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尘----上水无涟[二]

"我是说如果······"
他仍旧没有说完，敲门声就响了。楚安进入门来，"副教主！"
我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了？"
"属下是先行来向您说明。"
"讲吧。"
楚安显得有些犹豫，洛自在识趣的说道："我已经吃饱了，那么我就先行离开了。"
"并非是因为公子！"楚安拦下他，"只是不太容易说明而已。"
我心中紧了一下，"楚安，你从不这样吞吞吐吐的，到底有什么事。"
楚安这才说道，"教主醒了。"
我在原地定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楚安说的话。
他是说，沈淮宣醒了。
他醒了。
我心里漏跳了一拍，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楚安的胳膊，问道："他怎么样了？"
楚安说道："教主在内室。"
他说完以后，我就冲了出去。

陆伯守在门口，见到是我，让开内室的门。我的指尖冰凉，缓缓推开门，房间里面没有一丝药香，一点不像个病人住着的地方。
沈淮宣躺在床上，双眼并没有睁开，似乎是睡着了。
一别近有一个月了吧，我又见到他了。
我掂着脚走进床沿，即便如此，他仍旧是被我惊动了，缓缓地睁开眼。
看到他睁开眼，我竟有些喜不自胜了。
走到他床前，蹲坐在他身旁。他的一双凤眼睁开，墨色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像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一样，绝美、沉着而有霸气。这样一个让人惊心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淮宣······"我握住他的手，轻声唤他。
他看着我，慢慢露出微笑。
看见他的笑容，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他醒了，而且，没有忘记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然后我就会留在他的身边。
什么瘟病，什么灾荒，什么饥民，见到他微笑，我就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沈淮宣在，那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那是仍旧绝美的眉眼。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知道他的指尖有些苍白了，他任我握着，任我一声声的小声地唤他，淮宣，淮宣，淮宣······
然后，他微笑着，对我说："你就是他们说的苏倾吗？"

第二十一章 万草千花一饷开
木门被风刮出声响，我觉得自己脱出了感觉。
沈淮宣的凤目中一片澄清，一片晶亮，没有一丝杂质，干净的像是新出生的孩子。我心里面"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丝线紧紧缠住了，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沈淮宣还在看着我，眼中透出的神情和善，但是生疏。
生疏。
生疏······
那是他与我之间的生疏。
沈淮宣看着我的眼里，浸满了生疏。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动作。
我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在冬天里面只穿一件亵衣一般，连手指都不冰凉了。因为我感觉不到冰凉了。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说话？你就是他们说的苏倾吗？"
我低下头，忽然不敢再去看他，我这他的手松了一松，这才感觉到，他的手竟然比我还凉。
从来武功绝伦的蓬莱教教主，如今手心冰凉。
我再次握紧他的手，感觉到他比我还凉的手。我低着头，轻声说："我不是。那么，你是沈淮宣吗？"
你是沈淮宣吗？
若是沈淮宣都不记得苏倾了。
那么，
沈淮宣还是沈淮宣吗？
我想起了沈淮宣在原来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那样活着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我当时是怎么对他说的呢？
我说，沈淮宣，我想让你活着。
如今，他活了，可是活着的，已经不是他了吧。
"我不是苏倾。"我重复说了一遍，就像他重复问了我一遍一样。
他挑起眉毛，看着我。我以同样的眼神回望他。
我说，我不是苏倾，因为他不是沈淮宣。
冬日，没有深深的草，遮不住窄窄的道。
他点头，说道："他们告诉我，我是。"
眼眶有点热，我仰起头看他，它们没有掉出来。我对他微笑。
那个绝美的男子啊，可惜，不是沈淮宣了。
我对他微笑，猛然间想起了林靖对我说过的话，苏倾，要是没有他，你依然什么都不是。
现在，我是不是已经变得什么都不是了呢？
我仍然对他微笑，久久才说道："他们在骗你，你不是。而我，也不是苏倾。"
沈淮宣，我是不是到了离开的时候呢？
刚刚好，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离开，你还有一群对你忠心耿耿的属下，你要有绝世的内力。然后，我就可以离开了吧。如果你不记得我，我就该离开了吧。因为，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然后，你慢慢在蓬莱教众位忠心耿耿的属下的帮助你把一些该记起来的都记起来。然后，我就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然后，学着你的样子，慢慢的，把一切都忘了吧。

