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敢于直犯天朝龙威的二逼毒帮多半规模不大,可正因为不大,事情才难办。整个团伙可能都不足100人,风声一紧撒丫子往密林里一奔,光靠中国专案组那十几个警察查到下辈子都不可能把人给逮出来。
所以那几天公安部下在缅北的眼线全都动了起来,上穷碧落下黄泉,就想知道到底哪个SB这么不开眼,天堂有路不走,作死作得大家连个安生年都过不好。公安部深耕缅北几十年,多少都有点路子,查了半个多月总算摸到一点头绪。
据说办事儿的是孟谷山里面的一帮土烟贩子,这几年行业转型没干好,冰毒制不来,麻古做不好,地盘越做越小,为了求生存铤而走险,放了南下曼谷那条线不走,北上闯云南。但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走背字,闯一次抓一次,闯一次抓一次,边防武警火眼金睛,把藏在轮胎里的白粉都给抄了出来。
货抄没了,人也被扣了。开始通了路子花几百万把人卖了回来,再后来他们也没钱了,公安也不肯放人了,没办法,这伙太二了,不给点教训都不成了。本来就没有太多智商的一伙人,逼到山穷水尽,终于狗急跳墙,清点了手头剩余的武器玩了一把大的,伏击中国执法船。
徐知着怀疑他们没准还想劫持人质干点什么,但无奈实力不济,执法船虽然猝不及防狼狈而逃,到底还是全身逃回来了。回到家血一抹,脸一板,场子必须讨回来,这大国的惊怒,自然要有雷霆的气势。
何确和徐知着猜得没错,谁也不会站着让你抓,这伙人自然早就撒丫子散进密林了。
何确要得是赶尽杀绝,徐知着为了圆他这个念想,准备了不下两百个人手帮他去搜山,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一时间,缅北风烟再起,搅乱了无人山的清静。
///////分割线,其实这里应该是下一章了,所以跳了场景,但字数不对////////
顾玄是一个喜欢收集资料的人,他喜欢把身边所有人都分门别类的排好,然后逐点分明的写明他们的优缺点与偏爱喜好。
职业病。
顾玄是一个特工。
此刻他站在徐知着那间宽大的办公室里,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站在窗边的那个男人身上。据说,这人曾经被一个缅甸大佬绑架,用十几杆枪守着,关在家里不见天日。顾玄在来之前,发挥他职业级的想象力,幻想了一个妖媚横生的男人,可看到徐知着的第一眼,他觉得自己错了。
不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帅得英气十足,神色平和,但眉间带煞……只有这样的男人,才值得让人派一个排的军人看守。
“顾先生。”徐知着看完介绍信,客客气气地走过来跟顾玄握手。
“徐先生好。”顾玄从他手里把信纸抽走,仔细叠好,放进风衣的内袋里。
徐知着趁这个机会仔细打量了他,顾玄长得很简单,标准的南方人长相,看着有些秀气,但过眼即忘,五官里没有一点突兀的存在,不好看,也不难看。
寻常人常常会把特工和特种兵混淆,其实这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门类,虽然偶有交集,也多半是在高层活动。徐知着当了十几年兵,还是第一次遇见活生生的职业特工。从国安开出来的介绍信,由二部转,来之前单海洋专门找人给他通了消息,手续齐全,郑重其事。
徐知着有点紧张:“顾先生找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搜山的时候带上我,别的就没什么。”顾玄笑得特别和气。
徐知着沉吟了一下:“方便问问为什么吗?兄弟好安排。”
“踩盘子,看有没有不长眼的。”顾玄做了一个攻击性的手势。
“缅北……我们这儿有……”徐知着诧异。他知道国安是专门干嘛的,反恐反华才归他们管,贩毒这等杂务,绝对入不了这些大神的眼。
“不知道,所以要踩。每一个枪支泛滥的中国临邦都有可能藏着风险,而且克钦最近这么乱,势力混杂,还有大文蚌联盟。”
徐知着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这种人说话必然半真半假,但顾玄至少给了他明确的方向,他也就明白了怎么协助。这个人的身份敏感,放哪儿都不合适,只能暂时收在身边当助理。
