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露----千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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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甚是憨直,听了这话,笑得开心,并未多做检查,锁上门便离开了。
连菡将那些东西分一半于容月,两人囫囵吃了,打开那包裹物,一摸,触手冰冷,似是铁物,顿时高兴不已。
连菡撕下一大条衣边,将容月与自己系到一起,操起那重物,就往渗水处砸去。
也不知砸了多少下,水越来越多,那木板却只是裂了一道口,再无半点松动,连菡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菡儿,让我试试!"
容月一指点到胸前,强自用力,砸开了船底,水如喷泉涌到连菡身上的时候,他感觉到另一股温热的液体也飞溅到了脸上。连菡明白容月做了什么,心中绞痛,却毫不迟疑,揽住他的身子,猛吸一口气,钻入了水底。
两人身影游过的地方,飘过屡屡血迹,连菡潜到一块暗礁后,偷偷探了头往那船看去,只见船身倾斜,人影慌乱,那红衣女子站在船头,指挥一切。
忽然,有人奔到红衣女子身前,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女子似乎怒极,一掌打中身前那人,竟将他打落了水中。
连菡见此情形,知道逃走之事已暴露,再顾不得查看,携着容月往远处游。
游得片刻,听闻身后扑通扑通落水的声音,他知道那红衣女子定是遣人下水寻他们了,急忙将身上衣物撕碎一些,头上的发簪也扯了下来,弃于水中,寻了一块礁石贴身潜下躲了起来。
到了此时,连菡才想起,容月似乎一直毫无生息,慌忙查看。这一看,吓的他险些叫出声,容月的脸色就是在水中也苍白的可怕,双眼紧闭,唇角不停随了水流,飘出血迹。
连菡知他是强自截脉,提聚内力,伤了肺腑,又在水中一泡,寒气入体,再不呼吸空气,便要昏厥了过去。
连菡再不多想,抱住容月的身子,将唇贴到他的唇上,渡过去口中之气。片刻,悄悄探头,吸得一口气,又赶紧渡了过去。如此反复多趟,待那些人都已寻远时,连菡已是力竭,抱着容月趴到礁石上,昏了过去。

阳光是炽热的,经江水反射,再照到脸上,竟有些刺眼。
连菡醒来,天光早亮,见容月半个身子趴在礁石上,探了他的脉,极是微弱。虽然自己也是虚弱不堪,仍是抱着他往岸边游。幸而他们栖身的礁石离江岸已不远,不多时,两人便到了陆地。
连菡寻到一处山洞,又找来些干树枝,升起了火。身上衣衫已破烂,连菡别无他法,也只得将就了烤干,又到洞外摘了些野果回来,见容月仍是未醒,心中不免有些急了,摸摸他的身子,冰凉的吓人,急忙将他抱在怀中,靠近火堆。如此许久,容月缓缓醒转,连菡才拿了野果喂于他吃。
两人怕那红衣女子的人在水中搜寻不到他们,会寻到这岸上,不敢多做停留,连菡半抱半扶着容月往城中走。
两人不知这是何处,一路行来,狼狈不堪,模样落魄,容月虽脸色苍白却更增添了几分怜人的柔媚,倒是引来不少注视。
连菡寻了一家客栈,将容月安顿好,吩咐小二请大夫,那客栈小二想是看两人落魄,竟要连菡先付房钱。连菡摸摸怀中,哪还有半分银两,见小二势利的嘴脸,心中生气,忽地想起那块由百花巷得到的龙佩,因听龙逸讲的重要,本欲由它找到君千的,如今事急,只要交给小二让他先帮忙典当了。
待不多时,小二请来了大夫,想是那龙佩确是当了不少银子,竟好酒好菜侍候了来,更是送来两套干净的衣衫。连菡见他前后判若两人,心觉好笑,倒也不愿多做计较,只多赏了些银两。忍不住心叹,这世上,钱银,能买笑。
寻常医者,怎解得了三步迷魅之毒,不过倒是瞧出了内伤郁结,血脉不调之状,开了些调理之方便离开了。
纤月宫鼎足江湖,自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手法,容月将此法交待于连菡,连菡办妥后便与容月安心在客栈等候。只是没等来纤月宫人,却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锦州,除京城之外最为繁华的都市。锦州州府府尹蓝香川,年轻俊秀,只着布衣,踏入客栈客房,一言不发,身后随从有序进入,搬进一辆崭新的轮椅。
"蓝大人这是何意?"
