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与红衣即时将净清护入怀中,藏於树後,以免动手之时,伤及两人。
青藤见珠花有如破空之势,断雷而来,只是淡笑,不慌不忙,抬手轻点,紫色珠花即在近著他身之前,往旁地而去,正落身旁三寸的树枝之上。
青雪扬眉,看适遇到对手了,「功力不弱,何须惧我一只小仙,现身来吧!」青雪扬声说到,她与红衣、金铃入仙籍已久,奉玉帝指令,对付一些个儿步入歪途的邪魔妖道不是没有,虽说不上经验丰富,但也不为生手。
红衣态度谨慎,听闻青雪乍问,她才察觉这缕气息隐於林中,由她瞧来那人似是在此处蛰伏已久,她与青雪、方待在此处亦已属甚久,何况虽是久未归来,林子仍是他们故乡,该是最为熟悉,但两人皆没察觉。
方才青雪虽是扬声讥讽,仍是不见其影现身,表其定性不错,不是对自个儿功力信心非常,便是善於心计,可见此人非同一般小妖精怪。
红衣说道:「青雪,莫要张狂。」
「青雪,莫要张狂。」
红衣话声方起,怎知树顶那人同时开口,语声轻柔宛如春风轻临,缓而暖意深深悠长,带著复苏气息般的、又似是琴音飘渺清淡,若有似无,萦萦缭绕。与红衣同时开口、同时收口。
红衣乍闻那温柔声音,脸上一阵青白,难掩心中震惊。
青藤却是三、两下翻腾下树来,青衫飘飘,墨绿发丝轻舞飞扬,白皙的瓜子脸、杏眼微眯、薄唇抿出一朵如花微笑,「许久未见,仙人皆是这麽招待的麽?」
红衣不语,青雪愣见,低声呐道:「青藤......」
青藤看著红衣身边的青雪,一声长叹溢出薄唇,「久不曾见,这才知道青雪长大了麽?」她离开时,青雪还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娃儿罢,如今却已是天兵一员,可独身担重任了。
青雪不理他兀自回忆过往,已捻起数朵紫色珠花,夹置於指尖,脸上是忿忿一片,没想到青藤还敢在她两面前现身。「如此招待已算客气,看我杀了你!」
拦下青雪欲上前之势,红衣歛起神色,「却是许久未见,有时,却是不如不见。」
「不见麽?」青藤重复红衣话末,意味深长,又是叹息一声。
红衣挑眉,脸上难掩伤心,她问:「你不曾忘了?千年之前,我是怎麽说的?」
「记得?怎麽敢忘。」青藤微笑。千年前,红衣含著泪说道:若再见之,定会杀之。
青藤微微偏头,笑靥如花,轻现,她仍是温柔婉约,仍是如花娇艳,纤柔身子倚在树边,亦仍是如那藤蔓无骨模样。却是早已物是人非,青藤於她,曾如方之於净清两人一般。
怎会有今日?
「是你诱惑净清两人?」方脸色微沉,千年前之事,他不在林子,仅有耳闻,而今日首重,青藤即便是故友,伤及净清,他亦不会轻易放过。
青藤挑眉,微微躬身,作出长揖,「青藤岂敢?只是清生性便对人间之事极为好奇,青藤只是同他解释眼泪意义了罢,怎敢做出伤及方您的花儿之事?」
方张口欲言,青雪先他一步,她直指青藤鼻前,开口骂到。
「你有什麽不敢!莫忘记青云是你轻手所弑!」青雪指证历历,话落,不由得泪如雨下。
青云,她的姐妹,便是死在青藤手上,她怎麽亦忘不了千年之前,轻眼目睹青藤紧勒青云脖颈,手执长藤,藤末穿过青云如柳身子,霎时血雾喷飞,青云惨叫,哀泣求饶,青藤手下却不多留情面,掌上施力,青云哀泣震响天地,薄弱身子霎时消散於天地之间。
从此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她的姐妹啊,被青藤一掌打散精魂,落入无间,永世不得超生啊。
青藤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青藤仍笑,「青雪不也亲眼所见,你若不忘,青藤又怎会忘记?」
「我要替青云报仇,绝不饶你!」青雪泪红双眼,耳里彷佛还残留著千年前,青云哀泣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彷佛在催促著她替她复仇。
他们花妖、藤精本属天然之物,比起狐精等类出世即沾血腥的,虽是已占有先天优势。即便如此,他们修行仍须纯净不染烟尘,方能顺利得道,残杀同族本是不许,只是青藤早已入魔许久,如今她又属於仙籍,杀他只是替天行道,没有不许可能之有。
