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听说小欧与你走得很近,原来你们住得也很近吗?"林董的这个问句,像极了将情人捉奸在床的妒妇。
我被自己心里的猜测给震了一震,脸色不禁也有些发白。
我都在想些什麽?
他们是情人也好,是怨偶也罢,跟我有什麽关系。
"曲经理,你刚刚打电话给我,然後挂断了。"林欧向我走近了一步,并且有些犹豫地望著我的表情。
"哦,我刚刚想要找你散散步而已。"我的声音沈沈的,"但现在没事了。"
"散步吗?我可以......"林欧似乎把我的後半句没有听在耳朵里,有些喜悦地回答著我。
我啼笑皆非,转眼望了一望林董,对方也似乎为林欧的表现很是不悦。
不知道我们三人僵持在这里,在外人眼里是怎样一道风景。
"小欧。"林董果然语气严厉地发话。
"请你先回去。"林欧却比他更迅速地作出了反应。
前一刻还亲昵依偎的两人,如今却在我面前演起戏,连语言都变得陌生而恭敬。
我有些瞪大了眼睛。
更让我吃惊的是林董有些吃鳖的表情,虽然很不乐意的样子,朝我有所暗示地瞪了一眼後,林董仍转身往出口走去。
我不禁对林欧有些刮目相看。
他看起来,倒像是林董的上帝一般。一个年轻且柔弱的小子,怎麽会有这麽大的能耐。
我承认我对林欧的眼神掺杂了许多怀疑。
"曲......,我们走吧。"林欧的脸色有些苍白地朝我笑了笑。
他为什麽要脸色苍白?
在我面前展现他非比寻常的一面,其实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我抑止不住露出厌恶的神色,然後自顾自地迈步朝公寓楼走了回去。
7TH
夜里被一个男人追在身後并不是多荣耀的事情,对一个男人穷追不舍更不是多光彩的事情。林欧跟在我身後几度欲言又止,但又锲而不舍地跟著,让人弄不清楚他的行为。
当他跟著我走进电梯时,我终於忍不住转过身去朝他问:"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林欧睁大眼回视我的眼神似乎有些无辜,但我连这丝无辜也看不太明白。
"曲捷,你听我解释。"他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我等了许久,电梯都已到达楼层,他却停顿在那里,没有说出下一句内容。
我不禁有些火大,不再管顾他一脸可怜的跟从,直接打开门便在他面前将门用力关上。
我火大的原因是我竟也眼巴巴地等著他来解释,他抛下林董过来追我,我虽然面上无光,但心里却有些不自觉地漾著喜悦。
关上门,在里面听他在门外拍打了一下门,然後唤了我一声名字,便没再有动静。
我站了许久,思索自己一连串异常反应的原因。也许只因为我知道他的年轻,也知道他极有前途,认为他不应该如此糟蹋自己。但现在我不仅愤怒,而且胸口弥漫著浓浓的酸楚感。这种感觉实在糟透了。
我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想让自己获得一些轻松。但效果并不太好,所以我又走到了阳台。阳台的视野很好,能够将小区的前坪尽收眼底,也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夜景。
我不自觉地低头俯视那一片前坪,意外地发现那辆BMW正亮著灯停靠在一旁。原本应当离开的林董,却甘愿成了一幕等待出演的布景。等了许久以後,我才看到那道纤长优雅的身影朝车子走近。
直到林欧上了车,停顿片刻後,车子被开走。我才发现我的拳头握得有些酸疼。
不光是拳头,胸口似也在微微泛疼。
我站在阳台许久,却不知为什麽,脚步无法挪动,眼睛只是盯著某一片坪地。但一直到夜色极深,也没有再见到人影归来。
躺回床上时我还对自己嘲讽了一声,难道我是呆在望夫崖上吗,竟还打算见不到那人就不离开。
□□□自□由□自□在□□□
这是个令我所有心情都变得糟糕而扭曲的夜晚,并且我失了眠。
早晨我在镜子里发现自己的黑眼圈,不觉又自我嘲讽了一声。我承认,在那段与林欧平静似水的交往中,我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但即使我在乎他,对方并不见得非要将我放在心里。成年人的感情,不应该再包含著过多期盼。
