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重写版）----嶙屹

〖你是重要的人，那个孩子一定会给你装的。〗凯罗莲给了克雷默一个类似母亲一样温和的笑容，"不过在耳朵后面开刀......好危险呢！为什么呀？"
"虽然给我划了一刀，但是却从来没有解释过，"克雷默的口气不善，却还是给了监察员一个发炎的机会，"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是重要的人......〗克雷默近似呓语地自言自语着，深深地看凯罗莲。
监察员明显事先备过课，他推了推眼镜，官方地给出回答，"因为0224博士曾经对克雷默先生的定位微型机械做过手脚。"
"微型机械......我似乎从来没有给过授权，"其实在警察和特工身上安装监视机械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科尔希德告诉过克雷默，但他却不想让当局的监察者那么好过，"还是说，贵国的警察没有人权？"
克雷默的软禁一结束，他就做了两件事情，申请他国的国籍和约见凯罗莲，因为克雷默身份特殊，所以对方国家的申请很快就通过了，现在的他已近算是外国人。
"这......"监察员明显语塞。
〖玩弄官员还是适可而止吧，他不是主谋，挺可怜的。〗眼神很淡地飘过来，凯罗莲最终还是开口替监察员解了围，"今天过来可不是来窝火的吧？你都有多久没来了，最近出了一部新片，一起看吧！"
"真是怀念当时，和您在这里共享美妙的古典旋律、探讨新进好莱坞电影。"表面上的克雷默呵呵地敷衍着，无声对话的回答却彬彬有礼而冷然，〖科尔希德死了，岂不更可怜？〗
〖不要用可怜来形容科尔希德，如果你说的是他打破了自己脑袋，那我很抱歉，但他绝对不可怜。〗凯罗莲掩了嘴角微皱了下眉头，仿佛是无声地咳嗽一样，"那，我们就直接过去放映室吧！"
"好，是什么类型的电影？"虽然是在询问凯罗莲，克雷默的目光却转向监察员，直到看到监察员不知所措地回望着他，克雷默才确定了他没有起疑心，〖身为母亲，你实在镇定得过头。〗
"嗯～是海难一类的，最近很流行这个呢！"虚假地微笑，凯罗莲都觉得自己演地很假，〖克雷默，我是一个商人，一个还算成功的商人，所以我可以在任何有必要的时刻保持镇定。〗
"嗯"了一声的克雷默没有作声，〖我看是冷酷吧？〗
〖可能吧，我就是冷酷，只有冷酷才能保护他。〗