方眼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只是他们三人恩怨,他不便插手多管,只有退开,同时将净清两人护於身後。
只见此时,青雪已是跃起身子,闪过红衣阻挡之势,手上朵朵紫色珠花急射而出,直向青藤而去;只见青藤仍旧不见慌乱,手上一翻一转,便见青绿藤蔓握於青藤手中。绿藤约莫十呎来长,藤生细长叶片,不见紫色碎花,青藤扬起仅是一扫,数朵珠花即刻落地。
青雪比起千年之前,虽是已有所成长,但是与他相比,仍属稚嫩。
青雪见自己攻势又落空,心中一急,珠花再现,再次急射,青雪手下未停,转眼已是千朵射出,打算攻他个不及防备。
青藤见势,眉微微挑起,两手执藤,身形一转,舞起,藤蔓扬出圆弧绕於青藤周身,珠花乍临,皆在触及青藤身子之前便已被藤蔓打下,青藤一圈未停再次转过一圈,身形急转,藤蔓舞得势不可挡,藤与紫花相间,一瞬,似是花舞。
青雪自知此计不成,手下乍停,落地轻点,急冲过去,速度之快,让察觉她意图的红衣不及阻止,便已是飞跃过去。青雪停手,青藤同时收住挡势,正待瞧来青雪下步动作,便见她飞跃而来,青藤一惊,手下已作出反应,长藤急射出。
直往青雪而去,红衣一惊,跃了过去,抽出随身长剑,直斩藤蔓腰腹,同时,青雪已是攻至青藤跟前,打出一掌,失去绿藤,青藤出掌急挡,两掌相贴不过片刻,两人随即被震出数尺。
青雪仍旧已是不同往日,一掌打的青藤身形微震,她低低喘息,素手轻抚胸口,掌下心口是刺痛不堪。
青雪一掌得手,不见喜色,只是盯著自个儿手心,不言不语亦不再进攻。
「青雪,莫要发楞!」战场上最忌分心,方赶紧适时提点。
红衣持剑与青藤对面而立,新仇旧恨於心中反复交杂。她怨青藤不顾以往情谊,竟欲对青雪下重手,又怨青藤杀害青云,但是以往情谊怎麽忘的乾净,心中顿时又怨、又恨、又恼,反复来去,一时竟再下不了手。
青藤气息平复,站直身形,薄唇微笑轻抿,只见她手中断藤一甩,立时恢复十呎原貌,绿藤扬起,青藤击出必杀一击,直击红衣。红衣怔愣,随即拾剑挡之,剑声鸣鸣,绿藤被挡,红衣一剑给激出战意,正待反击,怎知绿藤一击未得竟缠上长剑,挣脱不开,青藤就这势子,一个拉扯,红衣功力原就不如青藤,自是止不住,只有犹如流星飞过,瞬息间便是将至青藤身前。
红衣杏眼圆睁,怒目而视,只见青藤仍是笑靥如花、亦似春风,不见变色;青雪急射出紫花朵欲救红衣,怎知青藤扬起绿藤未缠住红衣手中长剑的一端,打向紫花,此次紫花不见落地,反向往方与青雪飞去。
青雪见状,跃起急闪,方抬手扬起光帐,遮於三人身前。
红衣见睁不开绿藤缠绕,立时放手,长剑脱手往青藤手中而去,红衣缓下退势,取出护身短匕,足尖轻点,往青藤飞跃而去,剑尖直指青藤;青藤站立不动,只是一扬手握起飞至的长剑,杀意赫赫。
只见青藤手握长剑,红衣却是手执短匕,纵身飞跃直往剑尖飞去,看是大有不成功便成仁之意。
方与青雪脱离紫花袭击所见便是这幕。
「红衣!」
「红衣姊姊!」
方与青雪同时大声呼喊,红衣虽有耳闻,却仍是未曾停下,红色身影宛若剑翎,势不可挡。
红衣见著身前青藤仍是一缕如花微笑,深不可测,他手持长剑,剑尖直指她的心口,似是等她自取灭亡。
红衣心口一痛,柳眉微蹙。今日再次见著他时,她便已察觉他周身血腥厚重、冤魂缠身,诀别已是千年过去,青藤究竟杀了多少人、嗜嚐多少血液,方染的上这身血腥、冤恨?她不敢多加细想。
如今,她只是不懂,曾经四人,林前藤下,如胶似漆,为何会有这样兵刃相见、势不两立的一日。
犹记得千年前,青藤入魔,手刃青云,青雪与她亲眼目睹,她俩不敢相信,尤其是她不信会是青藤入魔。认定青藤定是有所苦衷,遂与青藤理论,怎知他不加辩解,魔气乍现,与两人兵刃相向,青雪与她不敌青藤,被打至重伤,至此,便是三人决裂。
青藤消失於林子中,青雪与她终日郁郁寡欢,青云死的形影不留,她俩只有葬去青云遗留一朵珠花玉钗,作为哀悼。一日,天将来临,她俩义无反顾,投入仙班列中,只愿一日找回青藤。
如今再见,又是恶战一场,四人已是死去一人,是否又有人将於这场恶战中死去?是她或是他?他们四人为何会落至今日窘境?
