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睁大一双墨黑的眼眸,他手臂上的齿痕仍汩汩的冒著血,但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净手中那柄金色的短刀,就在方才还架在他的颈子上的,此刻却完全的没入了白露的身体里。
白露被净突然的一击给撞的失去了平衡,他倒下了身,身前的净,他的手中仍紧握著那柄短刀,所以他随著他一同倒了下去,两人倒在地上,净却发了狠似的,短刀仍不停的枉死里扎去。
白露圆圆的睁著的眼,他看著身边的谷雨,与他有些距离的谷雨,他在他的眼中看见和自己一样的疑惑,方才,他们,放手了麽?
放开了制住净的那只手。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的傻了,连清也看的傻了,他一直以为需要他保护的那个人儿,此刻却是无比的坚强,他坚强的自己一个人也脱困了,他败了一直压制著他的那个仙人,清同其他人一样看的痴了、傻了。
净,不再受制。
或许,净不需要他的救助;或许,没有他,净一个人也会过的很好。清长长的吐了吐气,刚才的反击已经用尽他全身的气力,看到净平安,更让他因为安心而再也无力支撑自己,清再度软倒了,他跌坐在地上。
所以,当净抽出那柄短刀,没有人来的及阻止他。
净退了几步,他还握著那柄染了血的刀,热热的血液顺著刀身滑落在他的手上,他感觉到他的手上似乎还残留著刀尖刺入血肉时的触感,那让他不住的发著颤,他惊恐的感觉到自己伤了人,他杀了生。
他看著倒卧在草地上抽搐著身子的仙人,他回头,远远的,清的手中还拿著一把染著血的长剑,他虽然倒下了,却也正看著他,在一片血泊之中,清的身遭都是他自己的血,清身上的白衣已染成了红衣,鲜血不断的自伤口中流出,沾染的血污的脸上,那一双血色的红眸虽然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鲜明,疲惫与过多的失血已经让他再也无力,却还是执著的凝视著他。
他是伤了人,是杀了生,但是,他们同样也伤了清不是麽?这些仙人伤清至此,他们甚至破坏了他与清的生活,他感觉到自己讨厌他们。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麽?这就是怨恨的感觉麽?净看著手上的鲜血,他瞬间有些懵了,他像是有些懂了清所说的,又像是懵懂无知。
清与他说过,便是天下人都不允许他俩在一块儿,他也绝对不会放开他,若是有人阻止,他就败退那人,若是有人伤净,他亦还之。
原来,这就是不愿放手的感觉麽?
重生十三 迫害之五
短刀抽离了身,白露的伤就如同破了个口的酒壶,血水不断自胸前碎裂的缺口中流淌出,谷雨对这突来的剧变,只不过傻了一会儿,他马上意识到此景的严重性以及他该做的事。
他不能让他死。
谷雨急忙奔上前去,他蹲跪在他的身侧,以两手压著他的伤口,他的口中不断的念著止血与救治的咒语,但,白露的伤实在太重太重了,虽然他极力救治,但白露的伤口,仍是止不住鲜血的流逝,如同白露的性命。
白露半依在谷雨的怀中,仰卧在地上,他咳了几咳,鲜血自他的唇边溢出,抹去了却又不断的自他的口中溢出,眨了眨眼,看著手中刺眼的鲜红,又看了看身侧努力的想著要救著他的谷雨,他的担忧与焦心都已经清清楚楚的表现了在脸上。
他高高窜起的眉峰,泫然欲泣的目光,就如同他的心急,七上八下的跳动著,高高悬吊著,起伏剧烈,他不舍与害怕的心情,白露知道,白鹭也懂得,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失血过多,如今,白露其实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了,但是,他还是努力的抬起那双颤抖著的双手,他覆上了谷雨的手,掌心收起,他试著想握紧了胸前那双温热的手,却只是轻轻的覆上。
他想握紧,却仍只是轻轻的覆上,白露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疼,又或者是因为恼怒著自个儿已经不再听话的身子。他胸前,那温热的血液不断的自他的体内流淌而出,但他的身体,这一刻间里却比上一刻更加来的冰凉。
只是白露自己不知道,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连疼痛的感觉都渐渐的淡了,不再觉得这麽疼了,好似胸前的伤已经愈合了一般,毫无所觉,只是,他更觉得冷了。
但是,谷雨却感觉到手背上的手透著微微的凉意,他正在失温,如同白露不断的自体内溢出的鲜红色的血液,亦如同他迅速流失的性命,他留不住他原本的温热,无法让他恢复,就如同他止不住这血液的流淌一般。
他的性命,也将随著这温度而去,这个惊觉,更让他觉得心慌不已。谷雨翻转了手腕,他害怕的握紧了他的,就怕这一个松手,他这生将再也见不著他,他就要失去他了。
为什麽?为什麽当时他会放手呢?如果他不放手,是否就不会面临这般景象?
