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第三部)----行到水穷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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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晚上就出事了,小小回来了,可是他不是自己回来的,他是被几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差役拖回来的。那些差役从小小他们睡的铺底下翻出了点心包,从糕底下拿出了一挂玉金链子,那些差役得意而又狠毒的踢着小小,一边踢一边骂:"好大胆的狗杂种,竟然偷照烈皇后留给三皇子的圣物,说,是哪个挑唆你那么做的?快把主谋招出来"
可怜小小是骇得魂飞魄散,他摔着小手尖叫道:"没有,我没有偷,没有偷。我不是小偷,这些糕是一个漂亮阿姨给我的,是一个漂亮阿姨给我的。"那些个差役就把他拖出去,然后就敲响了锣,那锣声在山谷里传荡,声音格外寒碜人,别说那时候我们吓得心惊胆战,就是十九年后,想起这声音,咱们也是毛骨悚然。我们这个役所的二千多人全都被叫起来了,半夜时分,在院子的大雪地里头,看他们审问,审问小小。
那女子旁边的一个略胖的男子跳起来指着风攸咬牙切齿两眼喷火道:"我记得你,永远记得你,是你下令对小小用刑的。你就坐在那供案后面,脸色如此狠绝,眼光如此恶毒,你敢说,敢说你没有做过那丧尽天良的事么?"
风攸早就软坐在地上了,他抚住脸道:"几位的指控我全认,全认,只求几位不要再说了好么,我,我确实是禽兽不如。"风攸如何不知道这个五岁的小可怜是无辜的,三皇子室子里头的储物柜是一只高柜,一个孩子没有梯子怎么爬得上?这分明就是父皇和皇后想要试试自己够不够狠够,能不能对龙泽痛下杀手,再加上据说这个杂种的娘是杀死自己母亲照烈皇后的杀手之一,那么母债子还,杀他也是为母报仇,所以他就毫不犹豫的下令对这小小东西用刑了。
那六个人讲到这里,全身都如筛子一样抖个不住,好象是在回忆极度悲伤痛苦的往事。过了好一会儿,那女子道:"那三个晚上,我们永远都忘不了,忘不了这个畜生的蛇蝎豺狼心肠,忘不了差役们的如狼似虎的凶残,忘不了小小的绝望无助的哀唤,忘不了那满院雪地里那殷红的嫩血......小小他受刑,他不停的哀鸣‘娘亲...娘亲......,你在那里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哥哥......哥哥......你快来啊......你快回来啊......我好疼,好疼啊!'"
那么小的一个人,风攸先叫人动用了粗大皮鞭,每鞭子挥起来,那些差役为了讨好三皇子都是用力的下去,抽到小小身上,就是一道血痕,他那小小的身躯被分叉吊着,身上的破衣服很快就被鞭子卷没了,雪地上,在火光下全是一朵朵不断绽开的血花。可是不管他们怎么逼问,那小小只是一个劲的嚎哭,却不认罪。我们当时都害怕到了极点,我们都怕小小会胡乱招供,害怕下一个被吊在那里受鞭打和就是我们自己,大家都又恐惧又伤心紧紧的挤在一块儿,谁也不敢去帮小小说话,生怕被人家说,和他串通一气,会被这样活活打死。可是小小好倔好倔,从来没有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小小会那么倔强,那么讲义气,他宁可自己受罪,也不胡乱攀咬人。他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还是咬定,是一个漂亮阿姨给的。
接着是拶子,小小那稚嫩手指断裂的声音,今天我们回忆起来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是夹棍,小小拼命的挣扎,无助的在雪地里抽搐着昏死过去,那雪地上到处都是他稚嫩的鲜血。天亮了,风攸这个畜生就叫人把小小关到笼子里,放在火堆边的高台上示众,因为这个贱奴敢用他的脏手去玷污照烈皇后留下的圣物,而且还不肯招出主谋。可怜那小小就赤着伤痕累累的小身子,在雪地里冻了一天,身上的伤口全都紫了。我们被迫从那个笼子前走过,一个个朝里边吐口水。我听到小小只是咕哝着断断续续的轻轻说:"我娘会来......接我的,我娘会......来接......我的,我没...有见...过我娘,我是......不会死的,我是不会......死的。我娘......他是......世上......最好的,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第二天晚上仍然是残酷的审问,这回动用了水火金棍、天平杠和烙铁,他们就如此凶残的一步步的虐杀小小,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小小那细柔的手脚一节一节的被打断,烧红的烙铁在他比春天细草还嫩的皮肤上肆虐,小小已经不会动了,他只是凄凉的在雪地上痉挛,鲜血似乎将整个院子雪地都染红了。到了下半夜,小小有一个短暂的清醒,他突然绝望凄厉呼叫:"娘亲,...娘亲,哥哥......哥哥......,你们...在哪里啊...在哪里啊!...小小...小小...要...死了......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听到这里大殿上那些在千军万马的撕杀中都不曾流过半分泪的英雄豪杰们全都脸色煞白,这太残酷了,是人怎么能对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满殿的人泪水、汗水涔涔而下,司马逸云眼里泪水如注却大喝一声道:"够了,别再说了,主上,大家都知道了,您可以让他们歇了吧!"
