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谁连爱都不懂?"
"你呀,都二十七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呢,小说倒是写了不少,可你真的懂吗?不见得吧。"
秦通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他觉得胡朋朋一句话就把他的所有作品都给否定了。
"说真的,我以后还真是不想写同志题材了,再写下去我都成同志了。"
"那又怎么了?同志也是人啊,你不会有偏见吧。"
"当然不是,我就是对同性不是那么感兴趣。"
"但就是对写这种小说感兴趣,对吧?"胡朋朋笑了。
秦通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果汁。
"我还说要请你们三个呢,结果就你能来。"胡朋朋有点不满地说。
"没辙,珺玮得去医院陪沈放,我要不是交了稿,又没新任务,连我都来不了。"
"喔。"她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说,沈放的病......说得难听点,有救吗?"
"我也说不好,不过应该有救,他这么年轻,又有珺玮陪他。"秦通撇了撇嘴角。
胡朋朋没有再问什么,秦通也不再开口。他继续沉默着,脑中胡乱想着,有对未来的猜想,也有往日的残像。
第十四章
--2007年11月25日 10:17--
阳光照在阳台的盆花上,叶子上挂的水珠反射出清澈的光亮。珺玮给盆花浇完了水,将喷壶放在墙角。
"你管它干吗?又不是自己养的,原来就在这屋。"沈放无聊地看着珺玮的举动。
"闲着也是闲着,你这儿有空调,一年四季都适合养花儿,不比秦通那个玻璃花房次。"
"那是。"沈放笑了笑,然后又问,"哎,如果能变成花儿,你想变成什么?"
"我啊,还真没想过,你觉得我能变成什么?"洗了洗手后,珺玮边用毛巾擦手边问。
"我也不知道。那我呢?你说我能变成什么?"沈放话音刚落,一个回答便从门口响起。
"狗尾巴花儿。"
是秦通,他从半敞开的房门走进屋,一直走到沈放病床边。把一大堆水果、营养品放在桌子上之后,他坐下。
"这都是给我买的?"沈放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问。
"啊,你多吃点吧,医院的伙食不好,你就吃这个。你瞅你都瘦成什么德行了。"
"呦,难得你这么关心我。"沈放故意夸张地一笑。
"少贫啊,我可是看在珺玮面子上才关心你的。"秦通忍住笑,看了珺玮一眼。
珺玮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他把从刚才起就攥在手里的毛巾搭在洗手池上方的横梁上,然后开口道:"我得先走了,有个家教,十点半到十二点的。"
"中午饭是不是就在那家吃了?"秦通问。
"不,那孩子家里只有一个妈,是单亲家庭,我可受不了跟一对孤儿寡母一块儿吃饭。"珺玮摇着头。
"是不是觉得自己跟小丈夫似的?"沈放问。
"不是,是觉得像儿子。"珺玮将屋门全打开,"我十二点二十之前就能回来,那家离这儿挺近的。拜拜。"
秦通和沈放在目送珺玮关门离去后,巧合般地同时叹了口气。
"我真不想看他这么累。"沈放将双臂枕在脑后,抬头看着天花板。
"为了你呗。"秦通靠向椅背。
"我知道。"沈放又叹了口气,"我什么都没帮他达成,反倒让他为我这么累,真是让人受不了。"
"行了,你别瞎想,等病好了,你再好好待他不就行了。"秦通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苹果,"刀子呢?"
"抽屉里。"说服看着秦通拿出刀子削苹果,看了一会儿,他叹道,"珺玮削苹果是右手拿刀,你是左手,我还真是看不惯。"
"没辙,我是左撇子,除了写字,我吃饭,用刀子什么的全是左手。"
又沉默了片刻,沈放轻声说:"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而且命又好。我答应过珺玮却做不到的事你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唉,上天造人真不公。"
这话让秦通根本不知如何回答,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沈放,在看到他并非格外认真的表情后,秦通松了口气。
"哎,我说,你到底......"沈放犹豫了片刻,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同志啊?"
这个问题把秦通逗乐了:"你说呢?"
"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好象很难说,又像又不像。"
"是不是因为我是写同志小说的,你就觉得我像?"
"说不好。"沈放耸了一下肩。他看着秦通削苹果,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哎,秦通,不开玩笑,要是我哪天一翘辫子,你可别不管珺玮。"
"你真丧气。"
"不是我丧气,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和珺玮给你添了这么多年的乱,闹得你不得安生,我也不是没良心,我也过意不去,可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了。你以前一直对珺玮不错,以后......"