谷雨不禁自问著,但是答案......他却知道,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跟白露一定都会选择放手,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去,仍是会选择放手,不想失去夥伴的心,彼此都是一样。
他们无法眼见同伴危在旦夕,却视若无睹。即使自己身死,也是一样。
但他却不想成为眼见著同伴逝去的那个,不想失去的心彼此都一样,白露却只是温柔的笑了笑,打从一开始,他们选择成为仙界的将士,杀敌无数的他们,早就该有一日将战死沙场上的决心。
如今虽不是沙场之上,但这对他们,也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战斗,当初既然决定了踏上这步,他们就不该在今日後悔,这不只是抹煞了过去的自己,亦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如果今日他要死去,他的同伴们或许会为他哀伤,或许会难过个好一阵子,但现下他要他们收起悲伤。
他们已有不少同伴已负了伤,谷雨绝对不能在这时因他的死而失了志,他必需代替将要死去的他以及受伤的同伴们完成任务,他也必须好好保护好其他人,以免他的路上走的不安心了。
至於他......谷雨必须放下,毕竟,任务还没成事。
谷雨哀伤的看著他,他知道,同袍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他读懂得他的心思,他也清楚自己救不了他了,如今就是玉皇天帝在这里,恐怕也挽回不了白露流逝的性命,但是他不想放弃。
多年的同袍情谊,没有亲人的他们,同伴就是彼此的亲人,最重要的手足,最亲密的夥伴,失去同伴的苦,已经在红衣不悔的追随青藤而去时,嚐过了一次,她的乍逝,让他们苦不堪言,现下,他不想再试一次。
白露开了开口,好像想说些什麽,但是,他什麽都没说出口,只是呕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他皱起眉,努力的嚐试著想说些什麽,却只是无力的闭上了眼,黑暗罩身,白露永远的睡了过去。
谷雨感觉到,他手中那只温凉的手,松落了。
净愣了。
他看著眼前那名仙人的逝去,他愣了,傻了,手足无措,他一点都不想取他的性命的。
他袭击他,不是想杀他的,他不过是想挣脱他们的禁箍了罢,他只是......不想成为清的累赘,他知道清是丢不下他一人,他是因为他的受制,才会陷在此地。
清丢不下他一人。
他真的恨极了这样无能的自己,他知道眼下这情况,如果只有清一人,他一定有办法逃的过他们的追捕,但是,清的身边却有一个他,而他却落入了仙人的手里,清决计无法放下他,为了救他,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他只是不想成为清的累赘,他不想是他的包袱,他不想只能这般受人的保护,待在安全的一旁,看著清为他拼死拼活著,他无法忍受眼睁睁的看著清受伤,却无力帮助他的自己。
净惊恐的丢下手中沾了血的短刀,短刀掉在草地上的声响,惊醒了痛心不已的仙人,也惊醒了净。
清。
他想起了他会这般做的原因,远远的,他看见清软倒著身子的模样,他软软的倒坐在池畔,他那双红色的血眸,却仍是一样执著的看著他。
他的眼中只有他,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人。无论伤的多重,无论力战众仙人,他都只是看著他,忧心著他。
他就是不想再看清受伤,清每流出一滴血,他都觉得心彷似被狠狠的给划上了一刀一般的疼,他不想让清死在这些人的手上,才反抗了,才突围了,害死了那名仙人他非常过意不去,但比起清,任何人也都不再重要了。
净背过身去,现下的清需要他的帮助,他虽然对杀了人的自己很害怕,亦对逝去的性命感到抱歉,但是,这都重要不过清,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不过清,净急忙往清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背著身跑去,所以,他看不到身後,那双憎怨的目光,直直的,似要射穿他了一般的眼神。
