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雪见到了主人,突然呜呜地哭泣起来,眼里居然掉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来。龙吟看着它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傻小雪,你哭什么,我好好的,你别哭。别向他们示弱。"
小雪向龙吟猛扑过来,用它那长长的舌头舔着主人身上的伤痕,边舔边呜呜,眼泪却是不停地往下落。龙吟心中何止是感动而已,这两个月来,他在这里示众,可以说是万夫所指,谁不恶毒地咒骂。其实过去的九年中他虽然手握鸿雁的大权,但是对百姓的种种政策还是很宽和,比起风漠华这个浓胞皇帝来,他实在要高明百倍速,他当盟主以来,对江湖同道还是非常关爱的,谁家有难处,只要和他说一声便没有不办的,可如今谁不对他嗤之以鼻,特别是那些江湖人物,那一个不是对他切齿痛恨,当众揭发他和种种罪行,恨不能将天下所有的污水都泼在他身上,有时连龙吟都不得不佩服他们编造的功夫,怎么就能这样把白的说成黑的。我资助江湖同道,也成了罪名了,收卖龙泽走狗,笑话,这些个走狗,龙泽还看不上眼。那么多受过他好处的人,都翻过眼来对付他,而小雪,只不过是一条狗,却对他如此情深义重,龙吟看着它,偏就想到那句话,人情不如狗心。
其实小雪也不仅仅是条狗,他只不过不会讲话而已,从他由南拓将这条被扔掉的小白狗捡回来起,小雪就是他最好的玩伴之一。每天带狗出门散心成了他吐心事的最好时间,他不能把心里的事对哥说,怕哥担心,不能对下属说,怕下属不知所措,不能对丫环说,怕丫环们对他不敬,他只能对一条狗说,说他不想当泽主,说他想寄情山水和麒哥哥终老于江湖,说他想要很多孩子,让孩子们叫他和麒哥哥爹娘......这所有的一切,小雪都知道,小雪是他八年来最好的朋友,龙吟从来没有把它当作一条狗,在龙吟心里,小雪就是一个妹妹,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妹妹,需要他这个哥哥来照顾。
好想伸出手去摸摸小雪呀!
他对望若道:"望若,你不管做什么事,我都不怪你,只求你照顾好小雪,让它过得开心些,莫要虐待了它。"
望若扑哧一笑道:"你还以为你是泽主么,我奚望若还是你手中的一条可怜虫,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你要我看一条畜生,我就得看么?"
龙吟看着望若,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这些年望若伏侍他是不假,可是自己对望若很好啊,从来没有恶待过她们。难道连望若都要来糟蹋他么?
奚望若转过头来对着台下哭诉道:"我本来是个好人家的女儿,被这个人妖掳到龙泽去,被做了他的侍女,那人妖,平常十分恶毒地对付我们这些下人,非打即骂,我常常被他打得死去活来,你们看,这些手上的伤疤,便都是他给我带来的。这样还不够,他尽然让他那些走狗来糟蹋我,可怜我,我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被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个仇你们说能不报么?"
