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当做是丫鬟们进屋来帮她熄灯,便出声阻止道:“蜡烛待会儿由我来吹,你且退下吧。”她的
声音依旧沙哑着,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自从金大猛在那连续七日的沉睡中醒来之后,她的睡眠质量便奇差,往往辗转反侧到了夜半三更也
无法入眠,由此,她便通常都会亮着一只蜡烛,想着若是实在睡不着觉,也有一盏烛蜡陪着自己,不至
于一个人在黑暗里胡乱想。
如今距离重儿出事,已经足足过了快一个月。
可每当她快要进入梦乡,她的耳边总是会响起重儿咯咯的笑声,她便再无睡意。
可出乎她的意料,身后却迟迟没有响起关门声,她皱紧眉得朝后看去,却一眼便望见了沐云书站在
后方,静默不语。
沐云书恢复了那般温润的眉眼,绝世风华,只是白希的脸颊瘦削了些,五官变得越加分明,一双黝
黑的眸子默然无声得看着金大猛,欲言又止。
金大猛垂下眼睑,片刻,收回了视线,声音瞬间变冷:“你又来做什么?都让你不要来了,云哥哥
,放我走吧,那本婚书,你是不是已经作罢了?还是说写封休书与我?”金大猛听到了从自己嘴中发出
了尖酸又刻薄的声音。
她知道对于她此时此刻说的话,对于沐云书是一个多大的伤害,但是她却不能收回冷漠的刺,她不
能再耽误云哥哥了。
沐云书却不接话,亦没有生气,只是走到房间正中的圆桌前,将手中拿着的一个小香炉轻轻放置到
了上面,又取过火种,将炉中的香点燃,这才柔声道:“瑾儿,你这几日睡得不好,恰逢冷衡这几日从
塞外回来,我便让他带了塞外最好的香,能助人睡眠<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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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的很好,不用你操心,你出去吧”金大猛的声音僵硬冷板,毫无起伏。
“……好,你早些歇息……”沐云书顿了顿,口吻却依旧温柔似水。
金大猛放在被子中的手,慢慢握紧。余光还是督见了站在那里不肯离去的沐云书,心中一紧,发狠
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沐云书双眸看着她,眼中的受伤一闪而过,然后,面带浅笑,故作轻松道:“没别的了,我这便走
。只是,你……却要注意保重身子,若是生了病便不太好……”
“我会的,你出去吧,我困了。”不等沐云书说完,金大猛已然将身子侧了侧,一副‘走好不送’
的态度。
沐云书闭了闭眼,脸上全是疲惫与脆弱,这般完美无瑕之人,此时竟这副疲劳神情,平日里的意气
风发全都没了影,他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一步一步慢慢踱出了房间,反手将房门关好。
金大猛的手正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中的眼泪沿着眼角一下滑到了刺绣枕头上,她知道她对不起沐
云书,可她若是不这样做,只怕沐云书对她存的心会越来越深,她若是不绝情些,冷冽些,早日让沐云
书死了心,否则等到沐云书用情至深时,她又该如何拿什么去回应他?
她已经没有重儿了,难道还要拖累如此关怀自己的云哥哥吗?她亦做不到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般,跟他生活在一起,为了重儿,她即便心已死灰,她也要为他找个爹,而云哥哥是最好的人选,但是
现在重儿没有了,她难道还要耽误他一生吗?
既然不爱,就放手,即便现在残忍,也不忍心看着他往后为她伤心。
圆桌上的香发散出的气味分外幽香,金大猛在这香味之中,怀揣着满腹心事,终于沉沉睡去。
这似乎是她这一个月来,第一个没有做噩梦的夜晚。
第二日日上竿头,她悠悠醒来。因为昨夜不错的睡眠质量,此时她的脑袋总算不太痛了,就是有些
晕,等洗了漱,脑中唯一一丝昏沉也消失了不见,身体的轻松让金大猛的心情稍稍回转,等吃过早膳,
她正打算去花园中晒晒太阳,等她刚刚坐在由下人们端出的椅子上时,远处,却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一身淡蓝色的纱衣,淡粉色的折叠裙,梳着圆心发髻的幽兰缓缓而来,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看到金大猛,她浅笑着走了过来。
“金姑娘,你醒了,这么好的天气,早该出来走走了”说着她便把食盒打开,把放在里面的精致糕
点拿出来,还有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银耳莲子羹。
“这羹还热着,你趁热喝了吧”说着幽兰淡笑着把羹递到金大猛跟前。
然而金大猛去淡淡摇头,挥了挥手:“没什么胃口,撤了吧”
“你这样不吃东西怎么行?你看你这几天都消瘦了好多”幽兰脸色一跨,有些责怪起来。
然而金大猛却是侧过头去,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好似在想什么。
幽兰见金大猛不说话,幽兰坐在她对面,双眸含忧的看着她:“是不是这银耳莲子羹不合你胃口?
不如我去让厨房再做一碗?”
金大猛听着一愣,听幽兰的语气,莫非她不知道重儿失踪的事?
