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第四部)----行到水穷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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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听,好,那壶不开就还提那壶,这小爷大概是嫌这火烧得不够大,还要来往里边倒油。童展一听‘风凝小少主到'即刻安静下来了。众人便听得小少主焦虑的声音道:"童展,童展,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中?小泠呢,小泠怎么样了?"此语一出,大家都用同情的光线扫向金辰鹰,这凝儿和林泠有私情是毋庸置疑了。金辰鹰脸已经全沉下来了,风凝的几句问候已经如同千百万根细小的酸针扎进了他的脑中,心里除了酸,已经没有其他味了。
风凝闯上殿,也不磕见母亲,扑上去扯住了童展的衣襟惊惶失措的责问道:"童展,童展,你给我说清楚,小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你不是答应我,会用性命护卫他么,你不是说,你全家的命都是教主救的,所以你是一定会守着教主的么?你怎地丢下他,跑到龙泽来了。"风凝那急乱的语气中对林泠的关心,直叫金辰鹰全身都浸入了醋海,酸辣味大殿上便是没有舌头的人也觉出来了。
那童展被风凝扣住了衣襟也不反抗,只是豆大的泪珠从眼里直涌将出来,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有这样的凄绝的神情,看得大家惊心动魄,显见童展是伤心之极了。突然他挣脱了风凝的手,痛苦之极,以头撞地,嘣嘣直响,鲜血直流,他大哭道:"凝少主,我家主子殁了。奴才亲眼见他跳了断火崖,那崖下全是为熊熊煤火。可怜我家主子为了您,是尸骨无存啦!那个心狠手辣的林流璇根本就是个狼子野心的大恶棍,是您叫我主子收留一条恶狼。"
风凝猛地直窜起来,如同一具僵尸一般,脸色白而僵硬。他双腿直直的软下去,口中只是喃喃自语道:"小泠,小泠 是我,是我害死了你,我不应当把这灾星带给你。我明知道他们一家人不是好东西,却还求你收留他们,这全是我的错。"说罢,小口一张,哇的一声,鲜血便直喷了出来。整个身子瘫软下去了。风涵早就知道不妙,在弟弟没有瘫倒之前,已经抢上去了,将弟弟紧紧一把抱住道:"凝儿,凝儿,你何必伤心若此,久悲伤肺,你,你......怎可如此虐待自己,母亲见了,痛心如何?"
金辰鹰又恼又痛,一边拉住风凝的手,一边从风涵怀搂他过来道:"人已经去了,你伤心也无用了,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有我呢?"风凝又一口血呛出来,他一双雪白的小手紧紧扣住了鹰脖子,原来红嫩的指尖全失了血。风凝一边摇头,一边伤心的晶泪儿滴滴而下。
"不,不一样,这不一样。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还有什么面目见娘亲,还有什么心肝活在世上。是我,是我害死了小泠。"言罢,风凝突然直坐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小泠,亲亲哥哥对不住你。"鲜血长喷,便倒在鹰的怀里晕厥过去。
众人开始以为小少主与那林泠不过是寻常偷情的逢场作戏而已,谁料小主却对他深情如斯,众皆愕然。晴轩正在防治春天的疾病,不在殿中。静宜慌乱的上来切脉,风凝因为伤心过度,导致虚弱的肺部再次呛血,且伴随着心跳不齐,应当静养,不宜再受刺激。玉龙吟有心责怪,但见忤逆儿已经是面白气弱,实在舍不得出一言责怪他,只顿足长叹道:"孽障,孽障啊,你,你如何做出这等事来!"