台下群情激愤"报仇,报仇""活剐了人妖""活剐哪里够,总要他死个千百遍才行""这姑娘真是可怜,一定是被虐待惨了,否则哪能舍着清白,在天下人面前这样说呢"
这可是龙吟听过的最可笑的谎言了,昨天好像她还常常在自己面前调笑说,想做自己的屋里人,今天,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望若,看不出你真是个讲故事的大师,这可真是我听过的最生动的故事了。是,玉龙吟是个折磨你的恶魔,连我自己也要骂自己了,怎么能对好姑娘奚望若做这些个事呢?哈哈,太有趣了,真是太有趣了。
那台下看客见玉龙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而是张口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却流下泪来。
奚望若一指那条狗道:"这条恶狗,是他训练用来撕咬武林同道的,不知有多少武林侠士被它吃了,这种助纣为虐的畜生,还能让它活下去么。"
龙吟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奚望若走到他身边轻轻道:"陛下说了,只要你肯说出龙泽入口,可以放过小雪。不然就是你杀了它。"
龙吟颤抖着嘴唇,双目红肿起来,他体内此刻如蹈天烈火般在燃烧,他的心被点燃,他的五脏在起火,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情绪了。他尖声地叫起来:"陛下,陛下求你,不要杀我的小雪,看在这些年我为你除掉那么多敌人的份上,看在咱们六年夫妻的份上,看在小时候咱们一起大的情上,你饶了它,饶了小雪。小雪没有吃过人肉,小雪没有吃过人肉。陛下,求你,求你了。"
远远在高台上搂着林从容看着玉龙吟的风净尘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人妖,你也会痛苦么?也会求饶么?晚了,我发过誓要在你面前把这畜生开膛,剥皮,烤肉来吃,我可是一定践诺的。
龙吟疯狂地拉动着刑架,他冲着小雪惨叫:"小雪,小雪你快跑,快跑,他们要杀你,你不要管我,快跑啊,跑啊。"
小雪却全然不知死神的手已经降临,还是温柔地舔着主人的身子管自己的呜呜。它听不明白主人在说什么,在它看来,主人一定很疼,大概是想向它诉苦吧,所以它就更小心地舔起来。
行刑手用力拉开小雪,小雪还想竭力向主人扑去,行刑手已经用绳子圈住了小雪的脑袋,小雪的脖子一下被勒紧了,然后就被半吊起来。
玉龙吟疯狂地拉着刑架,任那玄金链深深地掐进他的皮肉和筋骨,任鲜血从自己破碎的身子上直流下来,他没有办法看小雪的死亡,没有办法看到它如此残酷地死去,他救不了小雪,不,是他害死小雪,早知道小雪今天要死,为什么不让哥把它带回去。他总以为一条狗是没有人来难为的,但是他错了,错得无可挽回了。小雪,我的小妹妹,不要,不要杀死我的小雪。
他撕裂地叫着小雪的名字,小雪临死前那声长长而痛苦的哀鸣,把龙吟的脑袋划开了长长而痛苦的一刀巨痕,那血就这样从小雪雪白的毛上流下来,也从龙吟的眼里流下来,从他的心里流下来,把他的眼都染红了,他只看得见血,到处都是,只看到小雪痛苦挣扎得如同烈风中的枯枝,看到小雪那渐渐冷去的眼睛和那一滴滴最后滴下来的泪水。
他一直在用尽全力尖叫,过多的失血使他晕过去了,然后他又醒过来,他只是发出那种难听的干号声音,看着他们把小雪烤了,一块块地割着吃,行刑手笑嘻嘻地拿着狗肉走到他面前说:"这狗养得真不错,肉很肥,不过年纪大了,肉有些腥臊。不过它死了还很有福气,听说太后身体怕冷,陛下叫人把这狗皮销制了,侍候太后呢?"
玉龙吟终于明白亲人死去的痛苦,那种痛,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的,听得行刑手的一番话,他的心蓦然再次裂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绞痛,使他再也说不出话,大口的鲜血直喷出来,然后他死命地拉着刑架,长长地哀嚎了一声:"小雪,我的小雪啊!"
二十一,风吹林动明珠闭
凤鸣呆呆地守在牢房外,那牢被北夏的长老下了咒,他的生魂进不去,他只能远远地触摸着极端虚弱而又痛苦的弟弟。他可以走进弟弟的梦中,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和珠儿一起去面对那白天血淋淋的一幕。他和弟弟一样喜欢小雪,喜欢它跟着中间蹭珠儿和自己的腿,亲热地移来移去。弟弟把小雪当作妹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他不敢去面对小雪的死,这一切错误都是他玉凤鸣造成的,他怕,怕珠儿会恨死他。
珠儿醒了,他在低低地叫自己:"哥,哥,你在么?"
珠儿还在念着他,他醒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玉凤鸣开心而又心疼地用手触摸着弟弟的额头:"珠儿,别难过,狗,咱们以后可以再收养一只。哥给你找,和小雪一样,一样可爱。"
珠儿努力地从匣床上把头移过来,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凄凉的笑容,他突然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哥,原来亲人死了,这样痛么?挖心挖肺呢?"
"珠儿,是哥对不起你,哥到现在都找不到出谷的路,哥没有法破你下的龙神的结界,还救不了你。"
龙吟好象没有再听他的话,自顾自的管自己说:"哥,你说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他们的亲人是不是也一样很痛苦呢?"