“不用了,饭菜颇可口,我是自身的问题<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她侧过头,看着耀眼的日光,轻声回复。
“唉!金姑娘”幽兰重重一声叹息,蹙了蹙眉头看着她,劝慰道,“其实……重儿的事……我也听
说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即便再伤悲,又能如何呢,作甚还要
再这般残忍得伤害沐公子,你们夫妻二人还年轻,将来还会有孩子的,这几天我看沐公子也消瘦了不少
呢……”
想到那么温润如玉,清雅如竹的男子,居然被伤成这般,她这个外人看了都很不忍心。
然而金大猛却侧过头去,面容冷冷得听着。
见金大猛似乎毫不领情,不觉间,幽兰心中腾升起一股子怒意。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对金大猛这么好,阿皓也就罢了,连那么好的相公,沐云书也是。
重儿失踪,生死未知,她也心痛着急,毕竟那个孩子她也很亲,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无力挽回什么
,何必还要折磨身边在乎自己的人呢?
她实在是想不懂,金大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其实每日夜里,他都在门口静静守着你。昨夜我本去想来看看你,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他
痴痴的守在你房门外,听老嚒嚒说,他每日夜里都守在你的房门前,一直等到你睡觉了,便偷偷进屋帮
你熄了蜡烛,后来他得知你睡的不踏实,还让人飞鸽传书,送给冷衡大哥,让他在塞外带香回来给你,
只想让你睡的安稳些。”
金大猛一怔,回想起之前自己半夜三更都无法睡去,在软塌上翻来覆去,而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后
,再第二日醒来时,房内的蜡烛早就被灭了,她只当是丫鬟们进屋帮她灭的灯,没曾想,竟是云哥哥麽
……
她将心中涌起的内疚尽数掩盖起来,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得冷声道:“这是他抢着要的事,我可没有
强求他。”
幽兰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心中的不满和怒火蹭蹭升了起来,她从来不知,看似温柔无害的金大
猛,居然是个如此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人,不由愤愤道:“金大猛!你莫要太过分!我却没料到你竟
这般铁石心肠,你可知当初沐云书陪了你七天七夜未曾进食早将身子拖挎了,如今又日日在冷风中陪你
,又受了风寒,日日喝着御医们配的药!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纵然他是你相公,你亦不该这样对他,
痛失儿子,他也很难过很伤痛,你却这般对他,你,你还想要他怎么办!”
金大猛感觉到幽兰的愤怒,双手掩在衣袖下,紧握成拳,就连指关节都发了白,可她却不能放弃,
不能心软,否则介时,也只会伤沐云书伤得更深而已……念及此,她抬起头,面容依旧冷冽,略带嘲讽
得回道:“他担心什么?因为重儿本就不是他儿子,他自然不会当心什么……”她停下,欲言又止,可
话中的意,谁都听得出来。
“你……你说什么?重儿不是他亲生儿子?”幽兰犹如中了一个晴天霹雳,脸刷的变白了,不过片
刻间,她心中的疑问好似得到了解决。
为什么,他和她是夫妻,却从未同房居住,开始她只当是金大猛生了孩子,身体虚弱,为什么沐云
书在孩子出生后不曾看过孩子一眼,而孩子出生这七个月里,沐云书很少碰孩子,为什么从丫鬟婆子口
中得知的沐夫人,却只是渺渺数语,根本对这个沐家少夫人什么都不了解<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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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那么就是说……金大猛的孩子是别人的,她是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沐云书,沐云书居然甘愿为他人
养孩子,而且还这般爱她。
现在孩子出事了,她便把他踢在一边,这般残忍……
一时间,幽兰心中五味俱全,倏地,她竟然有些心疼起沐云书。
这个男子,跟阿皓一样傻……
“金大猛,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居然是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重儿不是沐云书的亲生儿子,可是他
为了救你们母女所做的一切?难道你都看不到吗?还有,现在重儿出了问题,你开始排斥沐云书,你是
怎样一个冷心冷肺的女子,怪不得你会被人休弃,怀着孩子流浪,因为你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别人爱,
重儿会出事,也只能怪你这个做娘的没有尽责!”
语毕,幽兰怒气冲冲转身便走。
金大猛脸上的冷意再也忍不住即将破功之时,又见幽兰顿了脚步,怒道:“听说沐公子今日早朝归
来时晕倒在了地,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便该去瞧瞧,不然你真的不配做女人!”语毕,终于气愤愤的
离去。
金大猛眨了眨越来越酸涩的眼,不明白今日的太阳作甚这般毒辣,明明都已经入冬了,竟生生刺得
她双眼发疼。她闭上眼,许久,才扭头对站在远处的丫鬟道:“回去吧。”
丫鬟轻轻应下,扶着金大猛的手臂,转身回去了房间。
她又让丫鬟拿来纸和笔,想练会字,可心中却怎么都静不下来,方才幽兰说过的话反复萦绕在她耳
边,刺得她胸口闷疼。半晌,她只能作罢,侧头对丫鬟轻声道:“陪我去趟厨房。”
丫鬟诧异得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多问,点头应了是,便领着她朝着厨房而去。
还没走近厨房,一股浓烈的药味便扑面而来。果真不出金大猛所料,此时的厨房正在熬着沐云书的
汤药。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大步踏进了厨房。
此时的厨房正热火朝天得准备中府中众人的午膳,此时瞧见夫人竟亲自上了门来,皆是一片错愕,
好久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得冲着她准备施礼,金大猛急忙制止,目光绕着厨房一圈,才问道:“可有
白梨和红枣,还有桔花,枸杞?”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夫人要这些作甚,还是为首的那个厨师机灵些,恭敬的回答道:“回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