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凯站在门口一扫,没看到一张生面孔,诧异地走到蓝田身边问道:“小徐呢?”
“在厨房帮忙。”蓝田自摸单吊一张五筒,心思全在牌局上。
“胡闹!”蓝凯顿时不悦。
“没事儿,他喜欢这样。他就不爱打牌,嫌费脑子。”蓝田听出老爹的深意,把注意力从五筒移了几分出来。
“那也不行啊,哪有让他来干活的道理?”蓝凯瞪眼睛。
“哎哟,真没事。你要是不放心,你看看他去。”蓝田笑了:“你还真别他叫过来。那小子打麻将就像赌神转世,打什么中什么,一家通吃,他一上台我们都别玩了。”
“真的假的?”蓝和不信。
“当然是真的,回头让他给你露两手。”
蓝凯眼看这儿子真是靠不住,只能自己豁出老脸去哄儿媳妇:真是的,哪能让新媳妇动手呢?这显得家风多不正啊。
蓝凯一路琢磨着绕进厨房,推门便看到里面一片热火朝天,张婶连同一个请来的厨子围着炉头,空气里弥漫着鸡汤的香气。徐知着站在案边切笋丝,刀光闪闪,切得又快又匀。
蓝凯一看那架式,莫名的,心里一动,熄掉了让他停手的心思。因为徐知着切得太稳了,有些人干什么事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让你相信他喜欢干这个,做得很自在。
“忙着呢?”蓝凯虽然跟徐知着通过不少电话,却是第一次见真人,本着老丈人看媳妇的心态使劲儿打量了一下,感觉小伙子果然长得不错,配自己儿子也算是够了。
“啊,爸。”徐知着抬眼看他,手下刀锋不停:“有事儿吗?”
“没,你说蓝田这孩子,真是,也不陪陪你。”蓝凯笑道。
“没关系,我喜欢做饭。”徐知着感觉到指尖一痛,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去,看到食指上泛出一丝血色,便不露声色的屈指藏进手心里。
“刀工挺好。”蓝凯坚持原则,没得夸也要找话题夸。
“还行吧。”徐知着平和的笑了笑。如果蓝田在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紧张。
蓝凯站在厨房门口陪徐知着聊了几句,自觉没有怠慢了新媳妇,方恋恋不舍的回屋去换衣服。徐知着长长舒一口气,连忙把刀放下,感觉后背湿了一片。
见家长神马的,真他妈紧张!
徐知着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用力吮了一口,聊作消毒。
虽然只是小年夜,人却到得倍儿齐,除了两位姑姑,蓝家的本地人基本全员。吃饭时,蓝太爷指挥大家推出圆桌板开了两个大桌,虽然只是家常菜饭,但品种丰富,清淡适口。
蓝田拉着徐知着坐在蓝太爷右手,一入席,就看着大家伙傻笑。
蓝和嘴贱,在下首嘲道:“哟,咱家这长孙长媳的位置总算是有人坐了。来嫂子,小弟敬你!”
徐知着除了好在床上争个上下左右的,在人前才不在乎什么脸面,嘴角挑起一抹笑,从容和温和,起身半倾过去跟蓝和碰杯:“谢谢!”
蓝田扬起眉,冲蓝和眨了眨眼睛,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俗话说,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徐知着贸然见蓝田全家,紧张得无与伦比,生怕多嘴多舌惹到任何人不快,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悄然无声的……给蓝田剥虾壳。这也不能怪他,重复性机械劳动最不占脑力,又显得勤快贤惠会心疼人,再适当不过。刚好,蓝田忙着跟蓝和打嘴仗,也没顾上关心为什么自己碟子里的虾仁取之不尽……于是,一个剥一个吃,配合得十分默契。只是吃着吃着,整桌都静了下来。
“你瞧瞧人家!”蓝和的媳妇孙玉婧捅了捅蓝和,羡慕嫉妒恨。
“是你瞧瞧人家!”蓝和不服气,哼哼着反驳。
“小徐,你让他自己剥,惯得他。”杜学蕉板下脸。
“他不喜欢脏手,自己剥就不吃了。”徐知着把手头剥好的虾仁沾料放进蓝田碟子里。
“怎么着,杜女士。”蓝田这才回过味来,笑容满面:“你不惯着我,还不许我媳妇惯着我点?”
“臭小子!”老佛爷忍俊不禁,冲着蓝凯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你儿子。”
大蓝先生卷起袖口:“我懂,我懂……”伸手夹起一堆湖虾到自己碗里:“这就给你剥!”