"你就是个从头至尾都洁癖很严重的人,尤其在感情上,容不得一滴污点。"这是许柯曾概括我的话,现在想来,的确合适。
但他不知道,我不容易对一个人放下戒心,一旦放下,在那个人面前,我就会变得愚蠢。我不但有期盼,还有不切实际的奢求。
我甚至希望林欧始终是那个纯洁而善良的男生。
进入公司时,我仍旧未对昨晚的一幕释怀,踌躇著如何避开那个人。
但事实上,我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这天清早,我发现林欧的办公桌干净得像是从未使用过。并且整个早晨过去,也不见林欧的身影。
後来,另一名调职为我的助理的人前来报到,我才知道林欧已被调往另一部门,并且升职为那个部门的经理。
事情的主动权似乎完全掌握在了林欧的手中。他知道这种时机之下与我再常常面对只会相互生厌,而且,在林董面前表露得与我关系稍近後,他也不会再被允许作为我的助手。所以,他被调职很合理。但是,我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甚至於,在茶水间无意间听到几名同事对林欧的议论声,也会让我胸口郁闷。
"小欧年纪轻轻却才干极佳,我猜啊,这次升职只是个起点,以後林欧的身段会越拔越高。"这是那名女同事的原话。
"听说林董这次在董事会上还要将小欧推荐出来呢,能够升职得这麽快,小欧可是例外中的例外。"这是另一名女同事的原话。
我站在茶水间门外一动不动,然後端著空茶杯往回走。我在心里劝说自己不必再管林欧的任何事情,但效果并不好。
下班的路上,我顺著人流走出电梯,原本并无心情和任何同事搭话,却被一人拦住了去向。
一个年近60岁的男人,有些大腹便便,但满手镶金戴银。这个人原本在我眼里只是董事会其中一个面目平常的高层,现在却变得如此碍眼。我首先看到了他指间戴著的金戒,才慢慢抬头望向他。
"小曲。"林董张嘴一笑,手指抬在我的肩上,微微一拍,语气愉悦地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的一句过来,便让我跟到了停车场里。我不动声色地望著他走到那辆BMW旁,然後停在车门边,点燃一根烟,这才回过头来搭理我。
车窗内窥得见几个人影,我只是朝他们望了一望,林董便似乎看穿我的心思般笑著说:"别紧张,小曲,这里没有外人,我找你也只是要跟你说几件事。"
这里没有外人?难道我还算成他一夥的了?我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静待著林董的下一句指示。
"我知道你和小欧关系不错,小欧的朋友不多,但似乎对你很上心,原本对他的交友范围我不应当干涉,反而应该多作鼓励。"林董吹了一口烟,露出几颗牙齿笑道,"公司里的董事会已经知道小欧和我的关系,在这里我也不妨和你说说。他是我认领的干儿子,但实际上和我的亲儿子也差不远,以後他也会是我的惟一继承人。"
我露出了几分惊讶的意思,看得林董十分满意。我惊讶的原因是,他们的关系荣升为父子,但私底下却有那种龌龊的接触。
"我认为你在公司待的时间不短,也一直很有才干,在说话方面,应当不需要再有人教才对。"林董继续说,并且将烟灰点在了我的肩侧,"你看到什麽,或知道什麽,我希望不要衍生出太过离谱的消息。"
我瞪了瞪眼,最终也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小曲。"林董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甚至凑过来捏了捏我的肩头。
我没有掩饰我内心的反胃感,所以我语调讽刺地回答了他:
"林董,你的年龄足以当林欧的爷爷,我担心你的事情不会因为我的问题而穿帮,反而是被你的身体给拖累。"
话一出口,我就不打算收回。所以後来林董的眼神变得尴尬又凶狠时,我也毫不避讳地直视他。
如果非要丢了这份工作才能出我这口恶气,倒也划得来。他的手指只是碰到我的肩头而已,我就恶心,难以理解林欧怎麽对他亲得下去。这麽一想,我的心情便更加恶劣。
"小曲,你的回答令我很不满意。"林董的声音沈了下去,指尖也用力地掐进我的肌肉中。
就在我反手要将他的手拿下的同时,车门忽然打开,几个黑衣打扮保镖模样的人下了车。
我不禁有了大笑的冲动。保镖坐在车里,反而让主人首先出面,林董的习惯常常这麽本末倒置麽?
