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龙泽已经飘雪,泽民们今年得了好收成,得泽主的福三口之家除去成本有都有百来两银子的收入,所以早早得都将过冬的柴火准备好了,只盼着雪再些便可围炉拥雪,饮酒撕肉,过个太平年了。有些热闹的小城镇,百姓们更是开起了农闲会,搞得有声有色的。玉龙吟出门去转了一圈,天龙城附近除了几户老弱病残的人家需要照料外,并无过不下光景的人家。
回到中泽宫,感到体内的寒流蠢蠢欲动,便静坐运起凤舞神功,一盏茶工夫,凝结起来的一层薄冰便被温暖的热流所融化。从玉床起来,觉得耳边少了风凝的聒噪,安静得反倒有些不熟悉了。尽管那小混帐东西让自己气得几乎死过去,不过想想他平常的好处,却,唉,就是放不下。
宁筝将一件狐裘给主上加上道:"主子,快进屋子,外头好冷,别再引发寒流。"
"北渊的雪应当已经很厚了吧!"
"主子,您是记挂小主儿了么?"
"谁说我记挂他,这小没良心的,最好冻坏了他的腿,也省得我动手打。"玉龙吟在奴才们面前还是放不下尊长的架子。
宁筝故意恨恨道:"这回呀,他没有带寒衣,肯定冻得够呛了。风攸公子自己也是被人家侍候惯了,哪里能照料得过来。我看呀,就算不冻坏腿,这肚子也一定冻得直拉了。主子放心,您这口气,老天爷帮您出得狠狠的。"说完心里偷偷笑,他们主子已经想死小主儿了,这几天没由头就常常踱步到涵凝轩边上去,可嘴上却还偏不承认。
"没有带寒衣"玉龙吟心底就翻了个,那些个奴才到底是不用心,这北渊天气更冷,怎么能不多带几件寒衣呢?要是真的冻坏了,生起病来,他人在外头,可怎生是好。晴轩他们几个又没跟着,这,万一把过去的肺疾再带起来,不是更糟了么。都是风涵这个小孽障,我还能真的打坏他么,不过是轻轻的拍两下,让他闭门思过而已,你那么精明的孩子,却连娘亲的这点疼儿子的心思都不明白么,这回你弟弟要有个好歹,我非叫你去跪祖宗不可。
他满脑子都是儿子冻坏了的样子,一下又想着他五岁时叫人关在笼子里,全身冻得发紫,这心就疼慌了,也顾不得面子了,向外火啧啧喊道:"泽远,你的信已经送去二天,怎么还没有回来的消息。"
守在长廊上的侍卫们一听,那有那么快,这信才过去,到北渊非得要六七天,小主儿也必要拖拖拉拉几日,十天之内能有回转的信儿算是不错了。可是泽主口气如此之急,下人们也不敢硬顶,泽远抹着汗进去禀告道:"主上,您别听她们几个,小主儿是带足了寒衣的,是汝梅亲自收拾的。"
玉龙吟稍微松了气,转而扫了屋里的三个尚书宫女一眼道:"你们三个,真是大胆,也要学那小孽障的样子来骗人么?"
这三个宫女跟了他四十来年了,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宁筝便陪着笑道:"主子,您呀,真是嘴硬心软,早就想着小主儿了,嘴上却不肯带出来。"
"谁说我想了,我是想他早点回来,好狠狠的打。打掉他这个被你们几个惯出来的坏脾气。"
野明耐不得已经笑出来了:"主子,您可别怪奴才说话无状,奴才还不是看主子的脸,主子您惯谁,奴才们才敢跟着惯谁。奴才们哪里敢抢主子的先去惯人?"
玉龙吟被她堵了个正着,便哼了一声,拂着袖进去了。
他在这里焦心,风凝那边却乐得很。他和风攸上路了以后,虽然天气很冷,而且他的眼睛也看不见,可是他却不肯呆在车里头。几个侍卫把他按在车里,他就大声尖叫"风攸兄,风攸兄救我。"
这在北渊的地头上,你这样叫起来,不是整个队伍的人都难堪么,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还以他们抢了什么绝色的女子,发出如此的娇呼。风攸无奈到了车那边,低声道:"小少主,您饶了咱们好么,这路上人都在看呢,要是去报官,咱们不是丢人么?"