林暮雨脸上是对风攸的极端鄙夷和仇恨,他对司马逸云道:"司马殿主,你不是还为风攸辩护么,怎么没有勇气听下去了么?都听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你们只管大胆说,泽主英明公正,如果情况属实,一定会给那幼雏一个公道的。"那女子听他这样说,感激的向林暮雨磕了个头,便继续说。
第三天晚上,小小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是他始终不肯招认自己是个贼,他紧紧缩着已经全断了的手指,不肯张开在供状上打手印。那些打手们扒不开。风攸这个禽兽就叫人给小小灌了哑药,从断天崖上扔了下去。因为这个禽兽对自己当日的恶行也恐惧了,他害怕小小会在阎王爷面前告他的状,他好狠绝,药哑了小小,连小小死后都不给他申冤的机会。可怜小小被折磨得已经一丝两气,再被扔下那高高的断天崖,死无葬身之地啊。
小小被扔下断天崖的那天清晨,阿大回来了,他被选中了当死奴。他知道了弟弟的死,呆呆的坐在草堆上,抱着小宝儿,那泪水儿就管自己在脸上流着,好象不会断绝一样,大家安慰了他大半天,直到天黑,阿大抱着小宝儿出去了很久,有人说看到阿大向断天崖那方向去了。我想去拉他回来,有个大爷说:"别去拉他,让他跟弟弟一块儿去吧,当个死奴还不是跟死了一样。"
然而第二天一早,阿大又回来了,他背了一个大箱子,抱着小宝儿就去了死奴囚堂,去那里的人是没有活着回来的,小小是不能指望阿大给他报仇了。我们六个看着阿大远去的悲伤踯躅的小背影在漫天大雪中远去,那时就发誓,总有一天要为小小申冤报仇,让他在地下得以安宁。
这六人的话讲完,殿里头已经是一片哭声了,还有比这更惨的事么,不必再说风攸自然该死,这事儿也一定要调查到底,当时风攸只有十岁,是谁教唆他这样做的?为什么要栽赃害死一个无辜的幼儿?这都要追查,查出幕后的指使,一个都不能放过,这实在是残暴的太过份了。
林暮雨又在这时候火上浇油道:"主上,暮雨也有儿子,暮雨这些年时时觉得对儿子关心不够。可怜这无父无母的孤雏,遭此浩劫,十九年惨死申冤无望。奴才说声大胆的冒犯泽主的话,泽主的娇儿若是遭此惨毒的折磨而死,泽主心痛如何?天下父母心,还请泽主为这无辜屈死的弱子作主。"
风涵脸色铁青,霍的站起来到:"娘亲,孩儿有下情回禀。"
泽主狠狠的将杯子掷在地面上,这一举动把正在悲伤的众人都吓了一跳,那杯子砸在玉石板上,碎成了六块。那些内奸暗笑,这贱人经过十年苦刑果然已经武功全失了,这样砸下去,杯子才裂成六块。泽主愤怒却寒冷的道:"不必说了,今儿到此为止,明日,我自会对那弱子有一个交代。"
风攸被义愤填膺的卫士狠狠的拖回了牢中,殿中那些激动的人向他吐口水。风攸只是无语垂泪。东方明和任水流扒着窗道:"爷,爷,您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风攸只是摇头道:"两位,求两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以后丙子日左右三天,去那断天崖烧几陌纸钱给他,我,我是好生对不起那弱子,就算将我千刀万剐,也只怕抵偿不了,那弱子当日身当的苦楚和绝望。我不是人,是只禽兽。"
风涵无力的慢慢走回梵音阁,司马逸云追上去刚想问他,柳涔一把将司马逸云拉开,冲着大哥摇头,示意不要问了,问也无益。风涵走得很慢,仿佛那条路很长,别人看他脸上那种如同面临生离死别的难过的神气,都在猜测中少主陛下在想什么。有人说肯定是为那弱子难过,也有人说是为救不了自己的大哥难过,司马殿主向来很听中少主的话,他为风攸辩护只怕是中少主想救自己的哥哥,现在一看只怕救不了,所以为风攸难过。
这坏事传千里,他回到梵音阁,凌霜辰早已经知道了这消息。凌霜辰正在为那弱子伤心,当年这事发生时,他回凌家过年去了,所以并不知道。想不到师哥居然如此恶毒的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看来是不必替师哥向风涵求情了,杀人偿命,何况是这样杀人?
