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取代————向随然

何勰推开门，就看到门口的餐桌上，一人咬着支笔，拖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顶上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来，投下不大不小的一处阴影，在这个夏日夜晚，显得格外温馨。
"你回来了！"那人听到开门声，转过头，巴掌大的脸，一脸灿烂。
"嗯。"何勰点头，换好拖鞋走到那人身边，"你又在算账？"
"是啊，"那人皱起眉头，"这年头，什么都涨，就是薪水不涨！你看连方便面都涨价，不是存心让人没法过日子么！"
何勰笑，打开冰箱，想拿冰水泡柠檬茶，却被眼前所视吓了一跳，"海松，你......今天这么大的雨，你还去超市......"买这么多东西？何勰很怀疑以王海松节俭的个性，怎么会想到大肆采购，不是刚才还抱怨物价贵么......
"是啊，你不知道，逛超市，就是要在下雨天，还是要越大越好，这样八点一过，那些卖不出去的菜隔天就会作废，超市就会在关门前大减价。你看，这西瓜，三毛八一斤买的，便宜吧，还要这个大米，一块九毛五，还有芹菜，才五毛钱一斤......"
看着滔滔不绝展示战利品的王海松，何勰背上一阵发毛，这些东西，能吃吗？
王海松没有发现何勰一样，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还掏出手机，翻出"计算机"，一个劲的按着，"何勰，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月底了，加班。"何勰拿出自己所需要的材料，走到厨房，准备茶水。
"哦，"王海松站起来，动了动脖子，跟着走进厨房，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东西，"何勰，这是下个月的房租。"
"海松，我说过你不用......"
"不行，"何勰还没说完，就被王海松打断，"我住在这，吃你的用你的，房租怎么样都要给吧，不然，还不给小峰骂死......"
"你别理他......"提到这个名字，何勰切柠檬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何勰，小峰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何勰垂下视线，专心的看着受手里的柠檬，一片一片工整无比。李云峰的妈妈重病，他赶回家已经一个多月，这段时间，两个人的联系少的可怜，每次何勰打电话给他，他总是说不上两句就挂，久而久之，何勰都不太打电话了，把切好的柠檬丢进杯子，何勰看了王海松一眼，"没有......"
"何勰......"王海松撇撇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认识了两个禽兽，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不顾，由我们自生自灭！"
"海松！"何勰哭笑不得。

"何勰......"沙发上，两人一人一杯冰柠檬水，握在手里沁凉入心，想到两年前，有个人也是在这样的炎热天气，递给自己一杯冰柠檬水，以为化解了所有烦躁，却不知道只是一个开始......王海松不由自主靠上何勰肩头，"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海松......"何勰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两年前，宋斌留下只字片语就一直杳无音讯，连李云峰都联系不到他。
"何勰......"王海松的声音中带着浓浓沮丧，化不开的哀伤敲上何勰心头，"我没事，只是今天下雨，就有些晴转多云，你别理我......"
"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舍不得你。"何勰柔声安慰到。
"嗯，"王海松乖巧点头，"那我去睡了。"
"去吧。"何勰目送他离开，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人......26岁应该叫男人了哈......在自己面前总是掩饰不住的孩子气，倒是不见得他在别人面前这样。
除了......
宋斌......

没有空调的卧室，显得有些闷热。
王海松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雨后湿润的清新空气瞬间袭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满足的爬上床。
宋斌，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王海松带着这个每天睡前必想的问题沉沉入眠......

两年前，李云峰随何勰搬到D市，宋斌就走了。
只是，走之前，却搅乱了所有人的生活......
应该说，是离他最近的所有人生活。

宋斌跟家里的出柜，闹了个天翻地覆，退婚，辞职，差一点就脱离"亲子关系"。
那一段的惨烈，因为何勰与李云峰在D市，自然都不清楚。
至于王海松，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可是宋斌究竟是怎么跟他父母说的，他也不清楚，但唯一确定的是，宋斌没有提到他。
只是，那个告白的场景，王海松一直一直印象深刻......
因为，告白之后，就是告别。

