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达斯----慕容吟

文案
此文送给冬冬（不是文中的冬冬）

第 1 章
"如果那位老人没搞错方向，应该就是这座山了。"李非业站在山脚下自言自语。看起来山也不大，估计不难找到。这山打眼看去一片葱绿，可是细看却发现树都很矮小。这些树种了恐怕没几年吧？是啊，事情过后短时间内怎么会有人有心情种树呢？
李非业沿着一札宽的小道慢慢往里走。似乎是昨夜才下过雨，踩在地上感觉有点黏黏的。树叶上的露水不时地打在李非业的身上和腿上，由于露水中有泥土，顿时就像穿着迷彩服。起先他还拍打几下，后来干脆不管了。真是的，早知道不穿西服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山里怎么像是布了八卦阵？走来走去似乎就在一个地方兜圈子......
"叔叔，你迷路了？"突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李非业转过头来，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男孩，十八九岁的样子。李非业心里郁闷起来，叔叔？我不就二十八岁吗？看起来有那么老？要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这么叫还可以理解，你都成年人的身架了还充什么天真？不过好歹人家是热心询问，李非业也只好露出笑容："是啊，你能带我去吗？"
"去哪儿？"
"嗯......坟地......"李非业犹豫着回答。
"祖坟还是新坟？要是想去祖坟就打道回府吧，早就没了。"
"我知道，是去新坟。"
"是来拜朋友......亲戚？"男孩上下打量了一番李非业，觉得他不象是有那么早死的朋友，于是连忙改口。
李非业含糊地回答："嗯......亲戚。"
"姓什么啊？"
"李国安全家。"
"哦......有印象，好像见过，我带你找。"
有人带路就是不一样，才转了三四个弯就豁然开朗，山坡上的坟丘一个挨一个，一直快延伸到山顶。看着眼前的景象，李非业有点站不住了，虽然这是早已知道的事实，但是亲眼看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男孩又开口了："我记得大概是第十一排左右，我们往上走走吧。"
"嗯......谢谢了，你要是忙就别管我了。"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怕你下山的时候又找不到路。"
李非业感激地笑了笑，跟着他继续朝上面走去。
"就在这里了！李国安全家七口人都在这。"男孩让开一条道，李非业侧着身子走了进去。
天又下起了濛濛细雨，让李非业的眼前有点模糊，他打开那包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缓缓地在每个坟前放了一份祭品。心里默默地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还有小弟......我......来得太晚了，我终于有来的勇气了。李非业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男孩有点着急，但是又不好打断他。过了许久，李非业转过头来，对他说："我们下山吧。"
男孩点了点头，一直快到山下才开口，实在是受不了沉默的尴尬了，只好没话找话说："他们家比起来应该是最惨的了，一个都没剩下......不要说我心肠狠毒，其实有时候我又觉得他们是最幸福的，全家人可以死在一起，那种留下一个的才真的......"
"我明白。"李非业打断了他的话，"我想问一下，村里有旅馆吗？"
"没有，怎么会有啊？一年到头也不会来几个外地人的。你没地方住啊？那就住我家吧。"
"真的吗？你不怕我是坏人啊？"
"坏人就坏人呗，我家也没啥让人惦记的东西，我这条小命也不值钱。"男孩一脸的不在乎。
"你爸妈让吗？"突然看见男孩脸色不对，李非业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说，"你自己住吗？"
"不是，跟朋友住在一起，他也不会介意的。"
"那就先谢谢了，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宋立冬。叔叔你呢？"
"我......叫李悦......"李非业不自觉地就撒了谎，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样这样，根本没这个必要的，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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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宋立冬在一个小院门前停下。
村子是地震后政府统一重建的，所以每家的格局都一样，李非业一边张望一边往里走。
"冬冬，你怎么才回来啊？菜都凉了，我再去热热。"屋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
宋立冬也朝里喊："顺便多做一个菜吧，来客人了。"
门帘掀开了，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又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眉清目秀。两个人几乎一样的身高胖瘦，准确得说是两个人都很瘦。跟他相比起来，宋立冬的皮肤略微黑一点。他猛地看见李非业，吐了一下舌头："原来真的有客人啊，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呢。"
宋立冬介绍说："这是我朋友袁曦。"一边说一边微笑，脸上洋溢着幸福。他把李非业带进客厅，说："你先随便坐吧。"说完跟袁曦一起走进了厨房。
李非业仔细观察着房间内的摆设，其实没什么可观察的，因为除了一张桌子，几乎什么都没有。墙上倒是有得看，贴满了奖状，几乎都是宋立冬的，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每年都是三好学生，还有学习优胜奖，优秀班干部......