我对着他笑，却觉得渐渐得笑得累了。
沈淮宣看着我，眼中的澄清忽然化了开，消散了。然后他叹一口气，一把把我搂入怀中，"倾儿，我最看不得你这种眼神。"
诗经有云，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我猛地抬起头看他，他依旧像往常一样，看着我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宠腻，带了一丝疼惜，我最喜欢他这种眼神。
如今，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我有些不敢去看他，又低下头。
一直都没有哭，看到他这样的眼神，豆大的泪滴顺着脸颊忽然落了下来，砸在衣裳上面，砸出了啪啪的声响，蕴湿了衣裳。
南柯一梦幽然醒，林花着雨燕支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我最喜欢他这种眼神，一如从前。
我知道，沈淮宣醒了，他并没有忘。
我想，春天终是来了。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擦着脸上的水滴，带有温度的薄唇就那样吻去脸上的泪，贴着我的皮肤，他轻轻地说："倾儿，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让你哭了。"
我抓住他的手，很没情调的说了一句："你又骗我？！"
他笑，"错，这次我骗得可不是你。"
从前曾经想过，若是他醒了，便不再离开他了。
如今他依旧完好如初。少年的心，也忽忽的醒了吧。
什么从前，什么骗。
我都不再去想了，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他醒了。
他说骗得不是我，那我就相信他。而且······也再不去问从前了。
那么多的情人与男宠，都是从前了。
如今，只有如今。
芸芸众生之中，我想我终是找到了那个人。
劫难，都已经过尽了吧。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让他搂着我，许久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明明在他沉睡的时候，看着他的脸有那么多想说的，现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摸摸我的头发，说道："倾儿，我终于知道了，终于知道了。从今以后······我答应你，只有你。这是我答应你的。"
我窝在他的怀里点头。
他一个嘴角上翘，形成一条漂亮的斜线，"睡了这么久，我早该醒了。"
这时我才从他的怀里微微抬头，仰着头看他，他的眉目之间一如是一只觉醒的优雅之狮。我不自觉地笑了，不因为什么。我说道："还好，还好你醒了······"
他拍拍我，又把我搂在怀里，迟迟才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陆伯在门外，满脸尽是严肃，有些不忍去看我。我只是低着头，相信此时我的脸上还有些许的泪痕，我不去擦拭它。我轻轻关上身后的门。门外不光有陆伯，楚安、楚静也是有些紧张得不知该怎么办。
"副教主······"陆伯欲言又止。与楚安对视了一番，停下来看着我的反应。
我转过头去不看他们，看着远方，忍住快要泛于面上的喜悦之情。声音略带病愈的嘶哑，缓缓地说道："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楚静面上极为紧张，"副教主，我们并不是想要瞒你，我们······"
"我知道。"我打断他，"从一开始······你们就不应当告诉我，要我回来。回来又有什么用？！你们从一开始就不应当告诉我······"
面前的一等人都不敢说话了，我头一次知道我还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见到他们不说话，我又说道："我有件事情想求你们。"
楚静立刻说道："什么事情？"
我装作勉强的笑笑，"让我留在他身边吧，不管他还记不记得我。"
沈淮宣说，蓬莱教该是好好整顿一下的时候了。他说需要我的帮忙，因为，从今日开始，他是真真正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不再是他一个人高高在上。我说，从前都不用他去解释，只要从此以后只有我就好，这是我唯一有所坚持的。
他听完笑着想要吻我，我只是颤抖得闭上眼睛，然后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吸食了魂魄一般，只知道现在我的面前是他。
他说，他怀疑这次的刺伤根本就是教内的人所作。当时因为急着要找到我，并没来得及去细查，而且也不知道刀刃上抹了剧毒。我说我一定会帮他。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如今······心都通了。
劫都过了。
是时候，真正的与他在一起了，再一起面对所有的困苦。

第二十一章 万草千花一饷开
楚安看着我，抿着嘴。陆伯说道："当然，当然。"
"楚安，那么最近凡事都得拜托你了，"我轻轻叹口气，不看他们，又说道："我去透透气。"
这时沈淮宣一定交待我的，不可以太快回来，这是一定的。陆伯他们，并不是什么好骗的人。可是他却只能如此了，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知道他并没有失忆的事情。
他说这是一个契机。
尽管他知道我现在有多想待在他旁边。