在南亚的密林里搜捕毒贩,没准儿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工作之一,这些地区多半世代制毒贩毒,大烟就像烟草茶叶那样自然的流通存在,当地人都见怪不惊。于是,你需要跟各种奇葩的村民、老农们斗智斗勇,缉毒时真正面对的是当地的村民自卫军和贫苦的农民。在这里,文明社会的世界观是不存在的,鸦片是天然合法的存在,你们才是那些邪恶的外乡人。
好在信息收集疏理的工作由警方负责,徐知着就管带队搜山。跟据警方的情报,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找,从这村追到那一村,从毒贩A的第三个小老婆家里,抄到毒贩B的第八个小老婆家,把一伙一伙的相关人员抓出来,从山沟沟里拎出去,交给中国警方审讯追查。这种工作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但实在是琐碎,而且又脏又累。
徐知着本以为顾玄那一脸斯文的样子,会顶不下来,没想到那小子看着不显,脚程却好,不声不响的跟着跑,把自己照顾得特别好。徐知着不想沾事,从来不管他干什么,随他在那儿写写画画的,双方心照不宣,合作倒是默契。
就这样,徐知着和左战军轮流盯场,不过两个礼拜的工夫,起码出动了上千人次,抓了好几十人。徐知着干得累了,向何确吐槽说还好这事儿是我自己出钱,否则200万绝对拿不下来。
这抓逃犯就像围猎,先是大张旗鼓惊动山野,打草惊蛇,逼得猫突狗奔,再然后严防死守把猎物逼入死角,最后逐个清剿一网成擒。此番兵精粮足架式拉得也大,到最后围猎时段,中缅军警联合出动,徐知着带人在外围扎场。
这场抓捕涉及面广,参与人多,预案做得再好也还是有疏漏,好在多道防线,层层设阻,从内网漏出来那几条鱼,最后都让徐知着给堵了回去。
再蠢的人,见了棺材也还是要落泪,到这当口都知道后悔了,抱着徐知着的大腿求饶,许出重金大利。徐知着看着手下们把人绑起来,心里只觉得可笑。
怎么想的,真是?!
案子都通天了,还有谁能保得了?能站到这个地界上说话的,又有谁真会把几百万人民币当回事?
虽然中间出了点波折,但最后结果还是好的,一兜子抓了一大批人,虾兵蟹将尽数落网,团伙的第一,第三号人物通通被扣。
其实像这种亡命徒与亡命徒之间的较量,能不死人就已经是万幸。徐知着忙着收拢人马,清点物资,等着警方的消息,准备下一拨清扫残部斩草除根……自然,也顾不上身后各种愤恨的眼神。
像这种大张旗鼓的抓捕活动本来就带着一点示威的性质,所以人犯刚一到手,媒体就上了新闻通稿,交接仪式时有央视的记者跟随拍摄,完全是一付“敢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架式。
徐知着不方便跟警方抢功露脸,倒是蓝田看到新闻给他打电话,说事情办完了吗?什么时候休假?
徐知着郁闷地抱怨说还有几个逃在老挝的呢,还得继续抓去。
蓝田安抚了几句,说袁肃最近忽然派了两个警察给他,说是上次的案子还没了结,警方有责任保护公民的安全。
徐知着一听就知道这是何确想法给自己还情呢,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还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北京这边的事居然也插得上手。当下笑了笑说道那多好,省钱了。
有警方看着蓝田,徐知着其实更安心,不是说警察们的专业水准有多高,而关键是,他们背后站的是国家。
中国政府人治思维重,很多事不看程序看面子,所以在中国办事,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官方,否则一不小心让政府面子上不过不去,那就是天字大案,什么人冲进来都得扒层皮走。职业杀手讲究个性价比,好好的,不会惹这么大的事。
徐知着对此非常有信心,因为就在他眼前,正有一群不知死活的SB在大国的惊怒中走到穷途末路,徐知着没法儿不对这个国家的武力感到满意。
第一拨工作做得好,自然要趁胜追击,但漏网之鱼一般都特别狡猾,徐知着手下全是缅甸人,进了老挝一样抓瞎,而且毕竟已经是异国,过境手续不好办,大规模兵团作战无法复制,徐知着也只能抽调精兵强将协助警方办事。这么一来,工作瞬间就不好做了。
徐知着很郁闷,虽然出了钱,他毕竟是有些假公济私的,缅甸那边时不时还会有些押解库银,或者转运翡翠原石的大单子要他亲自督场,责任越大任务越多,他一门心思帮着中国警方,别的董事们表面不说什么,心里总会嘀咕。
