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力先生,鉴于你的立场,我想你还是闭上眼睛的好。"身旁的高大男人用柔和的声线说道。和他高大的外表不同,罗尔德觉得这个男人有着十分敏锐的心。
"我也很想麻木,可是,很难。先生,该怎么称呼你?"罗尔德觉得身边的男人脸上虽然没有如萨雷多一样的笑容,却是个让人觉得舒服的人。
"肯•德贝卡,是萨雷多的副官只是个下士。"
罗尔德沉默地点点头。
车子听在一个小小的山头,随着德贝卡的手势,罗尔德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是他们,他的好朋友!那种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让罗尔德原本苍白的脸抹上了一层红霞。
人在兴奋的时候往往是冲动且不顾后果的,德贝卡语录。当他看到身旁的异瞳男子企图打开车门并有飞奔下去的打算后,德贝卡当机立断死死扣住车门,狠狠甩了句:"你想让你和他们都太平的话,就不要下去。"望向那双异色的眼眸,德贝卡读出了一丝不解和浓重的失望还有委屈和痛苦。
"这个道理你要是不明白,就不要明白了。"将视线从那可以蛊惑人心的眼神深处移开,德贝卡缓和了语气道。
"这里是萨雷多管辖的区域,没有特殊情况,他不会大开杀戒的。在他还没有来到奥斯威辛,他可是拥有着‘死亡绅士'头衔的党卫军军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奥斯威辛,他却一改风格,当起了和平使者,除非接到指令,否则他不会开枪杀人。所以,你的朋友也许没有你的‘好运',但目前不会蒙主召唤。"
"好运"?罗尔德自嘲地冷哼一声。
"安心了?让他们从贝蓝的手里过来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听说你是萨雷多从贝蓝手里‘救下'的?那么你也该知道贝蓝长官的暴戾脾气吧。"罗尔德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会心地点点头,他是要自己知道萨雷多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吗?那么姑且当他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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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萨雷多的别墅,德贝卡还没打开雕花铁门,一个响亮到爆棚的女声响彻了整个前院。
"德贝卡--你,你,你,居然拐走我的‘波斯猫'先生。"我们的小小姐一把捉住德贝卡的衣服下摆撕扯着。
"罗琳小姐,我只是接到你父亲的命令带你的‘波斯猫'先生出去兜风而已。"德贝卡温柔地笑道,对于女孩的冤枉毫不在意。
瞥见罗尔德的身影从高大的德贝卡身后显现,罗琳一把推开德贝卡,扑向罗尔德。
"‘波斯猫'先生,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我想,我不能随便离开这里吧。"罗尔德无奈地噘噘嘴,哄小孩似的拍拍罗琳。
"没事,这里我可以作主的。德贝卡,作为刚才你没有向我报告就拐走波斯猫先生的罪恶行径的惩罚,现在本小姐勉强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载我们去门格尔的实验室。"3
德贝卡从来不会拒绝一个女性的要求,于是罗尔德便怀揣着好奇来到了那个被人称为"死亡天使"的军医官的实验室。
仿佛是特殊来宾,门口的士兵并没有特别的为难,当他们盘问起罗尔德的身份时,罗琳拍胸脯说:他是我的朋友。你们挡道要做好挡道的心理准备。似乎是怕了这个骄横的小姐,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屈服了。
"今天门格尔医生应该不在,我来带你参观参观他的收藏。"一脸骄傲的扬扬下巴,罗琳示意罗尔德跟上自己。
穿过一个长长的通道,苍白到刺眼的灯光投射下来,罗尔德看着白色泛青的地面,重叠交织的影子有种虚浮的错觉,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
最终两人停留在一扇金属大门前,罗琳从蕾丝衬衫里掏出一把打磨奇特的钥匙,踮起脚尖打开了门。
黑暗似乎一瞬间吞噬方才的光明,罗琳小巧的手拉有力地拉着他隐没进黑暗。
"啪"的一声,刺眼的白光瞬间将这个充斥着奇异味道的房间照亮,后来罗尔德才知道,那就是一种叫"福尔马林"溶液的味道。有点刺鼻,更有一种让人浑身粘腻和窒息的错觉。
而眼前这可以媲美"雪地"的白,让罗尔德有刹那雪盲的感觉。
"不要着急哦。这些都是医生的宝贝。不要太吃惊,虽然这些都是非常美丽的收藏品。"罗琳狡黠笑道。
罗琳一一掀开那仿佛用来遮住新娘面纱的白布,一个个在灯光下反射着森冷光芒的玻璃容器让罗尔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容器里存放的不正是人体的器官吗?这,能说是收藏品吗?太恐怖,太变态了!!!!