风涵进去,看凌霜辰正在流泪,奇怪道:"你哭什么?有人委屈你了么?"
"不是,我是为那个五岁的孩子难过,我的旭儿也五岁了,谁要是敢动我的旭儿,我跟他拼命。想想这孩子没有父母的爱护,受到如此可怕的折磨,他,他那时心里是怎样想的?我,我也是当娘的,一想起,就想哭。"说完又哭起来。
风涵沉默不语,缓缓的给霜辰拭泪,凌霜辰又道:"你还真的叫冰麒杀星,这么令人伤心的事,你一点儿眼泪都不掉。你不为那孩子痛心么?难道一知道师哥是你亲哥哥,他对你就那么重要么?就算风、玉家骨血单薄,你想保师哥的命,可是这样的惨案,连我都不能原谅师哥,你能放过不计么?"风涵不理他,管自己走到湖边呆呆的看月湖水去了。

玉龙吟愤怒得恨不得把整个龙泽给烧了,他怒气冲冲进中泽宫,宁筝刚端上茶来,他一把将茶杯给打翻了,几个侍卫和侍女都吓得不敢动。玉龙吟在两个书房的一堆堆折子和书籍中急速的走来走去,突然神经质的激动的问道:"你们几个说,那两个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是不是?小小不是风凝,不是风凝对不对?一定不是,如果是,风涵早就跟我说了,他是不会骗我的,涵儿是个好孩子,他不会骗我的。"他的头发这些日子在刘静宜的精心护理下,已经有点变黑了,所以上黑下白的头发抖动起来,更让人觉得怪异。
可是嘴里这样说,耳边却偏偏是那六个人的话"没有饭吃,吃些草根,嫩草""娘亲什么时候回来""用鞭子抽,雪地上都是血花"。......天呢如此残忍的事,是不会发生在我孩子身上的,老天你说是不是,哥你在天之灵说是不是?
" 不,不是,不是,哥你告诉我,决不是我的孩子"他猛的又暴出那么句话,把那些个侍众们全都吓呆了。宁筝跪下来安慰道:"主上,依奴才看,一定不是。如果是,忆柔长老这样高的医术怎么会看不出来?刘殿主的医术也极好,自然也会报告泽主。他们两位都说是自己掉下来的,您就不要多心了。"
玉龙吟好象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有了一个宽恕自己内心的机会,他立即自言自语道:"对,忆柔没有说骨头是打断的,她们师徒都说是摔断的,嗓子是吃了有毒的食物哑的。忆柔对我忠心耿耿,静宜也是个信得过的孩子,他们是不会骗我的。还有风凝身上一点儿刑伤都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一定不是我的孩子。一定不是。不,不行,我得找他们来问问。不,不用了,他们我还信不过么,一定是这样的。连风凝他自己都是和风涵说得是一样,如果真是那么大的仇恨,他自己是不会瞒我的。"说完便进了内室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出来,只是不停的转圈,他的脸已经毁得没有什么表情了,可是眼神的可怕变化更是让侍从们汗毛都竖起来了。
二十九,惊人变
司马逸云回到家里,已经是晚饭时分了,司马越一见他就抱怨道:"我说云儿,你存心找人骂咱们司马家不是,给风攸那个禽兽辩护,你,你是中了什么邪,我说你可不能再给这畜生说话了,再给他说话,咱们司马家人到天龙城里得叫百姓的唾沫给淹死了。"
司马逸云眼睛红肿,让叔叔责备也不说什么,管自己坐下。总管问了问老王爷,见王爷点头示意开饭,便叫开席。正叫呢,外面侍卫喜气洋洋的冲进来禀报:"主子们,两位小王爷回来了。"司马家人一听,全家老的正想他们兄弟得慌呢?天天念着,怎么今儿就回来了呢?