蓬莱教的教坛那么大，我慢慢的在石青小道上走。我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我，可是我却并不介意，任他跟着，尽管我不知道跟着我的人是哪一个。
我没有问沈淮宣他为什么会那么认为，只是一味的向要帮他。
身后跟着我的人加紧些脚步，走到我身旁，我才看到跟着我的人竟是洛自在。
我先他开口，"洛自在，你有事找我吗？"
他说："我只是听说，你不太好。"
我不看他，淡淡的笑，以他看得到的角度。他算是患难与共过的友人吧，我不想骗他，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他。
"原来是这样啊。"
他看着我，有些犹豫，"他······不太好，对不对？"
我不置可否，低着头，"你什么时候也好奇起了这些事情？"
他一愣，面上有些尴尬，然后迅速恢复，说道："对不起，是我问太多了。"
他静静的陪我走，我只想时间快些过，我想回到沈淮宣身边。
"你想没想过，自己以后怎么办？"他问我。
我听完站住脚，"什么怎么办？反正，饿不到自己就是了。"
"你还要留在这里？"
"难道我要离开吗？"我反问道。
他一顿，"留下来不会觉得伤心吗？"
"离开了就会忘了吗？"我轻声说。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话语中已经有欺骗他的成分了。
不论他再问我什么，我都不在回答了，只是默默地应着。

后方忽然有人把手搭上了我的肩，我回头一看，竟是沈淮宣。
洛自在也看到他，微微睁大眼睛，没有多言。
我拉住他的手，"你怎么出来了？"
他握住我的手然后就不再松开，洛自在看到了这个细节。从前若是被人看到如此，我必定是会脸红尴尬的，现在心里却有一丝的甜蜜。
沈淮宣凤眼中满满都是清澈，他看着洛自在道："他是谁？"想了想他又加一句："我以前认识他吗？"
洛自在看着他，说道："公子并不认识我。在下是苏倾的好友而已。"
他看看我，又看看洛自在，"好友？"
洛自在淡淡地应道，"是。"
沈淮宣拉着我的手，我们三个人并肩在教坛内走动。
"淮宣，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你身体才好。"我说道。
沈淮宣摇头。
洛自在忽然说道："沈公子从前······一定是个龙一般的人物吧。"
我笑："龙么？哪里比得上。"哪里，比得上他呢？

沈淮宣握着我的手一紧，对我说道："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们以前是情人吗？"
我一愣，他说这个做什么？
我转头看到洛自在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沈淮宣哪里理会，见到我没有说话，他又说道："其它人，都这样对我说。"
洛自在拱手，"那我先告辞了。"
沈淮宣仍然看着我不放，在洛自在完全没有踪影以后，我才撅了撅嘴说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沈淮宣挑了挑眉，"他是谁？"
我们还在青石小道上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算是我的恩人吧，"我说道，"要是没有他，我可能都没办法活着回来了。"
沈淮宣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我但笑不语，有些危险的事我不想跟他细细去描叙了。我只是说："战争，真的是很可怕。"
"倾儿，离他远一些。我不喜欢他。"
我挑眼睛，"为什么？"
沈淮宣摇摇头，"不为什么。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么？"
"像我什么？"他眯着眼睛看我。
我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看他，满脸好笑。看他好像一个在争风吃醋的孩子一般。
我笑着对他说，"不告诉你。"

他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故作凶恶般地说道："不对，倾儿以前不这样的。我要验货。"
"嗯？验什么货？"
我话音还没落，他一把横抱起我，我差点惊呼出来，他把嘴凑到我耳边，带着微微的鼻音说道："验货？你不明白吗？"
我眨眨眼睛，猛然间反应过来他说的"验货"是什么意思，整张脸"刷"的一下变得滚烫通红。我使劲蹬腿想要挣脱下来，"沈淮宣！你个色狼！放我下来！"
他薄唇上翘，"反正倾儿已经骂我是色狼了，我还怕什么呢？"
他运气轻功，就要往教主殿堂的方向去。
"你！你就不怕你的属下发现你是骗他们的吗？"
"原来倾儿是在担心这个。放心，教主殿堂除了你我再不会有人敢进去。"
耳边的风过，我们已经下到了榕树根系下的洞内。
一进到洞内，沈淮宣便封住了我的嘴。开始时干净的亲吻，慢慢亲吻之间染上了些情欲。不自觉有细小的声音溢出唇际。
"沈、沈淮宣！在那里你都能、能--！"在他松开我以后，我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抱起我，"走，我们到上面去。"

·······

然后便有这样的声音模模糊糊能在洞内听到。
"沈淮宣--！你哪里像个病人--！"
"沈某实在是愧不敢当。来，我们验货。"
"你松开，呜--！过分--！"
"莫要这样夸奖我，夸的沈某都不好意思了。"
我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迂回的境地了，抢着说道："沈淮宣--！上次就是你在上面！这次改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