"哪些人是活该的,你杀的人都是该杀的。他们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你从来没有杀过好人。哥知道,你从来没有。"
"哥,你太庇护弟弟了,弟弟征战十多年,多少士兵和将军死在弟弟手中,这些人难道也是大奸大恶么?他们的亲人难道不痛苦么?"
"珠儿,这是战争啊,你如果不打赢他们,咱们龙泽的人就要死。"
"哥,为什么要打仗呢?大家和和平平的过日子不好么?其实龙泽在地下住着也不错,我为什么一定要出来争夺天下呢?害死了那么多人,十年来上百万人家家破人亡,也难怪别人恨我。小雪不是别人杀的,是我自己杀的,是我的凶残害死了它。江湖人叫我什么?杀神,这个绰号好听么?杀人都杀成了神了,多少亡灵在龙神剑下成了祭品啊。"
玉凤鸣心疼地伸长双臂搂着弟弟的头,用自己的唇远远地亲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经历了这许多的苦难后,反倒更澄澈了。珠儿没有消沉,没有被打倒,他依然还保持着心头的清明,难怪当初天算门的了尘大师来给自己和弟弟盘命的时候说:"泽主,龙少主要是活下去,必定是龙泽中兴之主,这一点老身是不会看错的。"弟弟你一定要撑住,哥勤练武功,一定要破你的结界,然后带着咱们的人,把你救回来。
龙吟仍然在管自己低吟:"哥,亲人的死那样痛,所以我要你答应我,我要是死了,你不但不准痛,还要高兴。一定要高兴,那个磨人的坏珠儿终于死了,从此之后,就没有人来欺侮你了,没有人来跟你争了。哥,你不要疼,你整天都开开心心的好么?"
玉凤鸣就像自己的心被击碎了一样,没有办法回答弟弟,我的珠儿,你要死了,哥还能活得下去么,这一生都会在痛苦和寂寞中度过,都会想念你中度过,都会时时想起你的笑声和闹声,弟弟,哥情原替你死了啊。风净尘,我要和你好好谈一谈,不准你再这样对付我的珠儿。
风净尘的梦里,就这样出现了玉凤鸣,他一袭白衣仍然如此飘逸,他看自己的脸不再有往日的痴迷,只是冷冷的。风净尘本来想要恶毒他几句,但是没有等到他开口,玉凤鸣一反以往谦谦君子的常态,抢声道:"你不用恶毒我,我也不想听,我是来告诉你,不要这样对付珠儿。珠儿他如此地爱你,从小到大,我知道,他的心里全都是你,如果不为了你,龙泽早就拿下鸿雁了。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如此待他,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为了避免那一天的到来,我劝你对珠儿好一点,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不要让珠儿对你死了心。到了那一天什么都不可挽回,如果珠儿对你死心,第一个把剑刺进你胸膛中的人,就是我。"说完玉凤鸣飘然离去,他不想再多看这个凶残的负心汉一眼。
风净尘心里觉得很乱,他慢慢地爬起身来,身边林从容偷偷地打量着他的脸色,风净尘的脸有时出现残忍之色,有时却又出现笑容。他在想什么?一定是想那个人妖,不行,他脸上有笑容,那说明他对那个人妖还有情,不能让他对人妖动情,得让他们成为永远的死敌。
天亮了,风净尘道:"从容,我要去阅军,这些日子,你就多和母后一起谈谈心,宽慰母后,让母后多出宫去走走,到母后办的孤儿院去看看也好,总比整天想着父皇伤心要好。"
林从容人背后抱着他,这是新婚以来妻子第一次如此主动的热情对待自己。风净尘将妻子捞过来,重重地搂进怀里亲着,他总觉得从容少了些什么,也许从容不如然明来得热情吧,没有然明那样全心全意地粘着他,这也难怪,表妹刚死了疼爱她的哥哥,自然伤心,怎么可能再来对自己求爱呢?又不是那个人妖,寡廉鲜耻,什么时候都对自己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对自己应当对表妹多一些关心,表妹死了两个疼她的哥哥,自己难道不应当对表妹多体贴一点么?
