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行天下之天籁曲----行到水穷处[上]

宁鸿躺在床上，听着从四岁后就带他的保姆的唠唠叨叨："太子，您明儿，要先给皇上请安，说这都是皇上指挥得法，您不过是顺从圣意而已。还要向皇后娘娘请安，说这是娘娘的仁慈，天赐给云甸大胜，还有......。"
宁鸿翻了个身，梦语大作："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酒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醉语吐罢，又是胡话连天，把保姆气得没有法子，只好拉上锦帐，到殿外去了。
保姆走了，宁鸿却是睡不着了。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师傅。四年前，自己没有跟师傅禀告，就擅自夺了太子的拉置。后来面见师傅，以为师傅一定会重重责罚自己。没有想到，师傅很开心，师傅说："当然啦，原考服输，你师傅我，考一次输一次，每次都输得眉开眼笑，从来不生气。呵呵，谁叫他没本事。胜得好。"
宁鸿苦笑道："弟子是侧出，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皇位是不是？"
"唉呀，这个正出还是遮出的问题，唉呀，叫人头痛。其实嘛，英雄哪怕出身低，只要你是真心为云甸江山百姓着想，庶出就庶出了。"
"可是师傅，以前，您不是这样说，您说，名正言顺，一定要名正才对。"
"呵呵，傻徒弟，天下哪个师傅不偏爱自己的弟子，不护短呢？师傅要是不护短，要么就是不喜欢弟子，要么就是假惺惺的伪君子。所以，呵呵，为师觉得，当太子，呵呵，也不错。"
师傅的纵容让宁鸿放心了，就老老实实的只想当好太子。可是真的没有想到，四年来，自己的一切努力，父皇好像都没有看在眼里一样，不是对自己冷淡，就是找借口指责自己伤亡过多，花费过多。说实话，宁鸿真的不服气，七弟带兵打西边一个小族，死了七万多人，花了千万两军费，父皇还说他立下大功。自己呢，这一战就不去说了，上一次，征服北地三个小国，不过牺牲了二万士兵，花的费用还不到六百万两，就叫父皇说是穷尽民力打仗，不值得嘉奖。父皇看自己是越来越不顺眼，看来废掉自己，只怕就是在这一两年中间。
有心想将这一肚子的委屈到师傅哪里哭诉，即使师傅不能为自己作主，也要让师傅好好安慰自己一番，可是，师傅，师傅教了自己那么多年，可没得自己什么好处，还白白的叫自己的事情添堵，这可不是个好弟子了。我宁鸿再不孝，可也知道师恩深重。
想着明天要到殿上去请安，这肚子里就不舒服，要看皇上一张冷脸，看皇后的厌恶，心里头就别扭。干脆，不当太子了，到师傅身边，服侍师傅他老人家去，做个孝顺弟子。这种太子，当他作甚？没来由，找气受么？
外头的传言，宁鸿不是没有听过，外界早有传说，说宁鸿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儿子，而陛下的死对头，西大陆的南纹国的帝君洗立紊的私生子。说这洗立紊与陛下有血海深仇，洗立紊的母亲就是被宁旷殿下绞死的前戾帝宁妍秀，还说这洗立紊的父亲洗怀恩，就宁浩宁旷兄弟的爹，所以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档子乱事，宁鸿是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搞明白的。
原来当初云甸的老皇上在的时候，他没有生儿子，只生下一串女儿，没有办法，打破规矩，就立太子女，立皇后所出的宁妍梅为太子女。后来皇后过世，老皇上，又立了继后，继后有三个女儿，她们还都是宁妍梅的姐姐，这样一来，这三姐妹，都想夺这太子女的位置来坐坐。不过宁妍梅虽然是个女孩，但英果非常。从十五岁起总领三军，她的心思非常周密，防范极严，几次陷害，都轻松避过，这太子位，却不是轻松就能夺下的。宁妍秀三姐妹费尽心机，还是动摇不得。