"波斯猫先生?你脸色不好哦。"女孩根本不知道眼前她所认为的宝贝,在罗尔德眼中竟是恐惧的根源。
"这些,都是......"g
"这些都是活体标本。"小小姐露出天使般迷人的笑容。
"你看,这对眼睛多漂亮。是淡淡的琥珀色,和先生你的好像,不过你的更漂亮,有种香槟的色泽。这个心脏也很完美,医生一看就非常喜欢。我的心脏一定没这么好看。"似乎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罗琳突然丧气到。
"罗琳,我不认为这里是个有趣的博物馆,我们回去吧。"罗尔德压抑着作呕的念头提议。
"看来你也不喜欢这些。爸爸也不喜欢,不过妈妈挺喜欢的,她以前是个医生。"罗琳有点扫兴地嘟起嘴。
罗琳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后,拉起了罗尔德的手,而此时,门被打开了。
打算进来的人似乎并不特别意外,只是笑着说道:"小公主在这里玩耍?没有吓坏我的‘朋友'吧?"如果罗尔德可以忽略那人白大褂上的血污,那么,他很想说,眼前这个人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医生。
"医生~~你这里都没有新的‘朋友',好无聊啊!"罗琳对于那沾着鲜血的白大褂毫无畏惧,细白的小手抓着白大褂的下摆撒娇似的摇晃着。
罗尔德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门格尔医生了。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却散发着不可抗拒的魅力。他的眼睛从罗尔德脸上轻轻扫过,低下头摸了摸罗琳的小脑袋,优雅地说道:"我的小公主不是给我送来一个吗?"这一次,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罗尔德写满诧异和惊惧的脸。
发现了门格尔的不轨企图,罗琳生气地跺起了脚,"波斯猫先生是我的朋友,很不好意思,我不会把他给你。"说着拖着罗尔德大步流星迈向门口。
"嗯?小公主要走了吗?你不想去看看贝蓝那白如苏联雪地的脸色吗?"医生边换衣服边说。
诶,门格尔挽留人的方式层出不穷,罗琳心里咕哝着。
贝蓝?这又是一个让罗尔德头疼,冒冷汗,嘴角不自觉抽搐的名字。
"罗琳,我知道我不能命令你什么,但是算我请求你,我们该回去了。"罗尔德低声说。
"我才不要咧。放过贝蓝从来不是我罗琳•吉尔•萨雷多会做的蠢事!"
