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抱你出去穿衣服。"徐森放下毛巾把他抱起来往外走,"冷麽?"
崔允灿讲不出话来,只好把脸埋在徐森胸前摇头。徐森当他是不好意思说冷,也就不追问,只是赶快出来。崔允灿斜斜踩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靠在徐森怀里,侧首看他给自己穿衣服。大叔离得这样近,他的头发很黑,发丝很细但很柔韧的样子,长长了不少,低头的时候能遮住眼睛...似乎,从淼淼去世之后。大叔就没剪过头发...
崔允灿的心猛的抽搐了一下,眼眶湿润起来。
徐森刚巧帮他穿完衣服抬头,见他一幅要哭的样子吓了一跳:"疼麽,我弄疼你了麽?还是..."
崔允灿不知怎地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大声的哭起来。徐森有些不明就里,但又不敢推开他,只好由他抱着,哭个昏天黑地。
医生在卧房给崔允灿做了检查,说并不要紧,只是在冷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体力透支而已。说完给他的脚上了药,掉了一瓶盐水和葡萄糖。徐森一直陪在旁边,等打完针还觉得不放心,又请医生给开了些治感冒的药物才算完。
崔允灿脚上包起来,想着刚才实在失态,一时之间也不知说甚麽好,只得老老实实坐着。徐森正想把他抱回自己屋去,白兰却敲门进来了,手上提着崔允灿的行礼:"给!"
徐森一愣:"这是干甚麽?"
白兰哼了一声:"崔的脚是因为你受伤的,你该照顾他吧?我虽然是他的经纪人,可也是影片的监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可没那麽大力气把他背进背出,还是靠你吧。更何况,你这间屋子也够大的,住两个人绝对没问题。所以我退了一间房,也算节省经费。"
徐森哭笑不得看着她:"这是因为和carl恋爱的关系麽?我怎麽觉得lisa姐比以前更抠门了。"
白兰挑挑眉毛:"随你说好了。"竟就走了。
崔允灿连忙道:"大叔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可以甚麽啊,刚才还怕疼得哭呢。"徐森笑笑,"没关系,你就跟我住吧。"
崔允灿只得答应下来。
徐森帮他打开卧房的电视,将遥控器递到他手中,又给他倒了杯水放好,这才到隔壁外屋打电话叫客房服务订餐。
崔允灿伸手将电视的声音调低,听着徐森的声音在外屋低沉和缓的流动,他不由赧颜自己方才的举动。再怎麽情不自禁也不能就这样搂住大叔吧,再怎麽不由自己也不该这样号啕大哭吧。但是无法克制自己,他不知道是心疼大叔,还是怀念徐淼哥,又或者,是可怜自己。
可怜自己喜欢上的竟然是大叔,可怜自己的情敌竟然是徐淼哥,可怜自己那一点还称不上是爱情的微小感情似乎还没萌芽就已经折断。就像这几天的拍摄,从秋天的飒爽突然的进入到冬季的薄凉,心理或是生理都难以接受。
崔允灿这样想着,心里愈加难受,很想再哭一场。但又觉得矫情,只好强忍着转移注意力,把一门心思都放到根本听不懂话语的北海道电视节目中。
第五十章 flicker
当天晚上,崔允灿发起烧来。自己并不清楚怎麽了,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像放在火上烧,口干舌燥,浑身大汗。却又怕冷得要命,蜷起身子来卷成一团,还是忍不住的打抖。
徐森听到他翻身,撑起上半身来轻声问道:"怎麽了?"
崔允灿嗯了一声,嗓子干哑,委实不想说话。徐森听了一阵不见回答,觉得不对劲,这就起来开灯。明亮的灯光一闪,崔允灿觉得眼睛刺痛,拉住被子捂住头。
"崔允灿?"徐森穿着浴衣过来拉他的被子。
崔允灿下意识的揪着被子不撒手,口里迷迷糊糊道:"灯..."
徐森哦了一声,将立灯打开调暗,关了顶灯,这才回头柔声道:"可以麽?"
崔允灿嗯了一声,徐森又道:"怎麽了?"
崔允灿咳嗽了一声:"渴..."
"哦..."徐森转身给他倒杯水过来。
崔允灿挣扎着起身,但榻榻米不像睡床,没有靠垫。崔允灿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徐森扶着他道:"先喝水。"
崔允灿也顾不得甚麽了,靠着徐森仰头喝完一杯水。徐森失笑:"再来一杯?"
崔允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徐森为了方便就把水壶拿过来放在旁边,再给他倒了一杯。崔允灿喝着水,头靠在徐森胸前,不知怎麽就觉得安心很多。虽则同时有些不明所以的情绪叫人害羞,但是不忍心离开。徐森伸手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等他喝完水扶他躺好,才起身找来体温计让他含在嘴里。
崔允灿咬着体温计含含糊糊道:"大叔..."
