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辰霜没作声。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易辰霜忽然伸手解他的衣带,七夜道:"别这样,大白天的。"
易辰霜没有作声,手也没有停,从他的衣服下摆处伸进去,轻轻抚摸他的大腿内侧。
七夜的脸一下子红起来,抓住他的手,道:"柳庄主他们......不会过来吧。"
易辰霜道:"不会。门我已经闩上了。"
他忽然一把将他抱起,轻轻放到床上,自己却趴在床沿边,看着他。
"你看什么?"七夜看他。
易辰霜道:"看你。"
七夜道:"有什么好看?"
易辰霜道:"好看得很。"
七夜道:"你......不上来?"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道:"我手酸,你自己脱吧。"
七夜别过脸,连耳朵根和脖子都红透了。
等他乖乖地将身上衣衫褪尽,易辰霜终于俯身抱住他,轻吻他的唇和颈项。
却忽然在肩膀处停了下来,缓缓摩挲着他左肩的刺青,淡淡道:"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你肩上的这个刺青,究竟是怎么来的?"
七夜道:"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易辰霜道:"随便问问。"
七夜道:"我从前学艺的地方,有这种习俗,所有弟子身上都有这个刺青。"
易辰霜道:"是么?"
七夜道:"是啊,怎么了。"
易辰霜道:"你说的那个学艺的地方,该不会恰好就叫拂夜宫吧。"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然而"拂夜宫"三个字一出口,周遭的空气都似已凝固!
"......你说......什么?"好半晌,七夜才怔怔地开口。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易辰霜直起身,松开他,淡淡道,"昨天上午你去哪儿了?"
七夜愣住了,坐起身来,看着他。
易辰霜也看住他,道:"昨天你出去过,所以才会看到那几个人被杀,不过,你出去干什么呢?"
七夜没作声--这突来的意外几乎已令他无法思考!
"撒谎也不会吗?"易辰霜道,"你可以说出去买东西,出去随便逛逛,我会相信你的。"
寂静。
两人对视着,僵持良久。
"不是。"半晌,七夜才道。
"那是去干什么?"易辰霜道。
"见......一个人。"七夜道。
"姬恨花。"易辰霜道。
七夜垂下眼,不作声了。
"你是拂夜宫的人?"易辰霜道。
"那是以前......"七夜道。
"现在呢?"易辰霜道。
"......"
"为什么去见他?"
"......"
好半晌,易辰霜才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
"易恩捡到你,究竟是不是偶然。"
七夜心中一震,易辰霜伸手抚住他的脸,道:"是不是偶然?"
"......不是。"七夜低着头,艰涩地开口。
易辰霜伸手抱住他,咬了咬他的唇,柔声道:"是不是让你来当眼线?"
"......是。"
"厉害啊,设计我,耍我,现在把我吃得死死的了,高兴么?"易辰霜道。
"没有......"七夜抬起头,"你明知道没有......"
"那么--你有没有出卖我呢?"易辰霜轻声道,"话说回来,菡萏山庄那件事--我们议事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刻意避开过你。"
"没有。"七夜说着,眼有些湿。
"真的?"
"真的。"
易辰霜轻轻舔吻他的眼角,淡淡道:"好了,这些我都可以不追究,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
七夜看着他。易辰霜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道:"你跟姬恨花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是说--"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缓缓道:"--他是不是睡过你?"
"有没有?"易辰霜道。
"......有。"
"几次?"
"......不记得了......"
"多到不记得了?"
"......"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突然道:"除了姬恨花,还有没有别人?"
"......不要问了,好不好?"
"有没有?!"
"......有。"
"谁?"
"你不认识......"
"几个?"
"五六个......"
"五个还是六个?!"
"不记得......"
七夜垂着眼,不敢看他,易辰霜看着他,面色已变了。
"原来如此......我说呢,我第一次上你的时候你好像一点也没有不习惯。"他缓缓道。
"原来早就身经百战了啊。"他冷笑。
"你真是......贱。"
七夜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易辰霜对他说的话,喃喃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贱。"易辰霜冷冷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七夜只觉全身都在发抖,"你自己不是也睡过很多女人?!"
"很多?!怎么个多法?!"
"没有二十几个也有十几个!"
"谁说的?!"
"易恩说的!"