他走了,林从容在他身后露出残忍的笑容,人妖,看我怎么摆布你。
过了二天,新册封的净容后到狱中来看望犯人,听犯人们申诉。犯人们激动啊,这个天仙一样的皇后可真是好人,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后来看犯人的,这可是咱们鸿雁破天荒的第一遭呀。到了天牢的第三层,牢子诚惶诚恐道:"皇后,这下面是个凶毒的恶犯人,皇后还是不要见了。"
林从容轻笑道:"本后眼里,只有犯了罪的人,没有什么凶毒犯人。本后相信只要是人,就有人性。她命人用一块布将玉龙吟包上,将玉龙吟带到小室间内,和他单独在一起,好好谈谈,不但叫人却了大枷,还让人给他一个软垫子放在身下,让他能够趴着。林从容只让心腹的宫女留下,其余人都出去。那些陪来的将军侍卫都吓了一跳,御林军副总管道:"娘娘,那是个大凶大恶之徒,您可不能一人留下,让臣等侍候着,要是有所偏差,臣等是死罪了。"
林从容柔声道:"他之所以那么抗拒,就是你们对他太残忍了,如果好好对他说话,他怎么会不领情呢?你们出去,本后自然有数,你们看他趴在哪里连动都难动的样子,还能将本后如何?"诸人无奈,只得退出。
等众人退出了,林从容走到了玉龙吟身边用脚踢了他一下道:"人妖,你也有今天么?你夺我后位,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你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怎样,你有本事再发怒,再当杀神啊?你现在比条狗都不如,是不是?"
"那当然,我是比条狗都不如,珍贵的皇后却要和一条狗一样的人来说话,把污辱一条狗当乐趣,皇后却也太珍贵了些。"
"你那张臭嘴还要硬,本后过些日子让皇上扒了你的皮来作垫子,就像你那条畜生小雪那样叫太后枕着睡,你看如何?"
"原来皇后还有枕人皮的兴趣,那我当然奉陪,躺在你们身下,听你们两个云雨,然后变成个厉鬼来打扰一下,也不错啊。"
"哈,我知道那些个罪名十有八九都是冤枉你的,我也老实告诉你,前皇帝皇后都是我们林家杀的,我再告诉你,然明没有死,他真在策划怎样将鸿雁和龙泽都并到北夏的图版中。咱们是一起合作的。如果大功告成,那么我们就对半分成。还有咱们还要对半分你那个玉人儿哥哥。他应该是个真男人吧,听说你们龙泽的真男人是个多情种子,被他们上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销魂的。到时候就让你看看,你那君子哥哥在咱们身上那种淫荡样。"
玉龙吟再也忍不住了,他声音不高,但是很严厉道:"住嘴,不许你这样糟蹋我哥哥,你这个贱人,你敢这样说我哥哥。"
"有什么不敢,你有本事再发飚啊,龙困浅滩遭虾戏,我还怕你什么?对了你吃了那么长时间的药,现在看上去很像个女人,前胸都快比上我了,更像个人妖了。对了你不是还有一对小人妖么,本后把他们训练成性奴,你说好不好?然后你们兄弟二个就带着那两个小妖精一块儿卖身过活,怎样?本后对你们够仁慈了吧?至于那个风净尘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心爱的东西,我让他来伏侍你们好不好?哈哈,这样可真是一家团聚了。"
玉龙吟勃然大怒,这世上还有这样恶毒的人,这简直就不是人,是条毒蛇,连毒蛇都没有她毒。他一边听,一边运气,他管不了那么多,今天他一定要掐死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了哥哥,为了两个孩子。就算受尽酷刑,要是能杀了这个妖精,那也值了。那林从容说得唾沫横飞,得意得转着圈子。玉龙吟看准一个机会,用力一压地,就窜起来了,然后便将林从容一下扑倒,用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然后一口便在她脸上咬下去,尽管他的牙已经被打掉了,但是是他用牙床死死地咬住了林从容的脸,一边还用折断了的腿,用力地顶林从容的腰。那林从容明明武艺高强,却愣是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拼命挣扎,她的亲信宫女便大叫起来:"救命 ,救命,救救 皇后。"外面侍候的侍卫,本来就提着十万分的小心,一听里面扭打起来,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冲进来,将玉龙吟打昏,将皇后救了出来。这一看皇后脖子上很大的十条伤痕,手上、脸上、腰上好像都有伤,这可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