青藤,青藤,眼前青藤容颜依旧,淡笑依旧,只是过往已如云烟消散,如今,看他之势,他似是真要对她下重手了麽?若是如此,她又何须对他多留情面,红衣握紧短匕,身形如柳,势如剑翎,破空而过。
眼见剑尖将至,闭眼等候利剑穿心与青藤血液染身。
红衣感觉到剑身穿过血肉,接著便是温热血液染上手心,红衣已是珠泪点点,泪水滴落手掌,与青藤温热鲜血混合一处,再无踪影,红衣抬首,青藤笑靥如花,似是春风,短匕已是没入他胸前,薄唇边一抹刺目鲜红。
长剑,长剑呢?
青藤仍是握著长剑,只是剑尖一寸早已没入尘土,方才,他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她看看了罢,长剑,早在她飞身而至之时,便已垂下,哪有杀意连绵?
方与青雪纵身而至,片刻不能言语。
「红衣......」他嗓音仍旧轻柔如琴,只是不免透著微颤;青藤握住红衣双手,鲜血染红两人双手,亦染红两人袖袍直至衣襬,他笑:「你刺偏了,仙界御林军未曾教你下手切莫不可留情麽?」他微微施力,匕首往上一提一带,於胸前划开一道大口,直破精魂。
「青藤?!」红衣松手,紧拥青藤无力滑落的身子。她所使用的短匕,本就是天帝御赐,是为妖魔忌讳之物,若是中剑,一般妖魔少说也须千百来年,好生调养方可复原,如今青藤这一提一带,却是破魂灭魄。
「为什麽......为什麽......」青雪见他死意坚决,反而不能相信,愣问。她恨死青藤杀害青云,恨不能轻手弑之以血青云之仇,如今血恨已报,她为何开心不来?
青藤咳了口血,血染衣襟,亦染上红衣身子,红衣如今已是仙体,他体内一点微毒伤不了红衣,他轻声说道:「还问为什麽麽?你已替青云报仇血恨,合该开心,怎麽哭丧著脸?」
青雪一怒,瞪圆杏眼,却已是泪流满面,「要我怎麽开心?!我誓亲手手刃你性命,你如今可不是死在我的手上!」
青藤淡笑,「那......」他握住胸口短匕,转瞬抽出,血液四溅,他却似是无事,将匕首递向青雪身前,「青藤还没死呢,你尚有机会替青云报仇。」
青云,他所弑杀的第一缕活物,他的亲妹子,那总是温柔多情的女子,即便是见著花落,亦会伤心的女子,如今,他来给她陪葬了。
数千年前,他是林口那株青绿藤蔓,绕树而生,遍地蔓长,多年经过,终於修练成魄,存有形体,那时他自树梢垂落,便见着树根前,一株红色花朵悄悄生长,魄生花中,怎知花生脆弱,被无知人类一掌击断,红花百年修为顿时被毁,他心疼花儿修业难为,缠花而生,将之护於其中。
再过百年,花儿终是成长,总会笑著唤他青藤,青藤,更与由他分枝生长而出的青云、青雪姐妹相称,而他,是三人的哥哥。
青藤系为母株,与分株的青云、青雪不同,本就雌雄同体,即便修为人形,仍是可男、可女。青云、青雪、红衣三人结拜,他做见证,怎知女子三人比破天惊雷更为可怕,挨著他声声呼喊他是哥哥,青藤便是不愿也只有认栽,何况他与青云、青雪原就同株,确是兄妹没错。
红衣与他,暗中更是早已弃兄妹身分,只是他俩一直不知怎麽与青云、青雪说明两人有情於彼此,不是兄妹情谊。
一日,他往林中走去,乍见湖泊,波光粼粼,微光细洒,荷叶遍生,金铃花开於池边,铃声叮叮,方於池心,盘腿而坐,宛若仙人。
青雪金铃一见如故,天天都是腻在了一块儿,金铃更赠青雪一缕金铃以表情谊,青雪亦回赠金铃紫色珠花,作为同心之意。
曾经......他们是四人一起与方、金铃......过著神仙称羡的生活,直到那女子幽魂徘回於林子之中;直到素来无所欲求的方说,他欲往人间一探情爱。
