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病危通知书,从许艳阳到了医院起,已经连续收到三次!
那几名一起送沈长安来医院的男人此时连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交谈任何事情,因为在灵天门、甚至整个黑道,没有敢在许艳阳、许老大怒发冲冠的时候,还会谈笑自如的。
几个男人都后悔莫及,因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奉忠叔的命来"弄脏沈长安",会带来这么大的惊天巨涛,几乎出了人命!
许艳阳从几个小时前第一次见沈长安狼狈虚弱的样子起,那副模样就像是要杀人一样。
优雅、高贵、骄傲、坚持,都没有了。
而此时的他,失去了从容,失去了耀眼的光环,只是一个平凡人,只是一个担心爱人安危的可怜男人。
也许现在,许艳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露出了怎样茫然、无助、不安的表情。整个人像是要哭,却不敢哭的样子。
不像那个雷厉风行、敢爱敢恨的灵天门许老大,也不再像那个风靡天下、妖魅傲邪的天王许艳阳。
而是像一个孩子,一个刚刚找到家,却又被家长推出家门的可怜孤儿一般。
许艳阳一整晚都没有睡,推辞了护理要求帮忙的好意,只是一个人,守着一张床,守着一个加了冰的水盆,守着床上小声的呻吟、辗转不安的人。
贪婪的望着前一日还在他臂弯露出温暖而包容的微笑的脸,一遍又一遍的提沈长安擦拭被高烧折磨的滚烫的身子。
房间很静,只有机器"滴""滴"的声响,提示着,怀里这个人仍然活着,仍然跟他呼吸着同一份氧气。
然而现在,那张平日总是温和的看着他露出包容笑意的脸,也隐藏在难看的氧气罩下,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模糊的笼括。
有的时候,人真是种奇怪的物种。
平日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总是以为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可是再坚强的人,在心底最后的防线被打破时,都会忍不住觉得自己渺小,渺小的主宰不了一切。而这个时候,那种曾经傲视天下的那类人,会变得仿佛被吸干了所有勇气。
无神论者,甚至想去求助于神明;
残暴之人,甚至觉得世界真有仁爱。
没有原因,无关痛痒。
而许艳阳现在,只能拿着冰凉的毛巾,一便一便的擦拭着最爱的人的身体,期望这微薄的凉意,真的能帮他驱走酷热的折磨。
手上冰水的凉意,是真的冷到了许艳阳的心里,让许艳阳无法控制的恐惧。
请下手里工作,缓缓的,而坚决的,摘下沈长安脸上的氧气罩。
轻轻伏下身,将唇紧紧帖住身下人苍白通明的唇,有力的亲吻,有力的舔噬,只为了感觉那由唇齿间传来的些微的心跳与温度。
任凭晶莹的泪水,泛着淡淡的光,顺着光洁秀美的脸颊,滴滴坠落。
落在沈长安的脸上、落在沈长安的眼睑上、或者是直接顺流而下,流进两人相接的口中。
不想放开......
真的不想放开......
直到随时检查病人心跳、脉搏的监控器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许艳阳才缓缓、而坚定的将氧气罩重新带回沈长安的脸上。
而他自己的脸上,泪痕犹在。
"长安......醒来吧......我愿意与你离开......我们远离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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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梦魇--我们的童年
沈长安仿佛奔跑在漆黑的夜晚里,不能停歇、无法控制。只有纷纷扰扰的声音、纷纷扰扰的画面,不断的冲击着他。好象是电影一般,又好象是他已流速在时光的探测仪中,失去了航向,只能任由自己随意漂泊。
"小安,这是你弟弟,他叫小阳。"慈祥的老者望着眼前六岁大的孩子,很认真的将手中的襁褓举在孩子面前。
"哇,DAD......他好小喔!"清秀的儿童望着比自己更小的婴儿,望着他小小的嫩嫩的小手,忍不住惊道。
老者笑道:"是啊,小阳这么小,所以小安是哥哥,要保护弟弟、照顾弟弟。"
孩子直愣愣的瞅着襁褓里小小的可爱婴孩,重重的点头。
......
"哥哥!我这次考试考了第一名耶!可是爸爸说学那些没有用,不肯送我那个最新款的遥控车,大人都好讨厌噢!"长得小巧精致的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满脸的委屈,两只单凤眼中各自含着一滩大大的水珠,神情苦闷,撒着娇闹个不停。
站在他对面的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闻言忍不住好笑,安慰男孩道:"小阳是学给自己用的,为什么非要向爸爸要礼物呢?小阳这么棒,长大可以买真的轿车来开呀。"
"不要不要!"小男孩扑上去,抱住少年的腿,将眼泪鼻涕通通蹭到白衣少年的裤子上,抬头看少年的裤子被自己弄的又花又湿,不由得"咯咯"笑出声来,笑声清脆,笑容活泼、闪亮。
少年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又看了看笑的开心的孩子,还是叹了口气,弯下腰来,轻轻的摸摸孩子软绵绵的头发,微带笑意道:"小阳,又顽皮了啊?"
