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色涩

作者:色涩  录入:01-08

与我的凄然心境相反,雪融和怀月却是一脸的喜悦。她们喜滋滋的围在身侧说著宫里发生的新鲜事。
照你这麽说,那可汗岂不就是一头熊来著!呵呵......
呵呵,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那外殿的侍卫这麽说来著的。不过,那塞外的人怎麽能和我们相比!听说那肉他们都是生吃来著,那血淋淋的......就这麽咬下去的呢!
怀月一边说著,一边比画著。说得一旁的雪融只摇头的缩身子。塞外的可汗?!我略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
有可汗来宫里了?什麽时候的事?
咦,主子您不知道麽?陛下没跟您说吗?雪融瞪大了眼,一脸的惊讶。我茫然的摇了摇头,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著他了。
看你说的是什麽话!那几天陛下忙著和主子......呵呵......
怀月的话让我腾的红了,不知道该看哪里。这丫头也太......
呵,倒是我给糊涂了。主子,您别不好意思。这宫里多少双眼睛羡慕著呢!这斋戒的三天,皇上可都留在您这了。要不是塞外的可汗来了,这些天也定是留宿在此。瞧您这两天闷闷的,怕是瞎想了吧。
雪融的话直的很,一针就戳破了我大半的心思。她们跟在我身旁,怕是将我大半心思都揣测了去。这不,伶俐的她们马上转了话题,拿新上贡的八哥说起了笑。
我配合著浅浅的笑,心思却飘到这宫阙之外。我想念那院子里蓝蓝的天空,我想念那层层叠叠的戏服,我想念那沈沈的头饰,想念那站起戏台上忘乎所以的我......这一切都变得好远,好陌生。就连想念,也只是残破的几个画面。
德妃娘娘到!
门外一声细细的吆喝,让外殿瞬间忙碌起来。还未等回过神,小德子已一头汗水的冲了进来。
主子......德妃娘娘来了!正在外殿候著。
德妃娘娘?!我嚼著这几个字。这该来的终还是来了。无视那三张紧张的脸,我从容的走了出去。
大殿里密密的站著两排人,宫女、太监的都小心的伺候著中间那位雍容的人。两盏凤羽扇下,女子梳著垂马髻,眉心间一朵梅花,鬓角一排翡翠头饰,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俏丽的停驻在漆黑的发间。七彩的凤裙长长的散开一道弧线,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环稳稳的系在腰间。果然是仪态万方无可挑剔。在看那容貌,不是豔丽亦不是娇媚,仿佛是将它们给揉合了,美的恰到好处。
德妃静静的看著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将我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穿著随意的我自是入不了她的眼。对那一闪而过的惊异後残留的点点的轻蔑我不以为意。

38
早前就想来拜访公子,可一直没有恰当的时机。这次可汗来访,陛下亲自接见陪访,无暇过问後宫之事,所以陛下吩咐这後宫之事暂委任至臣妾身上。陛下昨日和可汗一起去皇家猎场了,这宫里要是有些什麽缺的,还请公子吩咐声。这些做奴才的,一旦主子不在就会偷懒,或是仗著陛下对那个宫的宠爱而狗仗人势。要是怠慢了那边,公子可别忍著。
一番开场白气势汹汹,身份立刻高了三分。代行後宫之情,再直白些说,那便是後位势在必得。而措词中也免不了一番嘲讽。
多谢关心,我这倒也不缺什麽。拱拱手,我不是兰卿纳的妃,也无需准宫里的古法礼仪。静静的看著她,我的心反倒是平的很。
你们都下去。突然她摒退所有的宫女太监,让小德子他们紧张的直往我身上看。我点点头让他们出去,她并有恶意,我能感受的到。
大殿内一下子变得宽敞了。我和她依然保持著原样,谁也没有移动过一步。沈默的气氛被一声叹息缓缓的打破。
公子还是那时的模样,倒让我有些恍惚了。她突然嘴角一勾,说出了让人听不懂的话。我静静的等著。