金辰鹰将风凝抱回了涵凝轩,见他躺在床上,闭目流泪,这等悲悲切切的样子,委实叫人心碎,但一想起此等情状全是为了林泠,这醋海兴波,便想狠心就走。风凝已经全醒了,他一手拉住了鹰的下摆,只是不住地垂泪。鹰见他如此,不忍心伤他,只得温言安慰。但是风凝却只管自己掉下一粒粒的大珍珠来,再不言语了。金辰鹰心下着恼道:"我以前负过你,所以你今日负我,我虽然气恼却不责怪你。你这般为林泠伤心上,为夫的看在眼里,心中怎生想。你好好静静,为夫去前殿,还有要事商量。"
风凝呜咽了一声,将手伸开,金辰鹰替他盖好了被子,亲了亲他惨白的额头,便管自去了。他一走,风凝翻身坐起,厉声道:"晴轩,召集我所有的龙神侍卫,咱们快速去南拓。为了不让娘亲追上,咱们从北夏密道出去,直往当年魔神大战时留下的地道折向南拓。本少主要亲手砍下林流璇的头,剖出他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晴轩低声道:"主子,如果林少爷已经不幸,咱们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了。"
风凝坚持的坐起来道:"那你赶回来见我做什么?我相信小泠他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他只是碰到了困难,等着我去帮他。所以我要马上起程,你来安排,不能让娘亲知道。"
一刻钟以后,晴轩护着化妆后的小少主离开了龙泽。
那厢玉龙吟在大殿细细的盘问童展。这童展也不隐瞒,一五十五全都照实说了。那密报上的东西全都属实,而且两人的亲密只怕还在这密报所有内容之上。林泠于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二人诗画唱和极是相得。如果见面常常是遣散随从,两人同处一室,室内时时还的异样的声音传出来。林泠从上次比武回去后,大家已经对他十分不满,长老和分坛坛主们心中更是不愤。林泠登位以后,以严厉的纪律约束下属,下属们对他相当害怕。林流璇趁机做文章,以林泠迷恋龙泽小少主,最终将葬送仙俨教为由,将林泠逼至断火崖,林泠不愿意交出仙俨教的银剑神鞭,跳崖自尽了。
那童展说到这里,却又想起了什么,着急道:"呀,我忘记话儿要对凝少主说了。我家教主命我告诉小少主,这是他们林家的事,小凝少主万万不可插手其间,只当从此世上已经没有了林泠这人。"童展却不知道,只因他这话迟说了一个时辰,就酿成了大祸了。
玉龙吟再传风凝时,风凝已经失踪了。连连派人在通往南拓的密道上堵截,却扑了一个空。等到北夏地道回报的时候再拦已经来不及了,风凝这个小孽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入了南拓。玉龙吟实在被这个没有分寸的忤逆儿气死,可心里却又偏放不下他,只得带着六位殿主和六位长老以及风净尘一起潜行入南拓,事到如今,这个劣儿找不到,只能静观其变了。
没有七天,风凝东窗事发。据林流璇的卫士说,风凝带着侍卫经过他与林泠常常相会的密道进入了仙俨教总坛,出现在教主密室中。他与林流璇发生了激烈冲突,结果风凝的手下刺死了林流璇。风凝逃不快,被逮住了,他的手下不知去向。而风凝却坚持说他没有杀林流璇,当他进入密室时,林流璇已经死了。然而林流璇胸口的天龙短剑确实是龙泽之物。但风凝说这短剑当初是他赠送给林流璇的信物,仙俨教的人大怒,难道咱们教主自己把自己给杀了么?自然就对风凝动手动脚了。
玉龙吟闻讯,这头就嗡嗡乱响。依凝儿的性情,他不爱好暴力,只怕见了林流璇也下不了手,所以不会是他杀的。但是谁杀了林流璇呢?敌人选在这一时机杀人,自然想要嫁祸给凝儿,又是谁想趁此机会打击龙泽呢?真是混乱的很。若龙泽要保住风凝的命,只怕要接受南拓和仙俨教极为苛刻的条件了。
这节骨眼上,风净凡哭哭啼啼的求玉龙吟为他们夫妻作主,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却惨遭了风凝的毒手,不来求泽主,还能求谁?玉龙吟当着许多下属的面,无路可退,只得答应她们,一定禀公办理,决不宽贷。
