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的情景在如今这兵车行的剧本里没有出现,反倒是一片欢送的声音,于是那些本来是送行的人突然决定要上战场,大家都很是支持,这情景让人很是感动。
但问题是很多人匆忙出行,有些穿着吊带睡衣,有些拎着茶壶,有些嘴里还插着牙刷,有些腋毛才剃了一半,有些蹬着东瀛拖鞋,就是没人带着武器。
这个问题由皇上解决,他颁发了大量的盔甲武器和坐骑,每个人一匹白马、一件白袍、一根铁矛,尽力接近太子妃的装扮,虽然白袍中只有庆之那件是真丝的、白马里也只有庆之那匹是纯种的、铁矛里也只有庆之那一杆是不锈钢的。
陆无双也在这行列里,用他们的话来说那就是:与其怀恋不可得到的人,不如珍惜身边的人。自从太子妃落选之后他俩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这次也是以情侣身份参与队伍。王家谢家从来不与外姓通婚,因此就只有表哥表弟们组队。顾家三胞胎以三个人的身份算是例外,但大家都因为出门在外的关系包容和谐着他们,这支以陈庆之为首的BL军团就白衣翩跹地向着黄土高原进发。
这个团体里只有两个人的伴侣不在身边,如果不算陈霸先的话,这两个人分别是魏王元灏和陈庆之。
陈庆之的事情好办,大家都知道他毕竟还有个等在家里,可是魏王元灏的情况大家可就堪忧了,人们大致上都是好心,或者好事,总之在他们每个人都很幸福的时候就是要把这幸福转嫁给别人。于是在漫长的行军过程中,魏公子的婚姻大事,至少是恋爱这件准大事,已经被提上了议程。军中打饭出恭换岗考勤交接的三五分钟聊的话题都是这个,而魏公子什么样子,也只有陈庆之和陈霸先能看到。
淮河北方的风实在是很大,但这种风并非全无用处。
在一次从风吹起的帐幕缝隙窥到了魏公子无与伦比堪称完美的侧影后,消息从站岗的两个卫兵那里一直传播到海角天涯,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整个军团都知道了魏公子也是惊艳绝伦的,有些人网住飞过的大雁寄信给远方的笔友告知此事。
从军的都是有点文化的人,他们中间不少人还出过书,比如王家和谢家的公子,再比如陆氏兄弟,他们便给魏公子取了个绰号叫罗敷。
军团分成了两派,一派本着从一而终的道德操守认为陈将军和太子是出场就既定的一对,绝对是王道,持这种观点的王家和谢家的世代通婚的表兄弟,虽然清逸出尘,也依然还算保守;然而这个时代毕竟是充斥个性的时代,道德只是事情的一面,从太子身上移情别恋到对方身上的陆氏兄弟认为如果眼前的人和太子一样完美,何必要遵守着三从四德那些封建玩意?他们显然是支持着眼前这一对璧人的。
王家和谢家联手办了一份报纸,以《老子》为论据论证无所作为是最好的选择,在很多情况下最好什么都不做,因为即使追求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最终也会被证明是虚无;顾陆朱张四家也反唇相讥,出版了一套刊物,主题是研究《易经》,用以说明世间万物都是以发展运动为存在形式的,因此必须要有所变化,而且要不断变化,特别是在爱情这要命的事情上。
军团在刊物满天飞的情况下渡过了淮水,渡过了涡水和颍水,争执着热闹着向洛阳进发。
第五章
化装成魏公子的太子端坐在车里跋涉颠簸,太子妃老实巴交地督军,皇帝则坐在宫廷里焚香祈祷。
"陛下,太子和太子妃不会有事的!"御前的红人沈约如是说,若不是太子否定了他,此刻跟着军队出行的就将会是他。
皇帝依然愁眉不展。
"太子虽麟足未曾远涉,陈将军可是久经沙场了,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爷的。"老沈劝慰着,不过理由多少有点牵强,谁都知道太子熟读兵书对任何事务都了如指掌,而陈庆之所谓的久经沙场其实是经常在军营里找对手下围棋。
"朕不担心太子,朕担心的是庆之啊!"果然皇帝如是说。
"他父母双亡,几乎是我带着他长大的,也一直把他当儿子看,虽然他和太子的婚事纯属意外......咳咳......意外,但这并不妨碍我依然把他当儿子看待,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我儿子吗?"
