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哥,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收下......"金花摇头道:"我那点小糕点根本值不上这些钱......"
"你别在意,这耳环只是我在路旁的手势摊档买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别嫌弃才好......"上回她特意送给自己的菊花酥被夏侯勋扔了,苗雪卿也只能通过这样来弥补自己的内疚了。
"我怎么会嫌弃呢?谢谢苗大哥。"金花终于开心地收下,还当场就取下自己原本戴着的耳环,换上新的。
"好看吗?"她羞涩地问。
"嗯,很好看......"苗雪卿自己也不会分辨,只是客套地说。
金花含羞答答地问:"对了,上次我做的菊花酥......你觉得味道怎样?"
苗雪卿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镇定地撒谎道:"嗯......很好吃。"
"真的吗?那你的师兄弟们也觉得好吃吗?"金花高兴地问。
这个问题始料未及,苗雪卿支吾了半晌才答道:"我没有给他们吃......"
"咦?为什么?"
"呃......因为......因为......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我自己吃光了......"苗雪卿干笑着说出一个自己也觉得差劲顶透的借口。
想不到金花深信不疑,红着脸道:"真的吗......那我下次再做给你好吗?这回我会多做一点的。"
"好啊......"苗雪卿点头。
他们正说着,苗雪卿蓦地看到夏侯勋独自往这边走来。他微微一怔,夏侯勋已来到跟前。
"少主。"苗雪卿与金花连忙做了个万福。
夏侯勋笑容可掬地道:"怎么?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聊什么秘密?"
"没有......"苗雪卿连忙否认,金花羞红着脸,把头垂得低低地。夏侯勋瞟着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眼底却隐藏着冰冷的光芒。
"雪卿,我有事跟你商量,跟我来。"夏侯勋道。
"是。"苗雪卿与金花摆摆手,跟着夏侯勋走了。
"你喜欢那女孩吗?"
两人走远之后,前面的夏侯勋突然丢来一个问题,苗雪卿愣了愣,正要回答,夏侯勋又抢先道:
"上回那些糕点就是她送给你的吧?"
苗雪卿心想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答道:"是的。"
"你有告诉她她做得很难吃吗?"夏侯勋的口气里带着一丝恶意。
"我没有......"
"不把真相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进步的。"
"那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就算做得不好,我也不想让她难过......"
夏侯勋转过身来,含笑问道:"你不想让她难过?你很在乎?"
他为何有此一问?苗雪卿懵了。夏侯勋重复问道:"你很在乎吗?"
苗雪卿思索了片刻,道:"我想保护她......"
"是吗......?为什么?"夏侯勋的眼底在冷笑。
"因为......她是个好姑娘。"
"哦?"夏侯勋呵呵一笑,忽然问道:"那你想娶她吗?"
苗雪卿吓一大跳,又是羞又是急:"少主,你怎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少主......我没有想过......"
"你没有想过,可人家姑娘一定有想吧?"夏侯勋用讥讽的口气道:"不然她为什么专程给你做糕点?"
苗雪卿不吭声了,夏侯勋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又道:"如果你当真对她有好感,我倒可以成全你们。"
苗雪卿诧异地看着他,他真的希望自己与金花成亲?他心里闪过酸涩。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亲这回事,现在经夏侯勋提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将来也是要成家立室的。不过......如果非要成亲的话,金花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自嘲地想着,但他很快就在心里责怪自己。
明明就没有多喜欢人家,怎么可以有这种卑鄙的想法?自己真是太厚颜了......
夏侯勋径自道:"你今年也十五岁了,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再说,人家一个姑娘家的,被外人说多了可是会坏名声的,你也该替她想想。"
"被外人说?"苗雪卿不知他指什么,夏侯勋眯眼笑道:
"你不是常常跟她在膳堂里眉目传情,还私下幽会吗?"
苗雪卿大为吃惊,忙道:"少主,我们没有啊......"
"你们的事都传到我耳里了,还说没有?"
"少主,我们真的没有,你不要相信那些闲话......"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方才不是就在幽会吗?"夏侯勋摆明不相信他的解释。
"我只是要送她耳环而已......"
"呵......"夏侯勋的眼神更冷了,"定情信物?真感人......"
"不是的,少主,那只是......我真的......"苗雪卿百口莫辩。
夏侯勋不理会他的着急,道:"不过你们喜欢归喜欢,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情来,要是人人都效仿你们,府里可就要大乱了。"
"少主!我跟金花之间真的是一清二白的,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又有何难?可其他人会相信吗?"夏侯勋故意刁难地说。
苗雪卿咬了咬下唇,压抑地说:"那样的话......我以后不再跟金花说话就是了......"
