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明珠是一肚子才情,与母亲在伯仲之间,母子俩曾经有一段时间,对月赏花,对雪吟诗,非常得趣。现在倒了,傻珠子什么都忘记了,只是听母亲有一掿没一掿的说梅与雪。听着听着,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冒出了一句:"清雪醉苍叶,淡月隐梅花。"
风凝不觉一愣,心中狂喜,却不动声色接到:"素心常耐冷,虬节本无私。"
应宁吉随口道:"风光人不觉,独向后园发。"
"枝上东君信,雪后花期浓。"
宁吉嗅着花枝道:"折得香满袖,且喜红依旧。"
风凝心中狂跳,却勉强压住道:"柳暗江上影,梅笑雪中枝。"
宁吉回首向他娇娇地一笑道:"不慕桃李色,偏爱雪霜姿。"
风凝心中爱极,轻轻拉住他的手道:"天妒梅蕊发,故下封枝雪。"
宁吉倒在风凝怀里道:"天涯儿女信,梅绽知春近。"
风凝轻轻将披风中,那比梅花还要娇美万倍的玉颜爱惜地抚了抚道:"远香天心在,清气满乾坤。"
宁吉刚想接一句:"晴云知次第,东风不必吹。"就在这时,逸云急急出来,打断他们母子对诗道:"已经一个小时多了,快进去,出来久了,我怕出事。"
这可真怪,就是逸云中途插进来的一句,宁吉把后面要说的全忘记了,不但忘记后面,连刚才他跟风凝说过什么,他全忘光了,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真的是好不苦恼。一整个晚上,抱着风凝,嘴里嘟嘟囔囔:"我怎么就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了呢。"
风凝哄了他一个晚上,到了天亮时分,宁吉才睡了,风凝抱着他,母子双双倒下去睡了没有多久,李璟大汗淋漓跑进来道:"主上,不好了,魔军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逸云王爷已经率领人去前门挡了,奴才保着您和小主子退到后头山上去,找个洞先躲起来,奴才已经派出信鹰去了,主上们很快就会回来救的。"
风凝一听,当机立断,把傻孩子哄醒了再跑,来不及了,李璟,你背上他,我跟着你跑。李璟一看,没有什么好法子,保小主子要紧,小主子,可是他们几个最先发现活着的,就跟他们自己的孩子重生一样。主仆几个慌忙打开后门往山上跑,前头司马逸云苦挡,但终究人少,无瑕的伙计又不是什么高手,不过一袋烟功夫,伙计不是牺牲就是被擒。逸云甩开自己的沥尖枪,舞成一道又长又宽的光圈,就是不让魔兵从光圈过,六弟,哥好歹豁出命去,也要让你和孩子多跑一会儿。
率兵前来的正是明硕霞本人,她为什么亲自来,昨天晚上得到魔鸦的消息,已经来不及跟明血影商量了,听说明血影在前线连连打了几个败仗,一百五十万人,叫杀了三十多万,还有五十多万逃了,二十多万降了,明血影身边只有三四十万人了,他已经告急,可能要退回京城来。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将风凝母子控制在手中,就是跟金辰鹰风涵谈判的最好资本。如果血影能够抓紧谈判的时间,将来自空中的神力和自己的力量结为一体,他的魔力成十倍增加,自然就可以打败金辰鹰他们了。现在需要时间,而风凝母子就是取得时间的资本啊。
没有想到,这里还多了个司马逸云,明硕霞是知道他的份量的,他是大哥,把金辰鹰风涵他们的大哥、六弟和孩子都拿下了,他们还能怎么办?说不定,到时候,叫他们杀了萧昭明,他们都会。
想到这里明硕霞下令,用箭射司马逸云的下身,别伤他性命,抓活的。这箭如雨飞,逸云功力再高,也躲不过这成千上百支箭同时飞来,一不小心,身体转出空档,几支箭正中右腿。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啦,战了也已经整整快一个小时了,力气也到了极点了,再加上这几支箭,气力难支,右腿跪地,却不肯放枪,还是继续抵挡。
明硕霞亲自挥动魔刀,一连攻了十八刀,终于将司马逸云的枪给压住,魔兵一哄而上,将逸云强行压住了。明硕霞下令,将他擒好了,千万不能再弄丢了,杀向院子里,抓风凝去。