"风攸兄,你叫我小少主,我不饶你,继续叫,叫得你们去见官。"
风攸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可这是以下犯上,只得忍着要爆发的怒火道:"您要我叫什么?"
"叫弟弟,叫弟弟你是大哥,我就听你的。"
"弟弟",风攸早已经在心里叫了几万遍了,每天不叫个百十遍,心里就不舒服,可是一当着风凝他们的面,一声少主还是出口了,这弟弟是怎么也叫不出来。风攸迟疑着,面对着一百多人的使团员,他觉得叫这声弟弟还不如杀了自己,脸红得要出血,就是叫不出来。
"叫不叫?不叫是吧。那你是我下属,你得听我的,我叫了,救命......"风凝又祭出他耍赖皮的法宝。两个侍卫赶紧道:"风殿主您快叫吧,再不叫,这北渊人可真的来了。"
风攸用手捂住脸,期期艾艾了许久,才从嘴里把"弟......弟......"这两个字挤全了。说完不知如何是好,干脆用袖子蒙着脸。
风凝一听高兴得在马车上蹦了两下,趁着侍卫们都在发呆,从车上摸着就跳下去了。踉跄地循着声跑向风攸的马道:"大哥,大哥,我不要坐马车,我要和大哥一起骑马。"
这声大哥可是风攸盼穿秋水想听到的,风攸一听到这大哥,如闻仙音,什么规矩也顾不得了,一把将心爱的小弟弟抱在前胸,有了第一声弟弟,接下来再叫就容易多了:"好弟弟,车上很闷是不是,那就和大哥一起骑马,沿途有什么好人事风景,大哥跟你说。"
风凝开心得抱住风攸的脖子道:"大哥你真好,比风涵这个老算计我的坏哥哥好多了。"说完像个小猫一样,在风攸的嘴上偷了一记腥。
风攸哈哈大笑,那曾经千丝万线缠遍的愧疚就被风凝的一声可爱的大哥给叫散了。他搂住弟弟,在大道上奔驰,大家都在后面跟着,听着小主儿和风攸殿主的兴致高涨的说笑,大家也都很为风攸殿主高兴,如果小少主能原谅风攸殿主,那么中少主也迟早会接受这个大哥的。
风攸从来没有享受过兄弟之情,以前做太子的时候,那些王子见了他就叫太子,就请安,那里有什么兄弟之情?后来大厦倾履,那些兄弟都纷纷出来指证他,兄弟之情全成了狗屁。不过好在那些兄弟都是林从容和她的奸夫生的,总算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自己也不需要恶心。如今才知道手足之情原来这般有意思,更和涔儿的情不同,把兄弟抱在怀里的时候,就觉得两人的血是溶在一起的,那亲切直入心底。一路上风凝就窝在风攸怀里,不停地问,风攸不但不觉得厌烦,反而极愉快的回答他。这样走来,一连五天路,都没有半分无聊,连那冷风都变得如此有趣。
他们兄弟肆无忌惮的在路上欢乐,风攸调笑道:"好在我已经有了涔儿,否则啊,你这样偎依在我的胸口,我就是铁石铸成的也把持不住了。"
"哈哈,哥哥,你真色胆包天,回去向涔哥告状,叫你床头跪。"
"哦哦,我怕死了,把你就这样扔下去好不好?"
