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停顿了一下,应当是先锋冲进了前厅吧。已经开始交手了,随着呼喊声与哀鸣,海盗们纷纷倒在了战士们的战斧之下,就象--从此刻前厅和后厅的景象中看到的那样--手无寸铁的教徒们纷纷倒在他们的利刃下那样。在厅中供奉的那些没有生命的祖先和那有生命的神的面前一场新的杀戮又展开了,圣殿在顷刻间化作了屠场......
"提督,剩下的已经全部投降了。我方伤亡十一人。"看得出来洛基是在长出了一口气。
"把医疗舱推下来,照顾伤者吧。"我也叹了口气,把手中崭新的战斧交还给他,随后,便不由自主的迈上了那通向神床的桥。"洛基,我去看看,你们就不要跟来了。"
穿过冲冲的迷雾,当神床隐隐约约出现在我的面前时,突然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气急败坏的嘟囔着:"b星域?地球?黑洞?星之尽头,星之尽头究竟是什么?!"听见我的脚步,他猛的回头,一对疯狂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你是......"总觉得对方沧桑的脸有点眼熟,一时竟忘记了他的危险。
"是你呀,优等生荷马·李?"他也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缓缓的向我走近。
"你,难道是安迪·柏林?"听到这个昵称我才想了起来:安迪·柏林--我军官学校的同级生,与我同时分配到边境舰队,听说他在九年前临阵脱逃了。
"难得你还记得我呀."他的一对眼睛通红,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狂热。"李,告诉我,星之尽头在哪里?"
"安迪,怎么是你?你作了海盗吗?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下意识的后退,从一开始我已经隐隐意识到对方是一个对军队的行动习惯极为熟悉的人,但没有想到竟是我军官学校的好友。
"告诉我,星之尽头在那里?我要把这个躺在永生机里的家伙拖出来!"
"不,你不能!"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要,我要得到这台机器!"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此时却看不出一点点光辉的痕迹。
"......,洛基,把我的战斧拿来!"我还来不及把手套扔过去,海盗的巨斧就已经劈了下来。
"提督!"洛基已经上了桥。
"不许开枪,不许上来,这是私人决斗!"我闪身躲过了海盗的攻击,洛基机敏的把战斧递在了我的手中。
"安迪·柏林,我从来不认为你也是会是一个沉迷于永生的笨蛋!"我们的武器抵在了一起,"先是做逃兵,现在又不顾一切的要得到那台机器,"我的战斧划过了他的耳旁,"死亡对你来说竟是那么可怕的事吗?"
"你这只喜欢死人的怪胎当然不会明白!"海盗简直像疯了一样向我进攻,"我在这里找了九年,找了整整九年才找到这台机器,你不要阻止我!"
"不要再做梦了!"在军校时两个人练习肉搏技巧的景象又一次出现在面前,"你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我只觉得浑身发烫,安迪的战斧又一次如意料之中的脱手飞出。
"嘡~"清脆的声音让我们都是一愣,整个大厅似乎都震了一震。
"不要!"海盗气急败坏的转身向着神床跑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一斧砍在了他的小腿上。围在四周的战士一下子拥了上来。"推一个医疗舱来!"洛基替我说。我把战斧交给他,便急匆匆的代替海盗跑进了迷雾深处,背后一对血红色的眼睛满怀仇恨的盯着我。
你没事吧?神?看着他仍旧睡得那么安详,我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怦怦直跳。摘下手套,轻轻抚摸着透明的罩壁......!这个裂缝,难道......正在这个时候,似乎听见了一种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眼前清晰的面容一下子消失了,仿佛同那巨大的几百年前的超钢化玻璃一起碎了,化为齑粉。
"提督!"身后的人惊慌失措的叫我,可是我却恍惚了,仿佛满天的星斗一下子向我扑了过来,本能的闭起了眼睛,水流夹杂着细碎的星砂一下子浸透了我的全身,很凉,但是很温柔......然后,睁开眼睛,一个温凉柔软的人体扑在了身上,但是我却仿佛此时才看见他穿透那茫茫的星砂,仿佛是穿过了一堵时间和空间的屏蔽,失魂落魄的跌了出来。
"神哉神哉,神之欲张"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些已故的教徒们的诵经声......神,真的醒来了吗?他的脸上有一点水珠,仿佛是为了什么而淌下的泪滴。
"提督!"是洛基发颤的声音,可是我却向他说:"医疗舱,让他们再推一个医疗舱进来!"
"提督的神经还真不是一般的坚强。"回到舰桥上,忽然听见已经恢复正常的洛基正在和他的恋人小声的嘀咕。"如果是我,被那个尸体一样的家伙主动投怀送抱,一定会吓得昏过去的。即使没有,也决不会做那样的动作......"
我干了什么吗?一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家伙穿过了三百年的沉眠,仿佛失去了依靠,又仿佛找到了归宿般的从天而降......神啊!
"提督他用手里的手套擦去了他脸上的水......"