沈约扑闪闪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皇上,似是没明白陈庆之和太子成了伉俪与皇上是否把他当儿子有什么抵牾之处,但这也只能怪他太笨。
"可是他跟太子......终究还不太熟络......因此这次出兵......希望他们能和睦起来啊!"
啊您是说出兵北魏只是为了让太子和陈妃以一个正当出差的理由去加深感情这么一点点目标?
啊难道说朕的儿媳和睦只是个一点点目标这么渺小不值得朕去为之努力吗?
嗯可是就因为这个让人远涉敌国不是太危险而且他们不在您的身边有什么好事您不是无法偷窥了吗?
皇帝眼里的光芒忽然凝聚,颔首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在天竺有个国王生了公主,他一心想要公主快快长大,遍发榜文招募能人让公主快快长大,有一个人来应募,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国王必须要和公主分开十八年,国王为了女儿长大就答应了,十八年后公主果然长大了,国王很高兴,就重赏了那个人。
就算太子他们不在朕身边,也一样会长大,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经营吧。朕铺好了路,往哪边走还是他们俩选,陈妃太腼腆,太子又太外向,不经历点事情历练,是很难在意对方的心情的。
这个老掉牙的故事才一开头沈约就忍不住打哈欠了,没看出有什么联系的他点头连连称是。
"而且,"皇上眼里又流露出愉悦的表情:"太子和陈妃是自己走的,他们回来时朕无须花钱赏赐任何人,这倒给国库省了一笔开支。"
沈约的老眼里一股怨念油然而生,皇帝的赏赐哪次不是文武百官凑份子,你做这理财专家节约能手的表情给谁看啊!你每次舍身让我们捐钱给寺庙给你赎身,你却和寺庙的主持分成拿回扣,再说太子和陈妃走时置办的那些衣服武器和马,八十钱一件的衣服你报成二百五十钱,武器和马我就不说了,发票怎么开的你自己清楚,还不都是我们大家掏的腰包,只不过你是皇上咱们不跟你一般见识而已!
怎么?对我朝的某些方针不满意么?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皇上真是深谋远虑高瞻万里,老臣七窍流血地佩服。
其时梁国尚有另外一位不在御前的红人送来信函,这位隐居在吴兴山中的道士姓陶名宏景,皇帝几次征召他入京做官他也不肯来,皇帝也颇执着,每遇到国家大事就写信给他咨询,是的,反反复复地咨询,不厌其烦地咨询,他说可那就无不可,他说不可那就坚决不可,后世称他为山中宰相,实际上就我看来他只不过是皇帝的常用笔友一枚。
如今这位笔友破天荒第一次给皇帝写信,用的还是上次会稽水灾皇帝咨询他的第五封信的背面,寥寥数语:元灏之死乃阴谋。
皇帝和沈约一起费解,没错啊,元灏之死是阴谋啊,他死于暗杀,一定是被人策划过的。难道这种宛如秃头上的虱子的事情有必要特意写信来阐述吗?就沈约来看这信文笔粗疏音韵不谐以这样之姿邀蒙皇帝圣宠这陶弘景实在是言过其实,但他在皇帝心中还实实在在是位高人。
所谓的高人,就是有话不直说偏要背一首诗让你在诗中琢磨天机的,假如你本不懂诗也无所谓,他们的诗一般都是打油诗,神仙的文学水平大抵如此,还莫测高深地给你说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自然知道云云。话说回来,天机若真的如此不可泄露,在他们背诗的时候就该一天雷把他们劈成新奥尔良烤翅,哪里还轮的到主角们以人生的经历慢慢实践他们的预言呢,所以天机不可泄露是挡箭牌,为的是不把话说得太死,否则岂不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既然猜不透谜题,那张用了两面的信纸就拿去包早点了,事情依旧如常进行。
第六章