那还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时还未入宫,家父曾几次请过戏班子到家里唱戏。第一次听公子唱戏到今日再见,除了这身衣裳,倒真真的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原来我去她家唱过戏。我眨了眨眼,依旧静默。心里却著实摸不透。
那些往事就不提了,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这皇宫内院的可不是个清静享福的地。这些奢华富贵的东西,有些可是我们消受不起的。帝王的恩宠能有几日,一旦红颜老去,这恩宠也就断了。而那些红颜未淡,君王不来的也不是没有。这里啊,年年岁岁,日复一日的都是新人笑旧人哭。只怕再等些时日,我们也就只能倚殿翘盼了。呵,这也就是为什麽,做妃子的都渴望能诞下一儿半女的。只要有了皇上的骨血,多少就能在後宫里占上一角,指不定还能在那人的心里占上一块。她话到此,用手轻轻的抚摸著还很平坦的腹部,那里正蕴生著那人的子嗣呀。
自然,这些都是女人才能做到的。不怕公子生气,我说得都是些实话。中不中听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公子就好想想,这宫里可多的是眼睛瞧著呢!别以为不出门便成仙境了,在这里可是没有不透风,不漏水的墙。
再说件密事给你听听,知道先帝是怎麽亡的吗?先帝离世的时候可还是壮年,这一夜暴毙也蹊跷了些。宫里一些老奴才都流著一个说法,说先帝是被一个男宠给杀了。就在那张承载雨露的床上。自然,这些都是那些奴才们私下传的。这宫里也没这个人。不过,据我所知。皇上在当年却是物色了一个男宠送至先帝,那生的叫一个俊呀!只可惜,皇上继位後,这宫里却从查不到有这麽个人。公子,你说这事蹊跷不?
这话如泼了身凉水,背脊里寒的很。隐约间总觉得有些什麽事是连著的,却又记不起来。光环背後的争夺已经远远的超出了的我想象。在这里不是沈默就逃避的。
冬季来得快,还不等那些残叶落完。几乎是一夜,这梦蝶宫就披上了一层银装。德妃再也没有来过,偶尔向小德子问起时,才知道她腹里的胎儿大了,忙著安胎。兰卿依然没有来,他们告诉我可汗还在宫里。不知是真还是假,我已经不愿意去猜测了。德妃的话一直记在心里,也奇怪这明明老是想不起的脑子,怎麽就记住了那麽一番话!
下来雪,寒了天。这年关也就近了。梦蝶宫里又开始忙碌了,要过年了。大家忙著清扫忙著装饰,红色的绸缎大把大把的给用上,看著就喜气。可也只是看著,总觉得那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离除夕还有三日,照例的我没有收到圣旨。除夕夜该吃团圆饭,这皇宫里也同样。按宫里的规矩,只有被册封的妃子才有资格和皇上共度除夕。我不在册封之内,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可梦蝶宫亦然忙碌,忙著布置除夕夜的菜色。他们说,每年兰卿都会在筵席散了後,单独和我再另外共食。
我不记得这是真还是假,却还是很期待。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见著他了。可今日我意外的收到了一封信。黑色的墨浸染了白色的娟绸,清秀的字迹只是简短的两句。
百院新添一红梅,色香袭人惹垂怜。
落款是一朵兰花,我识得那是德妃的标记。以兰为德。将丝绢藏进衣袖,我默默的等著。
除夕夜,梦蝶宫很美。经过大家的巧手装扮,整个宫殿都焕然一新。红色的灯笼,红色绸,红色的烛,就连身上衣裳都添加上了红色。远处传来了一阵鞭炮声,那是筵席开始的序曲。热闹的声音隔了很远却还是传了过来。
小德子他们并不羡慕,正待在一角商量著一会皇上来了,该怎麽热闹盖过那些风头。雪融和怀月则缠著我梳头,非要将我随意系住的发丝高高的束起。还笑说,一定要让兰卿惊讶一番。
和他们的心思相比,我倒是很冷漠。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句话的缘故,我总觉得今晚,他不回来。可我还是在等,坐在这红烛旁,看著那蜡泪流下、凝固。
漆黑的夜幕上开出了五彩的礼花,宫里的人都挤到院子里去看热闹。雪融则高兴的说:公子,陛下一会可就要过来了。您就让我们把你的发给束了吧!
