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长先生————黑留袖

作者:黑留袖  录入:01-06

伍向阳向後仰著头,从喉咙与口腔的交接处发出极其模糊而急躁的反抗。一只手抚上他的後脑勺,摸住那个不甚漂亮的蝴蝶结,压住,不让乱动。
李朝东觉得他的反抗渐弱,便放缓动作,努力地,温柔地,试图探寻他口腔里的敏感带。
唇齿相接的地方传出相濡以沫的声响。
伍向阳从来没想到接吻的声音可以这麽响,响得令人心脏无力。
房间里除了呼吸声和啾啾声再没其他声响,而且这两种都很清晰,这实在很诡异。

章四 运动战,游击战,阵地战

17

过了许多年,李朝东想起那些炳烛夜读的日子,对那昏暗的光下看到的那些给心灵带来不小震撼和鼓舞的语句还记忆犹新:
"於是问题和结论是:中国会亡吗?答复:不会亡,最後胜利是中国的。中国能够速胜吗?答复:不能速胜,必须是持久战。这个结论是正确的吗?我以为是正确的。"
这样看来,战争的长期性和随之而来的残酷性,是明显的。
"老板,最近有没有什麽好的春药?"
李朝东从沈思中抬起头来,眼前是一张稚嫩的脸,东街口卖的馒头一般白白嫩嫩,跟电视里的超男们差不多调调的发型,仔细一看还画著眼线,黑色的西装勾勒出瘦小的腰板,粉红色的围巾洋溢些许春天的气息。
李朝东一瞪眼:"你一小屁孩,买什麽春药?!"
小屁孩一摸鼻子:"我成年了!"
李朝东一拍桌子:"结婚证拿来!"
小屁孩一叉腰:"切!扮什麽名门正派!"随即绕过柜台,伸手就来抱他:"一夜夫妻百日恩,跟我谈什麽结婚证?"说著,一屁股粘上来就要坐到他大腿上,"有好东西千万别揣兜里!"
李朝东一把推开他:"我说小六你这屁股真贱,见人就爱坐腿上!谁跟你百日恩?!我这的春药外服内用,国产进口,有强有弱,应有尽有,你问的哪种?"
被唤做小六的少年眯起眼睛:"内服的,无色无味,事成还什麽也不知道那种。"
李朝东弯腰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掏出一小盒子塞到他手里。
就香烟盒那麽大,包装深红色的底儿,密密麻麻写著蝌蚪文,少年看了几眼,很迷茫地转眼看他。
李朝东坐在那儿,翘著二郎腿:"美国进口的,梦幻NO.1,无色无味,催眠可,助情可。"
"真的没味儿?粉的还是水的?"
他一拍胸:"我推荐,你放心!我卖出去的药比你吃的米还多,这点事儿我能不清楚?味儿大,那八成是国产的,这是液体的,一次5滴就够,十分锺见效。"
"什麽价?"s
"一百八,不说价。"
小六张大嘴巴:"吓,那麽贵?!"
李朝东资本家嘴脸十足:"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因你是熟人,不赚你钱,若换了别人,少说也得这个──"他张开五个手指头。
小六很不屑地:"抢钱啊?"说著,附下身去贴近他耳朵,小声说:"我们很久没有......"
他推开那颗缠缠绵绵的头颅:"不去酒吧。"
"干嘛一定要去酒吧?"少年微微讶异,随即舔下嘴唇:"半个小时就行,哪里都成。"
他看看那双简直春情荡漾的眼,说:"春天还没到,你就开始闹啦?"他顿了顿,又说:"我现在没精力跟你那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边玩去。"
小六嘟起涂了唇彩亮晶晶的嘴巴:"你太无情了!坦白说,精力被谁吸去了?"
他一手支起下巴:"你一小屁孩,跟人家八卦什麽?"
