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妹妹,答应留在灵圣宫;为了不让婉儿受冻,主动回屋。
哼,这样的人,鹤云冷笑一声,身为弱者居然自以为是的想要拯救别人的命运!
鹤云可以肯定自己是不屑的,虽然,每天巡山时,他都要借助总管的身份靠近仪风亭,呆上一会儿。
但绝不是因为那张洗去污垢后,比拂去灰尘的明珠还要夺人魂魄的面庞。
绝对不是!
一张看了多年的皮相而已,不可能对我产生多大的影响,鹤云再次坚定的告诉自己。
"总管,有人闯山!"
鹤云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慌什么!人呢?!"
"在,在宫主那里。"
鹤云转身就走,气吁吁的下属估计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嘴里叨咕着:"一个老和尚带着四个和尚,居,居然穿过了咱们的花阵。。。"
老和尚?难道是少林寺的。。。没等鹤云细想下去,就看到了正主。
"阿弥陀佛--"老和尚有一双洞如烛火般清朗的眼睛,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丝毫不影响面上的端庄平和,"佛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向施主。。。"
"哼。"对面的向晟莲毫不掩饰神色间的讥诮,"收起你那些陈词滥调吧,苦禅,这里不是少林寺,别在我面前摆方丈的谱!七级浮屠?哈,你把灵圣宫主当作那些愚蠢的善男信女么!"
苦禅?原来眼前的和尚竟是少林寺的方丈!怪不得如此身手!鹤云在心里揣摩,如今以自己的身手是否已经可以与他一决高下?
想到这里,情绪不禁有些激动起来,也许真的可以!鹤云忍不住按了按指间的关节,感觉到每个神经都为了这个信息兴奋雀跃。他转过头,忽然,看见了地上盘膝而坐的四个和尚,他们每个人的面色都泛着黑紫,只是勉强坐在地上,好像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了。
霎那间如凉水浇头,鹤云顿时冷静了下来,凭自己现在的身手,凌空横跃毒花阵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若带上四个人呢?!
唉,鹤云暗自叹息,原来当年的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井底之蛙。
"江湖盛传,向施主冷漠狠毒,但老衲却觉得施主冷面热心。。。"少林方丈认真的道。
"嗤--"向晟莲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冷面热心?哈,原来少林寺的方丈也会拍人马屁!既然如此,我便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不追究你们闯山的罪。鹤云!叫他们滚!"
"是。"鹤云迈前一步,瞪着老和尚,暗自警惕。
"师傅,不要。。。求他,弟子没事。。。"地上的和尚拼劲虚弱的力气呼唤着自己的恩师。
"虚箴,不得无理!"老和尚轻声斥责道。
"宫主,公子请您去一趟。"悦耳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院里的人俱都一愣。
婉儿!她嘴里的公子除了那个一向冰冷沉默的美人还能有谁?!太奇怪了,鹤云有些发傻。
向晟莲却冷冷的笑了,"他会主动请我?"他盯着婉儿,阴森森的道:"你把这里的事跟他说了?"
婉儿立刻跪倒,头低垂着,道:"奴婢该死。"
向晟莲用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缓缓的笑道:"或许,还应该奖赏你。"
婉儿浑身一抖,头垂的更低。
向晟莲站起了身,刀般的眼神扫了一遍几个中毒的和尚,淡淡的道:"三天,解毒。"然后袍袖一甩,留下一脸迷惑的鹤云。解毒还用三天?
哼,鹤云不快的想,那位美人又开始多管闲事了?!
婉儿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刮过,鹤云的手心里忽然多了一个纸团,他心里立即扑通扑通的开始乱跳。
不敢看,好想看,一想到这可能是俞风写给他的东西,他就浑身冒汗。
攥着这方小小的纸团,鹤云安顿了几个和尚,然后根据宫主的指示,给了三分之一的解药。
期间他不停的用袖子擦汗。
热,火从心里往外直冒。纸团被偷偷的从左手换到右手,不敢揣怀里,怕动作大了,掉出来,不敢只放在一只手里,怕时间长了,字迹会被自己的汗水融了。
小心翼翼的展开瞬间,鹤云更加的心慌气短,甚至连手指都微微打着颤。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张白纸,连一个墨点都没有。
被耍了!
