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彦跟着他妈跨进李黑胖家的时候,是他8岁的那年春天。在公交公司开车的李黑胖给齐彦的第一个印象就和他的名字一样,肥肉在僵硬的笑容里一跳一动,反射出一波波油光。这一刻,还不很懂事的齐彦很准确的预测到了自己以后很多个明天会如何渡过。不想,也不原意进这个家,但是对于弱小的他来说一切都没得选择。
预测很快得到了验证,李黑胖完全的不给齐彦好脸色。这些,齐彦可以懂,毕竟不是自己的爸爸,可齐彦也不明白,大自己4岁的李寻可以有他爹给维护着,为什么自己的妈妈就从来不敢在自己被黑胖抽屁股时来拯救自己呢?渐渐的小孩子懂得了一点,在这里家里经济地位决定了一切,靠人家养活的是没有大声说话的权利的。一次次的打骂他忍着,哪怕是半夜里哮喘发作了,都不敢大声求救,因为黑胖最痛恨的就是睡觉的时候被吵醒。齐彦记得,没次都是自己一个人悄悄爬起来,在窗前坐到天亮。
生活是自己的,谁也代替不了谁的。痛苦也好,快乐也好,日子还是一天24小时分秒不差的过。在齐彦的记忆中,如果说在这个被自己叫做父亲的人的家里还有那么点温暖的话,那都是因为李寻。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李寻说不上讨厌和喜欢,总觉得和自己不相干。对于老爹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虽觉不妥,终究也不值得为此触犯老爹的臭脾气。但是,直到有一天,李寻半夜起来尿尿,看到齐彦依在窗前拼了命的想要呼吸却又竭力克制因为呼吸发出的小猫样的声音时,他一定很难受吧,李寻心想。李寻问为什么要忍,得到的回答是不能吵醒明天要参加考试的李寻。当时,李寻就冲到隔壁房间把齐彦他妈拉了起来。
后来2个人上了同一个中学,李寻会天天骑车带着齐彦,会撒谎说自己没胃口把好吃的留给齐彦,会编理由来给老爹解释为什么齐彦的新跑鞋才一周就坏了,还会................
这些微小的关怀,在齐彦的心里慢慢的累积放大,那个时候的李寻注定成了齐彦的一切,以至于在李寻被小流氓群殴时齐彦会舍了命保护,因为那是他心里唯一的温度。也就是在这天晚上,2人被不知情的李黑胖罚跪在屋外时,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黑夜里苏醒,流淌在2个人之间。齐彦永远都记得这个吻,记得哥哥的嘴唇很酥很甜,甜过世界上所有的糖果。
"小彦,你真傻。"李寻常常这么说,赞美也好责怪也好,都用一句话来代替。齐彦想,那我就这么一辈子傻下去好了,我乐意。
"哥,上海很远吧?"
"嗯,好像是。"
"我要去找你。"
"傻样,你哪里来的路费?再说了,你也要上学。"
"可是..."
"听话,乖乖的在家,寒假我就回来。"
李寻上大学去了,齐彦的魂也跟了去。
春去秋来,嚼着相思的日子过了2年,终于一切都暴露在那年春节的前一天。
李黑胖咆哮了多久没人知道,他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个道道来,总是颠三倒四那么几句,直到骂不动为止。
"你,带着小畜牲给我滚!"李黑胖指着墙角的女人吼。
"不!这也是我妈的家!"齐彦跪在地上,仰着脖子说。
黑胖一个巴掌飞过:"家?你还只知道你在吃谁的饭?我是他妈的瞎了眼,养你们2个,就是让你这么来,来报答我的?!"