"唔,这样我更要告诉涔哥,你欺侮我,连屁股都肿了。"
使团的成员们都跟着大笑,风攸更是笑得连肚子都疼了,这个弟弟太可爱了,自己可真的要全心全意的疼爱,比丝儿更疼。
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看在别人眼里有多扎眼。一个风攸已经叫路人都侧目了,高大轩昴,英气逼人,帅朗倜傥,一双如寒剑仿佛的眼睛往两边一扫,把许多少女的魂都给勾走了。如今在他的前面又多了一个风凝,这是个让女人疯狂,男人癫倒的尤物,一张小脸白里透红,从白狐裘里露出来,便是春天满是朝露的白花苞中的红蕊儿,看得那些蜂蜂蝶蝶嗡嗡乱叫,狠不能都来叮几口。路上已经有很多人在议论了"这是哪里来的使团?这两个是神仙么?""尤其是那个小的,我看神仙也没有他好看,是个绝色美女穿了男装吧""不是,猜里面是绝色美男,穿了女装。""是龙泽的,听说没有,龙泽里头有人长得跟仙人一样。""那不是人,是祸水,是妖精""胡说,我看是精灵,是上上仙才对,怎么会是祸水?"结果路上一群人因为争论风凝是不是祸水居然打起来了,他们打了个鼻青脸肿,而正主儿却早已经走了。
到了北渊京城外的大驿馆,有几个国家的使团都到了。到驿馆的饭厅里头吃饭,几个使团各占了一个位置,龙燕和龙泽合并的坐在一起有三百多人,是最大的,小主儿依例紧紧的坐在风攸一边。风攸怕他会摔着,便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给他喂饭,兄弟俩个很是亲密。这个样子落到了其他国家使团的眼里,便难免议论纷纷。很多人都认得风畅,却不知道他已经更名为风攸了。人家见他不但没有死,摇身一变,居然还成了龙泽的殿主,那来自前秦、东遥等几个国家的使团都想歪了。听那龙泽的使团都叫那人小主儿,想来就是新近回到龙泽的小少主了。那风攸想必是做了这个天生极品佳人的入幕之宾了,所以才在龙泽有了一席之地了。席间已经有人偷偷议论了。龙燕龙泽几个宫主刚想拍案而起,风凝不想惹是生非,便给轻轻喝住了,为了不生事端,他们便让这几个使团先走,缓一天再入城。
他们不知道这样一来,这风畅的"好"名声就在北渊京城雁京传开了。
在北渊皇宫中一个戴着面具的比风畅还要略高峻一分的人正在反复咀嚼着"风畅是龙泽小少主的入幕之宾"这句刺心的话,好啊,你把我吃抹了个干净,如今再牵绊上了他人,难道你真的是如同别人所说的那样,生性淫荡么?
一个年青卫士走上台阶,那人转过身来寒冷地问道:"如何?"
"主子,是不是入幕之宾,属下不敢说,但是两人关系亲密是确定无疑的,风畅一路都紧抱着小少主,有说有笑的。小少主还叫他大哥,有时风畅还亲亲......"
"够了......闭上你的嘴,滚出去!"那个人一声寒朗的爆喝,打断了侍卫的话,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侍卫,好像他抢了自己什么稀世之珍一样。那侍卫便仓惶的退下了。
他用力踩进了宫门,那地上的玉板被生生踩成了整齐的八块,八块碎玉张着嘴恐惧的对周围的石板说着那人的愤怒。
他进了宫,宫里早就有个戴着公主冠冕的女子在等他,一见他,刚想扑上去,但看他冷冷的样子便停住了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他是那样淫贱的人,他作贱死了我的夫君,抢走了我所有的爱,陛下要为我讨还公道啊!"
那女人的一声陛下召示了那人的身份,那人原来是北渊帝君,他极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道:"你可以下去了,你想说得话,我已经很清楚了。"
那人正想坐下,一个侍卫来禀报道:"陛下,龙燕和龙泽的使团到。"
那人一听发出令人寒抖抖的笑声道:"你们来了,风攸,我早就在等你了。传朕的旨意,命西门夜去迎接,让他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龙燕和龙泽的使团很高兴的进了京城,这一路太冷了,小主儿昨晚终于受不了寒,开始拉肚子了,今天脸色有点黄了,大家看了都心疼,只盼着事情早点终结,大家就可以回龙泽去,享受那龙泽家中温暖的泉水。
太怪了,怎么北渊没有派出人来迎接?大家等在城门口,那都尉已经去报告了好久了,难道北渊的办事效率如此之低么?风凝从风攸怀里勉强露出脑袋来逗大家道:"别急,他们一定是烧好了热水给咱们洗澡呢?"使团的人都愉快得笑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前面的雪都飞起来了,跑过来了几千人马,声势却极是骇人的。城门下落,那几千人就把龙燕和龙泽的三百人都给包围起来了。风攸他们几个一见脸就变了,这架势分明是想抓人,这北渊帝君不知道他们是使团么?