鹤云气的脸色铁青。
没人可以这样耍他,就算是俞风也不行!
从来没有过的极端愤怒让一向冷静的鹤云红了双眼。
怒气冲冲的直奔仪风亭,路上的人都被这位总管一副要杀人的架式骇得远远避开,此时的鹤云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可是一连三天,俞风都没有出现在仪风亭。
鹤云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也许,俞风确实想要告诉他什么,但是终究有所顾忌。自己毕竟是向宫主的忠心下属,唤作谁也不敢轻易相信他。这是人之常情,他也许不该怪他。
这么想着,鹤云心里好受了些,却渐渐的有些担心,三天了,怎么不见那迷人的身影?
他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只要他能亲自告诉自己,无论多难。。。
鹤云幽幽的叹了口气,"无论多难我都能替你办到。"他喃喃的自语出声,却又被自己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心虚的转身四下张望,猛然看见一名属下就站在不远处,鹤云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那名属下骇得一哆嗦,立刻上前垂首道:"宫主下山两天,命属下通知总管一声。"
向晟莲下山一向是由鹤云代管宫内事宜,鹤云恩了一声,传话人刚要退下,鹤云随口问道:"那几个和尚走了吗?"
"回总管,宫主正是带他们几个出宫,属下听说还要一路。。。送他们回少林寺。"
"哦?"鹤云吃惊非小,难道是俞风的要求么?
传话人显然也是一肚子的不解,见鹤云变了脸色,不免啰嗦道:"总管,小的真不明白,咱们宫主哪里会管这些闲事,依属下看,会不会是禁地的那位公子。。。"
"住口!"鹤云愠怒的喝道:"乱自揣摩宫主的心思,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回去做你分内的事!"
"是,是!"对面人明显吓得不轻,战战兢兢的逃开。
鹤云转回头又望了一眼空荡荡的仪风亭,心里面说不出的失落。
接下来的两天,因为向晟莲的出宫,鹤云来得更勤,只是每一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天晚上,鹤云再次心情郁闷的往回走,却突然遇到又一个闯山的人。
在鹤云的眼里,这人的武功并不见得有多超绝,却偏偏没有被毒花伤到分毫。
鹤云见到他时,他正伤了数名宫内弟子,杀出了重围。
鹤云冷笑一声,迎了上去。来人显然知道鹤云的利害,没过几个回合,便抽身外逃。
在山上呆得久了,连筋骨都懒散了,好不容易遇到个不弱的角色,鹤云倒不急着撂倒他,而是以一种猫捉弄耗子的姿态,不紧不慢的跟在来人的身后,如果这时前面的人回头看一眼的话,一定会被鹤云脸上讥讽的笑容吓到,可惜这个大胆的闯山人只顾慌不择路的朝前跑。
当仪风亭出现在视野中时,鹤云收起戏虐的心态,加紧了脚步,不过他忽然发觉闯山人的速度也陡然加快,快到他一时间竟跟不上去!
糟糕,不能让他进入莲风禁地,万一惊了俞风。。。鹤云想都没想抬手将血锰挥了出去。
中毒的人拚了最后的力气,一头扎进整个灵圣宫最神秘的所在--莲风禁地。
事出紧急,留下宫里其他人守在外面,鹤云飞身跟了过去。
清冷的月光下,是一张惊人的美丽的脸,一滴妍红点在眉心,就像白雪中盛开的红梅,美极、媚极。
天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鹤云又惊又急!