那人,握紧了手中的刀,击射而出,刀锋正对著净。
重生十三 迫害之六
净没看到,但是清看到了。
净跑至清的身边,他蹲下身,想扶起他软弱无力的身子,清却突然推开他,净狼狈的摔倒了,可是清顾不著他,他迅速的举起手中的长剑一挥,急射而来的短刀被打落了。
摔倒在地上的净,他怔怔的看了看清,看著他站起身子,长臂挥剑,打落了那柄刀,他看到他身上的伤汩汩流出的鲜血,他看著清又软倒了,「清!」
净起身扶住了清在迅速的挥剑之後又软倒的身子,他紧紧的抓著他的手臂,紧紧的偎在他的颈窝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热热的水液流著,他知道,那些水珠叫做眼泪。
「清,清,清,清,清.........」
不想放开,不愿放开,不想离开的心情,狠狠的攫住了净的所有心思,那种彷佛眨眼之间就会失去的感觉,让他的心口好难受,彷佛捏紧了似了的疼著,疼的让他几乎无法喘气。
所以,他抱紧了他,口中不断的喊著他的名字,一再的提醒著自己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现实。
他真的好害怕这一会儿的相依偎,只不过是一场甜美的假象,他睁眼醒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场美丽的南柯梦,清,或许会已被仙人捉住,甚至是已经死去,但是这些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让他难受的不能自己。
所以,此刻怀中的温暖,他紧紧拥抱住的人,让他的泪不断的流著,淌著,他抱著,偎著。净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衣襟里,由著他的衣襟吸走自己的眼泪。
清看著身边偎著他的净,他开心的想笑,失而复得的感觉之好,好的让他难以言喻、无法说明,就只是让他好的开心的想大笑。他想紧紧抱著净再也不放开手,却牵扯了伤口,只是疼的骴牙裂嘴。
清咬牙忍下身上阵阵的剧疼,他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净伤心,更不想让他认为自己身上的伤都是他害的,他知道净一直都介怀著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反抗了那些仙人。
所以,清还是吃力的抬起手抚著净的头顶,这时,净抬起脸看著他,脸上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泪痕,他的身上,除了方才摔倒沾了些草泥,他的手上有些红红的血渍,但那些不是净的。
净很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清对这个发现,更加的觉得开心的笑了,虽然身子还是疼的让他生气,他抬手抹了抹他脸上杂乱的泪,抚掉他身上的草泥,「净......」
清环过他的肩,把他抱了紧紧的。
谷雨见一击不中,正感觉恼怒,又见他们两人情深的依偎著彼此,更是生气,他不能原谅,他们用白露的性命换得一时的相守,他不能原谅,谷雨举起自己的刀袭向清与净两人。
他会杀死他们,完成玉皇天帝交予他们的任务,他绝对不会负了天帝的愿望,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同伴再度折损,他知道,这是白露的愿望,他知道,白露临死前想告诉他好好保护其他人。
可是他却护不了身边的白露,所以,他一定要杀死他们,祭奠白露逝去的性命。
清感觉到谷雨来袭,抬起头时,他举著手中的大刀已经袭击至眼前了,他一手将净牢牢的锁在怀中,清旋了个身,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後,一手举剑挡下谷雨的攻击,他感觉到怀中的净挽著他的手臂,背对著他,护著他的身後。
不会放开,这次无论如何都再也不会放开彼此了!