进了院了,守在院子里的几个无瑕伙计又奋起反抗,这样一来,又花了十几分钟,这群魔头才到了后山。李璟已经找了个山洞,把主子们先放好。他想着,自己和两个侍卫,分成几路,穿着主上的衣服,将这些魔头向不同方向引,这样主子们的安全程度就大大增加了。想到这里,他们仨侍卫,穿上了风凝的披风,然后露出头来,向着三个不同方向跑。魔兵们一看,有三个泽主,到底是谁啊?明硕霞一想,不管是谁,自己身边留下一万人,其余的,追。
魔兵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抓住了三个,明硕霞一看,都是冒牌货。以她对风凝母子的了解,知道这娘俩逃不远,干脆就在这山脚扎营,守株待兔。
风凝母子是仓皇出逃的,风凝的野外生存经验等于零。此时的应宁吉也好不到哪里去,傻傻地睡醒了,不知所措。风凝逃得急了,连水和食物都没有带,这又是个很深的山洞,取东西非常不容易。应宁吉在他怀里躺了半天,受不了,没有水喝,也没有东西吃,肚子好饿,口好渴啊。怎么办呢。他低低地在风凝怀里呻吟,风凝也是又累又渴。风凝轻轻劝孩子忍受,可自己也实在受不下了。他想着,等天黑了,我偷偷爬出去,给孩子找点水和吃的,别把孩子给弄坏了。
好不容易天全黑了,风凝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吩咐他不要乱动,然后悄悄地爬出来。他不敢走,只敢在雪地里慢慢地滚,滚一段路,挪个方向,这样不会叫人给查出路迹来。结果,找了半天,除了雪,什么都没有找到。风凝脚和肚子都酸痛得动不了,可是想着孩子,又继续往前赶路。也不知道滚了多久,看到前边有房子,风凝一想,不管是谁家的,先进去要点吃的再说。他跌跌撞撞到了近前一看,糟糕了,门口到着四五具老百姓的残尸,其死状恐怖之极,风凝刚想转身跑,来不及了,只听声后格格笑道:"凝泽主,等了泽主陛下很久了,陛下久违了。"
宁吉在洞里昏睡了好一会儿,醒过来了,到处是黑的,他又害怕又饿又累,又想哭了。可是想着暴狗叔叔叫我不要烦着叔叔们,他就强自忍住。他扶着洞壁站起来,漂猫叔叔为什么还不回来啊,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呢?
刚在胡思乱想,听见外头打锣的声音震天响,上百个魔兵正在放声狂吼:"应宁吉,出来,你再不出来,我们就放火烧死风凝和司马逸云。"
这是老招啊,宁吉要不是出去呢,他们还真没有办法,风凝和司马逸云是他们手上现在保命谈交易的王牌啊,威胁了半天没有用,估计怕金辰鹰他们杀回来,也就带着人走了,要是以前的明珠,这个道理肯定是精透的。可是现在的宁吉,一听到他不出来,这群魔鬼又要杀人的话,他就吓坏了。想到那个小山村,因为自己的缘故,到处都是肠挂肚穿的死尸,他战栗的想,要是漂猫叔叔也变成这种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他是想也不想,踉踉跄跄地往上跑,跑出洞口,远远地看到漂猫叔叔发髻衣衫全都散乱,被吊在一堆柴火上,他就大哭起来。边哭边跑边哀求:"不要,不要杀死叔叔,我出来,我这就出来。"
风凝叫他们紧紧堵住了口,心中为孩子将要面对的苦难而痛楚难当,我,我这个娘亲啊,我们就算要渴死了,也要躲在地下的呀,只要守上二三天,说不定二哥他们就回来了,我怎么就这样不经事,我怎么就这样不明白事理呢?我的傻宝贝啊,你,你难道不知道么?他们根本不敢杀你娘亲,你娘亲现在是他们谈判的筹码呀!我的傻小宝贝儿啊,这上,要怎么办呢,娘亲要怎么才能让你安然无缺呢。
以明硕霞的本意,最好是当着儿子折磨娘亲,当着娘亲折磨儿子,让他们娘俩彼此痛苦尖叫。不过,这俩都不是随便能折磨的,特别是玉明珠,一不小心,你弄死了他,那就别说谈判了,可能自己想死都成问题了。她的眼珠子不停地转,风凝也看出来了,她委决不下。
想到这里,他一个劲儿向明硕霞使眼色,明硕霞看他有话说,便叫人将他口中的东西取出来,风凝连气都顾不上喘道:"明姑娘,你以前在龙泽,我待你不恶。我这个人,凡事都按道理。你抓我们母子,不过是要以我们母子为物事,跟我的夫君他们谈判。明姑娘,如果你恶待我的儿子,那我不客气告诉你,这笔谈判的金额,你可得到不多了。我也再告诉你,如果我儿子受到伤害,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发誓,必动用我所有的力量,让你们明家姐妹没有任何立足之地,而且叫你们上天不得,下地不能,因为我要把你们姐妹交给明亦远,只有他有法子对付你们不是么?"