那个晚上，残阳如血。
宋斌握着一罐冰啤酒，靠在卧室的门框上，王海松正准备脱下制服，就听得他说："海松，我不结婚了。"
王海松解衣扣的手一滞，然后慢慢脱下衣服，套上T恤，"你总是这样，说结婚是你，说不结婚也是你，反反复复，三心二意，你让人家女孩子怎么办啊......"
"你很想我结婚吗？"宋斌抓着门框，骨节分明，青筋隐隐浮起。
"哪里轮到我想不想啊......"王海松推开宋斌，把制服扔进洗衣机。
"如果我让你想呢！"王海松转身，却发现宋斌紧紧贴在他身后，这样一来，使得他们之间完全没有间隙，甚至......甚至王海松都能感觉到宋斌的呼吸在自己脸颊掠过......带着淡淡的酒精味道......
"海松......"宋斌轻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旋，王海松一下子愣住了，身体僵硬着，无法动弹。
"我......不知道......"王海松不敢看宋斌的眼睛，只是一个劲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再也不同......
至少，他不会再肆无忌惮要求宋斌在约会的时候带着他，甚至死皮赖脸的要求宋斌给他介绍女朋友......
他甚至，不想再看到其他人......
不想在他们之间看到任何一个，其他人......
虽然他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习惯宋斌的照顾，只要想到马上会有一个顶着宋斌"妻子"头衔的人来跟他分享......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天知道那些年，他都是怎么跟宋斌的"女友"们相处下来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
"你真的不知道？"宋斌的声音在头顶回旋，带着一些压迫让他神经紧张，王海松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以下靠在洗衣机上，发出"哐"的一声，宋斌见状一把抄过他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王海松整个人贴上了他胸膛，"你怎么样，有没有撞痛？你个笨蛋，总是这样......"头顶上喋喋不休的声音好像一直在门外徘徊，一句也没有进到王海松的脑袋里，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只是满脑子"嗡嗡"直响......
"你脸怎么那么红......"
"啊？"王海松双手抵在宋斌胸前，想推开他，却被后者抱得更紧，小小的浴室，窗口洒进来的阳光勾勒着两个相拥而立的人影......
"海松......"宋斌的手抚上他后腰，王海松就觉得全身血液循环整个乱了，就一古脑往上窜了，估计现在的脸色就跟发高烧似的吓人！
"你松开......我......"可怜的小海松就连说话都磕巴起来，断断续续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能低着他的胸膛，却一点劲也使不出......这个男人真是自己的煞星，遇见他就头脑发热......理智冷静判断都通通见鬼去了......
就好像高一结束，明明是要学文，却跟了他学理；高三高考，本想学金融，被他改成了物流；毕业了找工作，偏给他押去考公务员......
"海松......你想我跟别人结婚吗......"宋斌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慵懒，却格外诱惑，王海松红着脸，咬着唇，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酸楚沿着胸腔往上翻滚，顶着喉咙上颚，连声音都哽咽起来，"我不想......"一点也不想，王海松把脑袋埋进宋斌胸口，眼睛火辣辣的疼。
感受到胸前的湿意，宋斌愣了一下，缩回手捧住王海松脸颊，强迫后者看着他，"海松，怎么哭了？"眼前的人，紧紧闭着眼睛，眼角和鼻尖却是通红，一滴泪正滑出眼眶，沿着脸颊往下蔓延......
宋斌凑上前，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尖，吻去了那一滴泪水，他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人身体一震，嘴唇颤了颤，却依旧紧闭双眼，待到身后传来一阵温热，他才反应过来，王海松正抱着自己的腰......好像受到鼓励般，宋斌的视线落到了那微微颤抖的薄唇，他眨了眨眼，眼睛里弥漫起了一层忧伤，"海松......"一声呢喃，消失在他的口腔......
宋斌小心的含着他双唇，伸出舌尖添了一下，感受到预料中的颤抖，捧着那人脸颊的手便加大了力道向深入探索，小心翼翼的添噬，索取，蹂躏......宋斌感受到那人从最初的毫无反应到后来的回应，虽然生涩，却让他在惊喜的同时蒙上一层痛惜......
"海松......"看着面前的人大口大口的呼吸，宋斌忍不住把他抱了个满怀，头靠在他的劲项，摸着王海松柔顺的头发，"我喜欢你，已经很多年......"

王海松也是那时才意识到自己对于宋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表达，至少，目前是没有机会表达......
两个月前，海松辞了工作，来D市找他们，他实在无法坚持一个人的等待，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在自己身边......
他选择等待，却不要孤寂的。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他也想过回原来的生活，他不知道宋斌哪天会突然出现，所以，他要有最好的准备，迎接，他的"等待"......
等着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向那期待中的"终点"......