"他说的你也信?!"易辰霜面色铁青。
"为什么不信?"他说着,泪水已滑了下来,"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废话!你老婆让人睡了你不生气?!"易辰霜突然吼道。
"对!我是被人睡过了,你想怎样?!"七夜气也上来了。
易辰霜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突然站起身,大步出了门。
门"砰"地关上了,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一直到天黑,晚饭时分,易辰霜都没有回来,七夜一个人躺在床上,赤裸着身子,也不穿衣裳,就这样直愣愣地躺着,已躺了一个下午。
也没有人来问他要不要吃晚饭,甚至根本没有人靠近这边的屋子,好像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所有人已把他遗忘了。
他这样躺着,夜渐渐深,他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睡梦中恍恍惚惚全是过去的景象。
他梦见自己躺在拂夜宫过去自己和十夜住的那间小屋子里,十夜的床就在不远处,他清楚地听到他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响。
饿了么?今天他们没有完成戒文师傅的训练,被罚不能吃饭,已快三更了,他知道他一定饿了的。
可是他们什么吃的都没有,每日三顿都是定时供给,错过了这个时间便只能饿肚子。
他蹑手蹑脚的起身,他知道十夜并没有睡着,只是一向很倔,绝不会开口讨饶,他轻手轻脚出了门,想到膳房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
他的确弄到了吃的,四个又冷又硬的包子,膳房守夜的师兄上下打量他,道:"世上总没有白吃的东西,你说对不对?"
他点点头,他点头的这会儿,已被压倒在一边的柴草堆上,他莫名其妙,师兄捂住他的嘴,道:"你让我弄一次,以后我每天都给你留吃的,好么?"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反抗,他实在不知道弄一次是弄什么。
十五岁的他,就这样为了几只冷包子,懵懵懂懂地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等到他终于有一天明白了这种事的意义,他已在姬恨花的床上了。
往事变成一个个片段,在他脑中闪过,他简直快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他梦见自己在油灯下给十夜补衣裳,十夜枕着他的腿,睡梦正酣,他梦见十夜九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摘了一朵花送给他。
小小的,蓝色的野花。
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窗外,夜已深,浓黑的夜色如浓墨般,无边无垠。
黑夜总会过去。
然而拂去了夜,就真的是天明吗?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醒了,穿起衣服,洗漱完毕,进厨房做了早饭,端到堂屋里等着易辰霜。
易辰霜一进门,就看见他坐在那里。
他坐下来,两个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在一张桌上吃起早饭来。
过了半晌,七夜突然开口道:"你昨晚睡哪儿了?"
易辰霜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怡红院。"
七夜道:"这里没有怡红院。"
易辰霜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七夜道:"我打听过了。"
易辰霜道:"没有怡红院就没有暗娼吗?"
七夜道:"你不会去。"
易辰霜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七夜道:"你不怕脏?"
易辰霜道:"怕什么?再脏的都睡过。"
七夜不作声了。
易辰霜没有抬头,只眼角的余光看到七夜搁在桌上的手不住地发抖。
"既然这样,你干什么还要吃我这个脏人煮的东西?"七夜道。
易辰霜没说话,搁下筷子,起身走了。
他刚出门,柳若水就进来了,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道:"你们俩怎么了,他昨天为什么突然跑来我房里睡?"
七夜没有作声。
收拾完碗筷出去,易辰霜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一个人呆坐在屋里,坐了半天,下午,心里实在堵得慌,便出了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永安镇却的确已如易辰霜所说,一点也不太平了。
今天早上已又有几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在一个茶棚里坐下,听几个人说的眉飞色舞。
"蛇鼠一窝?"
"没错,一锅端呐!就在那边那条巷子里!"
"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我怕这种血淋淋的东西,我兄弟去看了告诉我的。"
"还是脑袋搬家?"
"这次更惨,不但脑袋搬家,听我兄弟说手脚掉了一地!"
"我的娘哎这拂夜宫也忒狠了!"
"你还记不记得乾州吴门的事?上下一百多口他们都下得去手!砍起人来简直比刀切豆腐还容易!"
"不止蛇鼠一窝,今天早上春来客栈后面,有人发现蜀中七蜂也被杀了!"
"蜀中七蜂不是采花贼吗?到永安镇来干什么?"
"采花贼也是贼。"
"也是拂夜宫干的?"
"没错!"
"到底为什么要杀他们?"
"谁知道啊?大概是嫌挡了他们财路吧。"
"那我们岂不是也很危险?!"