"你不说,我去文化局揭发你倒卖黄碟。"
他咧嘴一笑:"当然是我喜欢的人。"
小屁孩眼里晶亮晶亮:"哦,看你乐的那嘴脸,必定是....."
他收敛笑意:"你不要眼神那麽猥琐,人家那是正经人。"
"正经人?什麽意思?纯情的人?直男?"他挑挑眉毛:"再正经也有性欲,大不了,下点药,十分锺,多轻松!"
李朝东一本正经:"小六,春药怎麽说都对身体不好的,你一定要小心。"
春药脸少年看著他,怔怔地,有些陌生。
伍向阳进门的时候,他正从厨房端出热腾腾的通心粉,脚步轻盈,还轻轻哼著不知什麽淫词滥调。
李朝东搁好盘子,冲他龇牙一笑。
"笑什麽,牙白?"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紧盯地板,深皱眉头:"为什麽地板还没拖?这泥脚印要放到什麽时候?"
"为了治疗洁癖,我决定多放几天,若有好的进展,我就拖地。"
"什麽是好的进展?"他顶了一下眼镜,走进屋里,依旧小心翼翼地避开脚印。
虽然已有些模糊。
"比如你什麽时候敢踩著脚印走路?"
"我踩!我踩还不行麽?"他一路踏脚印走来,脸色阴沈。
"又比如你什麽时候能跟正常人一样接吻?"
"我接!我接还不行麽?"
李朝东明白,看起来,伍向阳的样子是可怕的,但是实际上没有什麽了不起的力量。於是二话不说,便来搂他肩膀,把嘴唇盖上去,他竟然很顺从地,眼睛半睁半闭。
舌头很轻松地撬开半开的齿缝,他试著以一个轻盈的角度,温柔地探入,却停留在浅浅的地方,仿佛只为渡来一口气,连绵得如小桥流水,如小红低唱,山深鹧鸪任寂寥。
园长先生并不想与他玩憋气游戏,时间长度渐渐超过他的忍耐范围,他提出不甚有力的抗议:"嗯......嗯......"最令人烦心的就是好像有口水正顺著嘴角流了下来。
听到微弱的抗议,他很厚道的松口,放手。
伍向阳看到从自己的口中,牵连出一条缠绵的银丝直至对方的嘴巴,刚憋的发红的脸登时变得煞白。下一秒拔腿就往厕所跑。
李朝东一把拉住他袖子,一抹嘴巴:"你往哪里跑?这可不是正常人反应。"
他不说话,嘴巴闭的紧紧的,腮帮子还有点鼓。
"我知道你又想去厕所把口水吐掉,接吻嘛,你来我往,这都是难以避免的,你把它吞下去,又不会有什麽不良反应。"李朝东见他憋的辛苦,顺手拿来一杯水:"算了,你可以漱口,但不许刷牙。每次都要进步。"
伍向阳接过水就往厕所冲去,待他回来,人家已吃的半饱。他在饭桌旁坐下,看著尚温热可口的通心粉,没甚食欲,而李朝东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东西,末了,还语重心长地说:"向阳啊,我为了你的治疗,可谓大大牺牲色相,你一定要把握机会,积极配合,假以时日,一定能脱离洁癖的折磨!你瞧,现在你已大为长进,竟然敢与人亲嘴,这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对吧?还有,以前你只敢用自己杯子喝水,今天你竟用我的杯子漱口,而且那还是我喝一半的。"
"什麽?你喝一半?!"他大惊失色。
"你昨天既已喝我几口口水,杯子上这一点点又何妨?你瞧,过了十多小时,既没上吐下泻,又没发烧感冒,吃喝拉撒样样行,嘛事也没有,对不对?在军营里,哪个不是你喝我的,我喝你的;大学也一样,一块蛋糕六人分,你咬一口,我咬一口。饿到极点,渴到极至,那点口水算个鸟?掉地上也照样拣起来塞嘴里!俗话说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想那旧社会的时候,多少穷孩子,在有钱人家宅边的水沟瞅著,就盼那麽些漂浮的米粒菜叶......"