真的吗?一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张干净的脸,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是......我觉得有点恍惚了。
"不过,从来没有见过提督展示肉搏技巧啊,怎么样,你再把当时的情景向我说说......"对方的小伙子一脸的好奇。
"洛基......"
"是,长官。"洛基脸上一红,赶紧跑回舰桥来。
"伤者都安置好了没有?"其实我只要知道两个人的情况就可以了。
"其余的人都已经没什么事了,安迪·柏林暂时被关在旗舰上的禁闭室,有专人看管;只有那个,不,那位......神?他还躺在医疗舱里,生命反应仍很微弱,换句话说就是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过,军医说,脏器和脑部都没有损伤,只是生命节律被降得很低,和大家常说的虚弱差不多,所以,也不能算是危险。不过,军医还说,他也没有把握能让他恢复正常,如果保持这样下去,恐怕再过半年到一年的工夫,也就......"洛基大概是看见了我的表情,所以突然住了嘴。
正在这个时候,随军的小护士急急忙忙跑上了舰桥,"阁下,佐佐木医生请您去一下,是关于a-13生还者的事。"
"洛基,走!"
"是,长官。"
在路上,才问清楚,那个家伙的生命反应突然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医生觉得大概有醒来的可能。在我们刚刚迈进医疗室的大门时,佐佐木医生就一脸兴奋的说:"提督,您来得正好。"随后,轻轻的侧过身子,把我领到了静静停在特别观察室内的水晶棺材一样的医疗舱前。
神,依旧沉睡着,经过了几周的宇宙航行,模样仍没有任何改变,嘴角还挂着那丝静静的满是希望和满足感的微笑,似乎他能够看见自己的将来是光明的,也似乎他很满意这样静静的等待光明的漫长的日日月月。
距现在将近三百年前,科学家们终于完善了由马尼卡·以赛亚·伦加所发明的低能耗下的生命维持系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永生机。于是,一个似乎是早已被看作笑谈但却深深被人们潜藏在心中的欲望又爆发了出来。先是社会中的经济贵族,有了他们的支持,科研终于可以顺利进行下去,而那些有钱有势的社会顶层人物,也就非常自觉自愿的担当起了临床试验者的角色,那时,挂在他们脸上的,也一定就是这样的微笑吧?
可惜,是梦就又醒来的一天,再过了二三十年后,一台又一台的永生机出现在了各个别墅公馆的地下室里。躺在里面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机器对于自己的子孙来说,实在是一个越来越重的负担。所谓的低能耗其实只是指生命体本身的消耗非常之少,可是要维持这样的状态,消耗的自然能量和资源却实在是相当可观的数目。一尊尊矗立的水晶棺材,成了一台台深不见底的能量黑洞:永生的人不能工作,却在不断吞噬着家庭甚至整个社会的财富。终于有一天,有人振臂一呼,喊出了:"活人不能为死人工作!"的口号,这也就成了整个"灭神"运动的标志。一具具静待永生的活死人,被自己不堪重负忍无可忍的后代子孙们拖了出来,连清醒的时间都没有的就被火化了。这种状况直到十三年后联盟颁布《禁止任何形式的焚烧伤害休眠人法》为止。
可是事情远没有结束,接下来的日子里,"科学究竟能给人类带来什么?"又成了新一代人的口头禅,于是这样,在人为干扰下一个只重视哲学和伦理道德而科学发展几乎停止了的"后原始时代"来临了。
还好,这样的时光只持续了百年,或者说,原本落后的哲学和伦理学只用了一百年的时间,便赶上了那超前发展的科学。可是,眼前这个生命,又将如何面对身后的世界呢?
"啊,在动了,他的眼睛动了一下!"洛基仿佛看见小鸡出壳的惊叹声,终于把我从漫无边际的怅惘中拉了回来后,也马上像在场所有人一样摒住了呼吸。
静静的看着那个三百年前的古人睁开眼睛,心里又是一阵恍惚,眼前的景象渐渐和那天在a-13上的遭遇重合了:我轻轻的输入了答案,随后,那玻璃罩子就化为齑粉,里面沉睡了百年的神,失魂落魄的摔跌出来,摔在我的身上,我用手中的手套,拂去他脸上的液滴,他则就象现在这样......
静静的眨着眼睛,缓缓而平稳的转动着清澈的眼眸,随后露出了略带失望的淡淡一笑。"现在是什么时候?"