现在身份是魏国流亡政府代表实际身份是梁国太子的男一号手不释卷地呼唤贴身小厮陈霸先叫他去把梁国大将请来说事,陈霸先咕嘟嘟囔半天哼哼唧唧地去了。
所谓的说事情就是贴身小厮滚到马车或者帐篷外面去回避,里面做什么那就不用猜了。
这种事情一路上已经发生了五次了。
于是贴身小厮既来之则安之的翘着二郎腿指挥几个卖身为随从的仆役洗陈将军那匹心爱的白马。
关于这件事得解释一下,有那么几个人看见了陈将军的英姿,巴巴地跑来要卖身打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只要太子妃出没之处他们几个就眼巴巴地盯着一动不动,也不知太子妃和他们几个谁更像卖了身的,总之几个人眼睛像是长在了陈庆之身上一样。
几个人用过期的洗衣粉把那匹白马刷得满身泡沫,眼睛还不停地瞟着帐篷里面。
帐篷摇了摇,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眼花了。
紧接着陈将军从帐篷里飞奔出来,样子甚是狼狈啊甚是狼狈,头上的金盔倒没什么事,粉白颈上映衬得鲜艳的洋红绉纱巾不仅松散且在风中飘飞得妙曼,太子妃紧咬下唇脸色苍白,望着帐篷里面又是惊惶又是无奈,这个镜头持续了几秒他就转身离开了。
军中一片哗然,以为魏公子终于春心难耐坐怀就乱对太子妃出手了。这件事既已板上钉钉无可争辩,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研究他们究竟进行到哪一步。
不管是爱情无国界主义者还是爱情坚贞主义者都非常的兴奋,前者在感慨魏公子大胆恣肆之余不无艳羡,同时也对太子妃放不开的态度不胜惋惜,后者则刚好态度相反,认为魏公子妄为无礼而对太子妃的防御不力感到担忧。但争论归争论,说到帐篷里大家都看不到的情景时每个人都谈论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如果军队中有作家的话,他们的谈话都够一部爱恨交织情节跌宕的小说了。
其实每个人都是生活的作家,可惜的是都忙着创作生活顾不上创作文字了,特别是在这段桃色事件上。
据当时离太子妃最近的仆役说陈将军粉嫩的脸上有三根手指掐过的痕迹,他刚说到这痛不欲生的所在,群众也听得或萌得七窍生烟或愤恨得七窍生烟时,塔楼顶上的战士大声警告说有敌军接近。
如果没有这一声我们都几乎忘记了这是部战争片,呃,至少是战争时代的BL。
"太......魏王,敌军来袭......请做好准备!"--容易害羞的陈将军。
"哦,我以为你这一生再也不打算见我了呢!"--手不释卷的太子。
"打赌是小事,现在敌军来势非......非常凶猛......"--脸色绯红的陈将军。
"有陈将军在,本王是不怕的!话说敌军有多少?"--换了一本漫画的太子。
"先锋有七八千,主力似乎有六七万的样子。"说到军事,陈庆之更显得不安,毕竟先前只是在平面上用棋子玩过,如今实实在在面对这么多军队,没把握也是正常的。
"哦,那就是十倍于我的以弱胜强棋罗。话说回来,你每次见到孤,都要这样紧张吗?"太子信手把书放在一边,站起身来以严正的姿态和微笑的神情看着对面的男人。
"我,我只是担心殿下有闪失......"庆之摘下了背上的弓箭。
"你担心我......"太子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是啊,若是您有什么闪失,皇上会怪罪的!"--正经十分的陈将军。
"实际上是担心父皇......"--满头黑线的太子。
"您二位再不走,敌军就要杀到了!"--本来不该出来搅局的陈霸先。
外面已经军心大乱,视力在5.0以上的人都看见了西北方向飞扬起来的尘土,其他人则看到另外的七个方向扬起的尘土,如果我能够说得更简洁的话,不妨说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子啊,怎么有这么多的敌军!