"你得,越扯越远......亲也亲完,可以拖地吧?"
"行,先吃饭再说。"
"我没食欲。"
"第一次有人对著我煮的东西说没食欲的,毛主席说过: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已经浪费了那麽多白花花的水和纸巾,难道还准备浪费我的食物和心血?你吃一口看看,说不准就有食欲了!"
伍向阳怔怔看他,脸上很郁闷。
"愣著干什麽,吃啊!"
今天吃的是肉末番茄酱意大利通心粉,通心粉的火候不好把握,他吃了一口,软烂了些,但味道还是可以的。很自然的番茄味,用的是新鲜番茄去皮压烂的自制酱,大概是不够浓稠,加了一点点超市买的番茄酱,国产的番茄酱就是偏酸,这也没办法。肉末是现成的猪肉馅,碧绿的豌豆点缀在暗红的番茄酱里,煞是鲜豔,气味里还带点葡萄酒的醇香。总的来说,是可圈可点的一盘菜。
众蔬菜中,园长先生顶顶喜欢的,就是番茄。
"好吃吧?"李朝东笑眯眯地看他一口一口接著吃起来。
"嗯。"
美食带来的口舌愉悦果真不容小觊。
他似乎忽然想起什麽,抬起头来:"对了,你还记得那个露阴癖吗?"
"记得。干嘛突然说起这个?"
"有老师反映,最近这人常常在黄昏时候出现,并且喜欢在我们园附近溜哒,光钱老师一个班上,就不止三个小朋友见过他,这给家长带来不小的恐慌,警察自然是不管事,今天幼儿园开会,决定给小朋友开个课,目的是防止性侵害,关於对付坏人的课以前倒教过,这次主要是想讲点生理知识,你看如何?"
"好,很好啊,你终於开窍了。"
"少说风凉话,我的意思是,请你去上课。"
李朝东喷地一笑,乐了:"你那没人?"
"我问过,没人愿意,这是个麻烦事,说好了可能上报纸,说不好恐怕要受家长责难,难为情的难为情,不情愿的不情愿,勉强推上讲台只怕也说不好。钱老师今天跟我说起你,我想来想去,眼下只有你是不二人选。"
他依旧笑问:"为什麽是我?"
"一你这方面知识丰富,二你脸皮够厚。"
笑容一僵:"第二点就免了。"他摸摸下巴:"给多少出场费?"
"请你是尊重你,看的起你!要什麽出场费?爱出场费自己找场子喷火爬钢管跳大腿舞去!"他愤愤地说著,塞进一大口通心粉。
李朝东摸著下巴,掂量著这事,找他讲课,其实挺开心的,但这既要把精子卵子讲的如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一样浅显易懂生动活泼,又不能叫学生们胡思乱想回了家口无遮拦爆出什麽惊人话语。
他吞下一大口,又说:"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准备。"
"三天?你以为我是神?讲什麽?"
"那一个礼拜吧,就跟孩子们说说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麽厕所分男女,遇到陌生人提出奇怪要求应该怎麽办之类等等,也就是一些小孩子应该知道家长却没告诉他的事情。"
"一个礼拜,这倒很紧。"
"暂时不治疗,这一个礼拜晚上都给你备讲。"
"你瞧这成麽?"他扭曲地一笑:"我要能把那点事讲成童话一般,早上中央十套百家讲坛了!"
"我看行!"伍向阳吃饱喝足,笑眯眯地:"你说你治疗的时候跟我说的一套一套的,哪儿来的呀?"
"百度找的。"
"......"

