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眼前的票时,他自然是高兴的,毕竟大师级的比赛不是常有的事,也不是谁都能亲临现场观看的,但是却没有达到激动的程度,只是笑着向莫熠道谢。
观看比赛时,夏寒认真安静,很有观众的自觉。莫熠坐在他身边,即使对网球不是很懂,但却无碍于观看比赛。中场休息时,夏寒会和莫熠说些自己对球赛的看法,声音很小,莫熠很仔细的倾听。
看完比赛,莫熠提议去吃日本料理,夏寒没同意。
不是说日本料理不好吃或者没有营养。日本人喜欢吃生鱼片,这也许和日本的地理位置有关。
鱼在日本是很多的,什么金枪鱼,三文鱼,秋刀鱼,鳗鱼等等。而且,日本人吃的都很少。
据说是因为在日本,食物的消费在人均消费里是排在前三甲的,所以,食物都是少量精致的。在日本料理店,那些生鱼片和寿司卷分量不多,价格却不便宜。
有一次,顾林南死托硬拽把夏寒拉到日本料理店,第一次吃到了书上印刷的那些看起来可口美味的日本料理。
那些生鱼片味道确实可口,吃的时候是大呼过瘾,回去后,蹲厕所也很畅快。那些食物在肚子里还没消化,就直接回归大自然了,夏寒吞了两片止疼药才没那么痛苦。
此后,一听到日本料理夏寒就没好脸色。
事后,顾林南笑话夏寒,说他不是享福的命,那样精美营养的食物,给他吃是浪费,白吃了。
夏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顾林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若不是自己硬拉他去吃,他也不必遭那份罪。
莫彤去哥哥莫熠在市区的住所不怎么频繁,距离上次已经有些日子了,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屋子显得没有人气。再次上门时,发现那已经不是冷清的单身男人的住所了。什么时候起,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莫彤不知道,也没听哥哥莫熠提起。
莫熠没有向家人提起夏寒的事,倒不是刻意隐瞒,这样的事父母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既然家里还没有发现,他也不打算主动说出来。
天气渐渐冷了,温室效应使冬天不像过去那么寒冷,可是对畏冷的夏寒来说,每年的冬天都很难熬。如果可以,他宁愿整天呆在室内晒太阳或者空调房里。
这个城市不算太寒冷,也不怎么下雪,至少在夏寒能记事起,就没下过雪。曾听母亲说,以前,这个城市也是会下雪的,但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上大学的第一年冬天,他第一次见到了雪。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铺天盖地,很多同学都兴奋地跑出去,用肌肤亲自感受那轻盈的冬天的精灵。夏寒也出去了。
刚出门,寒冷猛烈的风就扑面而来,灌进身体,刺激着温热的皮肤,穿得棉球似的夏寒禁不住哆嗦起来,缩着肩膀急忙回寝室。
雪,在这里,并不罕见,每年冬天都会有那么几场。下了雪后,地上都比较滑,给行人和交通带来不便,裹得像球的夏寒每年都会摔几次,原先对雪的兴趣早已在寒冷和摔跤中消失殆尽。
除非迫不得已,天气冷的时候,他是不会出门的。他宁可饿着肚子躺在床上,也不愿出门。
莫彤到的时候,夏寒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晒太阳,半闭着眼,似睡非睡,一副慵懒的样子。只有在莫熠为他们介绍时,他才稍微正了下姿势。
莫熠的介绍使莫彤马上就明白了夏寒就是那个多年前吸引哥哥的人。夏寒话很少,态度冷淡,懒洋洋的话里没有温度,但是问他问题,他是会回答的,尽管那些回答简练的和没有回答没什么差别。
莫熠看着夏寒对莫彤说道:"夏寒性格不活泼,小彤,你不必怕他。"
夏寒岂止是不活泼,莫熠如此替夏寒说话,一部份是为了消除莫彤的心理压力,毕竟像夏寒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即使想和他示好也会让人举步不前。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自己爱恋的人,他当然希望他们能相处融洽。
这番话,泄漏了莫熠太多的情绪。夏寒听不出来,莫彤却轻易的读懂了。
对被崇拜者,人们总是苛刻的,因为那已经不是作为一个凡人存在,而是成了人们心中精神的寄托或者行为的准则,这样如同神一样的被崇拜者,一举一动,一思一想都被人们密切的注视着,严格的规范着,在常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小小的失误,也会被严厉的审视,甚至无限放大。