二十九
思索着凯罗莲的话，克雷默一时沉默了。
诺大的放映室里面就坐了三个人，设备还在做调整，电影并没有开始，克雷默不说话，凯罗莲也无语，监察者反而热衷起来，"克雷默先生，这不是正式的问讯，只是类似于朋友之间的小小好奇而已......您和0224博士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他想干什么？〗克雷默差点就没忍住喷出来，他丢了个冰凉的白眼过去，不打算理睬对方。朋友......这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发现对着克雷默没用，监察者转而看向凯罗莲，"凯罗莲女士也不感兴趣吗？"
〖找破绽吧？〗皱起眉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凯罗莲的回答比较直接，"实话说，我也不感兴趣。0224博士都已经不在了，就不要在翻什么隐私了。"
〖哼！〗虽然只是在心里哼，但克雷默还是翻了个白眼，〖......科尔希德说要我来找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您认为他真的死了？"监察者不放过一切可以说话的机会，他一脸虔诚地这凯罗莲，顺便也瞄了瞄面色不善的克雷默。
"就算0224博士使用的是生化身体，但是......他炸开的是脑袋吧？"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无聊，凯罗莲像要扇开面前什么东西一样，晃了晃手指手指，〖他要我转告你，"立刻离开这个国家，我没事，还有......我会去找他的。"〗
"呵呵，其实博士他一直很冷酷，大家都觉得他是不是连头脑都换成机器了呢！"虚假地笑着，突然放映室暗下来了，片头照例是一连串的电影公司名字，监察者也坐了下来。
靠在放映室的椅背上，克雷默索性闭上眼睛，〖找我......他都死了，这样的转告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知道只说了一半话的监察者是想要挑起话题，凯罗莲有意什么都不回答，〖你觉得他死了？〗
〖你刚才也说了不是吗？他炸开的是脑袋！〗
"其实是当局对他在研究室内隐藏的研究成果的半成品很感兴趣......"虽然是和凯罗莲在说话，监察者的目光却狠狠戳在克雷默脸上，仿佛看穿了两人的对话一样。
"哦，但是培养池不是被上锁了？"凯罗莲的眼睛瞥了检查员一下，然后缓慢地向着克雷默弯了眼角，仔细看地话，那里已经有了相当明显的鱼尾纹，〖无声通讯的信号是在他辅脑里处理的，所以，只要还能通讯应该就能说明他还没有出事。〗
电影开始在一个下雨的夜里，游轮载着五彩的灯光在海中遨游，"哗啦--"一个大浪打向镜头，克雷默猛地睁开眼睛，不是因为360°环绕音响逼真的音效，而是凯罗莲平淡的一句话，〖因为知道他没死，所以你才不慌不忙的？〗
"的确。"监察者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我不敢莽然断定。〗
凯罗莲又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克雷默才激热起来的胸口，仿佛被倒了一盆冰水一样，几乎能听见那"嗞嗞"的声响。心里无奈地苦笑，其实凯罗莲的分析很直白，科尔希德是没死，〖凯罗莲，你不要那么快打破我的希望。你商人的虚伪要是在此刻有一丝一缕的体现就好了。〗
"随便你们怎么搞啦，请不要拆了我的楼就好，"无所谓地摊开了手，凯罗莲眼睛直直盯着已经开始的电影，"不过我记得0224博士也说过吧，不要随便进入他的研究室，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总有些担心呢！"
眯起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看穿掩盖在伪装下的玄机一样，监察者的视线在凯罗莲和克雷默身上打转，"您是说可能真的有自爆系统吗？"
〖我只是不希望给你不必要的期望而已，不过我相信他。〗
画面由凶险的海上转到游轮上，一群结伴出行的年轻人正嬉笑着，跳着舞的、打着台球的，两个女孩在画面的一角交谈着。
凯罗莲转头看监察者，语气里面稍微带着些许不耐烦，急促地说，"我也不清楚，之前不是有资料被窃的事情发生吗？所以，我想他应该会加强了防卫。"
〖那你知道他的脑会在哪里吗？〗
"其实，上面已经通过了强制突破的决议了。"点头致意，监察者在黑暗中也看不清凯罗莲，于是也靠坐下来。
在华丽的游轮生活之后，突然袭来的大风暴掀翻了船只，上一刻还在身边欢笑的朋友，下一刻就被漆黑的海洋吞噬......
〖出事的前一天夜里，他来换了身体，所以......脑应该还在研究室！〗放映室里轰鸣袭来的时候，克雷默听到凯罗莲这样讲。

克雷默和凯罗莲看的电影没有什么特别的内涵，和所有好莱坞大片类似，讲究的是艳丽靓眼的演员、声势浩大的排场、跌宕起伏的情节。
故事的情节很简单，海难发生之后，两对迷失的爱侣凭借着互发信息，来确认彼此幸存。克雷默不知道凯罗莲是不是有预谋的，他总觉得这个情况太像自己现在遇到的。
克雷默感觉的出来，那位监察员虽然好似轻松地坐着，但其实整个人都紧绷着竖着耳朵，就等自己和凯罗莲借看电影讨论些什么。当局肯定也做了猜测，在事情还敏感的时期就来找凯罗莲，肯定能透露些什么，但让监察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人还真的就靠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电影。
秘密的无声对话却在监察员无法察觉的脑海深处展开，〖凯罗莲，对于科尔希德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实话说，他一点都没有告诉我......〗凯罗莲用了保留的语气。
〖那你猜出多少？〗
〖我至少知道他这次是故意送死。〗
凯罗莲的话让克雷默顿时清醒，其实科尔希德做的努力不是白费，让自己给尤利乌斯打电话也不是放弃，只是都还没有完结，计划还在进行而已。
科尔希德因为没有身份，能选择政治避难，所以他选择假死，以没有身份的优势逃走。