南拓一面畏惧龙泽的势力,另一面,这南拓帝君是风凝的学兄,自然也想护着风凝。南拓帝君听说此事便立即亲去仙俨教,将风凝带回到了南拓的天牢,使风凝少受了许多皮肉之苦。玉龙吟被风凝气得死去活来,就更无好脸色给风净尘看,每天晚上气一上来,就狠狠地折磨风净尘。风净尘有心想为小儿子求情。可是仔细盘算,这风凝莽撞荒唐得紧。你已经是有夫之人,一双孩儿备位东宫,你不顾北渊、龙燕和龙泽的脸面与林泠暗通款曲已经是行止有亏了,如今竟然为了这小情郎杀到仙俨教来,你通过密道出现在教主室,你与前任教主到底是何干系,足够让整个江湖想入非非了。想想金辰鹰这些天可怕的脸色,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龙珠虽然强霸了些,但是这些事上却冷傲绝伦,自己决无戴绿帽子的危险。凝儿这个笑嘻嘻的小坏蛋,一张魅人的脸儿,倒处留情,迷倒了多少裙下之臣,只怕鹰有生之年,都要在醋海中打滚。
玉龙吟虽然气恨,但却最疼爱风凝,实在舍不下他。一到南拓便亲到南拓皇宫拜访。以他龙燕太上皇和龙泽泽主的身份本不必如此屈节,但为了儿子,什么都顾不得了。南拓君耿星听说泽主亲来,礼仪非常周到,亲自接到皇城外。君耿星一再向泽主致歉,因为他知道消息赶到仙俨教时已经是第三天,致使风凝学弟受到了仙俨教的刑求,身体有一定程度的损伤。玉龙吟一听心中更是焦急,小儿子身体本来就差,如今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君耿星见他们爱子心切,倒也知趣,便急忙安排他们前去探视。因为风凝是重犯,所以押在天牢死字号中,不便于提。只得屈就泽主。玉龙吟早就心忧如焚了,也不计较,便直奔天牢。
龙泽诸君见天牢内的环境倒不是很差,显见南拓帝君是一位仁爱的君主,心里便松了一口气。玉龙吟没有见到儿子,还是提了二十四分的心,不知道这顽劣儿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儿,一想起上次他几乎死在楚、宋二人的手上,这心就跳得更快了。
铁牢内,风凝身穿白色的囚衣,长发披散着,虽不零乱,却无力的下垂,浑无往日的亮柔光炫。因是重犯,虽然未带重枷,但手镣、脚枷却不可少。他垂首而坐,本来就单薄的身体就更显得渺小可怜了。大家见他如此无助的样子,心中俱是大痛。玉龙吟颤声道:"凝儿,你,你还好么?"
风凝一听到这熟悉的爱抚之声,全身抖然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中有喜悦、悲伤、难过、愧悔万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明灭不定的波光中,一时间无法言语。南拓帝君从来未见过一双眼睛中可以有如此复杂的波动,不禁心中怜意大起。暗自寻思道:"难怪林泠这一代枭雄都为他折腰,更别说我这心软之徒见了凝弟最是不舍。真是天之矫子,虽身处绝境,受过了酷刑,但那气度却是一分儿不改啊!"
风凝起身便直冲向铁栏,便为了防止劫狱而特制的嵌入墙中的脚镣却将他紧紧拦住了。他的双脚原来就受过了夹棍,被铁镣一拉,巨痛钻心,双膝一屈便跪倒了,一刹间脸上血色全去,几乎晕去了。晃了好一会儿头,才扶着牢床,慢慢坐下来。他不想让母亲心疼难过,便勉强笑道:"娘亲,孩儿大逆不孝,屡次使母亲担忧过甚。此事纯属孩儿私事,于龙泽无关,娘亲不必将逆儿放在心上,请南拓帝君禀公而断,若儿真是触犯了律法,儿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玉龙吟原来见那铁牢已经想起了那十年地狱生活的苦况,心内波澜起伏,痛苦之极。再见爱儿形容憔悴,手脚俱受梏制,已经是痛彻心肺。想那怀他之时,自己所受的种种折磨,在刑台上当众产子,何等屈辱,为求二儿活命,将那种种不堪之事尽皆冤承,为此而多受了许多酷刑。想不到这不孝儿,竟然还说出此等话来,真叫玉龙吟伤心绝望。玉龙吟紧紧抓住了铁栏,一滴滴痛泪便滴落下来。风凝见母亲如此伤情,只是顿首哀请母亲速速离去,不必为自己担忧。
柳熙阳低声道:"凝儿,你这般绝情,你娘亲和大家痛之何极?林流璇到底是怎么死的,此中有何等隐情,你只管说来,你娘亲一定会给你作主的。"
风凝扬首惨笑道:"娘亲,舅舅,仙俨教中有人利用林流璇的死嫁祝祸于我。儿愚钝上当,令龙泽蒙羞,儿无话可讲。"
玉龙吟战栗道:"你与那林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何如此维护于他?"
