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江边一朵云

为什么会喝水？
为什么早上起晚上睡和他的习惯完全相反？
很多为什么。小蝙蝠呆呆的一个人想，并不去问。
紧张的与这个猎人同住，他妄图逃跑，却总是在起飞之前跌落。然后被那人轻柔的抱进怀里，放上横木。
这样的味道很陌生。
是同一个有着与他孑然相反的灵魂的拥抱。他有些害怕，却也十足期待。
似乎，习惯了那人嘴角边上的笑，一点点冷峭的挂着，第一眼看去伤心，再多看看，却又变得温暖。
那人睡觉时将自己抱成一团，剑一直拿在手里，无论姿势怎样改变，手从不放松。
有一次瞥见他好奇的眼神，自觉开口道："我是一个猎人，剑是不能离身的。"
小蝙蝠直觉这个男人在撒谎。
却也说不上为什么。
只是看见他偶尔露出的落寞表情，觉得心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很想去了解，却也没有理由和借口。
他有吸血鬼的自尊。再怎么感激，也不能向个人类说谢谢。
于是只是悄悄躲在那个角落里看，观察着自己从未了解过的世界，看着自己无比陌生的环境。
有时会想家，看着臂上的伤口，压抑下这样的感情。
他想，他还是不讨厌这个人类的。
虽然自大狂妄以及一无所知，这个人始终是救过他的恩人。
小蝙蝠听说过一点关于人类的事情。
若是吸血鬼猎人没有杀死站在自己面前的任何一只吸血鬼，那么最终他将被驱逐出人类的地界。
两个物种如此互相仇视，却将规矩厘定得一模一样。那么到底，玩弄他们的，是他们自己，还是上帝？
小蝙蝠的脑子里转过这样的问题多多，想得头痛。
突然有一天，SHO的家里涌进了许多人。
是和他一样的人类。
脚步还停留在门口时，SHO飞身上来拽了小蝙蝠。
不由分说，一把将他塞进柜子里。
容量太小的地方，小蝙蝠觉得快要闷死在里面。
不满的哼哼，忽然头顶的木扳被敲得摇晃两三下，小蝙蝠从缝隙中看出去，SHO修长的背影挡在前面，房间人满。
"SHO，听说你这几个月来都没再去找吸血鬼了？"
"恩。"
"为什么？"
"我想休息。"
什么人过来，SHO轻轻的靠后一步，遮完所有光线。
小蝙蝠竖着耳朵去听，声音变得模糊。
小蝙蝠手心泛上一层汗，鼻子敏锐的闻到铁器的味道。
上面还沾着血。
SHO......
他想叫，动了动身体，发出些响。SHO在下一秒靠上来，巧妙的挡过。
小蝙蝠心跳一顿，吓得缩缩肩。
那些外面的人......跟SHO是不一样的。他心里清楚，虽然嘴里不说，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自己的单薄。
忍不住去依赖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类。
老吸血鬼曾经敲着他的头说，笨蛋啊，人类是不可以相信的。
那时他天真的反问过，为什么。
现在不问了。知道有的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若非要找出个理由，那就是因为，他们是人，他们是吸血鬼。
小蝙蝠抱着自己的膝。
隐隐约约听见些争吵，在面前很近的地方发生，然后声音剧烈。
摔破了很多东西。
他捂上自己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在小蝙蝠的脑袋磕上什么东西的那一刻，他张开眼睛。
自己竟然睡着了。
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忽然一愣。自己又回到了横木上。
慌的扭头朝下看去，SHO一人躺在床上，用被将自己裹得严实。
"喂......"咬牙，想问问刚才的后续，却又住了嘴。
"什么？"SHO的声音闷着从被子里传出来。
"那些人呢？"
"走了。"
"怎么......走的？"
"说了两句，不合拍，就自觉的走了。"

第 3 章
小蝙蝠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瘪瘪嘴，飞下来走到SHO跟前。
扯扯他的被角，他拉回去，翻个身朝里。
小蝙蝠皱眉，使劲一扯，将SHO整个翻过来，这才呀的一声惊叫。
SHO嘴角上暗一块，血已经凝固。
眉头锁得深，漂亮的脸侧似乎还留着痕迹。
"你！你！你怎么了？"
"回去睡觉吧......没事的。"
"你......受伤了？"
"不管你的事，回去睡觉。"
"为什么？"
"听话，回去睡觉，我很累。"
"是，那些人类么？为什么，你也是人类啊？"
"你不也是吸血鬼么？"冷一声笑，SHO打断他，"不要说这些孩子气话，只有同类，才舍得下心来互相伤害，知道么？"
□□□自□由□自□在□□□
"我们明天去哪里？"
"去山上。"
"干什么？"
"山上的花都开了，我们去看看。"
"但是，花都是在白天开放的，我们去不了。"
"笨蛋，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专门在夜晚盛开给吸血鬼看的花，叫做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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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小蝙蝠没有再回那条横木上去。
一直守在SHO的床边，虽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看出这个人类受伤严重，需要人来照顾。
他听说过人类是群居动物，喜欢一帮人住在一个叫做城市或者乡村的地方。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但是这个人，似乎不太一样。
没有见过任何别的同类来找他，就算找了，也是今天这样胡乱的打一气。
小蝙蝠蹲坐在他身边，他的眉稍锁，看得出疼痛。
"太没用了，居然被打成这样。"
小蝙蝠鄙视的摇头，拿着湿毛巾敷上他的额角。
体温很高。
吸血鬼是从来不会生病的。小蝙蝠见过几只由人类转变成他们同族的吸血鬼，从他们那里听说，人类是很爱生病的生物体。
有时候病太重了，好不了，就会死去。
小蝙蝠的脑子里没有生病这个概念，自然也就不懂得什么叫轻重。
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的模样，似乎痛苦非常。拿尖细的耳朵过去听听，他的心跳杂乱无章。
愣了愣。
小蝙蝠烦恼的抓抓耳朵。
"不会是......要死了吧？"
来回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的样子非常好看，只可惜长了一双圆乎乎的耳朵。
小蝙蝠将自己的耳朵转了转，耳垂的地方尖锐。
自得的笑了笑，忽然听见那人低低的哼了两声。
小蝙蝠俯身下去，听见他说："危险......"