孩子"咯咯"笑着,抬起头来让少年摸,也不躲闪,反而笑的更开心了。少年望着孩子的纯真的笑,却再也掩饰不住唇间的笑意,清澈、透明、干净、美好。
......
"你们住口!不许胡说!才不是这样!"十二岁的红衣少年涨红了白嫩的脸颊,大声朝对面的少年们怒骂道。
对面的少年嘻哈笑成一片,其中一个少年接口道:"我们偏偏要说!许艳阳!你大哥许长安根本不是许家的孩子,是个野种!是你妈妈水性扬花的产物!"
少年被气的发抖,猛的扑上去跟那个说话少年扭打到一起:"我叫你说我大哥!我叫你说我妈妈!我要打死你!"
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可是却远远不是红衣少年的对手。
红衣少年是被一个远远走过来的白衣大男孩拉住了手,硬生生带走的,才结束了这场"无谓"的争斗。
红衣少年仿佛所有的狠厉,都在白衣少年出现时消失殆尽了。任凭哥哥温暖、柔软的手,将自己牵走,远离吵闹的烦扰。
"大哥,他们好坏!竟然敢骂妈妈和大哥,看我回去告诉爸爸,让咱们爸爸教训他们的爸爸!"红衣少年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小声的咒骂起来。
十八岁的哥哥,静静的牵着只有十二岁的弟弟的手,闷不做声的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才听前面的白衣少年突然开口,声音说不出的落寞:"小阳,不要再叫我哥哥了。"
少年惊讶道:"为什么?!"
白衣少年停住步子,转过身去,定定的看着已经到自己肩膀的弟弟,轻声道:"从今往后,再没有许长安这个人了。"
少年惊道:"没有许长安?那哥哥呢?"
白衣少年轻声道:"我必须跟妈妈的姓。以后,我就叫‘沈长安'了。"
少年有些纳闷,犹豫道:"这样可以吗?爸爸不会生气的吗?"转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大笑着提议道:"要不我也跟妈妈姓好不好?咱们俩个还能姓一个姓了!我叫‘沈艳阳'好不好听?"
白衣少年望着弟弟纯粹的笑容,语音轻、而坚定:"不。许艳阳,永远都是许艳阳。沈长安却终究是沈长安。"
红衣少年瞪大眼,含着泪水叫道:"哥哥!你不要我了吗?不再跟我一起玩了吗?不再保护我了吗?"
白衣少年望着弟弟泫然欲泣的脸,虽年少,已魅力十足,道:"不论谁是谁,长安都会一直保护艳阳。"
少年破涕为笑,上前大大的拥抱住自己的哥哥,笑的那么欢畅。
......
也许那个时候,少年们都没有想到,后面将会再经历怎样的浩劫和苦痛......
一如人生,多变、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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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梦魇--我们的悲伤
脑中的波涛如潮水般,袭击着沈长安的大脑,他不禁轻轻的抿着唇,陷入更黑更深的漩涡......
"小安,不要怪爸爸无情,这几年的确是亏待了你。"病榻上的老人已经不复当年的年轻俊美,只是沧桑、只是孤单、只是老迈。
见面前的少年低头不答话,老者费力的道;"小安,爸爸过去一直很忙,没空教导你们兄弟。小阳他,从小就依恋你,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不要毁了他。"
少年猛的抬头眼中包含泪水,轻轻道:"我从来都不想的......"
"可是,小阳爱你......我知道,你其实也爱小阳,对吧......"
少年咬紧牙关,听老人道:"你不是像你妈妈一样,喜欢唱歌么?离开小阳,我送你进‘教皇国际'。那是你妈妈一生的梦想,也是你的,不是么?"
少年想起回忆中母亲轻柔的笑容,不由得心里一疼,却还是坚定的摇头。
老人似是很急切,喘着粗气,道:"沈长安!你难道一定要亲眼看着小阳因为你而堕落,成为灵天门的笑柄吗!你难道真的只为彼此一时的欢娱,不顾小阳的前程了吗?"
少年如被雷击,纤瘦的身体大大的一震,却听老者放缓语气,轻声道:"小安,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你需得知道......你的放手、你的成全,才是爱许艳阳的表现......"
少年呆呆的站在老人的病榻前,看着叱咤风云一生的灵天门前任老大,慢慢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才轻轻道:"如果我的放手、我的成全,真的能成就许艳阳一生的荣耀......那么......哪怕被他怨恨,又有......何妨......"
只是......舍不得......不甘心......
......
"大哥!你要离开灵天门了吗?"焦急的少年按住兄长整理包袱的手掌,急急问着。
"恩。"二十一岁的兄长,轻轻点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弟弟微见汗水的鼻尖,道:"当然,谁想待在这鬼地方?这些年我受过的气,还不够么?"
少年一怔,忙道:"可是......可是......可是我就快做门主了啊!大哥,我做了门主,绝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哥哥大笑,接道:"算了吧,你才多大?十五岁的小鬼,就敢说大话?"
少年急急道:"是真的,哥哥!你相信我!"
白衣少年轻蔑的一笑,抓起包袱,毅然决然的离开弟弟的视线。
......