于是,就这样,罗琳扯着一脸想死的罗尔德走进了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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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罗尔德的视线便落在了那拥有一头金发的美丽男子身上,落地的窗户静静在他身后半掩着,轻薄如丝的窗帘被柔软的风缠绵地卷起,温柔拂过他的脸颊。暮色中的夕阳将红晕涂抹在他的双颊,他浓密的睫毛如欧式宫廷扇一样轻轻垂下。罗尔德如果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那么这个有如神话中的那西瑟斯也许会将罗尔德变成回声女神。
可惜,这静谧的一幕在贝蓝抬起头的那瞬间宣告粉碎。
那银灰色的眼眸刹那间仿佛被点燃,就连一旁的门格尔也有点措手不及。
"哈,没想到你在萨雷多的照顾下过得很享受,啊?不过,很不幸的是,你又落在我手上,不,你本来就是我的俘虏,我的猎物。"贝蓝美艳的脸上闪现出坏孩子得逞时快意的笑容。
罗尔德对于那阵鞭笞记忆犹新,虽然疼,但决定不再畏惧,对于这样孩子心态的人,越是害怕他便越是得意开心。
"落到你手上?我不这么认为。难道你想在这里毙了我,还是再次打死我?"罗尔德露出难得一见的嘲讽笑意。
"罗尔德•朱力先生是吗?"门格尔微笑着问道。
"你知道我?"惊讶。
门格尔笑着望向一脸怒气的贝蓝,"他从两个星期前就一直提起这个名字。当然还有萨雷多那家伙。一副要把你生吞活剥的样子。"
"约瑟夫,你!"贝蓝真想撕了他的嘴。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留心你,你的确与众不同。"门格尔暧昧地望着罗尔德。
"妈的,从小到大我都被萨雷多那家伙压着,成绩比我好,力气比我大,长得比我高,人缘比我好。我要的东西他都能得到,到头来,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连我想要收拾的犯人,他也要抢?"歇斯底里地发泄一通,贝蓝气急败坏地抄起沙发上的鞭子甩像罗尔德。
"你疯啦,贝蓝!"门格尔虽然深知贝蓝狂躁火爆的脾气,但没想到他已经发展到不分时间场合的发作。
"疯子贝蓝!你以为有着好看的脸我就不舍得打了吗?你如果再敢伤害波斯猫先生一下,我让你拉肚子拉一年,一辈子!"一旁观战良久的小公主终于爆发了,趁着门格尔拉住他的当口,一上前就狠狠甩了他两巴掌。
"你个小妞,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老爸。"耻辱,奇耻大辱,如今沦落到被一个小孩子欺负,这怎么可能让自尊心高到天上去的贝蓝所忍受?
"哼,有什么冲我来,关我爸爸什么事。你真是太幼稚太不成熟了,你已经二十七了,我爸爸在你这个年纪我已经出生了。你知道你有多失败了吧。"说完甩也不甩他,罗琳往沙发上一躺,挑衅地看着他。
尴尬中的罗尔德只能看着贝蓝在门格尔的劝说下渐渐平复,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拥有迷离笑容,温柔神情,磁性嗓音的医生,究竟在那个暴戾的贝蓝耳边说了什么,竟让他从猎豹变成兔子?罗尔德不得不佩服。
接下来的场景,罗尔德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臆想,不过罗琳告诉他那些是真的。
他们竟然在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
虽然整个晚餐的过程中,贝蓝那双孕育着火种的眼睛几乎没有从罗尔德身上移开,但也没在做出让所有人都想扁他的事来。
"你,知不知道萨雷多的为人?"贝蓝似乎是在和罗尔德说话。
罗尔德自然并不认为是这样,所以只是硬着头皮继续吃着。
"问的就是你,犹太猪!"贝蓝差点跳起来,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的目中无人。
"对不起,对于侮辱我的人,我也不会礼貌的态度回应,你这个失败者!"罗尔德不甘示弱地回瞪道。
"你!"电光火石间,阴森的刀子已经架在罗尔德细嫩的脖子上。
"贝蓝,他可不是‘食物'!"一旁的门格尔打趣道。
贝蓝冷笑道:"那倒未必。"
想要阻止贝蓝疯狂行动的罗琳被门格尔暗中拉住,他可还想看好戏,这个好戏可是会引发一连串的好戏哦,他可不想错过。