而亲人,因为血缘的关系,使人们有了干涉的立场。
自古以来,不管是外国还是我们中国,不论是几千年前的封建社会,高举明主自由大旗的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现代文明开放的社会主义社会,对亲人子女干涉最多,引发最多家庭争吵甚至断绝关系的就是婚姻了。
而同性伴侣的选择对亲人而言,犹如灾难。
国人是宽容的,然而这样特殊的选择需要接受的勇气是巨大的,时间是漫长的。
而既是崇拜者又是亲人这个特殊的身份,人们给与的要求就更加严苛了。优秀如莫熠也不能幸免。
他本身的条件和所作的努力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家人承担此事的压力。而且,夏寒的迟迟没有出现也让他们在心理上获得安慰和侥幸,这给莫熠的这段感情起了很好的缓冲作用。
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情,莫彤没有赞同或者歧视,如果不是哥哥莫熠的话,她是和这个异于常人的感情世界毫无关系也毫不在意的,那个世界对她而言,是遥远而不真实的。即便莫熠向家里坦白的时候,她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在没见到夏寒之前,她没有想过而且也不需要去想哥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的还没发生的事情,或许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
莫熠在她心里,是一个超越父母的存在,很多事情,她不会告诉父母,却会毫无保留的告诉莫熠,他不仅是一个哥哥,还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强大的精神依赖。
莫熠喜欢男人和女人,她并不在乎,应该说她没有具体思考过,不在乎是因为知道莫熠心里的那个人还没有在她面前出现。
虽然知道哥哥有喜欢的人,但是距离上的遥远和空间的阻隔模糊了这样的认知,淡化了对这段感情的芥蒂。
严格说来,莫彤曾想过那个占据哥哥的心的人永远不要出现,但是那样的想法在理智和对亲人的关爱下很快的破碎。
如今见到夏寒,他给她的感觉很特别,让她难以想象他和哥哥在一起的异样。他干净清俊的外形美化了哥哥对他的感情,他利落清朗的言行举止无法让人产生不适的联想。
成长的环境决定了莫彤在心底保留着少女的对爱情的美好憧憬,而哥哥和夏寒之间的感情,给了这个憧憬提供了验证和实现的契机。
在理智和情感,对亲人的爱戴和对童话式的爱情的双重力量下,不费吹灰之力,莫彤就接受了原本要花费许多心理和生理上的精力的事实。
这样的结果,对莫熠是幸运的。由爱情引发的与家人之间的裂痕,伤害的深度和广度是难于计算的。莫熠很清楚这一点,在不放弃自己所爱的前提下,努力弥补自己对家人的亏欠,把这种伤害降低到最低点。
第七章
莫彤的到访给静谧的冬日注入了热闹的元素。夏寒的寡言和莫彤的会道,夏寒的冷淡和莫彤的热情,夏寒的慵懒和莫彤的活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极为矛盾的组合却因为莫熠的存在而奇怪的和谐起来。
莫熠和莫彤闲谈时,时不时说些夏寒感兴趣或能插上话的话题,不至于冷落本来就不善言的夏寒。而夏寒也会在茶水将无的时候及时续上热水。
每次开水倒入杯中,嫩绿的茶叶在水中翻卷,由杯中飘出幽幽的茶香,氤氲着干燥无味的空气时,莫熠总会向夏寒投去感激快乐的眼神,夏寒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便会柔软些许。
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情感交流,没有逃过莫彤的眼睛。
中饭是在家里吃的。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饭菜都是莫熠做的,夏寒很主动的在旁边帮忙,当然"帮忙"的内容很有限,就是递盘子,调料之类。而饭后的清理,他们的主次位置有了变化,夏寒包揽了碗盘的清洗工作,莫熠则接过洗好的碗盘进行消毒。他们配合得十分自然默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了。
流离台前两个出色的男子穿着家居服,做着毫无美感可言的清洗,落在莫彤的眼里,透着淡淡的温情和朴实的浪漫。
这样简单到无聊的杂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多少人能坚持呢?