"长安!我能来找你么?"电话中的少年撒娇的道。
白色王子装的俊雅少年,有些无奈的按了按酸痛的额头,疲惫道:"不了,我刚开完演唱会,现在很累,不想见人。"
少年声音有些恼怒,道:"长安!你怎么这样啊?你离开家里两年,我想你想的快发疯了!你总是找借口推托我!一年前,你说什么我在门里根基不稳,不要我来。现在我什么都做好了,你还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搪塞我!本来说要去看你的演唱会,你却死也不肯答应我来!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见你!"
王子装少年被电话对面的少年一通大呼小叫弄的心慌意乱,没有办法,只能道;"好吧,那你快点过来,快去快回,我要休息了。"回答他的,是电话里的一串忙音。
这孩子......这些年了,性子还是那么急噪......王子装少年忍不住轻声笑。
正在想着,门铃已经响起,打开门来,是少年欢快耀眼的笑脸!这么快就到了?呵呵,恐怕,是一直就在楼下吧?王子装少年嘴角不由得带了些笑意。
少年背对着门外,恐怕没有看到,那漆黑的枪口,已经狰狞的对向了他。
王子装少年看到时,水晶般的眼中,充满惊惧,大声道:"小心!"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声消音枪的闷响声,以及身前少年无力的倒下。
......
"是你们?"二十三岁的俊雅青年微诧异的问。
对面的大汉表情有些伤痛、有些不忍,最终还是上前抓住青年的手,低声道:"大少爷,就算过去老爷对不起你,但是你为了名利、将门主的行踪透漏给他的对头,害他被敌方的对头枪击,却是犯了谁也救不了你的大罪。"
青年有些怔忪,却什么都没有解释。
只是任由那些人将他压走,送进一个漆黑漆黑的暗室里。
接下来,等着他的,却仿佛是噩梦一般的待遇:
被强迫电击,强烈的电力摧毁了发达的运动力和令人眩目的绝佳好身手......
被强迫吸毒,摧毁了最初的坚定、最初的恒心、以及健康的身体......
最后,甚至被喂下一种奇怪的从来没见过的药丸......
脑中的剧烈疼痛,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似乎被梦中的事物所感染,沈长安渐渐不安的挣动起来。
许艳阳忙起身压住他,却见身下的人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还控制不住的发出喑哑的呻吟,仿佛整个身心正在受着巨大的不可磨灭的痛苦。
沈长安,你知道么?看你的痛,对我来说有多难受?我真想......代替你接受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苏醒
沈长安是在一片"叮当"的风铃声中醒来的,他怔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不能接受强烈的日光一般,微微眯着双眼。迷茫的眼神,透漏着他此时并未真正清醒的事实。
"您醒了?"少女清脆通彻的声音响起,惊讶、兴奋、以及略带些不纯熟的生硬汉语,在沈长安耳边响起。
沈长安只觉得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却又不是很难受。
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封在氧气罩里,恍若未闻。
那少女一头金色卷发,配着一双碧蓝的大眼睛,脸上很白,隐隐有些不太明显的雀斑。十八九岁的年纪,却青春可爱。竟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孩!
可能是看出沈长安的无奈,少女忙上前,轻轻将沈长安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一拉,安抚的笑笑,开朗道:"你不要急啊,你那个讨厌的弟弟现在出去了,所以我来照看你一下,没想到喔,我一来,你就醒了!哈!等那个讨厌鬼回来,告诉他听,他知道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
沈长安刚刚醒来,精神不是很好,也没有太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只是听少女"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少女的汉语说的并不好,很生硬,加上语速快,沈长安几乎什么都没有听清,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带动整个脑袋一起共鸣,觉得头有些晕了。
少女很善解人意,见沈长安露在外面的脸上一片灰白、皱紧眉头的模样,知是他又难受了,忙去一旁查看一下检测仪器,见状态正常,才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累的话,就先睡会,医生说了,你能醒来,就是脱离危险期了,不要担心......不过,你真的好能睡喔,竟然睡了四个礼拜喔!......"
沈长安本来正合眼准备入睡,却被少女的话弄的睡意全无。脑海里猛然的一片混乱,仿佛有无数尖利的钢针在不停的刺着,时而冰冷、时而火热,走马灯般上映着一幕又一幕......
不知怎么好象突然生了气力,沈长安竟然挣开少女的手,双手胡乱的抓、胡乱的挣动。手上的吊瓶被带到地上,粉碎一片,血液顺着沈长安枯瘦的手背上流淌下来。
不顾一切的拽下脸上的呼吸器,哪怕被氧气罩刮伤脸颊,双唇无意识的轻轻动着:
不要......
不要这样对我......
放开我......
......许艳阳......
许艳阳......救我......
像是又记起了什么一样,一直睁的大而凄厉的眸子,瞬间失去了光彩,只是缓缓的合起。
淡淡的水痕,就反复副是主人心灵的写照,那么清、那么透、那么绝、那么无助的流淌下来。
......
"我们是灵天门的人,许艳阳,是我们灵天门的老大......而刚才,你被强暴的画面,都清清楚楚被直播在许老大面前......这是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