三十
在软座上找到一个熟识的姿势，凯罗莲靠着扶手支着头，坐姿不良，〖你应该得到消息了吧？他那颗炮弹在脑袋里面爆炸，整个大脑都成了肉酱，电子辅脑也完全不能用了。〗
〖嗯。〗克雷默被软禁在医院的时候，埃德蒙来看过他几次，帮他递交了申请国籍的表格，也带来了一些来自内部的消息。
〖那孩子全身也只有大脑是真的，所以鉴定他身份也只能通过脑，他毁了大脑，就是摧毁了鉴定证据。〗
克雷默对这些事情是在不是特别在行，〖但是不是还可以通过血液来鉴定吗？〗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孩子进行的生化人体试验，与其说是利用生化材料制造人类，不如说是利用克隆的方式培育人体，再加以人为改造，基因鉴定都没用。〗
〖克隆人类不是禁止......〗才这么想着，克雷默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弱智了，当局要做的事情难道还能被禁止？只不过是谁知道，就封了谁的口罢了，〖所以，才不论如何都要抓住他？〗
〖呵呵，你也知道，禁止只是为了堵上哪些宗教人士的嘴而已。〗
〖因为这个原因当局才怀疑他没死？〗
〖嗯......应该还有一个原因。〗
这个原因已经足够了，还有其他的？克雷默想不出来，〖什么？〗
〖他的电子辅脑不能使用，不是烧毁、也不是损毁的，是完全格式化了。〗
〖嗯？〗
〖现在拥有电子辅脑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你大概不知道，辅脑与脑部连接，是用来辅助大脑做繁复计算的，而且辅脑中可以储存大量资料，并可以通过光纤连接外部设备。〗
克雷默回想起科尔希德白嫩的脖颈上，4×4的小孔，这就是用来连接光纤的吧，〖科尔希德也有辅脑。〗
〖嗯，当局上次在研究室搜索时，有关科研成果的什么笔记或者记录都没有找到，所以很容易就会觉得科尔希德把资料都藏在辅脑中了。〗
〖但是，那个电子脑不是毁了？〗
〖更换辅脑很简单，只要几秒钟，而格式化一个常规的辅脑大概要一个小时，而且很累。〗
克雷默想了半天，决定先把辅脑当作移动硬盘来理解，〖当局怀疑他身上的辅脑是假的？〗
〖嗯，研究辅脑的操作记录，格式化应该是从那孩子身亡前10分钟开始，延续到他死后的1分半左右，所以说只有11分半的时间。〗
〖不可能完全格式化！〗把辅脑的概念定义作移动硬盘之后，克雷默觉得开始能听懂凯罗莲的话了，不能格式化完毕，势必会剩下资料，哪怕只是碎片，也有可能找回源文件。
〖对，这就证明了这是一个他不常用的新的辅脑，里面原来就没什么需要清理的东西，而那11分半的格式化，则可能是在清除远程控制的资料。〗
〖所以说，当局怀疑这个身体其实是假的，这......不是很大的破绽？〗
〖但是也可以解释为，那孩子从很早开始就减少了辅脑的利用率。〗
〖我觉得不管是不是真的，当局都不会相信的。〗听说这次负责后续处理的，还是弗拉德，克雷默知道以他的性格，更不会善罢甘休。
黑暗中偶有白光照到凯罗莲脸上，克雷默看见了她蹙起的眉头，〖嗯，现在就寄希望于那孩子，在研究室里又布了什么局。〗
〖对哦，刚才也说拿到了强制突破的议案......〗顿时间，克雷默胸口稍微有些紧抽。
凯罗莲转过头对着克雷默露出微笑，话是在说电影，也是在说科尔希德的事情，"不过，只要通讯还能继续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我也这么觉得。"会心地回望，克雷默给了凯罗莲双重意味的笑容。