危险？
什么危险？
谁危险？
小蝙蝠挑一只眉起来，心中问题喷涌而出。
"怎么了？"他小心的靠近那男人，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脸。
忙的闪开。
这皮肤的质感，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
真讨厌。手指有发烫的感觉。
"危险......走开......"
小蝙蝠好奇的更近一步，看清那人头上全是汗珠。
再伸手过去轻轻点了点，很热。
人类的汗怎么是热的？
"喂，你还好吧？"
没反应。
"喂喂，人类？"
还是没反应。
小蝙蝠烦躁的来来去去几次，跺脚。
夜色正浓。
一个人背着另一个，身影鬼祟的穿梭在树林中。
打扮异常诡异。
背人的那个被一张硕大的床单从头罩到脚，被背的那个保持了同样的姿态。
一路这样小跑到了镇上，偶尔两个醉汉看见，惊得跳开老远，以为是遇见了千年难见的双头妖怪。
狂奔到了一间屋子面前，下面那人一把掀开头上的遮蔽物，露出双尖尖的耳朵。
费力的辨认着门上挂的牌子，然后敲门。
敲一家的门，随着一条街上灯光突然通明。
敲门的人是SHO养着的小蝙蝠，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到欠揍的表情，自言自语的问："为什么这些人都醒了？"
"因为你的声音太大了......"背上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将被单再次罩上他的头。
"遮住你的耳朵，太显眼了。"
"自己长不出来......"嘟囔。
小蝙蝠将SHO抗进那房子，四周咒骂声被关在门后。
接他们的是个白须老头，一脸慈祥。
小蝙蝠将SHO丢给老头，毫无怜悯，只是不耐的盯着他，道："这个人类好象要死了，他说来找你就会好。"
"人，人类？"老头抬眼盯着他，"你，你不是人类？！"
小蝙蝠一愣，呀的一声叫起，猛的张开翅膀飞上老头的天花板。
贴着。
一双紧张的瞪着老头，俯视。
两人同时怔住。
半晌，小蝙蝠语调发颤的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人类？"
老头呆呆的看看SHO，再看看小蝙蝠，一声惊叫被吞进肚里。
"喂，老爷子，先别理他，先给我看看，我快痛死了。"
"对啊对啊，他流血了......"小蝙蝠小声的提醒，看见老头的脸转过来，忽然住嘴，假装雕塑。
缝补过程持续了几个小时。
小蝙蝠忍着惊恐，亲眼看着那老头用细长一根针穿梭于那人类的胸口。
人类竟也不动，连眉也不皱，安静的任凭他摆弄。
这......定力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小蝙蝠愣愣的想，忽然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他，该不会是被......这个老头缝死了吧？！
脑子里这个念头才显出端倪，小蝙蝠感觉自己手心出汗心跳停止，慌的从房顶跳下来。
抓着老头的手，猛的扯离那男子的身体。
将耳朵贴在他心口上听。
听着听着，脸色一变，不由分说的就哭起来。
老头被他一系列举动惊呆，好半天回过神来，第一个看见的东西竟然是对属于吸血鬼的耳朵。
又默默后退了几步，调整心态，防止自己失控的叫起来。
小蝙蝠抽着肩膀哭泣，泪水如泉涌出。
忽然一下回头来瞪着老头，胡乱擦了把眼泪，模样十分凶狠。
嗤牙，两颗吸血鬼专属的虎牙突出，他盯着那老头，边哭边道："你把他缝死了！"
老头懵了下，忽然喉咙一紧，一双手掐在自己脖子上。吸血鬼的牙齿近在咫尺。
这次不能再维持所谓绅士风度了。
老头奋力将小蝙蝠甩开，惊恐的随手取了身边的剪刀握着。
"干什么？"粗气喘。
"你缝死他了！"
"胡说，我在给他做手术！""我没胡说，他没心跳了！"
"不可能！他的伤没伤及内脏，除非自杀，否则缝是缝不死的！"
"我不听你解释！"小蝙蝠刷的飞起，老头躲过他那双好看的手，敏捷的滚落到SHO另一侧。
这辈子也没这样灵活过啊......