闯山人扑倒在俞风的脚下,伸手扯下面上的黑巾,英俊的脸上是中了血锰后狰狞的赤红色,"这里是广寒宫么?抱歉。。。在下迷路了。。。"硬撑着说完这句话,终于昏了过去。
月色如银,倒映在一双如水似晶的眸子里,银色的月光似已不及这光华的万一。淡粉的唇被银月抹上一层晶亮的光润,珍珠般的贝齿轻轻咬了咬那处嫩粉。
鹤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垂下眼帘,深怕再一抬头,自己便会魂飞魄散。
月色本淡,清幽宁静,却因了眼前的人让鹤云有片刻的恍惚,也许真的有广寒宫吧。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婉儿的惊呼令心猿意马的鹤云彻底警醒。
抬眼正瞥见如雪的手腕揽起地上的人,心头一紧,鹤云向前走了几步,垂首道:"这人偷闯入宫,心怀不轨,请公子将他交与在下处理。"他紧紧盯着视线里的一角衣抉,想象着眼前人勾魂夺魄的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心止不住的狂跳,汗便又流了下来。
"总管大人,这里好像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清越的声音如水穿石,穿过鹤云坚石般的心墙,让它渐渐软化做一团春水。
"请公子不要为难属下,也请公子不要脏了自己的手。"鹤云几乎是咬着牙,才将一番话说的完整生硬。
"脏?!你是在说我么?!"清冷的声音里隐隐透出深沉的怨恨,鹤云的心头一痛,不是!不要这样想!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你干净的人! "不错,不错,你说的不错。。。"喃喃的低笑着,那语气里是满满的苦涩无奈和悲伤无助。
鹤云胸口窒闷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可是自己的职责却不能忘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闯山人也就是当年那个阴险的少年更不能留下!
他咬牙起身,却被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孩挡住了道路。
"走开。"鹤云冷冷的瞪着她。
对面的婉儿嫣然一笑,轻声道了句,"那天总管没有立刻把纸条交给宫主,婉儿在这里多谢了。"
鹤云倒抽口凉气,忽然明白了这个精灵似的女孩暗藏的心机--试探!
原来,他自以为这段心事埋的深沉,却不知早已被她看在眼里。
这份痴心和忠心如何计量。
一张白纸便测出了天平在紧急时刻的倾斜角度。
心乱如麻的鹤云没有再动手,任由俞风在他面前把人救走,他很想杀了那个俊美的少年,非常非常想。
他很担心,为了救这个龌龊的人,俞风是不是又要委屈自己?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那么任谁会放弃这样的诱惑和机会?向宫主自然更不会。
只看为苦禅等人解毒的那几日,宫主眼角眉梢的春风得意,便可想见这一次。。。鹤云狠狠地握紧拳头,让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可是心还是很痛,第一次,一念及宫主罕见的满足欢快,鹤云就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狂躁和痛心。
不过,这一回,向晟莲也好不到哪去。
从宫外兴冲冲的赶回来,向晟莲手里紧捏着一个黑红色的盒子,脸色依旧很平静冷漠,但鹤云却发现宫主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一股子兴奋不已的雀跃期待。
他似一阵风般的飞向俞风的住所,脚下没有片刻停留,完全无视规规矩矩行礼中的下属们,更没给他们禀报异端的机会。
鹤云缓缓的转过身,慢慢的往回走,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亲手为所爱的人带回一件珍品,能博得他倾城一笑,便是立刻死去也值了吧。
但事情却并非如鹤云想象的那样。
是夜,当向晟莲的近侍慌慌张张,鼻青脸肿的来请他的时候,鹤云正在喝闷酒。
"总管大人,您救命吧--"魁梧的大个子扑通矮下一节,面上是一片凄惶和恐惧。
鹤云心里咯噔一下,扔下酒杯便冲了出去。
向晟莲的寝宫房门大开,屋外几个瑟瑟发抖的侍卫浑身是血,鹤云吸了口气,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地上一片狼藉,往日间最爱的精雕玉器甚至连檀木红椅白玉暖床统统化作碎片铺了满地,整个寝宫被砸得面目全非。
"来啦,阿云。"正中间盘膝坐着的那人抬头看着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过来,喝酒。"
鹤云依言走了过去,在酒坛丛中坐下,喝酒?好啊,两个人一言不发,一坛接一坛的喝。
向晟莲把酒坛高高举起,酒如箭瀑般泄下,一半入了口中,一半却冲湿了白袍。
他抬手把坛子一扔,随着瓷片击碎的声响,仰头高歌道:"我若饮兮人不同,一饮三日斛,再饮三千锺!"