就是啊。您看,这玉冠可是皇上亲赏的。您一次也没戴过,今晚您就戴了吧。陛下见了,一准高兴。
两个丫头依旧不死心的缠著我,也许是被怀月最後的一句话给打动了,我应了她们。只见那两双巧手在我的发间翻飞,一会的功夫一个漂亮的发髻便出了炉。
烛光的映衬下,镜子里的我少了往日的三分随意,多了七分书卷气。直惹得两个丫头连连称赞。小德子也开心得唤著,忙著迎接帝驾。
可等等著,什麽也没有来。没有皇上!小德子心急了,使人去打听,回来报。那筵席散了。陛下送德妃娘娘回宫了。小德子送了口气说,德妃娘娘身子大了,陛下一会就会过来了。
在等等,再等等。还是没有来。雪融和怀月急了,催著小德子再排人去打听。这回报得是,陛下去了淑妃娘娘那。大家似乎又缓了口气,那位娘娘身子也大著,该去得该去得。
等等,还是在等。月过了中天,人却还没有到。梦蝶宫里,所有目光都集到了我得身上。我笑了笑,应了他们得请求,再去探。
这一次,回来的人支支吾吾的,神色很是为难。在小德子的几番催促下,终於把事给说完整了。
陛下留宿了!
在哪?
新册封的红妃娘娘那。
大殿里都静了,不,是整个梦蝶宫都静了。只有蜡烛支支的燃烧著。这一句话代表了什麽?它只有一个意思,我失宠了。梦蝶宫里的男宠不再得到陛下恩宠了!
过了今夜整个後宫都该知道了。不,无需过了今夜。只怕,这会已经传遍後宫。所有的目光又回到了我身上,他们茫然,他们不解,他们还有些害怕。
都散了吧。夜深了,大家都歇了吧。我闭上眼,觉得自己有些傻。
公子,要不再等等。说不定,皇上一会就来了。小德子不死心的说著毫无意义的话。我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必要了。
下去吧。都去休息吧。今晚皇上不会来了。
起身,我率先向内室走去。红色床幔有些扎眼。身後是雪融和怀月的轻唤......
公子......

39
都去歇了吧。我径自的解了衣扣,拆了发髻。直到身後细微的脚步声远去,这才有了转身的力气。拽著手里的腰带,我久久的叹出了一口气。
挑暗了灯,提了一壶早前特意准备的竹酒。朗月下独酌倒也是一番情趣,只是多了许多的惆怅。从不好酒,只因常言酒易乱性!戏子是在尖刀口上讨生活的,少沾酒也就少了许多是非。
一夜守岁,清冷的冬夜消失在东方渐白下。灯盏上是凝固的泪点,窗畔是空了的壶。酒在体内燃烧了熊熊的热,我轻推开一丝的缝隙,一阵冷风迅捷的席卷。但皇宫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巧心设计的供暖一点也没有被这寒风夺取,依旧是一室的春意。
索性全推了开,迎著冷冷的风。我觉得自己醒了。从一个美丽的梦里醒了。是该做些什麽了......
所谓的人情冷暖,所谓的见风转舵,所谓的钩心斗角,这些戏文里才有的东西,只过了一夜就全让我看尽了。
皇上另宿他宫了,皇上有了新宠了,皇上......太监宫女们私下传的忙活。即使是我这个独辟一格的梦蝶宫,也依旧脱不了俗世。伺候的人多,嘴杂也是自然的。
且不说这身边的人,关从饭菜上就能看见端倪。从未误点的膳食晚了,菜色也素淡了,量也少了,而那些汤汤药药的也不见送来了。还真应了一句世态炎凉。
相比我的淡然,倒是怀月和雪融坐不住了。愣是把送菜的太监恨恨的训斥了一顿,还直安慰我别和这些没眼的见识。而另一边的小德子也忙著紧,正逮著那些嘴碎的一顿好骂。可人言岂是能堵上的!我失宠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连五天,这个宫里都溢满了压抑紧张的气氛。大家都克制著自己的情绪,小心的数著每一天。因为偶尔的一个措词不当,说不定就是一场激烈的争吵於责罚。所有的眼睛都盯著我,又好像盯著那关闭的宫门外。
失了宠的主子连带著低下的奴才也就失了势。不管我这是多麽的世外桃源,可开了门谁不爱高帽子,谁不爱抬高了头走路。我明白他们的心思,可又能如何,那个人是真真的不来了。那人的心里是否还惦著我?偶尔自己也会这麽的问,答案是一声叹息。那人的心我从未知道过,又何来了解?!