“你们这一大一小的……”杜学蕉到底是老一辈有产阶级革命家,脸薄,几乎红了脸。
“妈,你再装就不像了。”蓝田吐槽:“秀恩爱也要适可而止,你再这样,让老二回家怎么活啊。”
“靠!又有我什么事儿了啊!”蓝和再度躺枪:“请当我不存在好吧?”
蓝田眼角微挑,暗地里冲徐知着竖起大拇指。徐知着失笑,心想虽然歪打正着,效果倒是不错。
徐知着一路低眉顺眼,沉稳内敛,一顿饭没说上十句话,但句句诚恳,字字动心,于无声处听惊雷,把蓝家老小哄得不行。末了席散,女人们心里想着瞧瞧人家那男人做的;男人们心里琢磨着瞧瞧人家那媳妇贤惠的,说起来都是羡慕。
蓝凯的家风再正,杜学蕉再怎么有心要当个新时代的好婆婆,也比不上人性天生的自私,这么帅这么有本事的一个大儿子,自然应该让人捧在手心里惯着,儿媳妇能干懂事,真是再好也不过。
饭后,徐知着去厨房帮着分水果,最后用玻璃碗装了满满一碗杂色水果块送过来,蓝田捧在手里吃得热乎。
“哎,到底是媳妇给弄的,连苹果都吃上了。”杜学蕉嘲道。
“嫉妒?”蓝田不甘示弱:“让你男人给切去。”
“切碎了他就吃。”徐知着实在不太适应蓝田跟他妈的相处模式,还是认真解释着。
蓝田饮食挑剔,像苹果、木瓜之类的水果于他而言有如鸡肋,你要直接塞一个给他,一准拒绝,切碎了带上叉吃起来方便,倒也能乖乖吃光,徐知着早就摸透了他的秉性。
杜学蕉嘴里嘲得厉害,其实心里高兴得不行。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牙尖嘴利,心高气傲。人嘛,缺什么好什么,徐知着装起乖来温顺敦厚,有如金毛大犬,真是中老年妇女的头号杀手。杜女士跟他聊上了瘾头,蓝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男人被拉进了三姑六婆圈里。
蓝凯一边打牌,一边往沙发那边瞄,看着徐知着眼神专注地陪着阿姨们说话,准确地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拿出礼物来一个个分发,惊奇地连眉毛都要扬起来。
“厉害吧?我就跟他介绍了一遍。他就认全了。”蓝田半昂着下巴,得意非凡。
蓝凯不屑地瞅着自己儿子:“那是,就你这傻样,改天让他卖了,都得帮人数钱去。”
“他卖我干嘛?你儿子长这么帅,还会心疼人。”蓝田神采飞扬。
徐知着把太太们当高端客户那么供着,还真是又乖又帅,羞涩腼腆……逗着师奶们眉开眼笑。
蓝和这辈子最大乐趣就是挑衅蓝田,虽然基本没成功过,但劣习不改,此刻就势扛上一张牌,气势十足的吐槽:“你媳妇怎么比我媳妇还像个姑娘?”
蓝田一张发财掐在手里转了转,扬手唤道:“知着?”
徐知着转头,见蓝田招了手,便陪着笑脸从师奶军团里脱身出来:“怎么?”
“替我打两圈。”蓝田起身,一手指定蓝和:“输到他当裤子!”
徐知着不动声色的坐下:“你们苏州麻将是怎么打的?”
蓝和差点一口噗出来,狐疑不定地打量过来,后背莫名生出一层白毛汗。结果,就从那一把起,蓝和除了自摸,一把没赢……三打一,就输他一个,徐知着有条件自己赢,没条件制造条件让岳父大人赢,实在不行,让二叔赢了也成。
蓝和输得泪流满面。
徐知着装了一晚上孙子,表面云淡风清,工夫全在内里,不及半夜就有点撑不住,凑在蓝田耳边低声说困,看在外人眼里真是乖得不得了。蓝和输得心急如焚,看到苗头连忙推牌站起,跑得比兔子还快。
蓝田还记得中午答应的那个晚上,拉着徐知着给长辈们道了一圈晚安,拐着媳妇回门去。
徐知着一进门就垮了,拍饼一样拍上床边的地毯,呻吟道:“吓死我了。”
蓝田无比殷勤地胯坐到徐知着挺翘的后臀上,捏肩揉腰敲背,忙得不亦乐乎:“娘子辛苦。”
徐知着让他按了一会儿,困意深沉,朦朦胧胧地居然真的睡了过去,在云里雾里浮沉了一阵子,才又觉出冷,起身听到浴室里有水声,嘴角勾出一丝笑。
其实蓝家人都不难相处,他们气质温文而且善良,你看得出来,人人都有心对你好,大家希望你能高兴,他们在努力接纳你成为一家人。就连蓝和的吐槽都是可爱的,是那种至亲之间放肆无忌惮的感觉,让人愉悦。
多好的一家人啊!
