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萧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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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烨早猜到她会这样问,于是笑道:"儿臣是拜托冯将军搞了些来,他常年领军在外,到过的地方多,什么奇花异草,珍药良方都能见到,儿臣本想是哪天见亲自给母后送去,但母后既然来了儿臣就提前尽孝吧。"
"原来是冯将军,我就说你不会孝顺到满山腰子去给我扒拉这些东西,不过,既然你还记得我这个娘,也就算没白生养你。"太后虽然说话还是苛刻,但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祈烨看她不再生气,也就走到椅子上坐下,顺便让下人去沏茶。
八王爷哄好了太后也就不再嬉皮笑脸,正色道:"母后此次来看儿臣,是有什么事么?"
"哀家来看看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要有什么事才行?"
"母后误会儿臣的意思了,儿臣是说母后等了这么久怕是有什么非要与儿臣说的话吧?"
太后赞许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开口道:"你现在脑子倒还是清醒。哀家的确有话

要问你。"
"母后有什么话尽管问。"
"上次跟你说的选妃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祈烨早把这事忘了个干净,突然被他提起眉头随即皱了一下:"儿臣还没考虑,请母后再容儿臣考虑几天。"
"还要考虑?八王爷帮着皇上处理军国大事不是一向干脆利落么?怎么到这儿女私情上反而犹豫不决了?"
"母后,军国大事有章法可循,治国有律法,打仗有兵法,但人的终身大事岂是能说定就定的?感情最是不偱常理,怎能草率了事呢?"
"王爷!"太后也来了脾气,声音高了八度:"王爷这说的哪里话?王爷从小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在皇家一切都是按规矩办事,难道这个道理你也忘了吗?说什么感情,这种小情小爱怎能摆的上台面来谈?不要说王爷,就是当今皇上的婚事不也是早就定好的,什么感情不感情,为了国家社稷,娶个女人有何委屈的?"
"母后,话说的简单,但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家和万事兴,小家不顺心又如何顾大家?娶个女人固然没什么,但也许因此就负了真正有情有缘的人。"
太后听了这话险些摔倒,后面的侍女赶紧上前扶住,她嘴唇微颤,指着祈烨:"你,你,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养你这么大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想趁我活着的时候看眼儿媳妇都不行?你说,到底是谁又跟你说了什么,让你鬼迷了心窍说出那些混帐话!"
"儿臣只是说出实话而已。"
太后死死盯着祈烨,最后却无力地松下了身子,轻轻摇头,声音中满是悲凉:"烨儿,你可真要气死我。在这深宫中,我绞尽脑汁为的都是你啊!你以为我这个太后当的容易?他们把你八王爷看的比天还高,皇上都要让你三分,你可知道这其中我做了多少努力?先皇驾崩,你想想后宫死了多少人?若不是我曾经考虑的久远争宠后来当上皇太后,今天的你我怕是身首异处了,我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太后说的动情,掏出帕子拭泪。
祈烨听了这些也不免有些心酸,一入皇家深似海,越是地位高越是危险。自己的母亲再如何精明也只是个女人。13岁进宫开始就要学会如何在那里生存,直接也好间接也好,他身边不知死了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因她而死,终于是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后来当了皇太后,但好景不长,先皇又暴病西去,按理成了后宫之首本应睡个安稳觉了,但身边又有多少人在盯着失去先皇这个靠山的她呢?
"母后,孩儿错了,孩儿明白母后的苦心,也明白母后的委屈,只是孩儿现在的确没有成亲的打算。等孩儿再成熟些自然会考虑这些的,目前孩儿还是想以大事为重,母后不也是希望孩儿能做一番大事业么?"