不愿被压抑的气氛给制著,我便常偷偷的溜了出去。皇宫是个很大的地方,可要找个安静的却也不容易。不过也多亏了这过年的气氛,宫里的人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挤。我的行踪倒也没有被发现,直到一次偶然的误闯,才发现皇宫里还真有清静之地──冷宫!
这里和热闹奢华绝了缘。没有精雕细琢的飞檐,没有花红柳绿,没有绫罗绸缎,那些宫里最常见的全都没有。有的破辕残壁,有的是荒草纵生,有的是布帛褴褛......不愧那冷宫二字。确确实实的冷!
先生,今天教我什麽呀?昨日的三字经我都背出来了!我背给你听。人之初,性本善......
咿咿呀呀的童声拉回了有些渐远的思绪。眼前晃著脑袋的娃娃正一脸正啷啷背诵。圆圆的眼睛里是一对亮晶晶的黑石,秀气的五官即便是被尘土蒙了大半却还是露出了的端倪。黑亮的发用一根破旧的布带随意的扎著,身上的衣服虽不是破破烂烂却也是泛黄的旧物。
先生,我背的对不对?扯著我的衣袖,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正渴望的等著我的评判。
宝儿背得对。一个字也没错,真棒!我摸了摸他的头,从衣袖里取出块糖给他。看著他开心的把糖塞进嘴里,满足的舔著。我不由的也笑了。孩子总是乐於满足的。
看他吃得眉开眼笑,忍不住的用袖子去帮他擦擦那脸上的花花绿绿,真不知他是怎麽皮的!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终於露出来时,我无奈的感叹。这原本是该众星捧月,过著锦衣玉食的孩子......

皇上,皇上,是您来了吗?您终於来看臣妾了......蓉儿好想你啊!呜呜......你不来以後,他们都欺负我!那些太监宫女们都欺负我......您可也要替蓉儿作主!呜呜......陛下,陛下,您可不能不要蓉儿啊......
呵呵,陛下,蓉儿要告诉您一件喜事噢!蓉儿给陛下生了个王子!他长得可漂亮了!我把他抱来给您看噢......宝儿,宝儿......咦,我的宝儿呢?我的宝儿呢?!你们把我的宝儿藏到哪里去了?!啊......
突然一阵疯颠的妇人声音响起。有是哭又是笑的,情绪激动狂乱。怀里的孩子猛的站起了身体,一双眼睛霎时充满了哀伤,那不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该有的眼。
娘又犯病了,我得过去了。
才说完一眨眼的就不见了。随後是那妇人又惊又喜的疯话。这些话都在告诉我曾经的宠妃落魄後只留下了这等模样。
又在这里坐了一会,这才偷偷的回去。赶在那两个丫头进来前。和往常一样,我才坐定,怀月和雪融便走了进来。一条白色的绢丝手帕递了上来。
残阳湖心柳绿畔
七个字,无头无绪的一句话。捏著那兰花,我心里有了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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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料峭斗枝头,一园春色梅先知。
宫里的梅花开得正豔,原本清雅得香这会变得浓郁得很了。今日是上元节,高高低低、形态各异的彩灯满满的挂著。太监、宫女们忙著乐和,这年里的最後一天,催促著人们要尽欢才是。
沿著红色的宫墙慢慢的走,这条小巷内只有我。可并不代表了安静,我能听见到处传来的声音,有太监们尖锐的,有宫女们清脆的。若是抬头远望去,还能看见一些黑影在飞檐下忙碌的身影。
梦蝶宫里此刻也必是一番忙碌的景象。仿若是最後一搏似的,小德子调动了所有的人在精心布置。然,即便是这样又能如何?今夜那人会来吗?我心里知道的答案却无法直白的告诉他们。罢了,就让他们去吧。这样死心总比一直怀揣著一点点的希望好。
红色染豔了天空,我坐在一棵垂杨柳下。眼前是美丽的湖,平静的湖面是夕阳暖意的照射。这是个不陌生的地方,湖心的那一抹凸出的地方更是熟悉的很。
这是我和他初见的地方,这是他常带我来的地方,尤其是炙热难耐的夏季,他总会将我移置到此,避一避暑热。明明是酷热难耐的日子,他却依然喜欢将我纳入怀中,爱把我带到这湖畔讲述我们初见的样子。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仿佛是要我烙上心头。其实即便他不说,我又怎会忘记。遇见他无论是幸或不幸,都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深得想忘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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