风凝听声音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他低声道:"攸哥,别发火,咱们是使者,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
风攸把火气压了压道:"诸位,请问来是何意?咱们是龙燕和龙泽的使团,是来恭贺北渊帝君登基的。没有任何恶意。"
只见马队中出来一个人,他到了风攸的面前,风攸早已经认出了他,是西门夜。风攸早就知道了西门夜带着他的部下投靠了北渊,虽然肚子里有气,但现在毕竟不是在鸿雁,再说人家听说已经成了北渊帝君的宠臣,关系之亲密,让外人有许多猜测,不好得罪了。风攸客气道:"原来是西门将军,咱们是使团,请将军还报陛下。"
西门夜一看他怀里的风凝,这如雪粉团子加了一抹朝阳的可爱小脸,这醋意就翻得天高,把那雪都化开了。西门夜冷哼一声道:"陛下有旨,请两地的使团,入驿馆休息。"
风攸忍怒道:"西门将军,咱们是使团不是囚犯,麻烦告知咱们驿馆所在地,咱们不劳将军押送。"
西门夜轻悠地一笑道:"风殿主,您现在不是鸿雁的执政太子了,轮得到您来向我发号施令了么?我只听北渊陛下的。陛下怕你们的安全有失,所以特意派我来保护,你们还不满意么?"
风攸想狠狠一巴掌扇过去,风凝一把拉住他的前襟道:"大哥咱们就听西门将军的,先去驿馆吧!"
到了驿馆里边,这些人也没有再跟进来,只是将外面紧紧围住了。两国的使团才发现里面条件极差,尽然连厨子都没有一个,更别说是侍从了。大家还得自己打水做饭,有几个人带着一肚子气,在那些兵士名曰保护实则监视下,去买菜。
风凝慢慢地在纸上写道:"事不和谐,咱们要赶紧走,邓林你和帕尔婷连夜通知咱们的探马发消息回龙泽向母亲请求,咱们的人要撤回,北渊很不友善,再呆下去,只怕会出大事。龙泽要做好准备,如果有敌来攻,咱们不要因为冬天而疏忽大意,被敌人暗算。"
风攸低声道:"怎么走,外面的人看得很紧?"
"咱们的人都是高手,哥,你布置好了,今夜午时,大家三个三个施展轻功偷偷走,其他的弟兄在里面大声说笑,打牌喝酒,把敌人的注意拖住。咱们走的方向每人都要不同,这里是明皎在北渊的所有分店的名字,大家脱险之后,去投奔这些分店,先隐藏起来,等到局势平息,再回龙泽。"
风攸几乎大半夜不眠,看着所有的兄弟换上和雪色一般的衣服在黑暗中一个个的安全消失,他才松了一口气,抱着弟弟轻轻一个转折便不见了。
这驿馆外守着的兵士只听见里头大声的笑闹,到了下半夜才闹声渐渐停下来,还以为是这群使团的成员被火冷得睡不着了,所以才热闹得如此,他们谁也没有防着这使团的人已经在夜色的掩护下,穿着和雪光差不多的衣服,偷偷的全跑了。天亮时一看,人已经不见一个了。这兵士们也吓坏了,连忙去报告西门将军,西门夜吓得魂飞天外,这被北渊帝君知道,自己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但是这事是瞒不下了,只好清晨进宫去禀报。
那北渊帝君已经一夜未睡了,只是口中念着"风畅是龙泽小少主的入幕之宾",一个晚上因为念这句话已经把北寒宫内的所有的地板全都给踩碎了,杯子也已经捏碎了二十来只。那些太监侍卫们都缩着脖子躲得远远得,免得遭无妄之灾。北渊帝君恨恨道:"你玩了我还不算,你到处留情,有多少不堪之事,你别怪我,你如此之为,自然要付出代价。"每念一遍这句话,他就半自己的嘴唇狠狠地咬上一口,那唇边已经全是血迹。
天刚亮,西门夜就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了他,龙泽的人包括风凝和风畅都不见了。北渊帝君心里松了口气,人走得越光越好,省得那些个忠于主子的奴才和北渊的士兵打起来,如果有损伤那就非常难以交代了。这样要抓的就是风凝和风畅,牺牲就小了很多。不过面上却不能饶了西门夜,用力甩去一个巴掌,那西门夜就直跌出去了,嘴角全是血,脸色苍白的爬起来,又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