18

四五六岁的孩子就像豔阳下盛开的花骨朵,个个天真烂漫,惹人怜爱。与此同时,他们对事物的探知欲也空前高涨,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呀地喊著号子向世界扑来,无所畏惧地将世间万物踏在白嫩嫩的小脚丫下。
今日天气晴好,园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翻阅助理送来的资料,调查结果显示:80.2%的家长表示支持幼儿园性教育,19.8%的家长表示反对。
孙富贵"啪"地一声巨响,干脆利落地跌倒在办公室门前。
园长心里咯!一下,可别摔坏了的,忙丢下本本,拉人起来:"孙富贵你怎麽又摔跤?老跑的这麽急~"
孙富贵不哭也不闹,咬著牙,目光如电,异常悲壮地:"园长你别管我,快去救钱老师!"
他忍著笑意,装作紧张地问:"快说,他怎麽了?"
"张在守要摸钱老师的NENE!"(注:NENE乃南方方言,意为乳房)
伍向阳对张氏双胞胎的恶行早有耳闻,他们在班上兴风作浪,与张富贵乃死对头,互相告状之类的事情屡见不鲜。
伍向阳很茫然地抬头一望,钱小茗正若无其事地沿著走廊过来,经过办公室门口。
孙富贵一跃而起,挺胸一挡,两手平举做"大"字状:"钱老师你不能去!"
钱小茗莫名其妙俯视他:"孙富贵你又咋啦?"
"前方有危险!"
"我要去上课呀!!"他说著,手捧教材,长腿继续向前迈去,大步流星。
孙富贵螳臂挡车,完全不被放在眼里,急得小脸通红,从後面一扑而上,扒拉著钱老师大腿不放。
教室里正传来一浪又一浪的尖叫和尖笑,钱小茗拖著孙富贵转眼来到教室门口,园长也跟著过来看热闹。
张在守站在课桌上,仰天大笑三声,振臂高呼:"我爸我妈,我爷我奶,我姨我叔,还有全班同学的NENE都被我摸过了!!"
钱小茗站在门口,大力一敲门板,清咳一声:"都回到座位上去!"他锐利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一扫,孩子们鸦雀无声,唰唰坐回小板凳,连张在守也乖乖从桌子上呼啦爬下来。
只有一个小姑娘哇哇哭的甚是伤心。 z
钱小茗脸色凝重地走过去,搭住姑娘肩膀:"苏小小,怎麽了?"
苏小小抹著眼泪,向张在守横刀一指:"他捏我!"
张在守从小板凳上唰地站起,一脸愤慨:"老师,她掐我!你看!你看!"他伸出小手,献宝样地展示白嫩手背上数个玫瑰红的新月状伤痕。
他凑过去正要鉴定一番,又被孙富贵扑住:"老师你千万别靠近他!他要捏你NENE!"
张在守忽然露出狰狞脸孔:"烦人!我爱捏谁捏谁!钱老师又不是是你家的!"
孙富贵用尽全身气力,大喊一声:"就是我家的怎样?!钱老师的NENE,只有我捏得,还有我爸!"
小朋友哄笑,伍园长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钱小茗脸上腾地一红,大手一伸捏住孙富贵左右脸颊,直将他脸捏成《呐喊》状:"臭小子,你说啥瞎话!"
园长站在後面,哈哈地笑:"钱老师,你挺受小朋友欢迎的!谁都想把你打包带回家,哈哈!"
钱小茗并没把张在守的恶趣味当作一回事,历来他花样百出,但都只有三分锺热度,幼儿园常有不同流行风尚,一季一季换的比巴黎时尚还快,今天流行收集糖纸,或许明天流行扎蝴蝶结。正如他的双胞胎哥哥张长弓,前阵子喜欢捅人眼睛,还好他只爱捅他老爸眼睛,乐此不疲,屡试不爽,终於捅到他老爸红眼老娘翻脸。而今他弟张在守,不知是跟老爸洗澡还是与爷爷胡闹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小秘密,那就是人的乳头轻轻一捏就会硬挺起来,究竟为什麽会这样呢?他小子想破头也不知道,那是,连他老爸也不知道!但他愣觉得有趣到极点,便盘算著将这新花样在每人身上试验一遍,不达目的誓不休。
孙富贵自然不甘示弱,你有你的潮流,我有我的时尚,他们仨,无时无刻没有忘记在幼儿园里引领新风尚,永远走在时代尖端。孙富贵上个礼拜刚唆使全班同学把杯子吸嘴上,比赛谁坚持的久,还不忘仰著脑袋跑到别班上手舞足蹈,意为:你看你看,不会掉下来耶!厉害吧?
等钱小茗发现的时候,他们不晓得吸了多久,他费了好大劲才把杯子一个个从孩子脸上拔下来,孙富贵痛的眼泪汪汪,和同学们一起,嘴巴边上极齐整一圈红印子,就这麽著渡过下半天。於是吸杯子在幼儿园风靡一天,第二天再没人爱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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