太后本就疼爱着这个独子,自己生了三个孩子,最后只剩下这一个,为了锻炼他,从小就没让他在自己身边长大,稍微大点就送出宫要他一个人生活。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她的心又何尝不疼呢?但为了日后他能更强大,她必须狠下这个心,这在皇宫生存的本事是要从小就学起的。所以祈烨从没有童年,不知何时开始他收敛了稚气,外露的只有让人摸不透的睿智与冰冷。
"唉......你明白就好,哀家不逼你,但你也不要太玩物丧志,哀家是怕你太爱玩,又没能管的住你的人,到时耽误了大事。"
"儿臣明白,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看他认错态度好也就不计较了,然后问道:"听说冯将军回来后就来找你?"
"是。"
"有什么事么?"
"只是问候一下,没什么事。"
"嗯。你也要小心一点,现在朝廷上闹的乌烟瘴气。"
"母后放心好了,儿臣有分寸。"祈烨说着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太后点点头,起身说道:"王爷,这普天之下没有皇上办不得的事,也没有皇上杀不得的人,哀家死了也就死了,毕竟是个女流,但你不能死。要想不死就得变强大,只有你强大了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做你想做的事。"
"儿臣明白。"祈烨躬身道。
太后看了看他,走了出去。祈烨站直望着远去的人们竟有一丝落寞,人人都会羡慕他,人人都会敬畏他,但是有几个人真正理解他,真正爱他?生在帝王家便身不由己--这是从小母亲对他的教育,也是母亲的父母曾对她的教育,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是让一个人抛弃自由与自我的全部理由。

第 14 章
来到楚霖轩房门口,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祈烨有些恍惚,是楚霖轩在笑,那笑声不大,却很清晰,让祈烨听得痴迷起来。
从来,从来未曾听过楚霖轩的笑声,他笑过,只是微微抿嘴,唇角弯曲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即便这样祈烨也会因此而感动,本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淡薄的人,任何大喜大悲都不会有什么明显的表现,其实不然,以楚霖轩单纯的性格来说任何心情都会展现出来,会隐藏感情的其实只是自己。
是谁?谁能让楚霖轩这么高兴?八王爷几乎想好好赏他!
推开房门,笑声戛然而止,楚霖轩站了起来,冲祈烨微微躬了下身,旁边的沈秋寒则只是轻轻看了一眼门口,端起茶碗继续喝茶。
原来是和沈秋寒一起。
"吃饭了吗?"祈烨温柔地注视着楚霖轩。
"还没。"
"怎么还没吃?秋寒呢?"
沈秋寒放下茶笑笑说:"我也没吃,不如一起吃?"
祈烨正有此意,于是爽快地答应。不久,饭菜摆了上来,在楚霖轩的房中三个人一起坐到了桌边。
"刚才本王在院中听你们笑得很开心,在聊什么?"八王爷一直对刚才楚霖轩的笑声恋恋不忘,大有私下里请教一下沈秋寒的念头。
"在说我小时候读书的事,那时太顽皮,做了不少荒唐的事情。"沈秋寒说。
"什么事?我听过没?这么有趣的话那说来听听。"祈烨也来了兴趣,放下筷子打算洗耳恭听。
"呵呵"沈秋寒轻轻一笑,那笑好比寒夜中的白梅,纯粹又清丽,"王爷既然想听,那秋寒就再讲一次吧。"说着也放下筷子,缓缓道来:
"小时候家父为我请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德高望重,弟子遍天下,父亲不惜重金把他请来,要他教我做人读书。我虽然自小喜欢书籍但也受不了先生那古板的性子与陈旧的教书方式,但因为全家人都对他很敬重我也不敢对师傅放肆,于是就想出歪点子来整他。"说到这里沈秋寒漂亮的眼睛闪了一下,嘴唇微微上扬,脸孔上竟多了一丝邪气。但那邪气却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觉得像小孩子一样可爱机灵。
祈烨拿出了扇子,像听戏那时一样,轻轻摇着,等他讲下去。
沈秋寒继续道来:"那一年冬天江南下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雪,天气极冷,每晚只有生着炭火才能入睡。有天晚上我又因为偷懒而被先生罚倒夜壶,于是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我往夜壶里灌满了水然后放到先生床边的凳子上,先生因年事高了所以夜里起夜都是躺在床上的,夜壶就放到与床几乎同高的凳子上。把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好我就出去了,估摸着先生已经睡熟又进去灭了他屋里的炭火,不久那夜壶里的水全结成了冰......"