两位小爷进来,给长辈们请了安。大家慌忙叫起,两个孩子见爹一声不出,眼睛红红的,相互看了一眼,便想来讨爹的高兴。谁知道司马逸云一见到小儿子,就一把将小儿子紧紧抱住了,也不多说,只是一个劲的摸着小儿子的头,把他都挤得喘不过气来。
司马越一看,云儿怎么了?中邪了不是,不过一转念却明白过来了,想是云儿今天听见那小小的悲惨故事,想着自己的小儿子也曾经面对如此地险境,因此突生害怕,才会莫名其妙的将小儿子紧紧的抱住,唯恐小儿子有所失。这样也好,云儿一定不会再为那个畜生说话了,谁家没有孩子,谁家的孩子出了这种事,做爹娘的能受得了,这个小小的孩子的不幸遭遇只怕已经引起了全龙泽的共鸣,全龙泽人都会把这个可怜的孩子不幸当作自己孩子的不幸来关心,只怕泽主也不想犯众怒而再保风攸的命了。
第八天,龙腾殿外挤满了来看审讯的龙泽显贵,龙泽七宫外的广场,挤满了百姓,数量有二十多万。大家都想知道泽主是会为这无辜屈死的可怜孤雏报仇,还是会包庇自己的儿子?这个案件不要说显贵们很上心,风攸的恶行传得很快,不仅迅速的传遍了天龙城里,连全龙泽的许多百姓都知道了,所谓群情激愤不过如此。
刑殿办事速度很快,当年鸿雁宫中的人,有许多都在龙泽当奴隶,他们纷纷起来出首风攸,五天功夫就把当年案发经过中能找到的人和可以收集的证据都找了个七七八八,这些证据一摊开,龙泽中的显贵和子民无不怒火冲天。这件案子使大家把千年来的外族对龙泽子民迫害的怨怒都爆发到了风攸、风净尘和他的两个妻子,以及他的恶毒的老娘身上。
先是那送给小小点心的宫女受不了十九年的良心折磨出来作证,那包点心是三皇子的奶娘叫给的。而三皇子风攸的奶娘则承认这是从容皇后出的主意,是皇上点头,太后拍板的,他们只是些做事的奴才,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不清楚。
到了这份上,林从容觉得就算是自己被千刀万剐,可是终究让风玉两家母子相残,还是很得意的。她就得意洋洋的说了自己之所以要设下这一计的原因。事情的起因说起来真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却送那可怜孩子的命。原来那小小在三皇子的殿外拖净桶,他个儿小,便跌跌撞撞的。那太监总管就拿着木板狠狠的砸过去,刚好叫风攸看见了,风攸怜悯这个小孩子,便将太监总管训斥了几句。
那天风净尘夫妻却正好陪着太后在风攸宫外的园中赏花,看见了这事。林从容一见就说:"畅儿对这些个来自龙泽的小奴隶有怜悯之心,看来玉家人对龙泽的本能依恋已经进入了畅儿的心中,如果畅儿有这种心思,只怕日后不是鸿雁之福吧。"
就那么一句话,动了太后的杀机,她对风净尘道:"陛下怎么看?"风净尘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后宫的事,由太后和皇后办。皇儿干涉什么?"
那晚上小小出去找吃的,刚好是奶娘冒着雪带着那宫女来看,因为那宫女是从大老远的偏殿找来的,所以要她认清楚,明天要把点心给谁。这可真是天降的灾祸,奶娘还以为要进窝棚,没有想到这小小饿得前心贴后背,出来找东西吃,叫奶娘看见,便指着小小对那宫女面授机宜。天下大雪,小小看不清楚那两人的样子,却听见她们的声音,听她们说宫里头想杀个人立威,他又听不太懂,只知道杀人是不好的事,他不知道将要被杀的人就是他自己,还屁颠屁颠的跑回去跟大姐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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