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昙花又称为"昙花",是一种只在夜间开放的奇花,尤以夜帝城里的昙花最为出名。而在每年二月十二夜晚,全城的优昙花竞相绽放,万人争睹盛事,场面异常壮观。"优昙花会"的传统由此而来,已成为夜帝城里一年一度盛大的节日,不单只本地居民倾巢出动,众多外地游人亦会蜂拥而至,共同参与盛会。
与往日里太阳一落山,人人均赶着归家不同。在"优昙花夜",街上却是越晚越热闹。早在节前一个月,各大店铺和客栈都会准备好大量制成昙花形状的灯笼,提供给游街的城民和客人使用。是以天刚入黑,满城都是提着昙花灯到处走的游人,摩肩接踵,喜气洋洋。
花会的最高潮是在午夜子时,所有的优昙花将会在这一刻同时盛开,争芳吐艳,香飘十里。直到次日清晨,日出即谢,须要等到来年的二月十二,才能重睹芳容,因此有"昙花一现"的说法。正因为如此难得,在这个飘满花香的夜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无论多么矜持害羞的人,都会抛却不必要的胆怯和顾虑,纵情狂欢,享受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
赏花的上佳地点,自然是城中最大的花苑--圣林苑里的万花台。那里至少集中了全城一半的优昙花,足有上千株之多。台上设有长廊和贵宾席,专为夜帝城里最显赫的人物和宾客使用。在万花台的四周,则是酒楼客栈林立,许多人特意预订靠窗的客房,可以居高临下观赏台上的景致。
此时已接近午夜,万花台上更是人头涌涌,喧闹非凡。成片的优昙花在夜色下随风摇曳,含苞待放,分外妖娆。然而比起优昙花的风姿毫不逊色的,却是贵宾席上刚刚出现的两位客人。
夜帝城里的服色多以纯黑、赭色等深色调为主。这两个人,一个身穿杏黄色的长衫,淡金色的头发,简直比秋日的阳光还要悦目;另一个仅是一件石青色的长袍,浅绿色的头发,便让人觉得莫名亲切,不由自主想要接近他。两人其实也没怎么招摇,一片深色之中,满座宾客自然为之侧目。
更令人诧异的是,此时陪坐在他们身边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使和离月使两位暗使。这样的待遇,整个夜帝城里,也只有夜帝本人才能享有,可见来人身份之尊贵。事实上,风云使大人原本还想派至少十名高手在旁边加以保护,被春城极力反对,才不得不作罢。
风度儒雅、一副文士打扮的离月使,正向两人介绍花会的风俗:"......待到子夜时分,全城的灯火便会尽数熄灭,全靠这些昙花灯来照明。这些制成昙花形态的灯笼,又名为‘夜明灯',可以一直燃到天亮。"
"为何要熄灭灯火?提着这些灯笼,除了赏花,做什么都不方便呀?"
离月使呵呵一笑:"春城领主有所不知。优昙花会的重头戏,可不仅仅是赏花,而在于享受一年一度的金玉良宵。按照我们夜帝城的惯例,凡是在今晚赴会的情侣,只要两情相悦,都可以共效鱼水之欢。这是被大家默许的事情,日后名正言顺地上门提亲,也不会因此受责难。是以每逢二月十二,有多少痴情男女私相约会,定下终身。而在每年花会过后,操办婚事的人总是特别多,连怀上身孕的女子也比往日多,就是这个道理。两位领主试想,这样美妙的夜晚,若是灯火通明,岂非大煞风景?"
秋原也笑道:"想不到贵地的民俗如此独特!难怪其他地方的客人都纷至沓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倒不假。两位今日前来投宿的时候,有无发现许多客房早已订满?其中当然有不少外地游人订住的,更大一部分,却是那些有情男女用来幽会的场所,早在几日前便订下了。"风云使在旁边插话。
春城忍不住调侃:"那像我们这些孤家寡人,该当如何是好?到处都是黑灯瞎火,连客栈里也是成双成对的,分明就是刺激我们嘛!"