听到这里祈烨也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楚霖轩虽然听过一遍,但再听依然觉得好笑,听着祈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伸手抚了抚胸口。
祈烨看到他这个动作,笑声立即停止,焦急地问道:"不舒服吗?"
楚霖轩赶紧放下手大力摇头,觉得不够又赶紧连手都摇了起来:"没有没有。"
祈烨看他没事才再把眼睛看向沈秋寒,赞许地说:"教你的先生可真惨,每天操心劳神不说还要被个小鬼整得满床淋漓,而且还有苦难言,打不得,骂不得,连状都告不得,这个法子真是妙极!"
"那时觉得的确得意的很,但现在想起也觉得有些惭愧,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无论弟子再如何顽皮不懂事,师傅也会尽心教育,绝不记恨。打也好,骂也好,都是恨铁不成钢,若不是当日先生的严格,也就没有日后的沈秋寒了吧。"收起刚才那狡黠的表情,沈秋寒一脸的恭敬。
"我小时候师傅对我也很严格,他总是打骂我,那时我也很恨他,但想想也是为了让我成才吧。现在我却没办法尽孝道......"
"你不一样!"祈烨不等楚霖轩说完就抢道:"你师傅当初培养你只是为了要你替他赚钱,你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他应该感激你才对。"祈烨说的凛然,心中不免又鄙视了下文京山那老狐狸一般的面孔,楚霖轩太单纯,他不会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利益交换。
楚霖轩不再说话,轻轻低下头,水调园又浮现出来,方云天的话也萦绕不退。
沈秋寒看出气氛不对,于是笑道:"其实做师傅的都希望自己的弟子有个好前程的,所以当师傅觉得我已成人后便不再管我,任由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那你师傅现在怎么样了?"楚霖轩被沈秋寒的故事拉回,刚才顿生的郁闷也没了。
沈秋寒停了停,深吸一口气道:"三年前就去世了。"语气满是伤感,即便时过境迁,但每次说起还是免不了要缅怀一下。
"先生是个好人,虽然对人极严格但他其实很温柔,他看透一切,对我比我父母都了解的透彻,也许比我自己都了解的透彻吧。"
沈秋寒不再说话,当他沉默的时候脸上会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忧郁,那忧郁让人的心也有些怅然。
吃过饭后沈秋寒说有午睡的习惯所以离开了楚霖轩的房间,祈烨因为楚霖轩刚刚大病初愈也逼着他睡觉,楚霖轩只好乖乖听话。
楚霖轩躺到床上,拉上薄被,看向坐在案前的祈烨,小声问:"你......怎么不走?"
"本王在这里打扰你睡觉吗?"祈烨懒懒地笑笑,楚霖轩猛地别过脸去,那笑容让人心脏跳的发疼,他不敢再看。
"没......没有,随便王爷吧。"楚霖轩的声音细弱蚊蝇。
"你乖乖睡觉,我坐在这里处理下公文。"
"为什么要在这里?"
"想看着你。"说完后祈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是在......撒娇?
楚霖轩不再说话,连身子都转了过去。听着祈烨轻轻翻纸的声音,心里默默数着:一页,两页......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正空中大大的太阳已经倾斜了下来,树影被下午的阳光照的斑驳一片,楚霖轩揉揉眼睛,看到祈烨还在案前坐着,手里拿着一只笔,不时写上些什么,那姿势仿佛自从他睡着就不曾变过。
祈烨像是察觉到了楚霖轩的目光,抬起了头,看到那双似乎还没完全醒来的眼睛宠溺一笑:"醒了?"