此刻厨房里的两人却做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得心应手,那么乐在其中。
是因为和生命中那个自己在乎的人一起,所以无论多么琐碎的事都做得津津有味么?
这样的事或许会受恋爱中的人喜欢,但若是十天,半月,一年,十年呢?
莫彤知道,十年后还能把这种事做得如此温馨,世间没有几人。
就算是自己的男友李明杰,也不会连续几天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清洗碗盘。
有些疑问不便当着夏寒的面问出口,莫彤借着莫熠送她出门坐车的时候问道:"哥,你和夏大哥在恋爱吗?"
莫熠笑了笑,道:"你觉得像吗?"
莫彤没有立即回答。
她不知道同性之间该如何恋爱,若是以一般人的恋爱模式来看,莫熠和夏寒之间的互动不像那么回事。但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在一些小细节上,会让人产生恋爱的感觉。不可否认,会如此感觉是受到了莫熠喜欢夏寒这个先入为主观念的影响。
"夏寒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哥哥我现在还处在暗恋阶段。"莫熠的话里隐藏着不易觉察的无奈和自我安慰的期待。
"哥,你那么优秀专情,夏大哥一定会知道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会一直支持你的!"莫彤给哥哥莫熠加油鼓劲。
也许哥哥选择夏大哥是一条艰难的路,但是那又如何,只要哥哥能得到幸福。而且她也相信夏寒是个会陪伴哥哥的人。
"连小彤都这么说了,哥哥要是不努力就太让你失望了。"莫熠看似玩笑的说道,接着却很认真地说了一句,"小彤,谢谢你!"
顾林南的号码存在夏寒的手机里。离开原来的公司后,除了节日时发些祝福短信,平时是不会有联系的。顾林南打来电话时,夏寒有些奇怪。
"夏寒,我失恋了。"没有问候,没有前奏,劈头就是这么一句伤感的话。
顾林南的声音很苦闷凄惨,完全和平时热情乐观的形象不同。
"你在哪里?"能清晰地听见顾林南身边嘈杂吵闹的声音。
"××路的酒吧。夏寒,你要过来吗?"
"我马上过去。"说着,夏寒挂了电话。
那家酒吧在原来小区附近。因为不常出门,所以花了点时间才找到那家店。
一进去,夏寒便皱了皱眉,脸色冷峻。
昏暗的灯光,嘈杂的人群。
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顾林南。
顾林南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了明显的醉意。
夏寒冷着脸把他带离酒吧。
冷风一吹,顾林南醉醺醺的脑袋清醒了些。
坐在街边的长椅上,顾林南抱着头,伏着身,痛苦的哽咽。
夏寒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挣扎,冷峻的眼神比彻骨的寒风还要冰寒。
"我对她那么好,她还要怎样?我这么拼命的工作赚钱,她要什么都满足她,她还不满意。就因为我赚的钱不够多,八年的感情说散就散。难道我们的感情就这么廉价吗?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就不能多等几年?夏寒,为什么?有钱就开心了吗?"
沙哑的嗓音,混乱的思绪,萎顿的神情,绝望的心情。失恋的打击摧毁了积极乐观的顾林南。
朝气蓬勃旺盛顽强的生命力因失去爱情而黯然失色死气沉沉。陷入泥沼的心正在等待着救赎。
夏寒对此却无动于衷,出口的话表达着无情的鄙视。
"没有她你就活不下去了吗?你的人生就是为了她吗?我没看出来。你的自暴自弃她看不见,即使看见了她也不会回来。你这么做根本是多余的。借酒浇愁要是有用的话,那你现在又算什么?你要是那么爱她,那就把她抢回来。自暴自弃除了扩大你和那个男人的距离,丑态毕露,你还能指望什么?显示你的深情?想要得到同情,获得安慰?那些东西真是你想要的吗?如果真是那样,你的爱情又有多少的纯净度?你要发泄,要弄的如此不堪吗?"