离月使眯起眼睛,故意一本正经回道:"领主真会说笑。以两位的人才,暗中倾心的女子还会少吗?要不要由在下引荐几位大家闺秀,说不定便可成就两段异地姻缘。"
四人惬意大笑。由于夜帝深湛的内功助力,春城难得没有在夜晚发病,精神总算不错。秋原见他这样,自是欣慰。
欢声笑语之中,满场烛光次第熄灭,只剩下夜空中一轮满月的清光,与遍地灯笼交相辉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万花台上那一大片优昙花,翘首以待。
夜雾朦胧而又迷离。只见一个个拳头大的花苞,洁白胜雪,胀鼓鼓的,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慢慢撑开,一片一片打开,最终舒展开娇嫩的花瓣和修长的花心。颜色白里泛出青绿,大小如斗,清香四溢。
不一会儿功夫,上千朵优昙花如同受到感应一般,纷纷跟着开放,月色照耀下,真比月中的精灵还要婀娜多姿,妩媚圣洁。空气中的香气也愈发浓郁,令人沉醉。
春城和秋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优昙花,跟众人一样,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啧啧称奇。一阵清风拂过,卷起满苑花香,所有游客手中的昙花灯亦随风而起,慢悠悠升上半空,悬挂在头顶,像千万颗繁星照亮了整个夜空。
一时间,万众欢腾,场面无比热烈。
看见两人明显惊讶的样子,离月使几乎半带炫耀的解释:"两位领主不必奇怪。我们夜帝城里的夜明灯最特别的一点就是,每当优昙花盛开时,不但会自动升上天空,还可以替幽会的恋人们传递信息。"
"你是说,这些昙花灯可以帮人传递消息?"春城有些不大相信听到的话。
"据说,每一个放花灯的人,只要诚心向优昙花许愿,昙花灯就会带着他的心意,飞到心中想念的那个人头顶,整夜相伴,为其照亮前行的路径。而对方亦能感应到放灯人的情意,据此作出回应。"离月使的语调里带着几分神秘。
秋原也不禁好奇:"怎麽个回应法?"
另一边的风云使闲闲插话:"说穿了倒没有多神奇。秋原领主可曾看到这些花灯上写的客栈和酒肆的名称?那就是约会的地点。只要预先说好见面的场所,有意的人,见到对方放出的花灯,自然会前往赴约。还有这么多客栈,之所以愿意无偿提供夜明灯给住客,无非是想吸引更多的客人光顾,也顺便作为宣传的手段而已。"
春城和秋原方才恍然大悟,只觉得这些风俗煞是有趣。抬头发现悬浮在半空的昙花灯果然在四处飘荡,似乎真的会跟随地上的人走动的样子。而集聚在万花台下的人也渐渐散去,不少人脚步匆匆,抬头望望天,便赶去赴约。
风云使和离月使其实并不敢放松警戒,一直在密切留意周围的状况。反而是春城兴趣盎然,仰面观赏天上各式各样的花灯,忽然眉开眼笑地叫起来:
"秋原你看,在我们的头顶上也有五六盏昙花灯呢!是不是有哪个女孩子偷偷恋慕你?"
秋原抬头一瞧,果真见到几盏花灯不知从何处飘来,正在头顶的上空徘徊不去,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没听见离月使大人说?只有被牵念的人,才能体会到优昙花灯的情意。先发现这些灯笼的可是你,被倾慕的人也应该是你吧!"
"是我吗?难道说......"春城回眸一望,吃惊道:"在心里暗暗念着我的,原来是你?!"
秋原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打翻,狠狠瞪回去:"开玩笑!我们一天到晚呆在一起,还用得着这种玩意?你看那花灯上,连客店的名字都没有。"
"秋原,你真是太可爱了!你要是女孩子,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明亮如水的眼里,波光潋滟:"春城领主,我可以理解成,你这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
"天啊!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我真的会误会的哟......"