"冬冬他很厉害的，什么都学得很好。不像我啦，每次只求及格。"袁曦站在李非业的身边，也看着那些奖状，眼神里流露出崇拜与仰慕。
"你们还是高中吧？怎么能现在就想着六十分万岁呢？"
"是啊，高三，我是没什么希望考上大学了。所以干脆把两个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冬冬身上，我就煮饭洗衣服，一切服务于他。"
李非业笑道："他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有福啊。"
"那个菜他非要自己做，说是我做的太难吃，平时只是他吃可以，可不能虐待客人。"
"呵呵，他还挺讲面子的。"
"也不是讲面子，就是对人太实在了。"
说着宋立冬已经把菜端了进来，几个小菜做得还算精致。
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大部分都是袁曦在说。毕竟差了十岁，李非业实在想不出来能找什么话题。
"你们学校远吗？"
"挺远的。"宋立冬回答。
"那为什么不住校？"
"还是住在家里舒服，我宁愿每天路上跑来跑去的。"
晚上，李非业早早地躺在床上，还真不习惯这个时候睡觉，还好床边有杂志，于是随手拿起一本《啄木鸟》看了起来。屋子的隔音不好，宋立冬跟袁曦在另一间卧室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起初是听见宋立冬在给袁曦讲物理题，后来越听越不对。
"冬冬，不要闹了，你就不能忍一晚上等到明天啊？有客人呢。"
"不想忍，他能管得了我吗？再说走了之后他还认识我是谁呢？"
"那也不太好啊......"慢慢听不见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喘息声以及床板有规律的振动。
李非业暗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同道中人呢？难怪他们不住校......

第 2 章
李非业一觉醒来，发现窗外黑得厉害，于是又继续睡。再次醒来，还是很黑，再接着睡。这么反反复复好几次，实在是睡不着了，于是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一眼看见袁曦正坐在饭桌旁，笑着打招呼："怎么周末还起这么早啊？"
"早什么啊？都十点多了，叔叔你真能睡。"
"是吗？呵呵，我没有戴表的习惯，职业需要。"
"什么职业还不能戴表？哎，还以为能亮出块劳力士给我见识见识呢......"
"呵呵......"李非业并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情况过多透露给陌生人，于是就用笑来应付过去，"怎么，你很想要劳力士吗？"
"也不一定非要是劳力士了，就是一种象征，希望有更好的生活而已。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可以不必活在社会最底层，为生计打拼。"袁曦趴在桌子上，机械地摆弄着茶杯盖，眼睛没有聚焦，仿佛在憧憬着什么。
"物质真的这么重要吗？......嗯，也可能是我没有体会到吧......对了，你们难道需要自己赚钱养自己？"
"以前还好一点，现在我们都满十八岁了，没有了补贴，不自己赚钱怎么行？"
"上着高中哪有时间赚钱啊？"
"有时候晚上加工一些小玩意啊，也有时候突然哪里需要短工了，比如谁家搬家之类的，我们也会去做。 "
"这样......赚的钱能供得起宋立冬上大学吗？"
"嗯，其实我们从初中就开始攒钱了，现在的钱应该差不多够他第一年的学费。再往后的就等我边工作边赚了，我相信只要努力，是没有问题的。"
李非业笑了笑，年轻人果然是什么都不怕的。"诶？宋立冬呢？"
"他在卧室练琴呢。"
袁曦的话让李非业愣住了："在练琴？怎么听不到声音呢？"
袁曦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抿着嘴笑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去刷碗了啊，今天看样子有暴雨，你可以多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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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业实在是好奇这宋立冬到底练的是什么琴，看见门是半掩的，就悄悄走了过去。只见卧室的桌子上放着两块布，宋立冬很认真地在上面弹着。
李非业正想把身子再往里面探一些，却被袁曦拉住了，把食指竖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拉着李非业走到了院子里。
"叔叔，练琴的时候不要打扰他，别看他平时挺随和，只要是跟琴有关的事他脾气爆着呢。"
"他......到底练的什么琴啊？"
"手风琴。"
"所以那两块布上一个画的是键盘，一个是贝司了？"
"叔叔你也懂手风琴啊？"
"嗯......知道一点点。其实手风琴也不贵，可以买一个的嘛。"
"那样就不够学费和去考试的钱了，你知道学音乐有多贵的。"