风凝的话说得非常平静,但明硕霞的心里却打了个冷战,她勉强撑着威风道:"下泽主,现在,你根本没有跟我谈判的条件。"
风凝冷笑道:"如果你善待我大哥和孩子,我帮助你说服我的夫君了兄长他们,让他们放你们一条善路。我想,这个世界上,要能同时说服鹰和涵的,非我莫属吧!"
明硕霞本来还要再在这下泽主面前耍耍威风,给这不可一世的龙泽人君一个下马威,但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张什么口,软肋就叫人给掐住了。她面部很僵,冷冷道:"把他们加上几个侍卫押在一起,送回京城。"
风凝轻轻地抱着孩子,平静而动听着地哼着歌,哄着他睡。我的好孩子,睡吧,有娘亲呢,娘亲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明硕霞怕夜长梦多,连夜赶回了京城。她将风凝母子押入皇宫地牢后,接到明血影的快报,叫她赶紧派人来接应,再来晚了,明血影可能回到不京城了。真没有想到,风涵加上金辰鹰,这两强联手,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明血影打得狗血淋头,晕头转向,魔军大败,除了以血影集团的杀手为主力的部队还安然退回来外,其他的军队,全都被打散了,溃不成军。
明硕霞一听,刷得起来,捏紧了粉白的手指,快步离开,出了宫,飞身上马,快点,禁卫军,跟本公主出发。她这头带着禁卫军走了,那头她的妹子明硕英和洛妍光的妹子洛秦,这俩人听说玉明珠母子被抓回来了,真是大喜啊。
明硕英是明无心遮出的女儿不假,可是她的母亲,是明无心最爱的宠妃,所以明无心也很爱这个小女儿。他宁可让明硕霞去出卖色相,却好好地将小女儿交给明血影,希望小女儿能生活得尽量舒服些,所以明硕英对父亲的想念很深,玉明珠是杀父大仇人啊,他不但杀了我父亲,而且连父亲的魂魄都毁了,使我父永远在天地间消失,此仇不报,枉为魔女。洛秦再怎么跟哥洛研光没有感情,但毕竟是亲兄妹啊,如今杀兄的大仇人在此,正是报复的好机会。当然,明硕霞不准他们杀死任何一个囚犯,但是折磨折磨,总没有关系吧?
风凝母子几个就在这种情形下被他们带到刑室了,司马逸云失血过多,身体非常虚弱,这些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捆在刑床上了,接着风凝又被捆在刑凳上,李璟他们三个,也被高高吊起来。只有应宁吉离开了漂猫叔叔的怀抱,有点吓呆地站在二十几天前他受罪的地方。
明硕英从火盆中取出一块通红的烙铁,她慢慢将烙铁举起来,举到了风凝的面前。应宁吉吓得大叫:"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漂猫大叔?"
洛秦哧的笑道:"哦,不要伤害他,那么,姐,就在司马逸云身上试试。"
宁吉有些失支控制的尖叫道:"不要,也不要伤害善牛大伯,不要,不要伤害他们,求你们了,不要。"
两个魔女都桀桀地发出恐怖的笑声,明硕英张开血盆大口,狂笑道:"你说不要就不要,那不行,总要有人来受罪,喂,你自己选吧,是你受罪,还是他们?"