"嗯。"
"醒了就起来吧,外面不太热了,不时还有点小风,比屋里舒服多了,去坐坐?"
楚霖轩听后立刻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开始穿鞋,祈烨也站了起来,舒展下筋骨,太聚精会神,脚都有些麻了,正好出去透透气。
来到院子里看到沈秋寒早就坐在树下不知多久了,似乎在和那些侍女聊什么,几个女孩都笑得灿烂,沈秋寒也是一脸的笑容,看到祈烨和楚霖轩轻轻颔了下首。
"霖轩也爱睡午觉?"沈秋寒笑问。
楚霖轩一时不知怎么答,自己并没这个习惯,但祈烨逼着也没辙,又不好说是八王爷逼得,于是只好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侍女们早搬来了藤椅,三个人坐在树下,喝茶,聊天。
那天微风轻拂,树荫遮去了已不再毒辣的太阳,知了也懒懒地噤了声,不时发出一阵仿佛梦中的呢语;那天沈秋寒忘记了过去,楚霖轩暂时不去考虑将来,祈烨也全身心地放松。无论之后有了怎样的变故,那天仿佛被树荫中漏下的阳光拓印到了心中,被三个人永远记住。

第 15 章
静,非常的静。
偌大的厅中,静的连每人的心跳似乎都听的到,金黄与朱红是这个大殿的主要色彩,高贵又凝重。那高高在上的男人静静看着殿下的文武百官,这样的气氛已经多久了呢?当今皇上,怒吼咆哮自然吓人,但这样静静地看着更让那些臣子毛骨悚然。
本不是这样静的,不久前大厅还是吵闹一片。消停了很多年的安南又开始有起兵暴乱的迹象,大殿下站的全是天下各界的佼佼者,提出的整治意见却让皇上心烦透了。有多少人是真正以事论事?现在的朝廷不知分了多少党派,每个人都想利用任何一个机会斗个你死我活,有谁能毫无杂念地为他分分忧?一声"闭嘴"大殿鸦雀无声,再如何强硬的后台也不敢激怒皇上,终于是静了下来。皇上靠在龙椅上,盯着下面噤声的朝臣。
"八弟,你来说。"年轻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这声音太过冰冷,任任何人听都一定坚信这个人其实很温柔。
"是,皇上。依臣弟看,无论是迎战还是安抚,这兵是一定得出。"八王爷一脸肃容,恭敬地说着。
皇上没有表情,挑挑眉要他继续说下去,八王爷再次道来:"安南多年没有动静,但现在突然蠢蠢欲动怕是有了一定的准备,若还用历朝的安抚手段怕是不妥。与其到时被动应战不如提前迎战。"
皇上微微点头,站了起来慢慢踱步:"朕也这么认为,只是打仗劳兵伤财,百姓们又要流离失所,的确有不少损失。"
"国存才能谈国昌,若不现在做些小牺牲把风波打压下去,日后怕是损失更惨重。"
"嗯,有道理,那多少兵马合适呢?"
"三十万。"八王爷想都没想,立刻道。
皇上有些惊讶,蹙眉道:"三十万?安南只是个小国,近年粮食才能自给,纵然再有准备也用不着三十万吧?依朕看,十万足以。"
"皇上。"八王爷向前迈出一步,再次躬身道:"皇上也说,打仗其实是下下之策,千百年来帝王都想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
皇上看着他,有些茫然地蹙眉,八王爷继续说下去:"拨三十万大军其实用处很多。第一,安南若看到我朝兵力如此强大,而他们远不是对手说不定会不战而退,再次俯首称臣,到时皇上再想法安抚他们,这样一来不是最好?第二,即便与安南交战,正如皇上所说,十万就能应对的小国,那么三十万更是不在话下,军强马壮,打起仗来必是更得心应手,也就更快地战胜安南。"
皇上一边听一边点头,原来是先给他们下马威,如果不行就打个必胜之战,一次免去后患。
皇上笑笑,道:"好!朕就听你的,冯威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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