安排妥当就回去接我老娘,可是我逃出来没有多久,就听说我们家失火,我娘亲,我,我那双目失明的老娘亲,就生生的被烧死了,烧死了,烧死了!!!"

我紧紧的捂着嘴,眼泪漫过手背,摔落到衣襟上。我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摇头。不,不,不,骗人的,骗人的。我爷爷不会坐这样的事情,我那文采风流的小叔更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天子震怒的大案,如此的冤情,他们怎么可能一手遮天,枉顾伦常的错判?!他们怎么敢如此的轻慢天子的权威?!他们怎么会在朝堂中做出这样纵容奸党,构陷百姓的事情?!!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爷爷不会的,爸爸不会的,小叔当然更不会的。他们不会的,姐姐一定会劝阻他们的,不是吗,不是吗?

我死命的压抑着自己,浑身颤抖,然而凤清桐的话却像钉子一样,一句一句砸进我的耳朵中:"张家的跋扈诚然可恨可诛,可是他背后又是仗了谁的势?还不是欧家。欧家仗着自己是皇亲贵戚、三朝元老,就只手遮天,把全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告下来的御状一样可以篡改,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盼头?!天子,哼,天子更是糊涂蛋,宠信如此佞臣,美色当前,全然忘本,天下焉能不亡?!所以我跑了出来为北晋出力,就是为天下的百姓祈福。后来听说欧家的娘娘病死了,娘娘一死,他们家立刻跟着倒了架子,也被满门抄斩了。我只恨我当时来不及赶回去,不能亲自替我枉死的娘亲、父亲、哥哥、姐姐报仇。不过想来他们一家子作恶多端,多年的宿怨爆发,一定是现世得报,报应!报应!!报应!!!"

我得脑子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索的,用尽全身力气掌掴他,声嘶力竭的大喊,"你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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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脑子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索的,用尽全身力气掌掴他,声嘶力竭的大喊,"你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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