"不说话又有什么用?你们天天都见面,就算你不理她她也会来找你。"
"少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行......你觉得怎样才算妥当?请你下决定吧......"苗雪卿自暴自弃地说。
"呵呵......别说得这么委屈,我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棒打鸳鸯这种事我也不想干......"夏侯勋眼底闪着狡黠冷酷的光彩,道:"这样吧,先把她调到别的地方去,你们碰不上面了,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把她调走?金花好不容易才适应膳房的工作,她一定会不开心吧......苗雪卿愧疚地想着。
夏侯勋一眼就看穿他的心事,问道:"怎样?你不满意我的安排吗?"
"不是......"苗雪卿懦弱地回答,他怎么敢对夏侯勋的决定表示质疑?对不起,金花,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太没用了......他在心里不断责怪自己。
"既然你接受了,那就这么办吧。"夏侯勋满脸尽是得逞的笑意,转过身愉悦地离开了。
第四章
夏侯勋说到做到,第二天,苗雪卿来到膳堂里,就再也看不到金花的身影了。到底夏侯勋会把她调派到哪里,苗雪卿毫无头绪。
当他若有似无地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夏侯勋总是故意把话题绕开,或者索性当没听到,苗雪卿又不好问得太直白,只好把疑惑压在心底。
渐渐地,苗雪卿发现此事非常不对劲。以他对夏侯勋的了解,对方绝不是那种会去关心仆役事务的人,虽说他的理由是为了避免府内其他人受影响,要他们避忌,可这点就够异常的了!
夏侯勋从来就不关心弟子们和仆役们的操守,他只在乎他们有没有尽职完成自己的工作。独扇门的弟子们向来行为放肆,在这一带恶名昭著,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做过,只要事情不闹大,一般掌门人是从不会追究的。夏侯勋会担心金花与自己相好而影响其他弟子?太不像他的性子了。
可苗雪卿也不敢说自己绝对了解夏侯勋,对方的反复无常往往叫他无所适从,所以他会忽然关心起自己也并非不可能。
但无论如何,他得先找到金花。毕竟自己给对方带来了不少麻烦,而且他也关心金花是否适应新工作,希望她不会被人欺负吧......
"你问金花被调去哪了?"膳堂里负责烧水的大娘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
"是的,请问你知道吗?"苗雪卿见这大娘平时待人和气,与金花也算相熟,于是想到来向她打听。
大娘放下手里的木桶,想了想,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调到前厅去当倒茶水的丫头了。"
"前厅吗......"苗雪卿琢磨着,那里是专门招待来客的地方,在那里做事的丫鬟都是千挑万选的,要貌美,还要勤快,更要机灵。
前厅的丫鬟,做事稍有失误就会受罚,更有可能被赶走。能去那儿是无尚的光荣,却也是一种严酷的考验。他万万没想到夏侯勋会把金花调到那种苛刻的地方去,以金花胆小害羞的性情,不可能会在那里待得下去的。
苗雪卿心里担忧不已,一心想尽快去找金花。他又问了几个人,终于得知丫鬟们到房间都要在长回廊里经过,于是隔天早晨起了个大早,冒着霜冻守在回廊旁边的树丛里等她。
晨曦穿过薄薄的云层,雾气轻轻散去。梳妆完毕的丫鬟们不断从跟前走过,苗雪卿等了没多久,终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金花低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走来。苗雪卿走出来,轻声唤道:"金花......"
金花怔了怔,抬起头四下张望,当看到站在树下的苗雪卿后,她彻底傻住了。苗雪卿见她呆滞地僵在原处,只好自己走过去。
"金花,我有事情想跟你说,能过来一下吗?"
"我......我是不是还没睡醒......?"金花傻傻地道,不敢相信似的捏了捏自己的手背。
"不是啊......"苗雪卿困惑地说,金花眼圈泛红,露出令人怜惜的笑容。
"太好了......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苗雪卿心头一疼,轻道:"我们到那边去说吧。"
两人走到树丛背后隐蔽的地方,苗雪卿先问道:"怎样?在前厅干活还习惯吗?"
金花扁了扁嘴,声音沙哑地说:"不是太习惯......"
苗雪卿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吃了不少苦头,他越发心痛。
"我很抱歉......"
金花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跟我说抱歉......不干你的事啊......"
"不是的,是我不好,都怪我平日不注意,让旁人说了太多的闲话,还害你受委屈,都怪我......"
"苗大哥......"
"金花,你想回去膳房工作吗?"苗雪卿忽然问。
"这......我还能回去吗?"金花小声地问。
"我不敢保证,不过我一定会去请求少主的,我会请他将你调回去的。"苗雪卿坚决地说。
"谢谢你,苗大哥。"金花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为难地道:"苗大哥,我要去干活儿了,不然会挨骂的......"