但是当我将林董的手推开,我的手也立即被那几名保镖捉了起来,手臂以一种扭曲的角度被反到身後,然後我感觉小腿处一痛,膝盖也不禁向前弯了下去。
我撑著一分力气让膝盖不至於落地,然後抬头怒瞪著林董。
"你这个心理变态的老头子。"我说出了我一直想说的话。
然後一片黑影迅速地袭向我的眼睛,脸上似乎挨了好几拳,胸口也被几只脚踩踏了几次,嘴角渗出了些许血水。当我的头碰上停车场的地面时,我便失去了知觉。
头在昏昏沈沈的时候常常会有时空倒错的感觉。这个瞬间,像是回到了数年前的学生时代,一个男孩捧著一个得了优的作业本向我献宝,说他终於可以不比我差。下一个瞬间,像是回到了离开校园後每日在各种招聘会上,我得到一家上市公司的赏识,而站在门口等待著我的男人却微低著头,显得很沮丧。然後,画面又似回到了高中毕业前夕,我将志愿填在了一个离家较远的省份,被要好的男生问起来如实回答後,却遭到对方一阵怒骂,说我冷血无情,没有人心。最後,画面里的是我升职为部门经理的那一天,一个高大的身影陪我庆祝,两人喝了许多酒,他将我压在身下时,我甚至忘了抵抗,刺痛感便突如其来。
糟糕的记忆,竟然都与黎潇有关。
我不知道为什麽偏偏梦见他,我只觉得全身都火辣辣地疼,就连睁开眼睛都很费力。遭受到暴力袭击之後,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变得如此软弱。长年坚持下来的体育锻炼似乎除了让我的恢复能力有所增强外,并没有增长我的力量。
睁开眼睛之前,我便一直在思索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睁开眼睛之後,我没有想到我会躺在自己的床上。
而且,站立在床边双臂环胸以挑衅的眼神望著我的人,是许柯。
"我还以为你一直想装睡下去。"许柯唇角一咧,有些欠揍地说。
我抽动了一下嘴角,但随之而来的撕痛感让我倒缩了一口冷气,想要说出口的话也只能咬牙吞下去,眼睛怒瞪著许柯。
上一次将我的公寓扰得面目全非,这一次竟然也直接登堂入室,如果现在我能动,早就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用不著对我露出敌意,毕竟是我救了你。"许柯耸了耸肩,似乎很开心见到我无法说话的样子。
"不要吃惊,我原本的确不想救你的。我只是偶然路过了那条巷子,然後偶然看见你差点被人强暴。"许柯继续语气轻松地说。
我听到他话中的最後两个字时心里狠狠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虽然全身都在痛,我知道我受的伤不轻,但我没有被强暴的意识。就算失去意识,我也不可能会被强暴,我坚信这一点。
"好吧,我还是说实话。其实我专程去等你下班,後来看你被人打完又拖到了一条暗巷,就跟了过去。原本想看完你被人狠揍的过程,但是强暴的戏码我不满意,所以我出手救下了你。"许柯的笑容毫无顾忌地越来越大,"你欠了我一个很大的恩情,曲捷。"
他罗嗦这麽多,实际上想说的话只有最後这一句话。
听到我并未被强暴,我的确松了口气。被强暴的滋味,如果不是天生受虐狂,谁愿意受第二次。
想起梦中和黎潇意识不清的那段纠缠,我的脸色立即刷的一白。
"至於这个恩怎麽还嘛,等你伤好了以後我自然会告诉你。"许柯脸色一正,然後手臂伸向我,轻碰我胸前的纱布,"你差点被人打得骨折,有多大的仇怨可以令他们如此对你?"