沈放的话让秦通打断了:"你太多心了,是不是因为那天我说以后再也不管你们的事了让你不痛快了?其实我也就是一时冲动,你别往心里去。我哪儿能不管珺玮,毕竟那么久的交情了。"将苹果削完后,秦通放下刀子,然后将苹果递给沈放。沈放接过,却并没有吃,他苦笑了一声:"其实,你跟珺玮比我和他合适。"
"你说什么呢?"这话让秦通哭笑不得。
"真的,你比我会疼人,身体比我好,又温柔又有情调又有才华又有钱,你要是同志,珺玮跟了你肯定比跟了我幸福。"
"那你还不跟我拼了。"秦通说道,"你脑子里进水了吧?怎么净胡说八道的。"
"我真没胡说八道。"沈放的语气相当认真,他看着秦通,"你真是个好人,以后我要是翘了,珺玮有你照顾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要是哪天你结婚了,就帮他选一个可靠的朋友,能真心对他好的。要是他自己找着新朋友了,你得替他好好把把关,别让他找一个像我这样的,根本不是个长久的依靠。最好能找个像你这样的,珺玮这么好,配一个条件多好的都不过分。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帮他找个好女孩儿,好多同志的归宿不都是结婚吗。另外,还有,万一哪天......你发现自己是同志,我是说万一,那你......就跟珺玮过吧,他跟你,我也放心了。"
"你真是......"疯了!疯了!秦通觉得沈放真的疯了!居然想得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珺玮恐怕已很难再喜欢上别人了,更别提结婚了!而最让人无奈的是沈放居然想把珺玮托付给他,这也太夸张了!秦通从没觉得自己有变成同志的趋势,就算有可能,这可能性也相当小。
沈放似乎没有察觉到秦通的心境,他似是自语般地念叨:"其实你说人死后能留下什么?你是能留下小说,我呢?我就一个十字架吊坠能当个象样儿的纪念品,珺玮跟了我算是倒了邪霉了。"
沈放的话对秦通而言是个震撼,关于人死后究竟能留下什么的问题秦通从未想过。一个世代过去了,究竟什么能让后人记住这个时代呢?难道仅凭几本非主流的同志小说吗?恐怕这只能让后人知道这个时代的迷惘与不安吧。
其实变的不止是时代,更是人自己,人比时代变得更快。秦通在上了初中时觉得自己长大了,上了高中后发现那几年只是在喧闹、荒唐和躁动中度过的,上了大学后嘲笑高中时的自以为是和嚣张,独立创作后才知道走入社会了比在校园里有更多的不自由。要是有一天不写作了,秦通又会怎么想呢?越长大就越胆小,越成熟就越圆滑,在贬低自己幼稚的过去时,人们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哎,秦通,你说世上真的有神吗?"沈放好象没注意到秦通在发呆,仍旧在问着一些奇怪的问题。
"反正我不信。"
"我快信了,看来人越在危难时刻就越容易迷信。"沈放自嘲着,"我都开始求上苍保佑让我把这病扛过去了。"
"你就是为了珺玮,也得扛过去啊。"秦通轻叹着,同时看向窗外格外晴朗的天。
--20:58--
"不会吧,你一直没吃啊?"珺玮指的是桌上秦通削的苹果。
"我不太想吃,没食欲。"
"看来是让医院的饭把味觉毁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珺玮坐在沈放的床沿。
"我想自己做。"
"那太难了,这儿哪儿有厨房让你用啊。"
"食堂都行啊,要不干脆让食堂请我当大师傅吧。"沈放一把揽过珺玮,"我都开始想念自己的手艺了。"
"我也是。"珺玮偎在沈放怀里,拽过被子盖好,"我也想你做的饭了。"
"哎,珺珺。"
"嗯?"
"你怎么不睡那张陪住的床了?"沈放很显然是明知故问。
从几天前开始,珺玮便和沈放睡在一起了,这张床比一般的单人床要宽大不少,睡他们两个并不拥挤。
"你少废话。"珺玮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过遥控器,调换着电视频道。
"没好节目,还不如看你呢。"沈放低笑着轻咬珺玮的耳垂。
"你别闹了,老实躺着。"
沈放似乎没听到似地继续挑逗的动作,他有些得寸进尺地将修长的指头探进珺玮的领口。
"哎,你不会是来真格的吧?"珺玮把遥控器放在桌子上,轻轻推着沈放。
"来真格的怎么了?"沈放翻了个身,将珺玮压在身下,进而在他耳边低语,"咱们都多长时间没来过真格的了?嗯?"