"客栈之地简陋,实在不适于这位公子养伤,我已备下别院,还望两位能移步前往。"
连菡与容月对望,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迷惘。
"我们与蓝大人素未谋面......",换过衣衫梳洗后的容月,苍白的脸憔悴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花开的声音轻轻吐露,就连蓝香川也略有失神。
"请......两位放心......在下绝无恶意。"
"我们与官府之人素无来往,若蓝大人不讲明来由,恕难从命。"
蓝香川看着容月,这花容月貌的男子,柔柔荡荡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凛冽之气,便是身体毁损,内伤郁结,这个男子,也如那天上的明月,清冷的孤高。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蓝香川从怀中掏出了一物。
纯金龙纹,起荧为眼,连菡认出龙佩,却仍是不明白蓝香川的意思,疑惑望着蓝香川。
"公子不知此为何物?"
连菡看了看容月,缓缓摇头。
"呵--",蓝香川嘴角弯出一抹高深的笑,"此乃皇家之物,尊贵非凡,若交与公子之人不愿明言,在下也不方便多说,可在下却实在不敢怠慢了两位。"
说到"怠慢"二字时,蓝香川语调稍转,似乎另有他意。
皇家之物?尊贵非凡?不愿明言?
连菡心中忍不住升起怯意,方才对龙佩的不识正说明了此物来由可疑,若被得知竟是偷来之物,这趟随了他们去,岂不是自陷囹圄。
想到此处,连菡不禁又想起那神秘的百晓生君千,难道他所知晓还涉及朝廷之事,又或者他这次的莫名失踪正是由着这份原因?
看了一眼蓝香川,又看看屋外官兵,连菡伏身靠到容月耳边,简单说了龙佩的来历,道出自己的担忧。
容月听罢,嘴角泛起笑意,冰蓝的双眼望着连菡,柔声道:"一切有我!"
不知为何,从眼前这赢如弱柳男子口中说出的话,连菡却坚信无比。
他说,一切有我。
何事,可惧? 


05 谁念西风独自凉
穿街过巷,大小店铺均会驻足停留,连菡忍不住嘴角勾起笑。不出所料,未弄清楚龙佩的来历,蓝香川派人监视了自己。
看似行动不便的容月,有州府重兵把守,蓝香川似乎把精力都花到了连菡身上,只是着实令他头疼的倒是连菡这爱"逛街"的习惯。
有了蓝香川的治理,锦州繁华而平静,少却京城的包罗万象,多的是一分安居升平。连菡走在大街上,想起了龙逸,不知他的伤是否好的全了,不知那红衣女子遗落了自己和容月,会不会再找上他与冥璃。
被劫至今已有月余,在那暗无天日的小舱中,他与容月,毫无杂念地依赖着彼此,惟有听到了对方的心跳才知道自己依然活着。
纤月宫,风、雨、云三楼,各司其职、有所专长,却是任何一楼均足以抗衡御剑山庄这样的江湖大门派。便是这纤月宫的一宫之主,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安静却温暖的相陪。双腿不能行走,他便做他舒适的依靠。黑暗滋长恐惧时,他用笛声让他看到花开。便是强行截脉,他也为他开出出口。
连菡知道,那花容月貌的男子,也许从过去,便是如此安静的守护着。
"一切有我!"
一句话,仿佛三生石 上的印记,刻在了心间。
乌云遮去了阳光,连菡略微抬头,心道怕是要下雨了,不由脚下加快了步伐。
蓦地,风过无声,无尘却眼迷,如崖前一跃,心跳声顿时成了整个世界,白衣、黑发,再定睛又渺无踪迹。
心神聚拢,世界恢复原样,心却不得平静。
不顾手中之物散落,连菡于人群中慌乱搜寻那一丝影迹。
白衣、黑发,白衣胜雪、黑发流泉,方才擦身而过那一人,再也找不到。
是否眼花,连菡摇头,不,是他的心感应到那人,那个他牵挂的人。
可,为何他只是稍露气息,便又隐而不见。自御剑山庄失踪,他难道来了锦州。究竟是何缘由,他要匿迹销声。
呆呆望着繁华长街,连菡面上若喜若忧......