徐森看他一眼:"老实点。"
崔允灿马上乖乖的缩回去,一动不动。徐森看着表,时间指向一点二十七。寻思着他多半是发烧了,起身将下午医生留的药拿了出来。一看却忍不住皱眉。那时大意没有仔细看,上面全是日文。徐森叹气,自己的日语仅限于听说,读写...还真是个问题。
略略一想,徐森冲崔允灿微微点头:"我出去一下。"
崔允灿老老实实点了头,看着徐森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他满脸懊丧:"真是的,这一层服务台居然没有人..."说完到外屋去打电话。
崔允灿听着他在隔壁压低声音说话:"...是,服务台没有人,我需要帮助,贵店真的需要注意了...好的,我当然一直在,这麽晚了不在房间可能麽?"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震慑力,似乎压抑着怒气。
崔允灿等他出来拿走自己嘴里的体温计才道:"大叔,怎麽生气了?"
徐森看着温度:"没甚麽,只是历来以良好服务态度著称的日本也有玩忽职守的情况,我当然不能错过。"
崔允灿眨眨眼睛:"大叔...你在开玩笑麽?"
徐森奇怪的看他一眼,摸摸自己的脸:"有麽?你为甚麽这麽想?"
崔允灿觉得徐森的表情很好笑,忍不住噗哧一声,却又咳嗽起来。徐森哭笑不得,过去拍拍他的后背:"至于麽?"说着替他拉拉被子,盖好后背和颈侧。
崔允灿把脸捂在被子上,心里有种模糊的温暖在流淌。他不清楚那是甚麽,但他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徐森看看温度正要说甚麽,外面门铃响。他起身去开门,顺手拿着那几盒药。
崔允灿侧着身子从门缝往外看。徐森背身立在门口,浴衣的带子斜斜的勒在他的胯部,线条模糊而又清晰。他的背很直,露出的那一截小腿肤色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他正和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说话。那个女人先是忙着不断鞠躬,然后接过徐森手里的药看了一下,做了些解释。随后徐森颔首谢过她,关上门走回来。
崔允灿赶快躺好,徐森边走边拆药:"先吃退烧药和消炎药,一次一颗...等两个小时再吃一次消炎药。"说着连水一起递到崔允灿面前。
崔允灿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我自己来吧。"
徐森摇摇头:"手脏,你看我都没打开最后一层包装。"
崔允灿连忙接过药盒:"我隔着吃就是了。"
徐森点点头:"吃了就快睡,发发汗就好了,千万别踢被子。"
崔允灿吃了药,又朦胧的有点睡意。徐森将灯一关却往外走:"你睡吧。"
崔允灿朦朦胧胧觉察他没有躺下:"...大叔你还不睡麽?"
"我不困,到隔壁去看看电视,然后叫你吃药。"徐森起身走了出去。
崔允灿闭上眼睛,却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电视的声音,可能是声音开得小吧...崔允灿这麽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没有做梦,只觉得有股燥热,很想翻身踢被子,崔允灿无意识的呻吟着翻转。似乎有人一直在旁边,帮他擦汗,额头上有些凉凉的,舒服了很多。隔一阵,当头上不凉发热的时候,又会凉一些。被子自始至终都有人在帮他盖,不厌其烦的。身上始终燥热,却有一双手耐心的擦着他脸上的汗。不太确定,如同做梦一般的温暖感觉,让他想起早已不在世间的双亲。
似乎没多久,崔允灿被徐森叫起来吃药,他满心不愿意的闭着眼睛:"我不要吃..."话没说完,就有药塞进嘴里,只得一口水吞下去,翻身拉起被子盖住头,晕晕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次睡得很安心,梦里五光十色。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白兰在一边闭着眼睛打瞌睡。崔允灿心里不知怎麽有一丝失望,但不想说话,也没有动弹,只是静静转头看向窗外。猛然间望见白茫茫的一片,看来昨夜落雪了。
昨天还是五彩缤纷的世界,突然转为洁白一色,崔允灿忍不住呀了一声,白兰醒过来。
"下雪了麽?"崔允灿难言兴奋之情。
"是啊。"白兰揉揉眼睛,"就是要抢拍几个镜头,lyn他们又出去了。"
崔允灿哦了一声:"那我也去..."
白兰按住他:"不要着急,他们就是去取景。Lyn交代了,你还没好,先养着吧。"
崔允灿觉得羞愧:"我身体一向是很好的。"
白兰耸耸肩:"是,我愿意相信你身体很好,不过你现在确实病了。"
崔允灿无奈:"lisa姐,我甚麽时候能好?"
"烧已经退了。如果按时吃药,应该没甚麽问题。"白兰想了想,"到底是年轻啊,发烧睡一觉就好了。"
崔允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一直...都是麻烦lisa姐,你昨晚也没休息好吧?"
白兰掩口打个呵欠:"我还好,lyn倒是守了你一晚上,到早上才和gloof随便吃了点东西出去。我是过来接班的。"
崔允灿大吃一惊:"这麽说,大叔岂不是一晚上没睡?"
"这有甚麽好奇怪。"白兰耸耸肩,"他工作起来不管白天黑夜的,你慢慢就会知道。"
"他都不会...不会觉得累麽?"崔允灿觉得不可思议。
白兰认真的想了想:"会...的吧,只是他非要忙完所有的事情,才会放松下来。所以他的电影拍摄周期都不算长,完成之后他一定要休假。"
崔允灿默默听着,也不知该说甚麽了。
外面的雪不知甚麽时候下的,也不知甚麽停的。只留下一地的洁白,沉默的,安静的,冰冷的。
到天黑的时候,徐森他们才回来。远远就能听见gloof兴高采烈的声音:"太棒了,lyn真有你的!"