"我的娘哎不会吧?!"
......
七夜静静地听着。短短一天内,已又有两伙人被杀,不过因他之前已经知道,杀那几只白蝙蝠的不是拂夜宫的人,不免怀疑这两件事其实也跟他们无关。
那么难道又是--那个人?!
那个苍白瘦弱的轮椅少年的模样浮现在他脑中。
如果又是他,接二连三的杀人,是为什么呢?
他总不可能同这些人都有仇。
而且明明是他杀的人,为什么都会传成是拂夜宫动的手?
究竟这些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传消息的人同他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根本是他一手策划的?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正想着,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笑眯眯的洛小三。
"易夫人!"洛小三道。
七夜有些尴尬,咧了咧嘴,道:"你也在这里?"
洛小三道:"闲着没事出来逛逛。"他看了他一眼,又道:"对了,昨天怎么没见你来吃晚饭?"
七夜道:"我......有些不舒服。"
"哦。"洛小三点点头。
七夜看了看周围,道:"这里,挺乱的。"
洛小三道:"谁说不是呢,这几天拂夜宫的事弄得人心惶惶,你听说了么?"
七夜点点头。
洛小三环顾四周,忽然凑到他面前,小声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杀?"
七夜道:"不知道。"
洛小三道:"其实我听说,是因为--他们知道了陵墓所在。"
七夜心里咯噔一下,道:"是吗?"
洛小三道:"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到的消息!"
七夜道:"那我分文不花就知道了,岂非是占你便宜?"
洛小三挤挤眼睛道:"小意思,大家都是朋友嘛。"
七夜笑了笑,觉得这年轻人虽然来历不明倒还挺豪气。
洛小三道:"我要去那边的赌桌,你去不去?"
七夜道:"......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
洛小三道:"一回生二回熟,男人家没去过那种地方像什么话,走吧走吧一起去!呆在这里能闷出鸟来!"一边不由分说抓起七夜就走。
露天的赌桌边聚集了一群衣衫不整的汉子,个个双目赤红盯着面前的石桌,庄家正要开宝匣。
"有注的快押!"
"小,小,小!"
"大!我押大!"
一群人简直乱成一锅粥,洛小三也挤了进去。
玩了好几把,输了几钱银子,他有些气馁,没再下注,呆在一边看别人玩,这才突然想起七夜,回头一看,七夜已不见了。
"易夫人?"他唤了一声,四周看了看,没有见到七夜的影子。
七夜一个人在赌桌边呆着,又不玩,却碍事,挡了别人的路,遭了好几个白眼,觉得实在没意思,便自己到街边逛逛,看完捏面人又看做棉花糖,这么走走看看,忽然发现离那个赌桌已很远了。
这里已是这条街的尽头,行人渐渐少了。
现下已是午后。他停下来,倚着一堵墙,怔怔地发呆。
就在这时,突听"砰"的一声巨响,他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黑压压的东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他面前!
定睛一看竟是一把椅子!
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一柄木轮椅。
椅上坐着一个人。
"是你!"七夜惊道。
轮椅上的正是那天遇见的那个少年!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喊叫声:"抓住他!抓住那个瘫子!"
伴随着喊叫声,忽然有二三十个持刀人从四面八方的小巷里冒出来,朝这边冲来。"抓住他!就是他!那个坐轮椅的小子!还有他的同伙!"
就在此刻,那少年袖中忽然飞出一条银链,一把钩住不远处一棵足有三四丈高的大榆树,手一用力,连人带椅飞了起来,像是荡秋千似的,倏忽已荡到了树的另一边,落进小巷深处,不见了。
这一切简直发生在眨眼间,七夜还没回过神就见那二三十个人已朝自己这边冲来,边跑边喊:"抓住他的同伙!"
同伙?
七夜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
那么难道是--自己?!
思及此,他简直如一只被烫着的蚱蜢,突地跳起来就跑!
"抓住他--!"一群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七夜死命跑着,不知已过了几条巷,完全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在窄巷中四处乱窜,直跑了半盏茶光景,身后还有十来个人追着他。
他窜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利器破空的清响,一根银链不知从何处飞来,倏地缠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提飞了起来!
那十来个大汉跑进巷中,却发现目标突已不见了。"怎么回事?我看到他往这里跑的!"
"见鬼了!这是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