锦州的雨,不若南疆淅沥,倒像是从天空挂下的串串珠帘,一颗颗串成一串砸落到青石地面。趴在廊下,连菡伸出手掬起一捧雨水,这时候,他是怀念南疆的烟雨的,怀念那人在天地织起的雨幕中划过,遗落层层涟漪,如仙若神,怀念那人拳抵鼻尖,弯眉轻笑。
方才在集市中,他感应到那人,却抓不住他。分开这许久,难道他便不牵挂她。他想问他,在与容月的那段过去中,他在哪里?他更想问他:
夜,为何不见我。
抬头,扬脸,一珠雨滴落到额心,他蹙眉,又一滴,落到眼角,他皱鼻,再一滴,落到唇边,他来不及抿嘴,一根洁白若雪的手指轻轻拂去了令他不快之物。
"菡儿可是心中不痛快?"明明是再纤柔不过的声音,在这大雨中却清晰地敲入耳中。
"月,为何冥璃迟迟未与我们联系,莫不是那红衣女子真找上他们了",连菡说出担忧,见容月发上落有雨丝,伸手拂去。
"菡儿可是在这里住不惯了!"
"我担心龙逸!"
"我已派冥璃打探你朋友的消息了,来接应我们的是风楼楼主芷茉,只是她为何迟迟不到,我却是不知。若菡儿不愿在这里住了,我带你离开!"
怎地好似与心中以为变了样,连菡怔怔道:"冥璃......"
"那日在船上的并非真正的冥璃,他身上有南疆风鸢花之味,那应该是一个灵力高强之人幻化而成。"
风鸢花,色白花小无味,南疆随处可见,可整个南疆或者整个世间,却惟有一处的风鸢花是有香味的,那是凭着强大的灵力与神秘血统的滋养,才有的气息。犹记当日,站于石阶末端,心内好奇,仅一步之遥,竟相异至此。当日,大祭司将玉佩挂到他颈间,立刻便像洞悉般察觉到两处风鸢花的不同。花映夜凑到耳边,乌黑的发丝落到他肩上,"它可以保护你!"
连菡蓦地意识到什么,耳边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原来,那玉佩最大的作用是让他能分辨这世间另一灵力高强的人。菁河,就是那日船上的冥璃。可是高贵骄傲的她,怎会离开天阴教甚至不惜化身他人。花映夜的失踪与此事有何关联。她登上容月的船,为的是什么。
容月忧伤看着连菡陷入沉思,推动轮椅,滑入雨幕中,任漫天雨丝沾染全身。此刻,这花容月貌的男子,却是楚楚动人。
"菡儿,你为何不问?"
连菡闻声抬眼,微启双唇,见容月身在雨中,撑起雨伞走过去为他遮挡,撩起衣袖为他擦去脸上雨水,触碰到容月眼下皮肤,竟觉得温暖。
"菡儿自小好奇心甚......菡儿仍是学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菡儿......"
"月还未完全康复,若感染风寒便不好了。"连菡知道容月意为何意,可此时他实是无法解释,也无法多做顾虑。他是那么容易便信了容月是过去陪了自己的人,那是心里最真挚的感受,他相信容月,心疼容月。可他不知为何却不愿去触碰那段过去。纤月宫悬赏武林之事,他已知晓。当初离开花映夜,为的不就是找到过去吗?然而真正可得之时,他却没了勇气去知晓。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位置,可他却害怕了,害怕过去的一切带来的是覆灭,覆灭心中舍不去的那份牵挂。
不问,便是逃避。
"菡儿......"
"我送你回房!"
"你......担心他?"
侧目、抬眉,连菡觉得雨中的容月安静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以至于他怀疑方才那样满负忧伤的话不是出自眼前人之口。
"月......"