电影在继续，海上漂泊的两人一个抱着一块塑料泡沫，一个躺在畸形的救生气垫上，两个人已经在海上漂泊了近半个小时了，光凭着防水的手机发着短信鼓励着彼此。狂风大浪的势头没有要减小的意思，即使向海上警卫队发出求救，也得不到救助。
克雷默虽然喜欢看电影，但本不是文艺的人，军队训练出来的他总觉得事情应该以最简单和直接的方式处理，对缠绵悱恻的剧情、矫揉造作的台词一向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当他看到男主角为了拣手机差点掉下救生气垫的时候，就开始抱怨出声了。
虽然说看电影的态度比克雷默人真多了，但是凯罗莲一张毒嘴中也说不出什么赞美，反而对克雷默的观点很赞同。结果好好的一部电影，就在两人的来回讽刺中，进行着它最悲壮的情节。
暂时结束了无声对话，了解了状况的克雷默不禁觉得轻松了很多，科尔希德没死，真的没有死啊！

电影到中途的时候，监察员突然跑出去了，回来便低声地附在凯罗莲耳边说了什么，克雷默听见凯罗莲回他说"这么快。"
〖怎么说？〗
〖弗拉德已经带入去了研究所。〗

早上得到强制突破的许可，弗拉德立刻召集了人手进入研究室，还请来了解码的专家，开始了对培养池区域的突破。因为有着解码失误之后会造成爆炸的传闻，两名先遣部队持着防爆板靠近分隔了研究室的门，在解码专家的指导下安装了算码器。
与上次侵入不同，密码太快地就被算出来了，6位的数字密码只用了4位，还是一串非常有意义的数字"0224"。数字密码验证之后，屏幕上显示了要求验证指纹，这是上次没有的--果然科尔希德回来过!
弗拉德冷冷一笑，让人送上了科尔希德的指纹副本。举着防爆板的士兵，快速地在触摸板上按压了指纹模板，然后密码锁发出嘀嘀声地显示验证通过，屏幕上也显示了"正在开锁，请稍后..."
后退三步，全体队员举着防爆板静默地等待着，整个实验室只有粗重地呼吸声，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开锁的时间比想象地久，但是密码锁的确显示验证通过，也没有发生传闻中的爆炸，弗拉德不禁觉得事情有点太过容易，容易地让人觉得蹊跷。一分钟过去了，他终于决定派一个人去看看状况。

三十一
培养池入口的电子门在士兵的轻轻一拨之下就打开了，没有爆炸、没有烟雾也没有什么毒气一类的陷阱，带着防护面具背着重型武器的部队先行进入，很快控制住空无一人培养区的局势。
四周的电脑都亮着指示灯，屏幕漆黑但表观没有任何受损，整整齐齐列了一大片的研究仪器也完好无损。培养池如通常一样密封着，从基本不透明的玻璃罩子看下去，隐约有着三个人形的影子，池子边上也并排放着整齐的标本。
在众人保护之下，弗拉德走了进来，向所有待命的人员下令，"清点仪器，检查电脑。"
身边的人员很快四散行动，弗拉德爬到培养池上面，踩着结实的玻璃罩子，向下窥看着，这个是0224唯一可能的藏身之处。从当局那里要来的资料显示，如果0224博士希望，他带着他的生化身体在这个供给营养和氧气可以一直保持存活。皱了皱眉头，弗拉德想不出0224躲在池子里能做什么，但是为了不必要的伤亡，他还是决定小心行事。
"你们过来，把培养池打开，小心点。"向两个正在四处查看的武装队员示意，弗拉德满意地看到他们谨慎地端起枪对准了玻璃罩子以下。弗拉德伸手按了玻璃罩子旁边的按钮，罩子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
"报告长官，电脑里什么都没有。"调研电脑的专家突然在这个时候跑来，丢下一句让弗拉德瞳孔都要放大的话。
"怎么可能？"
"电脑激活了自毁模式，已经完全格式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