"赚到了吧?我就是故意的。"
两个人忍俊不禁,相对而笑。满天的昙花灯映照在脸上,明朗如霁月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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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万花台对面的客栈里,顶层的一扇窗户半开,有一个铁褐色眼睛的男子靠在窗前,象在思索,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一名传令兵跪在身后,向他禀报消息:"大人,修布统领请求出战。"
他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随口应道:"算了。我现在还没有打算向夜帝城开战,只是经过探查一下虚实。既然修布这么想要建功,就让他一个人带铁翼营过来吧。你们其他人,都不要太张扬。"
"是,大人。"
传令兵退下之后,一缕轻烟飘入房内,凝成一个虚无的形状:
"参见首领。"
他这才回过身来,指着窗台上一盏昙花灯:"你现在就提着这盏灯,混在那个人头顶上的灯笼中间去。不论走到哪里,今天晚上都要跟着他,明白吗?"
"属下不太明白......这些灯笼莫非就一直停留在那里,不会飘走?如果那个人要离开的话,灯笼是否也会跟着去?否则......属下虽然可以隐藏身形,这样子跟踪,很容易引起怀疑......还请首领明示。"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隐行者,不得不提出疑问。
"我说行就行,你啰嗦什么?还不快去!"龙岩大人简直有些烦躁。
"属下遵命!"
飘渺的形体迅速化作黑烟,卷起窗台的昙花灯,真正"一溜烟"的飞出窗外。
站立一旁的传令兵忍不住心中暗笑:这些隐行者真够迟钝!居然没有看见,那些灯笼,龙岩大人刚刚可是一口气下令放了五盏,至今还在那人头上悬挂着。只留下第六盏,让跟踪的人混迹其中。
而他们的首领已经再次把视线投向窗外。从这个方位,恰好能够看到万花台上,那个绿色头发的人正在仰头观看天上的花灯,脸上的笑容堪比三月春风......
--当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之后,他会怕黑吗?今天晚上,还有谁为他照亮回去的路?
龙岩大人当然没有听说过优昙花灯的传说。他只是和自己的手下一样不明白:先前那五盏明明没有人控制的花灯,为什么会一直停留在那个人的头顶,久久眷恋不去,而且在一路相随?......
这个问题,显然不在他们所能理解的范围。
(注:现实中的昙花当然不是二月开放,但在架空世界的本文里,作者说了算。)
花夜(二)
露重更深,赏花的人流逐渐稀落,贵宾席上的客人也走得七七八八。遥远的地平线上,忽然有大片乌云涌来,黑鸦鸦的直压向城池上空,惊飞了林中的宿鸟。阵阵腥风扑面,还夹杂着尖厉的聒噪声。飞到近处,赫然是一群浑身披着坚硬铠甲的凶恶大鸟,约有四五百只,每一只鸟背上都骑着一个手持武器的魔兵,气势汹汹俯冲下来。
风云使怫然站起:"是魔军的铁鸟!"
一拍手掌,无数守卫的士兵立即出现在万花台四周,手中的弓箭明晃晃的,全部对准了半空中飞降的铁鸟,只等待一声令下。
鸟群越飞越近,刚刚进入射程范围。骤然间万箭齐发,密如雨点,数十名当头的魔兵发出连声惨叫,倒头栽下。却还有更多的魔兵乘坐铁鸟,闯入守城的卫兵和游人中间,横冲直撞,挥刀屠戮。
赏花的游人无不仓皇逃窜,惊呼躲避。春城和秋原依旧坐在原位,守在旁边的离月使却是暗自戒备,寸步不敢离开。
密集的流矢更加频繁。夜帝城素以防卫森严著称,虽然是在万民同欢的优昙花夜也不会有丝毫放松。魔军想要偷袭,并不易得手。
就在四五百名魔兵当中,有一个领头的魔将骑在一头特别健硕的铁鸟背上,右脚架着铁拐,手持短戈挥挡开飞来的箭矢,冲上掠下,出手尤其剽狠,一连砍杀了十几名士兵。
风云使站在高台上统观全局,神色一凛,正要下令集中兵力围剿。
深蓝色的天幕蓦然异光闪现,霞光万道,照得亮如白昼,伴随阵阵飘渺的仙乐之声。一辆纯白色的车辇由两只白色翼鸟牵引,仿如驾着七彩霓虹从天际飘然而下。
两大暗使几乎同时喊出声:"是烟霞宫!?"
