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GE————丝绒爪痕[上]

"不是没见过自杀的人，那之后做记者也见过十多次了，但是，像他那样凶狠对待自己的，却再也没见过...."小丁的声音十分苦涩，想必表情也是一样。
"ANITA怎么会杳无音讯的呢？她不是...为媒体而存在的吗？"我转开了话题。
"在亲生儿子发生那样的事之后，她还有勇气曝露在众人面前吗？一人提一个问题就足以让她崩溃了，即使她是那样的无懈可击，但是在这件事的打压下，她再冷静圆滑也很难应付了吧？"小丁说。
我缓缓睁开眼睛，对着他露出笑容，"幸好他还活在世上，能确认这点我已足够幸福，上天待我不薄。"
"陈希..."小丁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交情，但我们是朋友吧？如果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不要介意好吗？"见我点头他才继续，"我不希望你...为了他，放弃现在的生活，我怕你会后悔。"
"为什么这么认为？我见到他就会疯狂，就会全然抛弃现在去找他，然后费尽全力地要和他生活在一起...在你心里这样才是必然的吧？"
小丁挠挠头，"这只是我的感觉，可能是你那时的样子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吧..."
我把玩着小勺，无谓地笑笑，"再怎么刻骨铭心，十年时间也足以冲淡了，你放心好了，我还是我，好丈夫好父亲，放弃到手的幸福去追求遥不可及未免太傻了，你觉得呢？"
小丁露出释然的表情，凑近我低声说："我觉得我才是傻的可以，不瞒你说，老婆怀孕以来，已经和三个女人睡过了，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老婆小我十岁，大学刚毕业就跟了我，人漂亮能干，性格也好，但我还是做了那样的事，虽然都是逢场作戏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可是...我还是为自己的这种缺陷而失望，我实在很差劲啊。"
"缺陷？"我不明白。
"性欲的话，不找女人自己也可以解决的吧？"小丁注视着我，异常坦率，"我觉得这种行为甚至不算偷情，但为什么非那样不可呢？...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的残缺，我想我大概是在通过这种行径来逃避什么。至于那个什么，我也弄不清楚，基本是某种阴暗的，会被女人斥为借口的东西，"停顿，对着我露出尴尬的笑容，"我说的，你理解吗？"
"多少能。"虽然没有和他一样的举动，但安心躲在回忆里的我恐怕也是一样，我完全理解。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果是对着现在的朋友说这些，他们还不知会怎么取笑我呢？在他们看来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多半会笑我小题大做。"小丁拍拍我的肩膀，我笑了。
"但见到你似乎就能自然而然地心心相印，这也够奇怪的。"
小丁的评语和过去一样充满着他的风格，他的内心也许也和过去一样，我由衷地为这点而高兴，"大概是因为我们共同拥有某段回忆吧，毕竟...如果把不幸一一剔除的话，那段日子实在是再美好不过的时光。"
"那是那是。"小丁接口，摸出烟递给我，我摇手拒绝了。
"不再抽了，那之后我多了习惯也少了习惯，"解释般地说着，"对了，你在这里是？"
"约了客户在这里谈事情，看样子要一起午餐了，"他愁眉苦脸地指指自己的腹部，"真的没法控制，也许退休以后才有机会减肥，给你张名片，有空找我吧。"
接过小丁的名片，感觉有点复杂，交换了名片之后，我们的相处之道不会改变吧？
道别之后，我独自走在人流攒动的大街上，见到了旧友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可是，我还是说了谎。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三十多岁的男人，面临的世道同样艰辛，对着十年未见的朋友表白内心实在不算是合适的事，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停下脚步，橱窗映出我表情莫名的面孔，充斥不安的五官，紧抿的嘴角，望着自己的眼神都带有自我安抚的余韵，我又在哄骗自己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根本没有成长，还对着小丁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会做个好丈夫好父亲，无聊幼稚的誓言，对着不相干的人发出，我多希望现在有人，能狠狠地抽我一个耳光，大声呵斥我一番，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放弃已有的一切去寻找那个男人还是彻底忘记他？
必须做出选择吗？但是怎样都很难吧。
发问者和被问者充其量只有我自己，我只能在犹疑不定，回忆缠绕的污泥浊水中继续喘息，没有人会来搭救我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