男人呼呼的出着大气,大步过去拉住女人的手往外推。
"不要,我不要走。"女人懦弱的哀求,眼光在男人和儿子之间漂浮。转眼又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向儿子,"小彦,快,向爸爸认错,再也不干荒唐事了,快。"女人明白这里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处,就算再坏也好过露宿街头。
"我没错!,我爱哥哥,哪里错了。"爱情在年少的心中高于过一切,也给了他从不曾有过的勇气。
黑胖又是一掌:"你少给我不要脸! 我们李家丢不起这个人! 阿寻,你,过来,你给我保证,从今后再也不和他来往,不然你也给我滚出去,我就当没养你这个儿子。"
被老爸拉起来的李寻,紧紧地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恐惧,一字不发。
"哥,你到哪里我都跟你到哪里,我不会和你分开,我爱你,哥!"齐彦脑子里只有他的爱情,一心要维护的也只是他的爱情,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他的表白只能让事情更加糟糕。
李寻继续沉默。
"好,你个小兔崽子,我,我..."黑胖气得语无伦次,"你有种,给我从那跳下去,我,
就,我就成全你们。"
窗台不高才3楼,也不是没有爬过。齐彦笑了,说;"哥,等我。"
没有人会想到齐彦会那么傻,傻到真的以为跳下去就能换来爱情的天长地久。
齐彦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眼红红的老妈。
"妈,哥呢?"齐彦扭着头问。
老妈没来由的越哭越凶,最后把一张纸塞进儿子手里,跑了出去。
小彦,我回学校去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最后,没有落款。
齐彦把这张纸竖起来,倒过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无尽的哭泣中齐彦终于明白,他和李寻要的并不都一样。
2
那个小屋子,和李黑胖的家也就2,3百米的距离,以前是一个修鞋铺子,年久失修的顶棚冬天既挡不住寒风,夏天也败给热浪。李黑胖说绝对不会让齐彦进门,所以之后的400多个日夜,齐彦都只能在那里渡过。
白天,老妈会跑到小屋照料他,晚上却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黑幕和他作陪。也许是太长久的孤独,齐彦变得习惯于沉默,整个屋子里的往往只有他老妈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小彦,妈今天给你烧了你喜欢的红烧带鱼。""小彦,来吃点西瓜。""小彦,今天是小年夜了。"......老妈坚持不懈地说,齐彦一如既往的"聋"。
"妈,哥他回来了吧。"半个多月来,齐彦说了第一句话。
老妈不作声。
"妈,带我去见见他,求你了,妈。"
老妈还是没听到。
"妈----"齐彦几乎滚落下来。
不是不心疼儿子,可是更具怕李黑胖。
"儿子,对不起,都是妈没用。"老妈抱着儿子哭,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妈,哥总说我傻,我是不是真的很傻?"齐彦也哭了。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纵然近在咫尺,也终究没能让齐彦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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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到的时候,老妈给儿子带来了一件礼物---- 一辆轮椅,虽然破旧了点,也是老妈编织了几个月的毛衣换来的。轮椅给齐彦带来了希望,去找他!在齐彦的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个不甘心,他要李寻亲口给自己一个交待。
千里迢迢谈何容易,可是齐彦的决心下定了。老妈一天不同意就一天不吃饭,5天后老妈唯有妥协,同意儿子把以前外婆给的一小块玉当了,然后把儿子送上了火车。
不再回来了,哪怕死在外面,齐彦这么对自己说。