徐知着急,何确更急,从中国派出到异国查案的那帮警察自然急上加急,在国内虽然工作也忙,总好过像现在这样走野山钻林子,风餐露宿,还随时担心要挨枪子儿。
在这一片愁云中,最悠然自得的就只有顾玄,闲来无事不是拍照,就是看地图。尤其是公安那边做出来的人情图,附近有什么村子,村长叫什么名字,有几个老婆几个娃,都跟哪路武装交好,有没有勾结毒贩的可能……公安能查到的,标得一个不落,顾玄看得两眼放光。
日子久了,徐知着渐渐对此人生出好感来,因为他那双眼睛,那种面对工作两眼放光由衷喜悦的样子让他感觉莫名的熟悉。徐知着是个有事业心的人,他喜欢这种执着努力的男人。
自北往南,沿着湄公河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排查,与当地人斗智斗勇,分析每一段情报的真假,徐知着真心觉得打仗也没比这个更累多少,难怪美帝那么多年都干不掉阿富汗的军阀毒枭。
然而前方如此苦闷,后方却风云大起。
袁肃的电话是打到公安的卫星电话上再转给的徐知着,徐知着赶到公安的营地时,老牌缉毒警陈维宁一脸惶惑地看着他。徐知着心里一声咯噔,连发根都立了起来。
“怎么回事?”徐知着没打招呼,没说开场白。
“蓝田出了车祸……”袁肃也是条汉子,没废话。
“什么?”徐知着大声失色,眼前一片漆黑。
“但是他人没事。”袁肃飞快的说出后半句:“你不要急,听我说完。”
徐知着长长呼出一口声,眼前黑幕散开,他的视野回来了,心跳也终于回来了:“说吧。”
时过境迁以后徐知着从警方的宗卷与监控中看到了车祸发生的全部细节,那飞驰的车辆,可怕的撞击,蓝田的车子飞快地旋转着冲过街口,一路撞开了多辆汽车,最终越过人行道,撞到街边的围墙上。
他会看到蓝田惊恐万状从车里爬出来,然后惊慌失措地拉扯驾驶室的门,把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车里抱出来,他可能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以至于浑身发抖,六神无主,他执着地给这个人做心肺复苏,直到对方咳出的鲜血涌进自己嘴里……而在他不远处,一个人以极为扭曲的姿式倒在路上,他是从车窗里被甩出来的,当场毙命。
袁肃并没有哄徐知着,蓝田的确没有大事,他是那种难得的,坐在驾驶座后面都会系安全带的人,这个好习惯救了他一命,除了被安全带勒出的肋骨微裂和手脚擦伤,他几乎是安然无恙的跨过了这次鬼门关,但奉命保护他的两名特警一死一伤。他是没怎么见过人血的人,但那天的街道上全是血……
虽然此时袁肃尽可能简省的说明了情况,对现场的血腥只字没提,但徐知着还是不可抑止的暴怒了。毕竟那是蓝田,切菜时指尖划出一个小口子都让他心疼不已的蓝田。
“袁队,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兄弟在前方流汗,你让我的人在后方流血,你觉得这合适吗??”徐知着怒极攻心,口不择言。
“徐知着!你的人活蹦乱跳地在等你回来,我的兄弟一个已经走了,还有一个在特护病房里挣命,我有哪点对不起你?”袁肃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徐知着要挑事,他也正好攒了一肚子火要发。就是可怜了陈维宁,刚刚关照过袁肃要冷静,现在还得安抚徐知着再冷静,偏偏他跟两边都不熟,说什么都是干吧吧的。
气氛斗然紧张起来,听筒里除了丝丝电流声,就只剩下两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很明显,两边都在压制自己的怒火。
“对不起。”还是徐知着先服了软:“我急坏了。”
“我知道你急。”袁肃自然也退了一步:“你放心,你男人那边,我又派了人,我保证,不会再出事了。”
“好。”徐知着的声音从容镇定,但内心无比茫然。
如果以结果论,他对蓝田的保护无疑是成功的,那么明显的杀意都被拦住了,敌人凶暴而来,无功而返,他应该高兴。但骨子里,他慌得根本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就像一个藏了张零分考卷的幼童,忽然被家长发现了隐藏的秘密。他是那么惊恐,不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惩罚,他是那么害怕,甚至不敢第一时间打一个电话回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