我闭口不语,只是脸色阴沈。就算让我重新选择,我也依旧不会对林董低声下气。工作丢了,受一些伤,都不算什麽。我迟早会向他讨要回来。
"我猜,一定是你又口出恶言了吧?我早就说过,你有一张厉害的嘴巴,可以让人恨到骨子里。"许柯的手从我的胸口移开,有些恶劣地戳在我的嘴唇上。
不等我用视线将他杀死,他便又迅速将手指移了开去。
"好吧,我还有正事要办,待会再来看你。黎锐今天开学,我答应了他要陪他去学校,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许柯一边说著,一边朝外走去。
听到黎锐的名字,我有些惊讶地转头朝门外望去。
许柯却从门外将门轻轻拉上,并且用一种低沈的声音说:"我没有让他跟来,你再想见他,恐怕会很难,即使他那麽想见你。"
许柯离开後,房间中静得让人受不了。我努力了不下百次,才让上半身支起来,略微地活动起了手臂。
习惯了每移动一分就会传出剧痛的身体後,我也能够算作活动自如,只除了我想端起杯子喝水,却屡屡将杯子打翻在地。
手指很难再发出力气,像从骨头中被人抽空了一般。就算想握拳怒击桌子都不可以。我呆坐在床边,慢慢接受了自己伤得可怜兮兮的样子。
难怪许柯会在我面前冷嘲热讽。
正自嘲地想著,这时候,我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我的手指尚能按动手机键盘,所以将手机屏幕打开後,可以看到上面的显示:"林欧来电"。
除了这通来电,手机上已储存了不下十次未接来电。
我听著手机铃声的循环播放,心脏随著音乐声忽上忽下,却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很无力。当这一通电话被对方挂断,但下一通又紧接著拨了过来。来电的人依旧是林欧。
我将手指伸了过去,按动了扬声器。
听听他有怎样的说法,毕竟这是我一直耿耿於怀的事情。
"你在家吗?还是在别的地方?我去找你,好不好?"林欧急促而纤细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望了望手机上的时间,这种时候,应当是工作得最忙碌的阶段。
"我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可以告诉你。"林欧接著说,声音像我一直了解到的那般诚恳。
"为什麽不说话呢?曲捷?"林欧有些疑惑,但又依旧很敏感,"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我过去找你了。你在家对吗?除了公寓,你应该没有别的地方会去。"
他的确很聪明。聪明得像一只擅长捉人穴位的手,但是,这只手现在掐住了我的心脏。
我慌乱地将手机盖关闭,仍旧觉得心脏在剧烈地鼓动,嘴巴也快喘不过气来。
我应该很讨厌林欧才对。看见他趋炎附势,与所谓的纯洁善良再也沾不上边。我根本应该连他的声音也不想听见。
但事实上一小时过後我仍旧在注意地听著门外的动静。
一直到两个小时过去,我也在门里一动不动地等待著。
然而,等到第三个小时,门铃声终於响起时,我却也仍旧一动不动,连开门的姿势也不再想起。
等到门铃与门外的呼唤声都归於静谧,手机铃声重新响起时,我就像聋了一般。
"林欧,你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吧。"我清楚我心里喃喃念著的是这一句。
不知过了多久,许柯用黎锐的钥匙开门进来时,我如同一具挺尸般坐在沙发上,眼神也脆弱得不堪一击,因此被他嘲笑了许久。
8TH
许柯声称他在国外念医学院硕士,所以对付我身上的伤只是小意思。但我被他治得差点骨头散架,可不是什麽小意思。所以,当我的嘴唇恢复到可以开口说话时,我就忍不住要挫挫他得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