鹤云但觉豪气上涌,也击歌道:"我若饮兮人莫比,天为冠地为履。"
"我欲气兮斗可撞。"
"我欲力兮鼎可扛。"
"我欲志兮吞云梦之八九。"
"我欲历兮眇天地之四方。"
两个出色的男人你来我往,竟觉得心中深藏的惆怅痴情在这番高歌中得以发泄,又似乎得到一种微妙的相互安慰。
向晟莲重重的吐了口气,喃喃的道:"不错,大丈夫志在四方。"
鹤云点头道:"嗯,儿女情长就是婆婆妈妈。"一想到那张绝世的脸,他刚刚强硬起来的心不知怎的就软了几分。
"心魔!"向晟莲咬牙道:"让他走,我给他自由。"
"什么?!"鹤云呆愣的望着宫主扭曲的脸。
"这就是他要的。"
鹤云盯着向晟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深深地悲伤,比夜还要深,比海还要广,那一刻,鹤云才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令江湖人闻风丧胆,武功超绝已罕无敌手的男人已经被俞风彻底挫败了,败的一塌涂地,原来他和自己一样已经陷进去了,甚至比自己陷得更深,所以便更加绝望。。。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屋里忽然静极了,甚至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喘息声!
一声比一声更压抑,一声比一声更沉重!
空气突然灼热,流动在肌肤上,一度让我产生了一种要擦出火花的幻觉。
对面的人抬起袖子抹去了额头大滴的汗珠,看来这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在忍受。
"朕答应了,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归宿。"面颊上又蒙上了一层汗珠,对面的人却神态自若的笑道:"这下你可放心了。"
"这个归宿是少林寺。"我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任凭一串串汗水滴落,"小风资质蠢拙,请陛下说个明白,莫要叫小风误会陛下对于这归宿二字,还有其他说法。"
他呆愣了片刻,苦笑道,"你。。。"
锦帘倏地被挑起,随着一股更炙热的气流喷入,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白袍男子携着一股撼山跨海的气势,如一面石墙般堵在床畔,而他握着帘幔的手指已紧绷到泛青。
我毫无意外的回瞪着他正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冷笑道:"多谢向宫主治好了夜欣的病,从今以后,宫主无须再对俞风大费心机了。"
向晟莲不怒反笑道:"我对你费心!哈,对你这种无心无肝的人!"他脸上的笑容狰狞恐怖,那双寒星般的眼睛里混杂着无尽的怨恨和绝望,仿佛要把我烧成灰烬才肯罢休。
第一次,我被这样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势所震撼,心中没来由的竟有一丝恐慌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砰的一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被紧紧压在床上,身体似乎已经要随着他的滚烫燃烧起来。
像一条被烤在炙热火堆上的鱼,即使大口的喘息着,还是一点点地窒息,一点点地失去挣扎的力气。
"风儿,风儿,风儿,风儿。。。"昏沉中,似乎听到他反反复复的呢喃,象一名扑倒在千里沙漠中的行者,精疲力竭的诉说着自己最后的渴望。
脖颈上忽然有一串水珠蜿蜒滴落,带着烫人的温度,心里面蓦的沉重起来,再也没有了形将解脱的畅快。
那在肌肤上的流淌,令我感到深深的烦躁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