"娘亲,孩儿只能告诉娘亲,我们情深谊厚,这世上除了娘亲可以下令杀林泠,孩儿救不了他,便当以身相随外,他人若无辜置林泠于死地,孩儿必当为林泠报仇。"
"你可以为卿舍命,他可曾待你这般好?"玉龙吟痛极而怒道。
"儿相信,林泠也可以为儿舍了他的性命。"风凝 虽然脸色惨白,这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气骨极壮。柳熙阳还要说什么,玉龙吟回首就往外走,他怒火中烧道:"你们既然如此情深义浓,我们有何必枉作小人,只不知你置鹰,置龙泽于何地。"竟再不回首。
风凝见母亲不睬而去,软靠着床瘫倒在地上,泪水不住地向下流去。君耿星见他如此哀感顽艳,极是垂怜,便轻声下令道:"给凝少主除了刑具,龙泽要真要劫人,试问天下何人能挡。"
风凝抬首望了望这位大哥,举言又止。君耿星见他有话却又吞了下去,便温和地道:"凝儿,你如果真有冤情,你告知大哥,君大哥一定为你弄个水落石出。"
风凝抬头微笑道:"多谢帝君了,帝君,现在不是在北夏了,仙俨教是南拓一支绝大的力量,大哥如果为了我而开罪仙俨教与其他江湖势力,就是没有分寸了。望大哥以南拓为重,禀公而断,风凝日后得了命,必重报大哥这相护之恩。"
君耿星长长地怜爱叹息,大是英雄气短,觉得这北渊帝君真是忍心,如此佳人,便是偶尔出轨也是可以谅解的,怎么还不来抢了去。难道这醋劲一发作起来,便什么都不管了么?"
司马逸云、柳涔、风攸这七八天奔走于都城和仙俨教之间,受尽了仙俨教众的闲气。整个案件对风凝十分不利,对方是人证物证俱全,风凝却是什么有利的证据都拿不出来。仙俨教一月之中连失两任教主,三国震动。仙俨教徒多是亡命之徒,凶悍绝伦,他们追根溯源,勾引林泠教主,杀死流璇教主的皆是风凝,于是一天便几百封的请愿书往上递送,要求朝廷严惩凶手。南拓朝廷中的那些与仙俨教过份甚密的大臣也是纷纷上书,到后来言辞已经十分激烈:"莫非,南拓畏惧龙泽的势力,畏惧龙燕和北渊的强大么?所以南拓便要私纵凶犯,玷污国家的法度吗?"
大家已经是心力憔悴了,偏生风凝的态度又让大家气恼。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但回忆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到底是谁和他一起进入仙俨教的,都想不到了。晴轩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问他,他也是东扯一句,西拉一句,到后来更是颠三倒四,显得神智十分的糊涂了。难道一个林泠的死,就让平常心地清明的小少主颠倒至如此地步么?凝儿少主竟然困死在一个情字上,这情之累人,可见一斑啊!看他的这种样子,大家更为金辰鹰难过,难怪鹰这些天对此事不闻不问,是男人碰上了这种事,有几个能挡得下。
几次回审下来,风凝面对仙俨教的指控,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神思恍惚到了已经不分日夜的地步了。他总是以游移不定的声音回答:"我怎么知道,流璇已经死了么?是我杀了他么?"可是,可是我没有功夫,我怎么杀他啊。哦,不,谁说没有功夫就不能杀人了,我不是刺了二哥一刀么?他该死,谁叫他杀了我的小泠,死得好,活该......"
面对着连自己的娘亲都认不清楚的风凝,玉龙吟确实是黔驴技穷了,总不能命令龙泽当着前来听审的全天下四十八个重大门派的面将风凝劫回去吧,总不成说我的儿子的性命就比人家珍贵吧!玉龙吟最后说出这句:"请陛下禀公而断。"让江湖望玉而靡的龙泽主,倒在了大儿子的怀里,泪如雨下,肝肠寸断,见者无不鼻酸。
风净凡和林秀颀见玉龙吟忍痛割爱,十人感动,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风净凡将丈夫从轮椅上扶起,双双下跪。风净凡心痛爱子惨死,已经泪湿衣襟,她哭泣良久道:"陛下,我儿已经死了,实在是让人心痛。风凝儿为 情所迷,亲手杀死了璇儿,想来内心也是痛悔的。以至于神智 失常。风凝儿杀人自当抵命,但是风凝儿于我夫妻有大恩,当日我们明日教没有风凝儿已经尽数被昊轩屠杀了。风凝儿是个性情中人,痛失爱人,失去理智,杀人于法不容,于情却可悯。我夫妻请求陛下放了风凝儿,饶了他的小命吧!"
推书 20234-12-31 :配音----弄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