"四年。"说出这个数字时,连珺玮自己都惊讶,他已有那么久没尝过肌肤之亲的滋味了吗?沈放的病让他们两个都对这有种恐惧感。珺玮是真的很讨厌再过禁欲的日子了,但是......"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不知道。"沈放并未停下动作,他现在只想要珺玮,不想别的,包括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突然觉得就算死在床上都无所谓了,因为这样至少是死在珺玮怀里了,他可瞑目了。
"你真的没事?万一......还是算了吧。"珺玮想拒绝,他怕沈放受不了,可言语听来显得格外无力。细致的吻已落在泛白的喉结上,珺玮由心底吐出一声颤抖的叹息。
"我真庆幸这屋是隔音墙。"沈放嗤嗤笑着,一颗颗解开珺玮的扣子。他在完全敞开珺玮的衣襟后,将耳朵贴在光滑洁白的胸膛上,强有力的心跳传来,健康的律动透着兴奋与急迫。
沈放不知为何总是想笑,可能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吧。
"你怎么......"珺玮在感到沈放轻舔他时微微抬起了上半身。沈放还是喜欢舔他,和以前一样,这种举动绝对有效地刺激着珺玮的情欲。一种躁动的激越感迅速由被沾到沈放味道的地方向全身蔓延开来。
"你真的不会有问题?"珺玮以残存的理智低喘着问。
"我不知道。"沈放仍以"不知道"做回答,他指尖滑过珺玮细致的肌肤,亲吻显得有些贪婪,"我已经忍不住了,有问题也无所谓。"
"......我早就忍不住了,四年!你一走......你......"珺玮明显地语无伦次了,同时,意识也有些模糊。他不知道何时已与沈放袒诚相对了,视线有些发抖地游走于沈放的身体,肩膀上的伤痕,手臂上的纹身,胸口手术留下的疤,膝盖下方的丑陋伤痕,以及其他或明显或黯淡的伤。沈放说自己是残次品,可珺玮却觉得这时的沈放格外诱人。
"你比以前黑了。"沈放着魔般地笑着说,"是不是夏天老去游泳啊?"
"啊,可能吧。"珺玮的确比以前肤色深了些,但仍可以说是白皙的,只不过不象以前那么苍白了。那透着健康和年轻活力的肌体,闪烁的眼眸,粉红的唇,高挑的剑眉,以及眼下诱惑般的红痣,这一切都让沈放有种膜拜的感动。能在四年之后再次如此贴近珺玮的身体,他一刹那间觉得二人的心似乎也在相互溶合,跳动的声音与力度都是那样契合,这种感动让沈放有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喜悦到血脉贲张、鼓动,喜悦到似乎每一条神经都绷得疼痛起来。
"沈放,我爱你!"珺玮低低地喊出了声,语气中渗着一丝悲伤。
"我知道。"沈放掠夺般地吻住珺玮,因为他不敢再听下去了,有些绝望的告白让沈放几乎落泪。他不知道珺玮的悲哀由何而来,只是不想听见那种悲哀。
之后的事情,珺玮已记不清了,他紧抱着沈放,感受着那种钝痛与狂喜交织的浪潮。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后来他渐渐失控。他已顾不得会不会让外面经过的人听到了,他只想全身心、整个灵魂地投入到这种激越感当中。
当惊喘和沙哑的呻吟渐渐趋于平缓时,珺玮才突然意识到他和沈放并非四年没有肌肤相亲过,不久前那个野蛮的、血淋淋的晚上是的确存在的!可他们两个都不知何故同时否定了它的存在。
好半天,珺玮才清醒过来。他明白,所谓做爱,没有爱的话就只能是兽行,那样的行为没有感动,没有激情,不是爱,也就不值得记忆与承认。
"你怎么还在喘?"珺玮轻轻抚摸沈放肩膀上的伤疤。
"没事,可能是太激动了。"沈放苦笑了一下。他紧紧搂着珺玮细瘦的腰,将额头抵在珺玮的颈侧。
"你真的没事?心脏疼不疼?"
"不疼,没事。"沈放闭上眼,像猫一般享受着珺玮的爱抚,"你疼不疼?"
"没什么,睡一觉就好了。"珺玮看见了自己手臂上的吻痕,刚才的一幕幕立刻又闪现在脑海中。
"珺玮,你说,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沈放轻声问。
"我哪儿知道,你别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珺玮吁了口气,然后拽过被子,盖好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赤裸裸的身体,"行了,睡吧,要不你身体受不了了。"
"我宁愿死在你怀里!"沈放在心中这样诉说。他放松了身体,决定把一切烦恼都甩开,他只想好好沉溺在这种幸福感中,即使溺毙也心甘。
听着窝在自己怀中的沈放均匀的呼吸,珺玮从床边小桌上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然后,他又伸手关了床头旁的台灯。屋子里全暗下来了。
珺玮现在很庆幸刚才已关了日光灯,否则,被沈放搂住不放的他还真不可能下床去关灯。
"床单明天再洗吧,还有衣服也是。"珺玮在心里盘算着,他知道,沾着激情痕迹的床单是绝不能让洗衣工看到的。
夜已深了,从窗帘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漆黑的天幕,还有一两颗暗弱的星。
--2007年12月4日 15:21--
"珺玮?珺玮?"秦通推了推珺玮的肩膀,"醒醒。"
"喔。"珺玮一下子惊醒,他睁开眼,看着秦通,"你这么快就来了。"
"说服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了,刚才医生已经走了,护士还在。"珺玮双眼红红的,很明显曾哭过。他居然在椅子上睡着了,可见已为工作和照顾沈放耗了太多的精力。
"那你怎么还不进去啊?"秦通看了一眼禁闭的屋门。
"我不敢,我不敢看他那样。"珺玮拢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眼睛有点失神。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了,白衣的护士走了出来。她看着坐在走廊长椅上的珺玮和站在一旁的秦通,微微一笑:"行了,快进去吧,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