并不算锋利的刀口已经染上了一丝血红,惊讶到不知如何反应的罗尔德只是怔怔看着那张由于愤怒或者仇视而扭曲的美丽脸庞。
"哼,在没玩死你之前,我才不会这么便宜杀了你呢!"贝蓝狠狠捏住罗尔德的下巴给予了一个仿佛昭示命运的预言。
当德贝卡将两人载回萨雷多的别墅时,萨雷多已经回来了。接下来就是罗尔德忙碌的工作时间。
端着新鲜出炉的烤香肠和面包汤,罗尔德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只是用一贯的语调应允。
萨雷多放下手里的报纸,对着香喷喷的晚餐丝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欲望。
"与贝蓝和门格尔共进晚餐感觉如何?"沙发里的男人微笑着问道,但眼神里迸射出的凌厉让罗尔德有一丝不悦。
"这是一次审问吗?先生?"罗尔德并不示弱。他本性中温顺的一面正渐渐隐退。
"你认为呢?"c
"那是一次让人印象深刻的晚餐,但是很显然我不想再有第二次。"罗尔德无奈笑道,这种很可能自己就被当成美食上餐桌的晚宴,还是少去为妙。
萨雷多仿佛听到一个多么美好的消息似的竟轻笑起来,不带嘲讽不带恶意。
"你笑什么?"罗尔德有点生气地问道,自己的回到难道很可笑,虽然这家伙的表情并不可疑。
"没什么,我知道是罗琳的主意,下次没我的命令你不能出这里的大门。"脸上的笑意开始降温,萨雷多还是带上了那副让罗尔德讨厌的面具。
萨雷多勉勉强强咀嚼着食物,罗尔德的两道眉头也开始渐渐亲密起来。
"来来,实在是......你负责不要浪费。"萨雷多将盘子推到一边示意罗尔德来消灭掉它们。
"如果我的手艺实在令你很失望,那么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冰冷的语调如冰锥般打断了罗尔德的话。他有很多困惑,那是萨雷多用几句无聊的话所不能解释的。什么"试验品",罗尔德不相信他的动机如此单纯。
"贝蓝,你觉得贝蓝是个什么样的人?"萨雷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留神机边正在放黑胶唱片。
"先生,我不是个善于观察他人的人。"罗尔德抹了抹嘴说道。
萨雷多似乎并不在意罗尔德语气中嘲弄的意思,"你喜欢莫扎特还是肖邦?《夜曲》不错吧?"
罗尔德有点诧异地转过头,巧合地迎上萨雷多询问的眼神,一个仓促,竟有点羞赧地低下了头,罗尔德事后非常后悔自己这个莫名的举动仿佛一个少女似的,不可理喻。
"贝蓝这家伙你不需要慧眼也能看透的,就一个炸药桶。"萨雷多和着音乐的拍子踱起了碎步。
贝蓝?罗尔德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第一天见到他就对他暴力相向的美丽军官。但是罗尔德并不认为贝蓝如萨雷多所说能那么容易看穿,恰恰相反,他那双灰色的眼珠仿佛昭示着他的一切都是灰色的,晦涩不清的,如同阴天般,透不出阳光。
"看来你并不同意我的观点,嗯?"萨雷多点燃了烟,他很想知道在那段晚餐时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从何问起?
"贝蓝军官脾气是很火爆,但我总觉得是由很多原因引起的。"
"比方说?"萨雷多很认真的问道。
罗尔德不喜欢烟味起身往露台方向走,边走边思考这个"比方说"的问题。
"可能是和童年的遭遇有关,不清楚,但我觉得他虽然针对的是我,但是,他的矛头绝对是你。"罗尔德看向萨雷多,此刻他对于萨雷多的反应很感兴趣,而兀自靠着门框抽烟的男人并没有让罗尔德失望。
萨雷多似乎有点烦躁地掐灭了烟头,本来坚定的头颅此刻有点失神地向不知名的天空望去。
贝蓝,那个从小就爱和自己竞争的男孩,那个让自己很想好好疼爱,最终却互相伤害的表弟,萨雷多苦恼地摇摇头。
"罗尔德,你有一双了不起的眼睛。"
"这是一种讽刺吗?"罗尔德略带愠怒道。如果他知道自己为这双眼睛所付出的代价,那么他将为他说过这句话感到后悔。
"它们有魔力,但愿,有一天你看透了一切的时候,不要太困惑。你远比你外表看上去坚强得多。"
"很多事情,我宁可不去知道真相,活在自己所谓的真相中,这是一种幸福。当真正的真相摆在面前的时候,有时我们所无法面对的往往是自己的错误。你不认为误会是一种天大的错误吗?"罗尔德苦涩地说道。
误会?的确是个可以将一个世界的人从此推往两个极端的作用力。萨雷多竟也露出难得一见的无奈表情,那么脆弱的一个笑容,让罗尔德不禁心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