咱们这次好歹也是秘密进军,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袭击?
那么,大张旗鼓的走路,全体穿白色制服骑白马,你管这个叫秘密进军是么?
我亲爱的谢三公子,就算害怕,也请您抱着自己的爱人好么?
真是丢人死了,亏你祖宗还是号称沉•着•冷•静•古•今•唯•一•淡•定•恬•然•世•上•无•双--天雷殛顶不避雨房倒屋塌不起床的谢安丞相。
......
"我才不打算逃跑呢!父皇只会怪罪你,又不会怪罪我!"太子勤奋地拿起了另外一本漫画,准备继续看书。
"可是......"陈庆之急得不行,但是不知道怎么劝。
"主人,您快和太子妃逃走吧!求求您别看了......"陈霸先在旁边也着急了,竟然放肆地要来抢太子手里的漫画。
这个动作似是启发了庆之,他也过来抢夺,太子正看得高兴,就跳起来边躲边看。
然而一个人逃不出两个人的围追堵截,更何况这个人一边躲避一边还要吸取书里面的精华。
刺啦一声尖锐的破裂,本不该在人心惶惶的军营里引起注意,怎奈这声响不合时宜的来自魏公子的大帐--那是大家要拼了自己和爱人的命去保护的人的所在。
群众眼里的魏公子仰面朝天以美满妙曼的姿势跌倒在中原厚重的黄土上,没受到一丝伤,唯独身上压住了一件有机物。问题的关键是这堆有机物名叫陈庆之,他的身份是梁国太子正妃、东宫宿卫、武威将军、第一国手、等等。
"你到底......给不给我!给我!"陈庆之还一门心思地在抢那本早已被他压在身下的太子压在身下的漫画。但是在其他人的角度过去是看不到那本漫画的。
啊!天啊!他们注意到了太子妃做出这种大胆的举动之后毕竟没有恬不知耻地无所表示,恰恰相反,他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这苹果是红富士决不是黄元帅,也许是兴奋也许是还有一丝良知,但在大家的心里,宁愿相信圣洁如莲花般的太子妃脸红是因为良知作祟。
夹在漫画书和陈庆之之间的男子微微扬起脸庞,星眼微飘,无比自然地轻轻一笑,似乎在询问陈庆之接下来还想做点什么别的不,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也无所遗漏地把在场所有人都电了一遍。
虽然在场很多人参加过太子妃选秀,其中一部分人也被太子当面审核过,但毕竟是隔了数排座位而太子面前还挂了一条蓝田玉的帘子。太子认得他们中的每一个但不一定全记得,他们当着太子也没认出来完美地证明了他们家里收藏的那些伪托太子手笔春宫画是彻头彻尾的赝品。
"我是不会这样给你的!"太子心平气和却不乏坚决地说,算是对庆之那句给我给我的回应吧。
"太子妃,太子妃......人家在看着呢!"陈霸先似乎已经明白了他们两个人应该尴尬于是善意的提醒,可是就实际看来无论如何都只有陈庆之一个人有那么点尴尬的理由才对。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下午,瞻仰了魏公子真实面貌的两派握手言欢,合流为一支持南北统一。
出于对爱情的执着,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被北魏七万精锐部队团团包围的断袖小军团,甚至没有准备作战的事情。
第七章
敌军迫近。
不知怎么腿一直在抖的庆之站在台上点将,帐下的六郡良家子弟一对对站好茫然不知所措。所有的人几乎都是没经过训练的,充其量做过民兵,各别担任将领的甚至还没做过任何家务,在这种情况下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清楚。
几千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也着实壮观。
"这个时候你作为主将,应该站出来说话呀!"看见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太子好心地提醒。
"这个时候......说什么比较好?"庆之发现这个时候他不自觉地要看那个爱漫画的小子,真傻,他怎么可能有主意呢?他只会写书看文的嘛。
"说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啊,念一万遍就能打胜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