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满目疮夷,但也让人倍觉凄凉啊"荒寒感叹道。
是啊,沿途的乞丐流浪者们都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更令人伤心的是,这其中还有许多稚童幼女。
我心情沉重地走在沂州的石板路上,那也布满层层将干未干的淤泥。突然脚下一顿,原来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扯住了我的衣脚。
黑黑的脸只有眼睛依然那么澄澈,我的心倏然一痛,弯下腰抱起了那个孩子。
"呀,别,我身上很脏,别弄脏了大哥哥"孩子的脸上写满慌乱。
"没事,告诉哥哥,有什么需要帮助?"此话一出,我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孩子一定又冷又饿,也许父母已疾病缠身,无力医治。孩子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看来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雨润从我手中接过孩子,"有什么事,跟姐姐说说看。"
"我......我爹病了,你们,你们能不能到我家看看......去......看看我爹。"孩子不敢对上雨润的眼睛。
"好啊。"雨润摸摸孩子蓬乱的头发: "雁程,你不急见沂州州长吧?不如......"
"不,不着急,我们先去这孩子家吧。"我说。
我们刚想抬脚离开,一个黑衣人止住了我的脚步。
"打扰了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楼上有请,请务必随我上楼去见我家主人。"
"这......"
雨润云温荒寒三人眼里满满担忧,齐齐望向我。
"这......"我还在犹豫。
那很一人一脸诚恳。"请您务必要去,请相信我和我家主人。"
会是谁呢?沂州州长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到了吧,但是......
"好罢。"我笑。
"雁程!"身後的三人异口同声。
"放心,我看这位兄弟一脸诚恳,不会有事的。"我笑着安抚他们。
"你这傻瓜,总让我们为你操心。"云温一脸不放心。
"我都这么大人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样吧,我们三个时辰后在这里碰面,你们去这孩子家吧。"
"也只有这样了,你自己小心!"荒寒说。
"好的,那就三小时后见了。"
三人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请随我来。"
于是,我随着黑衣人上了楼,原来这是一间酒楼啊。
也许此去就能揭开‘跟踪'之谜吧。
我尾随黑衣人来到二楼,一抬眼,就看见靠窗的位置上......
好漂亮的人!
小时候曾拿着爹画的侍女图问他,这画里的神仙似的姐姐们你都见过吗?爹笑着摇摇头,说没有,那都是根据想象,再加上参照别人的画画出来的。我当时傻傻的望着那些画,心想怎么会有如此不像"人"的美人呢?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秀帘开,一点明月窥人,敧枕钗横鬓乱。
窗边的人,虽然是个男的,但气质清冷脱俗,好像月华自他月白色的长衣周围四散开来,祗仙一般。我不由得迷失在他的月辉下。
只见他寒澈的眼眸转向我,眸中水波清漾,眉宇间的疏离之气更使他身上不言自威的气势加重几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我惹不起,但现在,我也躲不起呀。
"你这个人......很好骗。"他玩味般的看着我,淡淡地说。
一室无声。
沂州"水"缘(5)
还未到晌午,这间酒楼的二层楼里只有我和他而已。店小二慌慌张张地沏满茶,红着脸跌跌撞撞地下楼。
我缓缓走向窗边坐定,抬眼,看到如此赏心悦目的人,我心情大好。他那双纤尘不染的水眸中的我,笑容可掬。
良久,我们就这样笑着对望............
"噗~呵呵呵......"他笑了,不同于之前的淡淡疏离感,他看着我,仿佛小孩子发现了新奇的玩具,很开心似的。
"你......很有趣"他凝望我的眸中多了抹奇异的神采。
"那......"我笑"这位公子可否在为我下了两个定语后,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
对面的月亮闪着狡黠的光。
"秦雁程,你不怕我骗你吗?"
他答非所问。
"骗与不骗,是人在知道真相后才明白的,现在我连您是谁都不知道,更何谈‘骗'?"
我低头呷了一口茶,不以为意。嗯,好茶!我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
月亮笑得更灿烂了。
"果然有趣!"他又下了个定语。
"水断天幸会‘临时宰相'。"
"水断天......酬天门......门主?"我不觉低吟出声。早该猜到,能让厚脸皮游歌嫉妒的人物,天下也难有几个。
"很聪明嘛!只可惜......"他一顿。"我今天要杀了你。"
"咳咳咳......"我被一口茶呛到。对面的月亮,啊不,是水断天很自然地伸过手来,帮我拍背顺气。
"咳......拜......咳咳......拜托,这个玩笑不好笑耶!"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水断天满脸写着一个字:哦?
"如果传闻酬天门是暗杀组织没错的话,你想杀我就不见怪了。但就算我是宰相,可我手无缚鸡之力,怎敢劳水门主您大驾呢?杀我,对您来说,不过比碾死一只蚂蚁多见点血吧?雁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况且。"我接下水断天递来的另一杯茶。
"况且,你见过一个杀手为了杀一个人,千辛万苦跟来沂州还迟迟未动手......甚至和被杀之人相谈甚欢呢?"