原来以为是没有机会了，可是世上凡人就躲不过这情字去。宁妍梅在一次出征时，遇上了一位将军，这将军就洗怀恩。因为洗氏一族，跟宁族是世仇，今天宁族的皇位，就是打败洗氏一族夺来的。宁族夺过皇位后，就宣布洗氏一族为贱民。为逃避迫害，当时洗怀恩易名为刘怀恩。洗怀恩长得英俊萧洒，宁太子女一见钟情。终于放下一切架子，和洗怀恩共结连理。
宁妍梅却不知道，这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们埋下的杀招。她的姐姐们早就已经和洗怀恩勾搭成奸了，宁妍秀一心夺位，洗怀恩一心复国，两人倒是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这洗怀恩骗取了宁妍梅的信任，不但渐渐地掌握了一半的军队，而且还在宁妍梅的私室处，偷偷藏下了造反的证据。就在宁妍梅到行宫生孩子的时候，洗怀恩一面哄着宁妍梅，一面出面告发宁妍梅造反。
他是宁妍梅的丈夫，这一告发还得了，立时陷宁妍梅于大狱。宁妍梅当时刚刚生下两个孩子。在最开心的时刻遇到了这种打击，竟然是一蹶不振。再加上老皇已经受了皇后和三个女儿的蒙敝，竟然对宁妍梅动用酷刑。宁妍梅绝望之际，便含恨承招，并于招后三天，被绞杀于狱。她的两个儿子，被忠心的部将救出。这两个孩子，都是十尾龙神，兄弟俩从小就果敢坚忍，知道母亲受到的冤屈，无辜枉死，这兄弟俩便有报仇雪恨的心思。兄弟俩在周围一些同情他们母亲的小国家的支持下，招集母亲以前的部将，终于成了气候。兄弟二人，最后杀回云甸，在母亲冤死十六年后，攻入云甸都城云平城，绞杀宁妍秀，毒杀洗怀恩。洗怀恩之子洗立紊，当时也已经十六岁，他仓皇出逃，远远逃到西大陆，居然也让他夺到了南高位龙神的位置，并且夺得了南纹国的帝君之位，就在西大陆安下身了。
洗立紊又如何能甘心久居在西大陆的小国上，所以他也是挖空心思要回到云甸来。
宁浩和青梅竹马的爱人易怜成亲后，易怜久未生孕，宁浩无奈，只得纳侧妃。虽然侧妃一连为他生下五个孩子，但宁浩仍然独宠易怜。那一年，皇后和几个妃子在北行宫避暑热，宁浩还未到北行宫。洗立紊本意是想杀了易怜，但却被姜妃死死挡住。洗立紊就擒走了姜妃。姜妃后来被救回来，可是回来后，就发现她已经有孕了。弄不清楚，这孩子究竟是陛下的，还是洗立紊的，鉴于姜妃是为了救皇后才失身的，宁浩一念之仁，就没有追究。
说来也正是巧合了，没有多久，皇后真的就怀上孩子了。宁浩狂喜，举国同庆。九个月后，姜妃顺产，皇后早产，两人竟然是同时生孩子的。生子之时，皇后这边，那可是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的内命妇都跪在外边祈福，皇帝亲自守在边上。而姜妃那头，却是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不入流的太医和宫女照顾。孩子生下后一个月，皇上为嫡皇子办满月酒。因为姜妃之子，也是同时生的，顺便也拉上姜妃的儿子。就在嫡皇子要抓周的时候，洗立紊带领手下来袭击，当时皇后抱着孩子，没有任何防备能力，眼看就要母子双双遇害。宁浩回救已经来不及了。姜妃刚好抱着孩子站在皇后边上，姜妃一把扔掉孩子，紧紧抱住了皇后，替皇后挨了一刀。姜妃的孩子就叫洗立紊给抢走了。
宁浩心想，反正，孩子是你自己的，你带回去了，也就罢了。谁知道，过了三年多，有人把这个被洗立紊抢走的孩子又送回来了。你说宁浩恼是不恼，这洗立紊，居心实在太可恶，你把孩子送回来，是在我眼睛里种刺是不是？提醒我，你时时刻刻就在我的身边？因为讨厌洗立紊，附带讨厌宁鸿。
本来呢，宁鸿老老实实做人，也引不起什么大的风波。宁浩啊，也是显摆皇后所出的皇七子的意思。宁浩对皇七子的喜欢，那是远远超过其他的孩子。一方面，这是皇后所出，另一方面，宁浩的弟弟，活着的时候，曾经开玩笑对哥哥说："哥，要是以后啊，弟弟死了，就投胎到怜妹妹的肚子里，做你和怜妹妹的儿子。"
