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除了是小孩子胡乱画的骗人东西还能是什么。不要太贪婪了。”
舅舅斥责我,但我还是不死心。
“不,我要仔细研究一下,就请舅舅先替我保管它,说不定什么时候谜底就会揭开的。”
于是,我把圣经和示意图交给舅舅保管,只可惜那把铜钥匙被荣子藏起来,就是不肯给我。她还眼里放光,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这把钥匙肯定会有用的,阿光,你可要记好哟。”
“对了,肯定是这么回事。”
她好像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自问自答地点点头,把我拉到角落里,在我耳边低声说:
“这回我可知道野末秋子的企图了。她给老太婆当佣人时,盗走了这本圣经和地图,想把财宝占为己有,所以她才会这么清楚这里的情况。不过现在房子让舅舅买下来了,她就不能随便到这里来了。于是她就想和新主人一家套近乎,物色个同伙。阿光,你可要当心,可别上了大当。”
荣子的嫉妒心让她这样胡乱猜疑,但她脑子反应倒是很快。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来否定她的猜疑。年纪轻轻的女子,孤身一人跑到传说中的幽灵房间,仅此一点就让人觉得有些怪异。况且,秋子还说她有什么使命,也许她的使命就是要盗出财宝,她去参拜和田银子的坟墓,也许是去祈祷让她平安达到目的。
但是,美若天使的秋子难道是这样用心险恶的女人?我不相信,我无法相信,这绝不可能。但是各种情形似乎都在证实荣子的猜疑,我越想越糊涂,心里闷闷不乐。终于,看房结束了,我们乘人力车回到了旅馆。下午,我们乘火车返回了长崎市。那一整天我都像哑了一样沉默不语。
手腕的秘密
“北川在哪里?”
是秋子的声音。
“哎,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见了?”
是荣子独特的尖细声调。随着声音,她的身影也出现在书库门口。荣子朝书库里四下望了望,以为我不在了,又回到休息室。她哪里会知道此刻我正倒在书架后头,
“他不在也没关系,我有话要跟你讲。”
“你不是说北州找我吗?所以我才来的,要是你有事,以后再谈吧。”
原来荣子对秋子撒谎说我找她,才把她骗到这里来。
“不行,我的事很急,必须现在就讲。”
“好吧,那你就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请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一下。”
荣子的口气多么恶毒啊。
“让我伸手?”
“你骗舅舅和北川的事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骗不骗的。”
“不对,你别装蒜了,我全都一清二楚。你不是有个大秘密吗?儿玉家是出法官的正直人家,容不下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人。”
“荣子你太过分了,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嘿嘿,你还说没有?没有那就让我看看呀,不敢让我看是不是,看吧,这就是证据!”
“你想看什么呀?”
“哎呀,你还装傻呢。哼,我说的是你的左手手腕,你把手套摘下来让我看看。”
“哎?”
“哼,害怕了是吧,你藏不下去了,赶快让我看看吧。”
“不行,荣子,请原谅我。我会照你说的去做,今天就离开儿玉家,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摘掉手套了。”
这下荣子反倒更加趾高气扬,毫不妥协,甚至竟扑到了秋子身上。两个女人不吭声地扭打在一起,声音被我听得真真切切。我想去帮秋子痛打荣子一顿,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想大声喝止她们,也说不出话来。
“哎呀??吓死我了!”
耳边突然传来荣子的惊声尖叫,她肯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她的目的达到了,一定是摘下了秋子的手套,亲眼见到了秋子左手上的秘密,否则她怎么会发出如此魂飞魄散般的惊叫呢?
啊,秋子真是可怜,她煞费苦心,一层层这起来的秘密却因荣子的胡作非为而暴露了,那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唉,遗憾的是我爬不起来。
“荣子。”
我听见秋子异常镇静如钢铁般的声音。
“你现在都看见了,那么请你发个誓,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我不干,你还要威胁我不成?”
荣子的声音在颤抖,现在两人的口气完全颠倒了。
“嗯,就算是威胁吧。如果你不向神灵发誓不说出去,今天你就休想从这屋里出去,赶快发誓吧!”