"他要学音乐？连琴都没有摸过就要去考音乐学院？而且他不是学理科的吗？我......听见他给你讲物理题......那个......不是故意偷听的。"
袁曦心里明白，既然听得见讲题，自然是连后面的也都听见了。想到这里不禁地有些脸红，低着头，用一只脚蹭着地上的土。"说出来也挺丢人的，他学的文科数理化都比我理科的强。我觉得他音乐天赋很好，只要听过一遍的曲子基本都能哼下来，所以我相信他即使没有碰过琴也能考上的。"
"他为什么会喜欢手风琴呢？我觉得还是喜欢钢琴小提琴的比较多。"
"我也搞不懂了，就记得初一的有一天，他打开收音机，恰好是一首手风琴曲。他听得痴痴迷迷的，节目都结束了好久还呆在那里。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突然说决定学手风琴了。"
李非业笑道："没想到一首曲子可以给人这么大的影响。"
"我觉得那也要看是谁弹的吧？那天听到的恰好是他现在的偶像参加国际大赛的曲子。"
"他还有偶像呢？"
"是啊，叫李非业。听冬冬说这个人可厉害了，在国际普莱西手风琴大赛上已经连续七年拿奖。这个比赛每届设十一个奖项，他每次都能拿到十个。冬冬说了，李非业就是他奋斗的目标。"
李非业突然觉得有些不安，有点结结巴巴地问："那......他......没有见过这个李非业？"
"上哪见去啊？也就是偶尔可以在收音机里听到他弹奏一两支曲子罢了。听说李非业现在当了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所以他现在才拼命练琴，打算考到那里见见这位偶像的。"
李非业朝宋立冬的方向看去，尽管看不到他，却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宋立冬对音乐执著的热爱。
袁曦接着说："那两块布是旧床单，有一次我们去市里，他也带着去的。遇到一个琴行，跟老板好说歹说才允许他在琴行呆了一整天把键盘和贝司准确无误地画了出来。"
李非业掏出钱包，翻了翻，里面一共750元，没有带多少现金。他掏出700，又犹豫了一下，只给自己留了20，其它的一把塞给了袁曦。只要留够到镇上的路费就可以了，好在自己带了银行卡的，到时候再取钱。"这两天麻烦你们了，算是我交的食宿费吧。"
"啊？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没关系，就算是我赞助宋立冬去北京考试的路费了。要是多带点钱就好了......"
"真的吗？嘻嘻，那我就不客气了。"袁曦攥着钱兴高采烈地跑进屋里。
李非业仍然站在院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不知道这股喜悦是来自于帮助了有志少年，还是因为看到了袁曦兴奋的笑容，也许兼而有之吧。
天猛地一红，闪电雷声接踵而至。李非业赶紧走进屋里，才刚一关门，就下起了暴雨。
过了一会儿，袁曦低着头从卧室走出来。抬眼看了一眼李非业，双手把钱递给他："叔叔，冬冬他说不能收这么多，留下了50，其它的一定要我还给你。"说完小声嘟囔，"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非业趴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先收着，等我走了再拿出来不就行了？"然后朝他眨了下眼故意大声说，"既然这样我就收回了啊。"
两个人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
"叔叔，你是从北京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从口音能听得出来。"
"是吗？我都有北京口音了？其实我不是北京人。"
"那你是？"
"离你们不远，呵呵......"
"叔叔中午想吃点什么？"
"早饭才吃了没多久，有点吃不下。"
"那我烧野菜汤给你喝吧？昨天冬冬在山上摘的野菜。我们这里的野菜很好吃的，特别是对你们大城市的人来说，平时吃惯了油腻东西，吃点野菜可以清肠胃。"
"好啊。"李非业答应着，忍不住又朝卧室看了一眼，这个宋立冬还真是挺有个性的。

第 3 章
李非业一觉醒来发现天已大亮。真是的，怎么这两天都这么能睡？不会耽误了他俩上学吧？李非业赶紧穿衣服，正穿着听见敲门声。还没来得及答应，宋立冬已经推门走了进来，李非业赶紧把已经挨地的腿收回了被子里。
宋立冬噗嗤一笑："叔叔，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看一眼你醒了没有，醒了我就去做饭了。"
"你们今天不用上课吗？"
"上啊，他已经去了，会帮我请假的。"
"真是不好意思，睡到现在，耽误了你上学。"
"不是你的问题啊，我又不是为了你才没去的。"
"那你是病了吗？"
"也不是......"宋立冬停了一下才说，"反正他也告诉你了，我就不隐瞒了，今天有手风琴的节目，我听完再去，顺便陪你走到镇上。"
李非业问："我可以一起听吗？"
"当然了，只要不说话就可以。"
李非业是一个人闷头吃饭的，宋立冬一直在卧室练琴。刚一吃完，宋立冬就探出头来喊他："叔叔，进来吧，节目要开始了。"
其实这根本算不上是个手风琴节目，在整个节目中仅仅有两支手风琴曲。听完之后，李非业故意问他："他们弹得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