又怎知千年前,一次遽变,青云独自於林中时,遭遇袭击,他虽及时赶至,杀退妖物,青云却已中妖毒甚久,毒物渗入精魄之中。青云受到污染,心智丧失,时而欲杀他,时而哀哭狂闹,他多次施法,依旧无法根除她体内妖物毒素。
青藤苦无办法,只能眼睁睁见著青云遭受毒物侵袭,痛苦万分,直至她心智全失,他只有痛下杀手,免去青云痛苦,同时凝聚他本身精力於青云身上,保她一缕精魂,投入轮回。
怎知他杀她所用的是他从不离身的本体一节,穿过青云薄弱身子时,一时不查染上微毒,又因沾染血腥,他从此堕入魔道,与青雪、红衣、金铃三人走上不同道路。
青云死後,红衣成仙。他体内毒物仍留,千年间,毒物反覆,日渐深植於他精魂之中,每次毒物起,他便极度渴望血腥滋味,无法自制,每每回神,便已是一抹活物逝去,一缕幽魂缠身。
时而,他会想,这是否是他亲手弑妹的恶业有报?得让他生生世世受这儿嗜血之苦。
青藤扬起匕首,闭眼,脸上轻笑若有似无,夺人性命当是已命赔偿。刀柄向著青雪,青雪却是一时愣然,不知是否该接。
「青藤!」红衣夺下青藤手中匕首,藏於身上,她握紧青藤已然无力举起的手掌,掌心相贴,十指交扣,红衣泪水斑斑,满面珠花。「我不准,不准!你还未告诉我为什麽,告诉我为什麽?」
她不愿他死,她不愿。
「红衣......」青藤想拭去她脸上轻泪,怎耐根本无力而为,只有低声呼喊,语音缭绕有些遣卷,他淡声叹笑,千年前後根本无异。
青藤,始终是青藤,千年前,千年後,他都是。
红衣热烫泪水滚滚滴落,她握起青藤双手,贴在脸上,玉般容颜,染上血渍。他卧在红衣胸前。红衣可以看见青藤体内那一缕维持青藤魂魄的东西,正逐渐崩坏毁灭,青藤原本温热身子,亦已愈见冰凉。
他在消灭。
青藤笑靥如花,气息微弱,声如虫鸣,「莫再哭泣......」入魔妖物,死後只有往无间,亦或从此形魂具灭,他不知自己将有何下场,但若问他害怕与否,怎麽可能会有不的可能,只是如今,此刻安祥,让他眷恋,即便入了地狱亦或是烟消云散,他再也不有怯意。
「青藤......」红衣叹声唤道,眼睫微抿,清泪再落,却是不再问他为什麽,千年前後,她都要不著答案的,她隐约知道,青云死去秘密,青藤是打算带下无间。
她更是拥紧青藤已逐渐散去的身子,不舍得的贴近青藤。青藤声如蚊呐,仍是轻声笑著,笑声如将歇琴音,淡不可闻,他就近深深的吻在她的脸蛋上,艳红鲜血染上薄唇。
红衣与青藤对望一眼,咬唇,眼一眨,泪水急落,再次睁眼,红衣更是细细凝看著青藤容颜。
她忽地散开周身仙气,将方与青雪震开十於丈远,方与青雪才站定身子,正欲上前,怎知红衣同时布起结界,缠於她与青藤周身,青雪与方阻於之外。
青藤眼神涣散,仍是努力凝望著红衣,唇微微张合,开口没有声音,唇形似是在说著:不要。
红衣只是抿唇淡笑,表情似是开心又似是伤心、似是埋怨又似是怨嗔,「这麽多年,总是你给我一个不字,如今,换我给你。」
无论是千年前,她向他求一个承诺,亦或是千年後求他一个事实。青藤始终顾虑甚多,不肯轻易与人坦白,她被他拒绝多年,终是换她拒绝他了麽?
话落,红衣闭眼低首,吻在青藤唇边。
素手扬起,平空燃起五味真火,艳红火光照在红衣脸上,更显娇豔惊人、怵目惊心,火光平空扬起圆弧,焰势渐大,沾上红衣身子,顿时由星点大小逐渐蔓延如滔天巨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