花瓣双唇覆盖住即将出口的话,连菡察觉环在腰上的手微微发抖,心中莫名抽痛,轻轻回抱那个柔弱的身子。
第一次,他似乎有些后悔寻找过去。

轻轻合上房门,连菡退出屋子,捋了捋半干的发丝,转过回廊踱到院中。
雨,已停。
夜空明月高挂,明日定是好天气。
连菡席地盘坐,结印运功。气息在体内转不到一周天,便又开始乱涌,强冲入心,疼痛感刺激的他只得又一次放弃。
撑住身子,平息胸中乱流,连菡这才发现,另一人似乎早已到来,正饶有兴致观看他的窘态。
"原来你除了喜欢伤人,也喜欢自伤",清脆的声音却道出如此犀利的话语,连菡实在想不透这孩子为何如此不可爱。
自住进蓝香川特别安排的别院不几日,这少年就像凭空出现了一般,总是在无旁人时出现。清秀的孩子,笑起来双眼弯弯,却总是吐出针一般的话语。
他也曾想过,会否是蓝香川安排的眼线,可一触碰到那虽然稚嫩却不减骄傲的眉眼,心若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是孩子,也无法忽视他满身欲凌驾世间之气。蓝香川于当朝可算重臣,能在他这别院自由进出的,定非普通人。只是连菡实不明白,为何他对自己却总是这般"偏爱"。
似乎无法容忍对方的忽视,锦衣的少年恶狠狠抓起连菡的手腕,眼睛弯起的虽是纯洁无辜,吐出的一字一句却不见温暖,"毫无魅力的人,他竟为你落泪,还拙劣地掩饰,没用的残废男人......"
啪--
锦衣的少年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看着连菡,眼中聚起的怒气是燃烧的火焰,咬的唇上渗出血丝,他仍是一副想要把他活吃了的表情。
连菡掸了掸衣衫微尘,站起身子,斜睨而语,"夏虫不可语冰,大人的世界,小孩子怎会懂得!"
说完此话,连菡满意看着那少年眼珠就快脱框而出,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被认为是小孩子,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吧。
可是,容月,岂是由得他人轻易侮辱之人。
然而,也正是这少年的话,连菡才意识到,方才容月眼下的温暖原来是泪水。
他,真的让他难过了吧!
"君晔,记住这个名字,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孩子。"
微风轻动衣袂,叶间月影游曳。
待到拂袖而去的身影完全消失,强忍住的真气带血喷口而出,连菡才扶住身旁石桌,忍不住好笑,"还说不是孩子!"
月色迷蒙,连菡望着容月的房门,许久许久才离开。

清晨的阳光照得人温暖舒适,树影婆娑,摇曳生姿。
用过朝饭,连菡推着容月在别院中散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蓝香川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菡儿若不想呆在这里了,我可以带你离开。"
"月......"连菡的声音略微诧异。
"我虽双腿不能行动自如,却还不至于被人困住",容月的声音轻轻柔柔,连菡却不得不信,是啊,纤月宫能与天阴教鼎足江湖,一宫之主的容月又岂会是纤弱之辈。
轻轻的微笑,容月欺雪晶莹的双颊映着阳光,美的如同花瓣,他伸出双手将连菡拉到膝上,"这些日子害菡儿担心了,可......"
"可是这里却是最好的养伤之地,况且蓝香川的监视也正是我们最好的保护!"
容月赞赏地点点头,轻拂连菡柔软的发丝,"菡儿还是如此聪明,你放心,一切有我。"
"月......"
"你朋友已经脱离危险,我的伤也已痊愈,我们......",话音未落,一群严整士兵鱼贯进入别院,容月住了口,双手微动,却是摆出了最好的防御姿势,将连菡护到了功力范围之内。
一个个士兵,面无表情到好似木头人,分列两侧默不作声,一个看起来似乎头目的人,埋首走到连菡身前,恭敬奉上锦盒一个和许多银两,"两位可以离开了!"
"蓝香川让我们离开?"
那人听到蓝香川的名字轻蔑一笑,缓缓道,"蓝大人是否让你们离开下官不知道,但蓝大人也绝不会拦你二人。"

推书 20234-01-02 :刑事侦缉档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