这宁旷是吃饱了撑得慌的瞎说，宁浩可是当真的了。当弟弟死于决斗后，他虽然遵守了弟弟的承诺，决不报复，但是心底里也就呆呆地想，弟弟以后，是不是会投胎到怜妹妹的肚子里头。所以怜妹妹生下皇子，你叫宁浩如何不宠爱。简直是宠到天上去了。宁浩自己是十尾龙神，小儿子宁鹄虽然不敏，可也是八尾龙神。宁浩也算是得意了，想要在人前显示小儿子的能耐，所以才来这么一章节的按才质，选太子的，他自己以为万无一失的妙招。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直像个小白痴一样，无声无息居住在形同冷宫的偏殿里的皇六子宁鸿，居然一鸣惊人，不但在武试中击败了所有的皇子，而且在以后的六场考试里边，也是场场胜出。
宁浩这道以才质选太子的圣旨，是颁于天下的。君无戏言，当然只能立宁鸿。就这样，宁鸿在大家全都干瞪眼的情况下，得意洋洋的做上了太子。
这些往事，宁鸿烂熟于胸，他知道宁浩恨不得把自己切成碎片，他也知道，宁鸿派自己打这儿，打那儿，说白了，既是让自己为宁鹄打江山，又想让自己在打仗中死翘翘。免得堂堂皇帝自己来开杀戒。可惜的是，宁鸿每次都让宁浩失望。上次，派宁鸿攻打黑水老恶龙，结果这家伙竟然将黑水老恶龙斩成了十八段。这就更证实了宁浩的想法，宁鸿一定是洗立紊的儿子，而且起码是个八尾龙神。要是不除掉他，云甸江山，迟早，落入洗家父子手中。
没有感受到危机么？宁鸿感到了，不过他懒懒的，甚至没有想过任何应付的法子。自己究竟是不是洗立紊的儿子？宁鸿还记得师傅说过的话："开玩笑，龙生龙，凤生凤，洗立紊的儿子，就是打洞的料。我的徒弟，难道是打洞的么？放心，为师打保票，你要是洗立紊的儿子，我把你送到你娘肚子里，再生一遍好啦。洗立紊的儿子，肯定不会是你，这点为师，呵呵，吃得死死的。"
"为什么，师傅，您这样有把握？"
"哈哈，洗立紊骄傲阴险得要命，他的儿子也一定少年老成，阴鸷狡猾，像你这样，大大哈哈，开朗活泼，马屁连天的个性，一定不会是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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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我谁都可以怀疑，就是不能怀疑师傅，就相信师傅阿爹吧。躺在床上，开始又瞎想起来，如果洗立紊的儿子不是我，又会是谁呢？同年同月同日生，难道是，是皇后的儿子？不对，不对，当初被擒去的，是姜妃，所以，皇后没有失身，不可能是皇后的儿子。可是，可是皇后的儿子，倒真的够得上师傅说的"少年老成，阴鸷狡猾"。有点滑稽呢，这是怎么回事呢？
还想躺着，皇上身边的两个传旨太监来了："陛下有诏，宣太子殿下进宫晋见。"
宁鸿叹气，起身穿好衣服，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跟着两个太监进了宫。他是按规按矩的给皇上请安。宁浩看了看他，勉强笑了笑道："明天，你弟弟西征回来，他这一躺不容易，费了很多的力，才得胜。你率领一品以下的大臣，到神武门接他回来。为了庆祝三军得胜。"
宁鸿低着头，眼睛里却闪过了丝不快。可还是按捺下去了，跪下领旨。皇帝好像专门为了跟他说这几句话，完了，什么话都没有，你跪安吧。
宁鸿退出去，到了外头，太监小心提醒他："太子，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宁鸿慢慢摇头道："不必了，我过去，娘娘也不高兴，没来由惹娘娘不痛快，也不是好事。"
"太子，就给姜妃娘娘请个安吧！"
姜妃，自己的生母，呵呵，她看见自己，就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自己在十岁前，是跟着姜妃过活的，挨了多少打了，用针扎，甚至用火烫，弄伤了，还不准自己哭。对这个母亲，有什么感情可言呢？不去了。想到这里，他苦笑道："不必，既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姜妃娘娘请安，只怕会惹事吧。"说到这里，他甩了手出去了。快出宫时候，碰到了吕勉之，吕元帅现在倒是有些佩服太子的，他给太子请安，宁鸿皱眉道："吕大帅，皇上在呢，您以后，最好是当作不认识我。"说完，也不叫起，留下愣愣的吕勉之，他就出宫了。