老天爷也有睁眼的时候,火车上齐彦认识了后来他称之为琳姨的吴琳。吴琳说她唯一的儿子是先天的毛病,现在在国外读书。看到齐彦,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儿子。后来,吴琳把自家不用的一个小单元借给了齐彦,只象征性的收很少的月租。而且,还让老伴给齐彦弄了个成本价的肢具。齐彦说就算是成本价我也付不起,吴琳说没关系,可以一点点还,不急。
安顿下来后的第2天,齐彦摸索了近3个小时找到李寻的大学。这天,李寻很激动,说了很多很多他的无奈他的苦楚,他告诉齐彦说应该忘了过去,还说是齐彦自己要跳的。这之后,齐彦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只看到他飞快张合的嘴。
自己要跳的?没错!从没人逼迫过自己,也就是说一辈子的残疾都是自找的。自作孽不可活,是这么说的? 齐彦问自己,你还有什么可理论的?他陈述的都是事实,就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齐彦在路边拦了辆车,让司机把自己带到那家著名的小笼包点。李寻说过这里的最好吃,那时说的时候差点没把齐彦给馋死。一个,两个,三个,齐彦怕被抢似的不停的塞,直到塞得嘴都合不上。一定也不好吃,什么百年老店,根本就是骗人,还浪费了那么多车钱,齐彦越想越委屈,眼泪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的涌了出来。
当晚,吴琳夫妇把齐彦的生命救了回来。齐彦最终答应他们会活下去,就算心已不会再跳。
3个月后,吴琳把齐彦带到自己上班的公司,这是一家商业性实验室,吴琳说齐彦可以在这里干一些文书工作,虽然薪水微薄。
3
"齐彦。"只要一听这冷冰冰的语调,齐彦就知道今天早不了,墙上的挂钟显示离下班还有10分钟。
"把这些都复印了然后装订。"池承伟双手抱着一叠文件夹走过来,放在齐彦的桌上,手指轻轻将无框眼镜向上一托,随后两手习惯性的伸进他永远笔挺不带褶皱的雪白的实验服口袋里,"搬家把附件都搬没了。"
"知道了。"齐彦不用问他何时要,凡是池承伟的要求没有一次不是立马的。
这些少说也要一个小时,齐彦心里估量着。转过头去,池承伟的背影已经快到实验室门口了。
池承伟,吴琳的接班人,在这个都是年轻人的小地方,也算是资格老道的一个。
镜头一,公司楼下停车场
"这次,扣你3个月的薪水。再发生一次,你就我滚蛋。"池承伟用力摔上车门走了。
"切,狠个屁!以为那副丑脸很酷?"公司司机小方知道自己过错,把客人的实验报告给弄没了,重做的话,费用可不是小数目。可你池承伟也太恨了吧,3个月?你让老子喝北风?
镜头二,中午午餐时间
"喂,你们是不是觉得,老板是眼镜黑腹?"大学刚毕业的小鸣yy过头,露了狼尾巴。
"阿?什么眼镜?老板的眼镜哪里是黑的?" "就是,小姑娘说啥乱七八糟的。".......幸好没人察觉。总之,池承伟给人的感觉就是也冷也傲,也卷着一股沉香的书气。
可偏偏这样一个看起来的斯文胚子,却有一个和他很不搭调的朋友-----周临大少爷。池承伟的父母是一对书虫,纵有满腹的经纶却让日子从来都过得清清苦苦,还自誉为亮节高风。
而周临则是在铜丑里熏大的,别看他那个老爹现在顶了个文官的头衔,谁都知道那些都是金钱铺出来的。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这不,周临举着高过他头顶的2个大纸箱,嘴里念叨着5楼5楼的朝实验室来。就一个门,绝对就是了。周临屁股用力一蹶,玻璃门被撞开。
"老幺,老幺。"周临沿用大学里的称呼,虽然曾被池承伟名令禁用,可他周临是谁阿,还怕被你池承伟给宰了不成?
没人回应,继续往里走。
"找哪位?"刚到一个拐角,初来驾到的周临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急转身,却忘了自己胸前的大盒子需要多大的空间,而上面的一个盒子也因为旋转带来的离心力向外倒。
唉! 唉--------阿-----,盒子没稳住,人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拌了下,齐唰唰的倒下去。
齐彦被压在下面,本来手上整理好的复印资料也是天女散花。
"那个,阿,你."周临语无伦次。
"能不能,你,先起来?"齐彦的声音带着隐忍。
哦?哦!周临飞速跳起来。
"没事吧你?"周临边给自己整理衣服,边随口问。
"没事。"
"来吧。"周临伸出有情的爪子,可是却不见地上的人有反应。
"喂,你不是说没事吗?"没事躺那干吗,好玩阿?周临心想。
要是伸出一个手就能被拉起来就好了,齐彦暗下苦笑。
"能不能麻烦你扶我一下?"