徐知着翻出烟,把木门打开一条缝,靠在门边静静地抽着烟。午夜清冷的空气冻住了他的手指,却让他头脑清醒。
这几天他一直在向蓝田暗示,下毒的人可能是弄错了,又或者没有真正的杀意,他借警方的口把白水之前分析说给蓝田听,也不知道蓝田是真的相信了,还是日子太平久了也松懈了,最近看起来的确踏实了不少。虽然还是不敢乱跑乱动,不敢吃陌生的东西,但在家里还是放肆的。
但徐知着心里总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得他心慌。烟灰一寸寸落到草丛里,廊下的梅花开了,暗香浮动。
徐知着很愁,蓝田什么都不缺,钱财,名望,情感,事业,前途……这人间所有让人舍生忘死的东西,他都妥妥的攥在了手里,他志得意满,让人无措。
徐知着想起夏明朗最爱说的那句话:你在我手上没把柄,我不放心。
蓝田只是单纯的爱他,这付皮相,这点性情,万幸合了他的意……徐知着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长得好。
蓝田洗完澡出来,便看到徐知着站在门边抽烟,一抹冷月落在他脸上,眸色又黑又润,像夜一样美。
最近徐知着的气质变得厉害,蓝田总是不自觉着迷。过去的徐知着也安静,但那种安静是兔子式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透着警觉的怯意,虽然也挺可爱,但毕竟气势不足。而现在他安静得像一杆保养精致的枪,泛着乌光,有种威力十足却又温润的感觉,就像曾经徐知着向他展示过的那种,仍然是静的,但静得肃然。
蓝田有时想,如果徐知着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付模样,自己大概也不太会去追他,太出色,驾驭不住。
“好了?”徐知着见蓝田披着浴袍出来,连忙掐灭烟头,关好木门,顺手开了空调。
“还不快去洗澡?”蓝田笑道。
徐知着眼眸一暗,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蓝田胸口。
蓝田看着浴室门合拢,摊手倒到床上,掌下抚了抚,蓦然间心跳如擂鼓。
因为各人都怀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那个夜晚的缠绵尤其激烈,有如洞房花烛。蓝田情到浓时从来不介意喊出来,徐知着虽然自己闷声不吭,但最爱听枕边人失控的呻吟,百般手段都能使……于是百忙中出了一个小错:没有人顾及到这墙板到底够不够厚。
蓝太爷这房子虽然修得漂亮,但毕竟90年代末的作品,又是民间私建,没有特别加装隔音板。这些年来,儿女们都散在城里,难得周末回家住住,蓝家既没有小儿夜啼也没人半夜吹号,大家到点儿睡觉,都是轻手轻脚的,谁也没想过那一堵砖墙居然这么的不隔音。
结果,就苦了睡在隔壁的蓝和夫妇。
一开始,蓝和听到隔壁床响,还颇为兴奋,贼眉鼠眼地给自己老婆使眼色,小两口神叨叨的用杯子听墙根。你想啊,从小到大英明神武的大哥终于带了个帅气的男朋友回家,这不就跟闹洞房似的么?更何况这年头十女九腐,孙玉婧从吃饭起就在YY这俩位,居然还能听个现场神马的,最吐艳了。
只是听了没多久,墙那边传来一声低哑的呻吟,那调子既长且媚,似痛楚又快意,简直听得让人马上从脖根红到脚底板。蓝和差点从墙根跳起来,眼睛都直了。
“大大,大哥?”孙玉婧直哆嗦。
事实证明,不是谁的墙根都能听的,有些狗男男就是可以亮暴你的耳朵。蓝和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听到他英明神武光芒万丈的大哥的叫床声,而且,居然是这么个调调。
“所,所以,大大嫂才是?”孙玉婧风中凌乱。
其实这也不能怨她风识浅,眼下正是隆冬,徐知着包得连个手腕都不见,他原本五官长得就精致,装乖装得一派温良纯善。论身板,看起来比蓝田小一圈;论气质,简直是贤妻本色,谁能想到在床上这么个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