秋子说着,好像在屋里来回走动,忙着挂上窗钧,锁上门锁,封住了荣子的去路。我倒在地上,也能眺望到秋子晃动的身影。
“啊呀,你在干什么,快把钥匙给我!”
荣子急得快哭了。
“不行,你不发誓就不给你。”
两个人好像又扭在了一起,我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这次肯定会有谁受伤,甚至说不定会……
我竭尽全力挪动不听使唤的身体,费了老大劲才可以稍稍抬起上半身。五寸,六寸,一尺,我一点一点地往上抬,但我已精疲力尽,一下子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嘴里哼了一声,彻底失去了知觉。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是秋子。
“北川,你要挺住,北川,北川。”
肯定是刚才我的一声呻吟惊动了她。
“荣子快来呀,北川出事了。荣子——,咦,荣子怎么啦。”
荣子没有回答,好像还在闹别扭。
这时,我忍不住去看秋子的左手,想瞧瞧到底有什么让荣子感到吃惊的。然而秋子早已在她的手脖子上缠了一块手帕,把那个地方盖住了,真是用心良苦。
“荣子——,荣子——”
秋子又朝休息室里连声呼喊,可依旧没有回音。
“北川,你稍等一下,我一个人不行,得叫荣子来帮我,必须尽快请医生来看。”
秋子很着急,说完,奔向休息室。
“咦,怎么回事,荣子躲到哪里去了?”
我听见秋子疑惑的声音。
不过就算要藏,可休息室里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而且房门钥匙一直在秋子手中,从我躺的地方也可以看到书库大门仍然关得很严实。
“怎么回事,荣子不见了,可是根本不可能出去呀。”
秋子一脸困惑,回到我身旁。
“门窗都关严实了吗?”
我终于能说句话了,关心地问道。
“嗯,我亲手关上的。全都没动过,就是不见荣子的踪影。”
诸位读者朋友,从此之后,三浦荣子竟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谁又能相信一个大活人竟会像水一样蒸发掉呢?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她肯定是被人带走的,可到底是谁,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呢?
谁能想像,数天之后荣子竟然变成了一具可怕的死尸,出现在一个意外的地方。
手腕的伤痕
离开芦屋先生的住所时,天色已近傍晚,开往下关的火车要到半夜才发车。余下的这段时间里,我就像个梦游症患者一样漫无目的地在东京街头游荡,既没有拜访朋友,也没有购物,只是在陌生的街道上乱转。
乘上火车,我一头钻进了卧铺里,蒙头睡到天亮,直到最后一个才爬起来。从东京到下关,从那里再坐火车轮渡到长崎,一路上我只能窝在车厢里,百无聊赖。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想秋子的事情,尽管现在已经不能再爱她了。
回到幽灵塔以后我该怎么办呢。森村侦探也许还遵守着我们私下的约定,正等着我呢。我一回去,毫无疑问侦探会立刻拘捕秋子。到那时,难道我只有回答“请你拘捕秋子吧”?