发嗲?周临瞪大了眼睛,这才瞧见散落在两边的拐杖。晕倒! 自己居然,居然....周临愧疚着蹲下来,却又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 这里,帮我托一下。"齐彦指着自己的腰部。
接了指示,周临来了干劲,还主动抓过齐彦的手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好,我们起来。"隔着衣服,周临能摸到那里硬硬的东西。
齐彦像是被吊起来的,这次周临到是难得细心,他发现齐彦的腿根本就是拖拉在地上,由此判断自己现在绝不能放手,可身上挂着一个大活人也不是个事。
"去那边沙发?"
"谢谢。"齐彦也无法客套,他知道肢具的胯部关节一定出了问题,那里简直一点力都使不上。
但是齐彦没想到自己会被周临扛起来,幸好就几步的距离,不然还不尴尬死。
"你坐着,我去收拾。"周临对沙发上的人说。
"来了?"从厕所回来的池承伟站在周临背后,问。
"哇!你死哪里去了?"
池承伟不搭理他,边脱白大褂边往里走:"第一次来就打闹天宫。"
"还说呢,我哪知道角落里会冒出个人,差点被吓死。"周临故意装出受了惊吓的样子,安抚自己的胸口。
池承伟停下,回头看了看沙发那边,说:"走的时候别忘锁门。"
等池承伟从里面返回出来,周临也差不多把满地的纸都拾起来了。
"应该,都在了。"歉意地把那些被他胡乱捏在手指里的纸张放到齐彦身边。
"没事,我会整理。"齐彦笑笑,然后就低头开始一张一张抽出来,排列。
"高影的东西呢?"池承伟问。
差点给忘了!要不是那2个盒子档住了视线,也不至于那样啊。周临觉得有点冤。
"那不是。"跑过去踢2脚,反正是塑料汽车样件,踢不坏。
"搬到我那间去,这样...."池承伟发布命令。
"好好好。"周临摇头摆手阻止那人说下去,他知道池承彦任何事情都必须得有条有理,纹丝不乱。
临走前,周临本还想和齐彦说点什么,可被池承伟的一句:"我们这是保密地方,你看够了没?"给拉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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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高中同学聚会,要不是周临的胡搅蛮缠,池承伟是绝对没兴趣去参加的。
"你们试验室比我想象的大不少。"周临开着车,说。
"嗯。"
"你嗯什么?"
"不嗯还能说什么?"池承彦把靠背调低了,闭上眼睛修养。
"去死!"周临穷词的时候总是这话出场,池承伟也懒得理他,反正这话听了N年了,早没有感觉了。
车子在卖力的跑,很快就过了一半的路程。
"我说,你家周怀,真退学了?"
说到这个弟弟,周临就气不打一出来。从小就只知道吃喝享受,靠关系给他弄了个大学上,人家少爷不稀罕,才几个月就不声不响的给自己退了学。
"谁知道他,说到他就烦,我们家怎么就出这种人。"其实周临也不是什么好好青年,但是自觉比老弟要上进得多。
"你爸妈呢?"
"老头子气得半死,可那小子照样天天喝得酒气冲天。"
"还喝阿?"
"新鲜! 他以后火葬的,绝对比人家烧得旺,酒精含量高啊。"
聚会在11点结束,从池承伟住的小区出来,周临发现家门钥匙没了。跑哪去了?这下要在车里过夜?翻来倒去,还是没有。会不会,会不会那个时候掉的?去找吧,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不会有人了,要不去老幺那?算了,还是去找高影,可是她父母,周临边开边想对策,举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