宁吉拼命点头道:"我,我,我受罪好了,求求你们,放过他们吧,求求你们了。"
被捆在刑凳上的风凝觉得心在被这些恶魔无情的撕开,他努力用舌头顶着布,心中狂叫,我的傻宝贝,不要理他们,不要。娘亲宁可自己死,也不想看到你受一点伤害,不要,宝贝。魔女,你们这群疯子,你们这群畜生,放开我儿子,不要伤害他。
明硕英看着风凝和司马逸云正疯狂转动的眼睛,狺狺地大笑道:"喂,这样,把东西抬上来,先让你看看,你再做选择好了。"
风凝无法开口说话,眼泪从眼眶里暴涌,涨得发紫的脸已经失去任何风采,瞪得老大的鼻孔再也没有秀气,只有恨,强烈的恨,恨自己不会武功,恨自己无法保护儿子。吉儿,明珠,宝贝啊,别听他们胡说,别啊。
八个魔兵抬上来的东西,把风凝和司马逸云都要吓疯了,这是整整将近十米长的钉板,一个个锃亮的尖刀,就像恶魔的眼睛,在恶狠狠地狞笑。那小小的尖刀上面,还有细细地倒钩,天啊,这群,这群丧心病狂的东西。我风凝发誓,如果今天你们这样伤害我的儿子,来日,我必将你们全部凌迟处死。我若不让你们死上十天十夜,我就不是风凝。
明硕英指着钉板恐怖的翻着眼睛,狞笑道:"你听着,如果你能光着身子,从这钉板上滚过去,我就答应你,不伤害他们好不好?"
应宁吉再傻,也知道这不是好东西。他可怜巴巴地抬头看风凝,看到风凝那涌得一张脸全是的泪水,可怜的漂猫大叔,他,他一定是吓坏了,他害怕他们会伤害他。漂猫大叔对我这样好,我,我不能让他受伤。
司马逸云拼命用脚踢着身下的刑床,孩子别听他们的,大伯伯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意你牺牲自己。宁吉却给理解成了,大伯伯一定很害怕,害怕得腿都抖了。他仔细地看着钉板,想想,只要自己快点滚,说不定,也就很快滚完了。
想到这里,他抖抖索索地脱掉了厚厚的棉袍,然后将自己里边的衬衣也脱了,最后只留下了一肚兜。看着这世上最完美的身体,在腥红的灯光下,发出奇特美丽的玉光,散发出迷人的香气的时候,一群恶魔都狂乱地吐着舌头,连两个女魔,都觉得已经反持不住。她们只觉得两眼发眩,唯一想做的,就是抢上去,把这个男人抢进来狂吻。
不过她们还没有来得及抢,应宁吉已经滚下去了。风凝心中发出长长的嚎叫,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可是这血,怎么比得上洒在钉板上的纯红的鲜血,那每一滴、每一条洒下的血条,都叫风凝发狂,他狂乱地叫着儿子的名字,在心底一边边地凄厉地叫"明珠,明珠,我的儿啊。"那不是一块钉板,那是让风凝跌下地狱的酷刑,那是让风凝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疮伤,那钉板上流着的,不仅仅是爱子的血肉,还有爱子对自己深深地爱。
一米、二米、三米,利钉刺穿手脚的痛苦,终于压倒了死亡的恐惧,现在应宁吉只想快点滚出去,快点,这样,就可以不痛了。五米,六米,啊呀,已经看到了,流着血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那是尽头。利钉刺穿了他的皮肤,咬住了他的经络,不要紧,已经到了,漂猫大叔、善牛大伯他们有救了,快到了。他努力地滚着,那流淌满了鲜血的手费力地将身体支撑起来,向前滚去。九米,呼,到了,眼前已经基本上黑了,突然黑暗不见了,出现了一片奇特的明光,明光里,母亲惨叫着扑在自己身上,爷爷亲吻着自己的额头,爹抱住自己失声长恸,哥哥跪地痛哭,小然小宇在昊儿的怀里凄楚地叫着娘亲,好像还看到,远远的,那人跪在外边,伏在地上以头抢地,痛不欲生。
身下突然一轻,滚到头了,眼前所有的都亮了,在亮光里,有个人在微笑,醒了么?明珠,你这一觉,睡得好长好长啊。
明硕英的狂笑还没有结束,一个巴掌已经将她打飞了,是明硕霞打的。她接应明血影刚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明硕霞突然觉得末路到了,无知的蠢女人,我不会动手吗?你难道不明白,现在,只要他们母子活着,咱们就可以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