老头擦汗，急急的道："我没骗你，我是医生，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小蝙蝠愣了愣，回头去看着SHO，将耳朵再贴在他胸口听了听，哭得更猛，凶狠的叫道："他的确没心跳了！你杀死他了！我咬死你！"
老头跌撞的躲过小蝙蝠又一轮攻击，扶扶划下的眼睛，盯着把自己摔进门口箩筐的小蝙蝠，犹豫的问道："那个，你好象......听的是他右胸吧？人类的心脏......其实，长在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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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人类村落里的有个老头被他们抓过来了。"
"恩，听说他们在商量怎么处置。"
"会被吸干么？"
"可能吧......"
"真可怕......我才不去吸血。"
"为什么？"
"我们和人类是可以共处的，你告诉我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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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醒时觉得自己胸口气闷，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再活活的憋回鬼门关里。
勉强张开眼来看。
投入眼中的是一对修长的耳朵。
往下移移，原来是自己那天烂好人收留的小蝙蝠。
小蝙蝠将耳朵牢牢的贴在他左边胸口上，两只手缠着他的脖子，半跪在地上。
SHO费力的推推他的脑袋，那小蝙蝠一声惊叫。
"啊！他没气了！"
怔住。
与SHO眼眼相看了阵，小蝙蝠揉揉眼睛，忽然又叫起来："喂！人类的医生！这个人又活了！"
白须老头走近。
谨慎的绕过小蝙蝠身边，对SHO笑一笑。
"SHO啊，感觉怎么样？"
"恩......托你的福，死了一次又活过来。"
"啊啊啊啊！！你果然是死过一次的！！死老头！"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老头与SHO同时皱眉。
"你叫什么？"SHO拿手戳戳小蝙蝠的头，他忽然一下捂了自己的嘴，拼命摇头。
SHO眯着眼打量着他，忽然一顿，换了种声音问："你，哭了？"
小蝙蝠保持姿势，点点头，眼泪又掉下来。
他没有去擦。
只是拿手捂在嘴上，一双耳拼命的来回晃动，表达他的情绪。
SHO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纠结了阵，回头求助医生老头，那老头只是一脸木然的盯着他，摆明了划清界限。
"喂，小蝙蝠，你哭什么？"
小蝙蝠不回答，耳朵上下摆动两下。
SHO更加郁闷。
"难不成是因为怕我死了？"干笑，这气氛太过诡异，需要他来调节。
哪知听完他这话，老医生的脸上抽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轻轻道："他就是这个意思......昨天以为你被我缝死了，差点没咬死我......"
SHO又怔住。
那只小蝙蝠的脸完全隐藏在双手下面，小得可怜。
只有耳朵露在外面，上下左右动着，表达自己的赞同。
SHO心口软软的痛了下，秋雨下。
轻轻伸手过去捏捏小蝙蝠的耳朵，柔软的感觉，叫人觉得舒服。
"别哭了，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可是......你刚才说你死而复活的......"
"那是比喻。"
叹。这孩子果然难以交流。
身边的医生抱以同情的目光，SHO一把将小蝙蝠拉过来抱了，哄小孩一样哄道："没事了，以后也不会死，别哭了。"
小蝙蝠抬头，咬着牙。
SHO做出此生第一个震惊自己的举动，抬手上去，为他擦了眼泪。
这个......算他烂好人的心有发作了吧，就是看不得他脸上湿乎乎的样子。
小蝙蝠和老医生显然同时呆住。
接着，小蝙蝠慢慢移近SHO，盯着他看，然后，猛的一口咬上他的鼻子。
还是一样的地方。
"人类！谁允许你碰我的！"
于是这事情的结果是，SHO带着鼻上的新伤口在老医生的床上躺了一个礼拜，小蝙蝠在老医生的房梁上挂了一个礼拜，而老医生自己，孤独的在客房中失眠了一个礼拜。
同时郁闷得厉害。
SHO要离开的前夜，老医生再次来到他们住的房间。
轻轻推开个门缝，下巴自然划落到地板上。
小蝙蝠窝在SHO怀里睡得安稳，SHO揉着他的头发一脸满足。
这画面和谐得近乎诡异，老医生语言不能。目瞪口呆的看了半晌，沉默的进去，一掌盖在SHO的额顶。
两人同时惊醒。
对看了几眼，忽然万分嫌弃的迅速跳离对方的身体。
老医生左右看看，小蝙蝠悄悄跑过来的躲在他身后。
几天相处，这小吸血鬼似乎已经不再对他有敌对的态度。这叫老医生觉得十分安慰。而另一方面的问题是，这孩子，明明在SHO要死不活的时候哭得呼天抢地，这一转眼，等SHO好了，却还是一个不搭理一个，连眼神相碰都用一种万分厌恶的表情敌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