"......跟踪我们的人是你派来的吧?"我啜饮一口茶。呜,第三杯了!来到这还从未上茅厕呢!
"而且......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杀手呢,你是不是该带个斗笠或是面罩什么的?"
一口气说完,只见水断天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民间都说‘皇上南巡捡了个宝--临时宰相秦雁程',你......真的不一般那!"
"谢谢水门主的称赞,只是......"我突然露出愁苦之色,使水断天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那个......嘿嘿嘿。"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音低下很多"哪里有茅厕?我......我想去解手。"
"哈哈哈,雁程,你好有趣!"水断天笑得毫无顾忌。我脸那个红啊,真是的,在美人面前出丑,我还真是云温口中的"傻子"。
他那张可媲美天神的脸突然靠近我,害我心脏漏跳了半拍。"怎麽办......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水断天在我耳边低语。月亮的清辉笼罩在我身上。
"! ! ! "
沂州"水"缘(6)
我红着脸从厕所跑回来时,水断天正和黑衣人耳语着什么。见我回来,水断天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我。
"好了~?"
"嗯......"唉,颜面扫地。
"那---就谈正事吧。"他的脸突然又回复到初见时的凝重,着实让我吃惊不小。
黑衣人呈上一个蓝色包裹,水断天用眼神示意我打开。
"这是!"白花花的银票上每张都用红戳盖者"国库"二字。
"没错,是官银。吴值委托酬天门杀你灭口。只是......"他眯起眼睛望着我。"只是他还不懂酬天门的规矩,就算我们再唯利是图,也不会做出把几万灾民生命当儿戏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更何况......"他眨吧着慧黠的眼睛。
"更何况,我对你发生了兴趣。"
我装作对他的后半句话充耳不闻。只在纳闷,吴值~~为什么要杀我?一个州长哪来的胆子拚上自己的性命来杀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人?难道---幕后另有高人?
我皱着眉头摇摇头,官官相护,勾心斗角,利牵一线这等高深莫测的事非我所明了。
"朝廷分派的官银决不会这么少,那另一半......"
"也许在吴值手里哦!".水断天替我接下下半句话。
我默默点头。
"还有,我想你那三个朋友可能不会回来......"
"你说什么?!"我腾地一声站起来,攥紧了拳头。
"那个小男孩,是吴值的儿子。"
我的身体不几可见的抖了一下。
嘴角扬起,我紧闭双眼。
好啊,不管暗处的是谁,放马过来吧!
战役,要开始了呢!
我蓦地睁开眼。
"你愿意帮我吗?"
"你信任我吗?"水断天反问我。
"我为什么要不信任你?"
水断天一楞,接着笑了起来。
"任君差遣!"
"我要夜访吴值官邸!"
"什么!"
这次轮到水断天腾地站起来了
沂州"水"缘(7)
滂沱阵雨伴着令人惊悚的电闪雷鸣激越而来,天空骤然而降的昏暗令人暗暗惊悸。雨水狂肆地敲打在瓦楞上,窗棂上,青石板路上溅起朵朵泥花。
街道上空无一人,本来就萧索凄凉的沂州城此时的光景更显惨淡。没有灾民们的呻吟声,小贩们有气无力的叫卖声,施粥者毫无怜悯之心的吆喝声,稚童们响亮的哭啼声,整个街道毫无生气,静谧得恐怖,只有雨水荡涤着死寂一般的空城,无知无觉地哗哗坠落着。
远处传来木屐踏水的"嗒嗒"声,两道黑影迅疾地穿梭在稠密的雨帘中。
"为什么非要在今晚夜访吴值官邸?雨下得这么大,你这个毫无武功的人岂不是要淋病?"