"宇宙历XXX年12月25日凌晨。"我愣了一下,洛基便替我回答了。
缓缓的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三百一十三年了。"他不慌不忙的说。
与意料之中相反,被吓呆了的并不是这个"古人"而是我们。
这时,眼前的这位刚刚醒来的神,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了沉眠。军医走过来,告诉我们,这位祖先的生命节律还不稳定,总体来说也很虚弱,所以今天到此为止。可是,当大家在惊叹而又失望的情绪中转身离开时,突然检测仪器一阵乱响。手忙脚乱的奔到床边时,才发现是我们的那位祖先,嚣张的在医疗舱的培养层上很惬意的翻了个身,把手臂垫在耳边,脸上露出了只有小孩子才有的满足的睡相。大家仿佛上当了似的瞪了一眼同样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军医,只见他一摊手,不无尴尬的说:"还没有来得及向提督汇报,这位祖先的能量运作方式好像和现代人的不太一样。"此时,仪器上的病危指示灯很配合的亮了起来。
"他好像艾鲁加诺的主炮一样!连能量都是一波一波的,好像醒过来是为了把沉睡时积攒的能量全部放光一样,而且,杀伤力还真是惊人呢!"从特别观察室出来两天后,洛基的嘴还是像舷炮一直不停。
"三百一十三年了......"不由自主的重复着他的话。
"三百一十三年?!提督,这正好是您的......失踪的年分呀!"洛基突然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躺在世界上最后的也是最好的一台永生机里,时间和地点也对,提督,会不会真的是......?"
"你先看看这个吧!"我有些烦恼他打断了我的浅层冥想,没好气的甩给他一本刚刚送来的医疗报告,"洛基,永远不要相信奇迹会降临在自己身边。"
"生理年龄只有25岁?可是日期......"洛基眼中显出了失望的神情。
"日期也有记错的时候,这需要对那台机器的考古报告。况且,仑加究竟是不是失踪在这片星域的,始终是一个未解之谜。"怎么说呢,心情很不好,不过大概我内心的希望就是:马尼卡·以赛亚·仑加,永远不要出现,永远只是我想象中的完美的爱人。
"不过,提督,这位祖先也很好呀。"洛基突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不仅和您的星之尽头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况且,本人也很可爱。"
"什么?"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听说过25岁睡觉还要抱着玩具熊的男人么?"洛基又在发挥它的八卦才能了,"我听特护病房的护士小姐说的,那个祖先某次发射时向她要玩具熊,当被告知是军舰时才改要了一只多余的枕头,抱着入睡了,现在医疗舱里特别的拥挤。"洛基的眼中流露出了笑意,"护理小姐们的母爱又一次大规模的爆发了呢!"
"洛基少校。"
"是,长官!"
"请你去确认一下航道,以及最近的补给站的位置。"
"是,长官。"
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搜索记忆的残片,以便能找到回去的路,但是,我们首先要找到的是:"必须要回去"的记忆......
"抱歉,虽然我不知道现在的流行趋势是什么,但是你们好像都是穿着衣服的,如果各位把我当作同类的话,那么我想申请相同的待遇......"这就是祖先在被人挪到普通病房时发表的感想,在医疗舱的暖床上静静的一歪脑袋,嘴角微微翘起的时候,眼角也各显出了三条明显的皱纹。尽管从军医的报告中得知了这为祖先的生理年龄为25岁,我却觉得这时候他似乎有了一种与三百年相配的睿智。
......
"请问您的?"我静静的坐在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军装的祖先对面,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拍电影一样。他是灭神的幸存者吧?
"姓名么?"他坐在床沿上静静的笑了,"我记不太清了,不过,请给我一本历史书。"眼角的皱纹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却闪出一种淡淡的狡诘的光芒。
"提督......"站在一旁的洛基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房间里有一本,刚好是那个年代的......"我看了他一眼,他眼中露出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神情。
一只手托着下颌,缓缓的在屏幕前眨着眼睛,一个个人名就在他的指间和眼眸中流过。看着他静静而自信的在史书中搜索着自己的名字,我心中突然想起,我的星之尽头,如果他活到现在,也一定就是这副神情吧。
"嗯,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了,马尼卡·以赛亚·仑加。"他停了下来,指着屏幕上我再熟悉不过的一小段文字。
"提督!"知情的副官一脸无助的看着我。
"您,你不会搞错了吧?"天晓得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失礼的话。
"嗯?"他轻轻的用手托着下颌,仿佛神一样微笑的看着我。
"这个,我们刚才已经鉴定(拜托,和考古还是有区别的吧。)过了,您的生理年龄是25岁,可是这位马尼卡·以赛亚·仑加他在30岁的时候还有通讯传给自己的家人,所以......"
"嗯,的确,我进入‘宇宙'的时候的确距我出生的时候过了30自然年。"祖先笑了,"可是这不能说明我所有的细胞也按正常的生长速度经过了三十年呀。难道现在的科学还没想到用可靠的方法来探知时间的轨迹吗?"
"难道......"我的手掌情不自禁的撑在了桌子上。
"‘宇宙'的雏形,早在我坐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虽然还维持不了那么久,但是在长途旅行的时候,偶尔用一下也还是可以的嘛。"祖先笑得十分得意和陶醉。
"这,这个......"
"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我当然还可以说一些当时的事给你听,但是如果我说的和历史记载的不一样的话,你会相信谁呢?"
"不,不必了......马尼卡·以赛亚·仑加先生。"我心里瞬时空荡荡的,旁边的洛基也用一种同情和不幸言中的表情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