但是我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正像芦屋先生一语道破的,在我心中依然保留着对秋子的一份爱意。就算看到了那些确凿无疑的证据,已没有再抵赖的余地,但我还是不相信。
我不忍心看到秋子被警察拘捕的身影。不,我甚至害怕回去以后见到她本人,见了她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难道告诉她我已经看到了那两个不祥的蜡面?我实在开不了口。羞辱她,骂她是坏女人,就等于骂我自己一样难受。这些事还是不张扬的好。我想把蜡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仍然相信她是清白的女子。
想着想着,我犹柔寡断起来。接着,我忽然想起黑川律师来。他到底是为什么目的特地跑到芦屋先生那里,取走蜡面的复制品呢?莫非是秋子不遵从他的意志,他要用蜡面要挟秋子?对,除此以外,蜡面不可能有其他用途。我不能坐视不管。看来,我得在回幽灵塔之前先到黑川在长崎市开设的事务所走一趟,探探他的底细。黑川远比我更了解秋子的身世,去见他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就这样我决定先去拜访黑川律师。在长崎市下车时,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虽然这个时间去拜访人有点晚,但黑川的事务所兼作住宅,所以只要他从东京回来了的话,就肯定能见到他。在东京时,我从镜子里看到他神色慌张,像是急着往回赶,如果他从芦屋家出来直接赶上中午的特快列车,那么他应该提前我10个小时到达长崎。
他的事务所在一处冷清的街区里。去的时候,附近的人家都已睡了,街上也没有行人,非常寂静。
由于那里离车站不远,我没有坐车,直接步行过去。穿过昏黑的街道,快走到事务所门口时,我忽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奇怪的黑影。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过路的行人,可也不像特地来拜访黑川的客人,行迹有些可疑。难道是贼?于是我故意加重脚步声,迈步来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脚步声显然惊动了这个怪人,他赶快逃开了。在和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扫了他一眼。这个人个子挺高,三十四五岁年纪,鸭舌帽戴得很低,戴着大墨镜,外套的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半张脸。这副打扮实在可疑。正在这时,事务所的玻璃门打开了,黑川的秘书请我进去,就没再继续看他。此刻,我的心整个被秋子的事情占据着,没工夫管这个男子的事情。
进了大门,我发现门边放鞋的地方有一双女人的高跟鞋。难道会有如此时髦的女郎深夜来拜访独身的黑川,我觉得蹊跷,就问秘书是不是来客人了,他支支吾吾,暖昧地回答:
“不,没什么特别的……”
他把我领进会客室,等了一会儿,黑州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好像不太痛快。
“是北川,啊,这么晚来找我,有急事吗?”
他毫不客气,似乎不太愿意见我。毕竟当初在幽灵塔的温室里,我曾妨碍他胁迫秋子,他还记着呢。
“这么晚来打扰你,实在抱歉。突然有件急事要找你,我便从东京直接到你这里来了。”
“哎,你从东京来?”
黑川很困惑。
“嗯,我刚刚从东京的芦屋晓斋先生那里来。”
“哎,哎,芦屋先生?”
黑川惊讶得简直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他是个易激动的男人,刷地一下脸就白了。
“正是。我晚你一步也去拜访了芦屋先生。而且还听他讲了秋子的身世。”
“哎,你比我晚一步?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他了?”
“哈哈哈哈,是房间里的镜子映出了你的背影。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带走了两个蜡面模。你取走面模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胁迫秋子?”
黑川好长时间没有回答我,惊异地瞪着两眼直看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苦笑着对我说:
“唉,既然连这你都知道了,那我隐瞒也没有用了。不错,我是拿了蜡面,而且目的也正像你猜的那样,今天早上一赶回来,我就托人把蜡面送到秋子那里去了。”
啊,这下子可无法挽回了。可他的动作也太快了。这回吃惊的倒成了我。
“那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如我所愿。”
黑川有些自得,冷静干脆地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黑川君,你不觉得秋子是那么可怜吗?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吗?”
“哈哈哈哈,也许是有点儿残忍,但让我这么做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呀。你夺走了秋子的心,逼得我走投无路,只好出此下策。”
“哎,我夺走了秋子的心?”
“是啊。秋子本来应该要嫁给我,你也许已经知道,有我的鼎力帮助,秋子才逃脱了牢狱之灾,变成野末秋子,开始了新的人生。所以,我当然有权要求她作我的妻子。但是她只感激我的救命之思,每当我一提起结婚的事,她就躲躲闪闪。
“我不愿强迫她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所以我一直在细心呵护她,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可这时你却从半路插进来,夺走了秋子的心。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她到你舅舅这儿来。现在我后悔极了。”
黑川的话在我心底搅起一层波澜。既然他这么说,说明秋子确实是真心爱我的。尽管现在我知道了她的身世,但仍然为此感到欣慰。尽管我明白已不能再爱她了,但我还是无法压抑胸中涌起的喜悦之情。我意识到自己的脸红了,为掩饰羞涩,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
“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但你也不该如此卑鄙地去胁迫一个弱女子,你还算个男人吗?”
“我现在不想听你的说教。眼下关键的问题是秋子到底是属于你还是属于我,一必须把话讲清楚。”
“你觉得这是我们两人就能决定的事情吗?”
“其实一句话就能解决。请你回答我,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秋子的身世,你还有没有勇气再娶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