"耶?原来你在担心我啊。还以为你会埋怨我大雨天差遣您尊驾,兴许会徒劳无功还害您一身湿。"
"你的确是个笨蛋......"水断天无奈地苦笑着摇摇头。
"既然你决定今夜夜访吴值官邸,那一定有你的道理,我已说过‘任君差遣',自然不会有诸多怨言。"
水断天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
"可是,水大门主为什么会任我差遣?我身上可没有多少油水哦。"
水断天伸手替我扶正刚才差点被风吹掉的斗笠。
"因为,你信任我。"他的目光灼灼,即使在雨中,我也看得出其中的真切。不知为什么,在他如月般清雅澄澈的眼睛的注视下,我的脸竟有些发烧。
水断天握紧我的手,拉我向前。"快走吧,再晚点兴许探不出什么了。"
我们在一个很普通的住宅停下脚步。
这......就是沂州州长的家?很普通啊。如果是贪官,那一定连住宅都极尽奢华,可眼前......我压抑下心中的疑团,随水断天从后门进入。
荒芜的花园内没有鲜妍明媚的花,只是疏疏落落地长着杂草。水断天温暖的手示意性地一扯,我们便向那扇微露光亮的窗口走去。
纸糊的窗口隐约传来说话声,我索性摘掉遮雨用的斗笠,将耳朵贴在窗口倾听。雨水打在我脸上,冰冷的感觉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水断天无声地接过我手中的斗笠,把他擎在空中为我遮雨。我感激地向他一笑,注意力便全被窗口中传来的说话声吸引住了。
"爹爹,妹妹的病几时会好啊?"在一声声女童的咳嗽声中,传来男孩焦虑的话语。
咦?这个声音很熟悉,对了,他就是白天引雨润他们离开我的男孩,是吴值的儿子呢。可从他种种不自然的表现来看,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呢,为什么会帮他爹......
"......不用担心,爹已经为姝儿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姝儿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的。"疲惫苍老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竟有几分经历太多磨难的苍老。
我不禁皱眉,这样的人......
女童虚弱的咳嗽声不间断地响起,屋内传来倒水、拍打声、安抚声。
房屋简陋、杂草满院、女儿生病。
原来他大胆贪污公款是为了给女儿治病啊,可是,他为什么执意要杀我呢?
男子的声音又蓦地响起:"铭儿啊,爹叫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嗯......"男孩的声音有几分犹豫。"......爹,这样做真的好吗?宰相大人,不会生气吗?"
男子疲惫地叹息:"......爹也......情势所迫,我也没有办法啊。若不是......唉,罢了,只要你们能健康地生活下去,要爹做什么都无所谓。"
"爹......"男孩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心也随之一痛。"爹......我......"男孩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女孩的咳嗽声又复响起,我心中五味掺杂,心里仿佛有什么压着似的沉重不堪。雨水渗透蓑衣,湿漉漉的感觉挥之不去。
情势所迫,所迫之人是谁呢?已吴值现在的境况,怎会有余心处心积虑地对付我?而雨润他们,在"那个人"手中会不会有危险?
屋内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有吴值的,也有小男孩的。
"姝儿妹妹,你要快些好起来啊!"
雨一直在下,寂寥的声音在天地间显得如此无助。
寒意侵入我的骨髓,好冷......
水断天无声地替我带好斗笠,默默地理了理我额前沾湿的头发。雨太大,我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突然贪恋起他指间的温暖,我像溺水的小孩子似的攥紧他的手,不肯放开。
他温柔地在我耳畔低语:"是时候......该离开了吧。"
"嗯。"
他牵起我的手,离开了吴值家。
一路无话。
沂州"水"缘(8)
当我们回到客栈时,我已全身湿透。
店小二趴在桌上睡觉,流下的口水沾湿了他身下的帐本。这笨蛋,明天又要捱掌柜的骂了。
水断天走在前面的身影突然滞住。
"怎么了?"
"嘘---"他回头示意我不要作声。我越过他的肩头看清我房间内一片通亮,屋内有个黑影在来回踱步。
我的身体一僵。
水断天的手臂圈住我的肩,在我耳边低语:"别怕,也许是‘那人'的人,今晚就跟我住一间吧。"
我默默点头,水断天望我微笑。我们尽量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
轻轻关上房门,我沉重地叹了口气。
乱了,一切都乱了。想起当初自己暗下的决心,现在只能无奈地摇头。情势远非我想的那么简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切复杂的根源,都源于那个暗中操控一切、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无论是吴值还是酬天门,都不过是用来对付我的棋子罢了。
我究竟惹上谁了?
面前的人不顾形象地粗鲁地扯下我的蓑衣。"你是笨蛋吗?呆愣在那里干吗?想湿淋淋地生场大病才罢休吗?"
笨蛋......?听叫的人多了,有时不得不默认自己是笨蛋。
我垂下头苦笑。
水断天的语气蓦地软化下来,他担忧地皱起眉,用手擦干我脸上的水迹。
"......雁程,不要再想了,不管今后遇上什么,记住,我也是你可以倚靠的。嗯?"
可以倚靠的?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娘曾告诉我,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水断天那水波荡漾、澄澈如寒潭的的眸中,满是怜惜、担忧,干净地纤尘不染,让人望眼欲穿。
我竟有一瞬间的恍神。
但--
"你......你在干什么?"我惊叫。
"给你脱衣服啊,你想穿着湿衣服睡觉吗?"水断天的手正解开我外衣的带子,虽是好心,可是~~他为什么一脸奸笑?
"我......我自己来......喂!你干吗?"
水断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忙不迭地解开我的外衣、发结,到最后。我只穿着里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他面前,羞愤交加。
他噙着坏笑在我身上左捏捏右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