徐森的声音很稳健:"不要夸奖了,刚才拍摄的时候怎麽不见你这麽合作?"
"那不一样,那是在工作,工作的时候一定要严肃认真,尝试各种的可能性,才能拍出漂亮的东西。"gloof跟着徐森进了屋子,"但是现在是验收成果,要带着欣赏的眼光才能体会影像的乐趣。"
徐森微微一笑:"你总是有理的。"
"当你不想和对方讨论的时候,你就会说‘你是有理的'。"gloof不吃这套,"难道我说的不对麽?"
徐森无奈一笑:"是是,你最有理。"就扬声道,"lisa,你在麽?"
白兰迎了出去拉开卧室的门:"在。"
徐森站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落雪:"他好些了麽?"
崔允灿躺着,睁开眼睛看着徐森。他的头发上有些雪,好像点缀着甚麽似的,又像是长了白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雪纷纷落下来,就像...头皮屑...
崔允灿觉得自己恶俗得可以,忍不住笑出声来。徐森听见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会笑了?这麽说是好了。"
白兰着急的用上中文了:"就算烧退了,也没说就好了!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导演,黄世仁啊?"
徐森哭笑不得,也用中文说了:"景都取了,好歹真人也要上场,你不会说全用特效吧?"
"又不是不可以。"白兰满不在乎。
"增加成本,毫无真实感和美感。"徐森一皱眉,挥手否决。
白兰瞪他一眼:"我是崔的经纪人,我可以代表他!"
"那就付违约金来。"徐森懒得理他,拍完身上的雪换了鞋子进屋。
崔允灿听得莫名其妙,只好看着gloof和carl道:"他们说甚麽?"
Gloof耸肩表示不知道,carl捏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阵才道:"就我渊博的中文水平来看,他们刚才在说你被lyn吃掉了,连骨头都不剩..."
白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胡说甚麽你?!"
徐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白兰和carl也就笑了,gloof不明就里跟着笑,崔允灿莫名其妙,也只好笑了。
第五十一章 fascination
很快到吃饭的时候,崔允灿坚持要下来和大家一起吃。徐森想了想,也就不勉强他非待在房里。只是崔允灿的脚走路还是有些别扭,还是徐森扶着他下了楼。
工作人员看他们来了,一起开着玩笑。说崔允灿是第一个负伤上阵的演员,打破了徐森的记录。崔允灿有些好奇的问是甚麽意思,gloof掩着嘴的乐:"以前lyn拍的片子,虽然要求严格,但是没有甚麽高难度的镜头,这一次你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崔允灿吐吐舌头,徐森却道:"还有更艰苦的在后面呢。"
白兰一巴掌打在他背上:"还有?哼哼,难道你非把我们崔允灿折磨得不成人形才甘心?"
"不是这个意思。"徐森笑着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之前的镜头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演技,状态达到某个程度就可以自然的表现出来。后面的拍摄中对演技的要求就比较高了。"
崔允灿正想问是甚麽样的镜头,却见工作人员都以无比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不免心虚的拉拉carl的袖子:"那个...对演技的要求真的很高麽?"
Carl以看稀有动物的眼光看着他:"很高?老天...你难道没看过lyn的电影?"
"不,我看过。"崔允灿觉得似乎也没甚麽。
"他对演技的要求只能用变态来形容。"carl呼出口气,"有的时候,这种要求是那些在演艺圈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演员也无法表现的。"
"这麽说,我岂不是绝对做不到?"崔允灿觉得丧气。
白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Lyn的那种要求之所以被称为变态,是因为他要求演员忘记所谓经验积累的‘演技',以本色来进行演出。"
崔允灿阿了一声:"这,这还能叫演技麽?"
"你以为呢?"徐森微微一笑,"所以我喜欢用新人,他们干净得如同没有受过污染的..."
"得了吧..."gloof哈哈大笑,"我只知道这是你的变态嗜好,演员的处女情节。"
一群人都笑了,徐森只是耸耸肩:"可能吧。"
崔允灿没有说话,低下头默默回想这句话的意思。
很快服务人员端着食物过来,崔允灿本来昨晚就吃得少,今天又睡了一整天,此刻闻着香味尤其觉得饿。他抬头看见服务人员身着统一的和服,抬着有脚的托盘过来了。为首的一名女子指挥众人安静迅速的将托盘在每个人放置好,鞠躬退后。这名女子再次鞠躬,开始讲话。
崔允灿不懂日文,有些无聊的看着面前精美的食物,数了数,共有七菜三汤。他转头看看四周,除了对面的徐森和白兰仔细在听之外,其他人与他相同,面对着食物悄悄咽口水。
那个女子终于说完,再次鞠躬后离开了。徐森端坐着对她俯身行礼后,看着众人的馋相不由失笑:"吃吧,还等甚麽?一人一份,没人和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