车辇尚在半空,所有的魔兵和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两名身穿粉色纱衣的少女翩翩飞出,衣袂旋舞,银纱轻扬,一道白光正朝着领头的魔将疾如闪电击去。
"噗通"一声闷响,那魔将连喊叫的功夫都没有,一头栽在地上,血溅三尺。轻盈的白纱方才缓缓落下,异香扑鼻,恰好掩盖住刚刚弥漫的血腥和杀伐之气。
--连杀人都是这般赏心悦目,不带半分烟火气!
对阵的双方固然为之惊愕:一向不涉足红尘的烟霞宫何以会公开介入争战,大开杀戒?却无人知道,那名魔将正是当日在净魂殿里,第一个出头猥亵烟霞宫小公主的修布统领。虽然承诺过不与伏魔岛为敌,参与恶行的魔兵也无法一一追究,从形式上来说,总要诛杀一两个罪魁祸首,方能稍平仙缘族人的心中忿恨。
剩下的魔军都愣在当场,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匆忙拨转铁鸟,乱纷纷掉头飞去,不一会儿便撤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风云使举手一挥,指示收兵,并不打算追击。
却见眼前金光大盛,漫卷的纱幔从天而降,隔离开众人视线。那辆纯白色的车辇已然飞临台上,傲然停立,自有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一名粉色纱衣的少女侍立车旁,漆亮的眼睛四下一扫,微启樱唇:
"烟霞宫公主驾到,闲杂人等请先回避!"
在场众人尽皆哗然,不约而同低下头,远远退在一边。传说烟霞宫的公主并非凡人能见,普通人不小心看上一眼,都会耳聋目盲,失心疯而死。
风云使和离月使倒不是相信这种传说,刚要举步,只觉身边云雾缭绕,七彩的霞光灼得人睁不开眼,辨不清周围的事物。不敢有丝毫异动,只好停留在原地。
距离最近的其实是春城和秋原静,正欲起身避让。忽见金光炫目之极,倏然消散,隔着重重帘幕,纯白色的车辇就停在十步开外,粉色纱衣的少女盈盈上前致礼:
"两位领主请留步,烟霞宫大公主和七公主特意前来拜会。"
秋原一眼认出,这少女正是晚间照会过自己的使女,可见对方并无恶意,想不到却是烟霞宫的人。
两人均感意外,春城不由望向秋原:"你认识仙缘族的人?"
"不是。"秋原连连摇头:"我想她们十有八九是为你来的。"
淡紫色的云烟中,另一名侍女撩起车帘,一个纤细的婀娜身影垂首走下车门,轻挽罗裙,款步上前,婷婷拜倒,逶迤的裙裾连同一头烟紫色的长发,宛如云霞一样铺散开来,在脚下盛放。
"玲珑拜见春城和秋原公子,愿两位公子福寿安康,天佑盛年。"纯净的嗓音也像莺莺燕语,字字动听之极。
春城万料不到她会对自己行此大礼,惊得站起身:"公主何以这样?春城实在承受不起!"
眼前恍如有云雾漫过,感觉有一股飘忽的力道将自己轻松托住。车厢里依稀还有一位端坐的绰约丽人,脸上罩着面纱,温婉的语音柔和似水:
"春城领主不必自谦。领主的侠义之名,天下人皆敬仰,烟霞宫同沐恩德,今日有幸拜识尊颜,就让玲珑代族人叩谢大恩。"
"这个......在下与各位公主素未谋面,何出此言?听秋原说,春城所中的剧毒,全仗烟霞宫出手相救,原本应该由在下登门致谢才是。"他实在有些尴尬,脸上一红,似乎想起什么为难的事情。
拜倒在地的少女此时悠悠开口:"两位公子不认得玲珑了吗?可曾记得在净魂殿里,有一个苦命的女子身陷魔窟,无力逃脱。多承领主垂怜,一言相救,解衣相赠,得以保全烟霞宫的清名。"
她慢慢抬起头,如云的秀发下,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庞,美得令人窒息,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心动。
春城和秋原面面相觑,居然不敢再看--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美得这样不染凡尘的女子,两人还是头一次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