七皇子的凯旋仪式非常的隆重，大家早就把太子前几天立的功都忘记了，百姓们夹街道欢声雷动。宁鹄坐在马上，面上是笑容可掬，可是心里，就像翻腾那样难受。就在大战前一晚上，洗立紊找上了他。洗立紊告诉他，十九年前，他和宁鸿刚刚出生，因为皇后早产，所以婴儿由一群太医看护，就在大家手忙脚之时，洗立紊将两个婴儿对调了，事实上，他洗立紊的儿子是宁鹄，而宁鸿，才是皇后的儿子。
万丈高楼一脚踏空的感觉，莫过于此。现在宁鹄感到非常恐惧，他害怕，害怕真相会揭开，他会失去一切。现在怎么办？洗立紊已经制定了周密的夺位计划，只要自己配合。而且洗立紊也答应自己，如果自己按照他的吩咐去做，那么下一任皇帝和宁鸿就是自己的。下一任皇帝，对权力的异常渴望，让他很向往。宁鸿归我，想到宁鸿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如果能将他占为己有，听他在自己身下痛叫的声音，也是非常快乐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他握了握自己的拳头，迎面的，是一脸淡笑的宁鸿："殿下得胜归来，宁鸿奉命，前来迎接，殿下，陛下已经在明元殿设宴，请殿下更衣后，立即入席。"
仔细看着宁鸿，果然，声音既可亲俊朗，人又英俊非凡。无论是他在我上面，还是我在他上面，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呜，实在让人想想都流口水。

三，地寒冬尽
停了三日的大雪再度纷纷扬扬而下，太子和七皇子并驾而行。宁鹄不停地偷偷打量宁鸿，侧脸的宁鸿更清秀可爱，没有了正面的刚直气，侧脸的宁鸿，就像一个纯净的婴儿。宁鹄偷偷地笑了笑道："太子，听说太子沥云江大捷，恭喜太子。"
"哪里，哪里，七皇子军功卓著，宁鸿很佩服呢？"
"六哥，跟小弟还这样客气，要不今天晚上，到小弟舍下，咱们兄弟好好聚聚？"宁鹄突然伸起的一股占有欲，在这冬日中，像烈火一样，在雪原上焚烧起来。
宁鸿哪里想到他的龌龊的念头，想着他终归是比自己小一些，就算要让太子位给他，也要跟他好好沟通才对，不可叫他将云甸的大好江山给毁了。想到这里，便点头笑道："是，殿下，明天晚上，我过来。"
"那好，小弟明天晚上在小弟的亲王府设宴，请太子大驾光临。"
七皇子回朝，整个朝廷欢天喜地，宁浩眉开眼笑，拉着儿子的手，异常的喜爱。皇后娘娘更是为孩子担心欲死，如今爱子得胜归来，如何能不喜欢，从清早设宴，一直到深夜，皇帝和皇后，都是紧紧盯着爱子，竟然不放七皇子出宫，让他睡在小时候住的皇极殿了。
众臣已经心知肚明，只怕皇位更替，就是转眼之间的事情了。大家可要认准了风势，千万不要沾上宁鸿这个倒霉鬼儿才好。
庆祝了两天，一直到傍晚，宁鹄才得空。回到亲王府，立即吩咐，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全套的席面，一丝儿料都不能少。今天晚上，本亲王，要宴请太子。
宁鸿是青衣小帽而来，却未想到是这般盛大的招待场面，颇觉得意外，不是七皇子对我恨得牙酸么？怎么这般的客气，本来还以为是鸿门宴哩，谁知道，除了自己和他两个人，还有一班助兴的歌妓，居然没有外人，真是奇哉怪也。
两人坐下，七皇子亲自给太子殿下倒酒，这份亲热客气是不用说了，一口一个哥哥，不是连着说哥哥指教，就是哥哥您疼爱弟弟，以后多提点弟弟。好像很有兄弟情谊，倒把原来打算冷冷的宁鸿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便也和他推杯换盏，喝起来了。
宁鹄文采不恶，为人也很优雅，两人谈心喝酒，倒也并不扫兴。谈着谈着，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已经快近深夜了，宁鹄眼色示意身边的人全退下去。宁鹄扶着宁鸿道："六哥，今天晚上，就留在弟弟这里睡，弟弟给哥准备好了床。"
宁鸿推他道："不行，七弟，皇子一起喝酒，已经不妥当，再留下来，只怕明天，父皇哪里，说不清道不明。我，我今天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