清笑了,虽然面对的是个伤心欲绝,杀招尽出的仙人,他很厉害,他或许会败在他的手下,但是,只要净在他的怀中,就好。
谷雨这一击,已经用了自身的十成力,但是,却没伤著清分毫,清持手中的那柄金色的长剑,是方才他伤了梓官时,自他的手中夺走的剑,是一柄上好的破魔神器,柄身闪烁著耀眼的光芒,更让谷雨觉得讽刺。
应该是斩妖除魔的神器,却拿在一个出生前便已经中了邪毒的小妖的手里,对抗他们这些来收服他的仙人,要他怎麽不觉得可笑,怎麽不觉得讽刺,要是长剑会说话,不知会否感叹自己的遭遇。
那柄长剑横挡在了清的胸前,剑身卧著清的臂膀,清虽只用一手,却也挡下了他的攻势,谷雨生气的想到:他怎麽可能挡的住!
谷雨再次使力一击,借力弹了跳开来,落地後,他看清不动,这次他奔上前去,欲与清生死一战,他的攻击凌厉,清也不在他之下,谷雨几次刺、砍、劈、斩,都让他一一挡了下来。
数十招後,两人都负了伤。清原本就已受了伤,本是撑不了这麽久的,但,谷雨见自己与清一战,久攻不下,越是心急,他的手下便越是狠戾无情,只是,他已失了平素的冷静自持,他要怎麽也赢不了清。
清冷静的想到,他知道,自己越是心急,他与净逃离的可能就越低,如今这名仙人已是杀红了眼,失了分寸,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急,不能跟他一样。
他或许会输,但也或许不会输。
「谷雨,你冷静些!」梓官调息过後,已无大碍,他见谷雨一时取不了胜,白露的死更让谷雨整个人都乱了分寸,他心中也是急的很,梓官跃至清的身後,欲帮助谷雨。
梓官口念字诀,聚起全身精气於双掌,借著本身使出的力与飞越过的重力,正想一击重袭他的不备,怎知,清身旁的净,背对著清的身子,他抬手,正正与他对了一掌。
净这一掌,不轻,不重,甚至是软绵无力的一掌,若是打在他的身上,恐怕如同蚊蚋叮咬了一般,怕是毫无所觉,但是这软绵无力的一掌,却化消了他所有的攻击,他齐聚起来的精气,居然在他与他对掌的霎时之间,烟消云散?!
梓官惊讶的看著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妖,他修成了这副形体,也不过是这百年的事了罢,怎可能比的上已修千年的他?於他来说,净与清这对兄弟甚至比起个在人间里尚在吃奶的娃儿都比不上。
但这样的娃儿,却挡下了他一掌?
净一双红色的眼眸染上了吃力的色彩,一滴冷汗滑过了颊,挡下一个仙人的掌气,对他来说还是吃力了些,他却只是笑了一笑说道:「休想伤他分毫。」
梓官弯唇也是一笑,净的胆识让他欣赏,「好个狂妄的小妖。」他们,来头恐怕并不简单,这就是他们一群仙人久攻不下的原因麽?看似年轻的两个小妖,却拥有这般惊人的功力?
「指教了。」净说。
话落,净已率先出击,掌刀横劈,梓官没想他出手极快,向後一跳,险险躲过净这一击,净见一掌未得手,改劈为击;梓官见净来势汹汹,但净毕竟生嫩,未曾经生死斗争,破绽极多,梓官侧身闪过,趁隙击向净的腰腹。
净咬牙忍下腰腹剧疼,他迅速旋身,抬腿侧踢,击向梓官两腿腿腹处,梓官受这一击,无力支撑,自然软了脚下,净见机不可失,劈向梓官背脊。
梓官硬生生受了净这一击,只觉背脊彷似火烧一般,火辣辣的疼,接著,体内便是一阵气血翻涌,他呕出了一口鲜血。
「梓官!」谷雨见梓官受了这一掌,一时心慌不已,分了神的同时,清已是横剑砍去,谷雨回神,剑尖却已指至眼前,他欲转身闪躲,但已不及,只有抬臂抵档,左臂因此受了重伤。
清拉紧了净的手,他看净该是没有大碍,趁梓官与谷雨负了伤此隙,他牵著净往旁地退去,池子,是他们的目的地,藏入了池中,便是二郎神亲自下凡,怕也寻不著。
那是他们的根,他们的家,他们的生长之处,只有那里才能保护的了他们不受任何人的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