第 2 章

王海松"哼哧哼哧"用力擦着桌面，把顾客剩下的一次性餐具收拾到托盘里，塞进身后的垃圾桶。
他找了个快餐店的活，何勰问过他怎么想起找这样一份工作，他说，我乐意。
是啊，他乐意。
王海松这人吧，平日里好像傻里巴叽，但是精明起来谁也算不过他，可是算吧，又是瞎算。
小事不吃亏，大事犯迷糊。
就好像他找的这工作，简单，但是累，两班倒。白班开店五点多就要起床，若是晚班关店，就要到一点多。还不提供正餐，总是何勰弄好了让他带去店里，不然就是随便出去吃一点。用他的话说，就是"我在乎的不是这份薪水"。
是啊，不在乎这份薪水，养得活自己就成，可是，这"养得活"的标准在哪里？有人清粥小菜，粗布旧衣也是日子；有人别墅名牌，山珍海味也是生活，这无关你银行里有多少钱，名下有多少房产，当然，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不过，关键的还是心态，对，心态！
不是说么，幸福如冬日饮水，冷暖自知。
就好像这王海松，每天累啊累啊的喊，但精神却很快乐。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
不再听从父母，依靠别人，从今往后呀，他就是自己的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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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间，王海松跑到附近的面馆，要了一碗炸酱面，刚用筷子搅开，对面就坐下个人。王海松瞄了一眼，低头吃面。炸酱面那个香啊，伴着蒸汽腾腾往上冒。
"喂！"那人喊了一声，盯着王海松握着筷子的手，"你怎么用左手吃饭呐？"
王海松皱眉，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心里想，真讨厌，我那只手吃饭关你什么事啊，让人吃饭也不安稳。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不就是昨天吃了你一份通心粉么，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还不成吗！"
哼，王海松心里愤恨，那可是自己好不容易让何勰做的斜切通心粉沙拉，平日里馋着吃不到，好不容易等何勰休息有心情做了，就给这小子吃了个精光！
"喂，你别这么小气啊！"对面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抓起一双筷子，敲了敲王海松碗沿。
王海松的眉头渐渐靠近，慢慢形成一个小小的"川"，这人真是好没礼貌！王海松把碗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抬起头瞪了那人一下。
"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可生气了哈！"
王海松卷着筷子上的面条往嘴里送，你生不生气关我屁事，你的气我还没生完呢，这年头，都是什么孩子啊，想当你自己读书的时候那叫一个乖巧听话，尊老爱幼的，才没过几年吧，怎么就成这风气了！
王海松对面的人，是一同在快餐店打工的同事，是附近的大学的学生，说是暑假出来勤工俭学。听起来是不错啊，锻炼锻炼，接触接触社会，多好的事，可是，干吗个人劲跟自己过不去啊！时不时的使唤他，也就算了，可恶的是还把他的斜切通心粉沙拉吃光了！这个就不能原谅！
"海松海松......"那人忽然坐到他旁边，扯着他的制服下摆，瞪大眼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错了还不成么，现在不是要你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么，你不会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吧......你不是喜欢韩国烧烤么，我晚上请你去‘大长今'啊！"
一部电视剧，火了一个行业。
王海松是绝对的吃软不吃硬，你跟他态度强硬，他可以理都不理你，可是人家这样一求，他就什么火也窜不上来了，只能撇撇嘴，说："好吧，不过我要带一个朋友。"哼，小样，看我吃不穷你！
"行，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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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勰刚踏进包厢，就有些后悔。
"何勰，你要吃什么，尽管点。"王海松一坐下来就好像今天是他请客一般招呼，看着菜单却是一脸迷惘，时不时指着菜单上的菜名询问服务员。
何勰看王海松没有帮两人介绍的意思，就对着对面的人伸出手，微微颔首，"你好，何勰。"
对面的人也在上下打量何勰，看他主动伸出手，也把手递了过去，"你好，我是邱东南，海松的同事。"
何勰微笑着把手收回，看王海松还在皱着眉头翻着菜单，便对服务员说："我要一个石锅拌饭。"
"还要点什么？"服务员问。
"这个熏牛里脊一定要吃，这可是招牌，别看好像挺简单，其实复杂着呢，"邱东南看王海松犹豫，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要先将牛里脊放在熏箱中熏20分钟,然后再拿出晾凉,用保鲜膜包起来冷冻,再切成薄薄的里脊片码在盘子里,用苏子叶、杭子椒、生菜、盖兰等带着各种各样颜色鲜艳的时令菜蔬点缀，那就一个秀色可餐，滋味最好的，还是那个拌酱，辣中带点鲜甜，再配上一杯清酒，哇，那滋味才是......"
"那来一个，"王海松头也不抬，"还要一个烤五花肉，紫菜包饭，一份凉面，还有，生菜要双份，剩下的你点吧。"王海松把菜单递给邱东南，心里却在捉摸，自己要的是不是太少了，便对坐在身旁的何勰说："你不再点一些？"
"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何勰知道生菜和紫菜包饭是特意点给自己的，至于那什么牛里脊五花肉，何勰自然不会碰。
王海松点头，他自然知道何勰的生活习惯，晚上不吃荤么。

一顿饭王海松只顾埋头苦吃，何勰吃饭自然不说话，然后倒也是相安无事，就听得某人在一旁聒噪，就当余兴节目了。
王海松卷着五花肉，一口一个，嚼着嚼着，看看何勰，后者正优雅得伴着饭，无声无息的往嘴里送，"何勰，味道跟家里的不一样......"
何勰看他，乌溜溜的眼珠盯着自己，嘴角还有残余的拌酱，何勰拿起一张纸巾给他擦了去，淡淡说了句，"入乡随俗。"他自然知道王海松心里在想什么，烤五花肉，是宋斌最爱。没有那个人陪着，大概吃什么味道都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