"那是因为你没有恋爱过,你不知道失去爱情的痛苦!要是你经历过,就不会这么说了!"顾林南的辩驳挟带着充分的理由和疲惫的愤怒。
"我确实没经历过,我只知道自己都不珍惜自己是不会有人爱的。"
"也许你说的对,我是自找的。但是你就不能说些安慰的话吗?我真是自找罪受。失恋的时候还要受你的冷言冷语。这大冷的天,还要和你在这里说这些。"顾林南垮着肩,很无力的苦笑着。
在酒吧的时候,周围的喧闹让形单影只的顾林南更觉得颓丧和悲愤。于是,他拨了夏寒的手机。虽然夏寒不是个适合诉苦的对象,也知道他不会安慰人,但是和那些平日里有说有笑俄朋友比起来,顾林南宁可找夏寒。
在顾林南看来,夏寒的寡言少语和漠视一切隐藏着强忍独立的坚强和正直善良的品格。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接近夏寒。
"这么冷的天还要和你这个自甘堕落的人说话才是找罪受。"夏寒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口气有点不悦。
这时,夏寒的手机响了。原来是莫熠见夏寒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又没有留言,便打了夏寒的手机。
莫熠和夏寒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即有事外出或晚归都会告知对方或给对方留言。这既是作为同居者的自觉,也是对对方的尊重和重视。
夏寒接到顾林南的电话时正要回家,匆忙间发给莫熠的信息没有发送成功,还留在未发信息箱里。
"等一下莫熠来接你?"待夏寒通话结束,顾林南问道。
"嗯。"夏寒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衣服。
"夏寒,我真不该找你。我失恋了,正伤心呢。没得到你的安慰就算了,怎么还要受打击!居然还有人来接你!"顾林南半真半假的愤愤不平。
人们在痛苦的时候,总是想要得到安慰,来自自身的,或者别人的。而别人的安慰比自我安慰更能达到效果。这种安慰可以是语言的鼓励支持,行动的包容扶助。除此之外,当人们遇到比自己更加不幸的人时,这种痛苦也会减少许多,而且更具效力。有了对比才有差距,才会有心理的优越感。不管这种优越感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
顾林南失恋固然伤心,夏寒的那些话也不中听甚至是刻薄。但就在那时,顾林南想到了夏寒被公司辞退时的惨境。
消息来得突然而让人措手不及,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更无法接受且让人气愤的是被辞的理由是完全的嫁祸。
在顾林南的观念里,这样的陷害是对人格的侮辱,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这样的对待已超过了失恋的打击。
或许夏寒没有经历失恋的苦闷,没有发言的资格,但就身心的遭遇来说,夏寒的经历比自己的还要窘迫不堪。
顾林南没有想过要通过夏寒的那段遭遇来获得心理上的安慰,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样的。
顾林南是具有成熟判断力的青年。追求物质生活的享受是正常且正当的。人们工作赚钱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自己也不例外。
面包和爱情同样重要。不管是选择面包还是选择爱情,都无可非议,也是每个人的自由。顾林南不是为了爱情而放弃一切的人,对女友的选择也很理解,但无论多么明智,心理上不可避免的苦闷怨怼。
八年的爱情长跑在即将跨入婚姻的门槛时而被迫结束。曾经以为会是永远陪伴自己的爱人却成了别人的新娘,恋慕的心情还在,人却已走远,曾经的美好成了此时的煎熬。
八年的感情有了一定的厚度,让顾林南以为这样的厚度足够承担以后的人生。但是人生太长,充满了太多的诱惑和变数,这样的厚度还不够坚实去抵御那些诱惑和变数。而他们也还没有坚定到为了对方而放弃生活的许多选择。爱情可以强大的摧毁一切,也可以脆弱的经不起生活的锤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