"啊,对不起,那你快去吧。"苗雪卿赶紧道。
"嗯......"金花小跑着走开。
她多想跟苗雪卿再聊久一点啊......真是可惜......金花拨开树枝,正要走上回廊,冷不防看到一名满脸尖酸的老妇人站在回廊上--金花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这婆子叫周姥姥,是专管婢女工作的婆子,她仗着自己曾是夏侯勋父亲的乳娘,在府里有点地位,因此对小丫鬟们非常刻薄,不少丫鬟都被她虐打过,更有被逼得悬梁自杀的。丫鬟们对她都逼如蛇蝎,
"你跑到哪里去了?"周姥姥怪声怪气地问,一双小眼珠里闪着冷酷。
"我......我......我没有......只是......只是......"金花哆嗦着,连话也说不清。
想不到那周姥姥也不追究,只是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干活。"
"是、是!"金花逃过大难,连忙快步走掉。
周姥姥瞄了瞄树丛的方向,冷冷一笑,转身往"紫云斋"而去。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没?今晚少主要招待一些很可怕的客人啊......"
"少主招待的客人哪次不可怕?"
"这回的不一样啦,听说今天的客人是一群盗贼,里面那个头儿叫汪东胜什么的......他可是被朝廷追捕的要犯,听说杀人无数,之前被官府捉住了,却在同伴的帮助下逃了出来......"
"对对,我也听过,上个月市集里还贴出通缉他的榜文呢。"
"为什么少主要跟这种可怕的人来往啊......"
"他不但杀人如麻,听说还非常好色,之前一次犯案就是因为看中一个书生的女儿,夜里潜入那人家里,污辱了那姑娘不止,还把他们全家都杀了。"
"太可怕了!"b
正在前厅扫地的一群丫鬟聚在一起悄声谈论着,并不时发出阵阵哀号声。金花在一旁擦着椅子,也竖直耳朵听着。
只听一名丫鬟又道:"这人如此好女色,今天谁招待他就算谁倒霉了。"
"天啊!千万别让我招待!"
"有少主在,只要别出什么差错,应该不怕吧?"
"你说得倒轻松......"正说着,一阵嚓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丫鬟们立即噤若寒蝉。周姥姥从门外进来,啪啪地拍了几下手掌,喊道:"都停下来,听我说。"
丫鬟们放下手上的活儿,聚到她面前。周姥姥调高嗓子道:"大家应该听说了,今晚少主要招待重要的客人,别说周姥姥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这次的客人可不是寻常人,大家要处处小心,要是出了什么差池,谁也保不了你们!"
众丫鬟都不敢吭声,低眉顺眼地听着。周姥姥尖锐的目光一扫,投射在金花身上,她阴阳怪气地道:"特别是你,金花,可别笨手笨脚的。"
"是......"金花颤抖着回答。
"好了,我就说到这里,大家都干活去。"周姥姥一声令下,大家连忙散开。
咿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夏侯勋迈步出来,站在柱子低下等了大半天的苗雪卿随即走过去。
"少主。"
"什么事?"夏侯勋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副很忙碌的模样似的往前走。
"少主,我想跟您说一件事。"苗雪卿看得出他无暇与自己闲谈,可这事不说不行,自从他跑去找金花以来,已经过了三天了,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跟夏侯勋说,不能再拖下去了。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少主,我想跟您说说金花的事,请问少主能都把她调回膳堂去?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大家也没有再谈论了,我保证不会再与她牵扯不清,请少主把她调回去好吗?"苗雪卿一口气说完。
夏侯勋停下来,瞧了瞧他,笑道:"今天我有许多事情要忙,这事我日后再答复你好吗?"
"可是少主......"苗雪卿还有话要说,夏侯勋干脆道:
"我答应你把她调回去,不过要等今天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可以吗?"
既然他应允了,苗雪卿也得以放下心来,他如释重担地道:"谢谢您,少主。"
夏侯勋眼底闪过冷冷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傍晚,两辆马车风风火火地使劲夏侯府,七名彪形大汉从车上下来,为首的男人面目狰狞,满眼戾气。此人正是被朝廷追捕的命犯,汪东胜。
两名仆役领着他们进入前厅,夏侯勋早已在此等候,他招呼着众人坐下后,吩咐道:"上茶。"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捧着茶水出来,金花不走运,被分配去服侍汪东胜。她头也不敢抬,气也不敢喘,颤抖着手将茶杯放在汪东胜手上。那汪东胜色眯眯地看她一眼,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茶水。
首座上的夏侯勋笑问:"汪前辈,怎样?这茶水还合您口味吗?"
"不用说什么前辈后辈的。"汪东胜声大如雷,粗野地喊着:"我们这种粗人不像夏侯公子这么会享受,管它合不合口味,能喝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