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在追她呀。"遥尘摆摆手,提醒他,"你也知道,她是下凡来历劫的佛,你这样追著她跑,万一她跟你一起陷了情劫怎麽办?"
佛界净瓶使者无妙下凡历劫,好死不死的却撞在了一块榆木脑袋的青发妖精身上,现在已经是第五次轮回了,这只妖精还是不肯放弃,十分顽固的追在无妙身後,妄想打动无妙那颗绝七情断六欲的佛心。
"我说,傻石头啊,佛界那些木头人不好玩的啦,你干嘛非要找个木头人来谈情说爱的?"
"我说了你不准叫我石头!"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凝皓额间顿时蹦出三条青筋。
"可你本来就是石头嘛。"遥尘一本正经的模样。
南疆有异石,光凝若皓。
"总之我说你不准叫就是不准叫!"
"那为什麽无妙能叫,我就不能叫?"
"因为她是无妙,你不是!"
"那为什麽她是无妙,我不是?"
"......"凝皓再次确定,和这个白痴说话只会显得自己也很愚蠢罢了。
"喂,你怎麽不说话了?"遥尘一蹭一蹭的硬是把脸凑到了他面前。可凝皓还是不理他,甚至闭起眼睛准备睡觉。
"小气,我才叫了一声而已......"他看著凝皓过长的青色头发垂落在草地上,颜色比草地更加亮丽,"你这麽小气无妙可不会喜欢你的啊......无妙不喜欢你,你再怎麽追也没用的啊......"
"我和无妙的事不用你来说。"他干脆翻了个身,双手环著,用背对著遥尘。
"真的不要我说?"白衣人继续靠近,贼兮兮的笑著,"那下次无妙会转世成什麽人,降生在哪儿的事我也不用给你说了哦?"
"你!"凝皓霍得直起身,怒目而视。
遥尘依旧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一副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说的表情。
"我去树林那边睡觉!"又瞪了他良久,凝皓终於受不了的朝著树林深处走去。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那个白痴!
遥尘眯眼看著那道青色人影越走越远,忽然又开口了。
"是说啊,你到底要躲他到什麽时候?"
他身後,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我拜托你下次不要再耍他了。"无妙十分无奈的说。
"我不这样把他赶走,你要等到什麽时候才出现?"遥尘伸了个懒腰,回到大石头上面去躺著。
无妙仔细地看著他,视线最後落在他耳根旁的暗红刻印上,"这次能维持多久?"
"唔,应该不会太久吧......那只山鬼的道行太低了,完全不够用。"他扯起散落在身上的黑发,将长发缠在指间绕著玩。
"是麽?那也只能怪你择食能力太低了。"无妙轻轻的笑了一下。
完全无法想象,那个骄傲了一世的帝王也会有那麽落魄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和竹精走在一起的他时,她根本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记忆里曾经骄傲狷狂的帝王。
遥尘不理她在说什麽,径自说自己要说的话,"你真的不见见那傻石头?你这两次的转世他一直都在找你,我看了都觉得可惜......"那麽痴情的一只魔,硬是遇上了个铁石心肠的佛。"没找到你,算著你转世的寿命也该尽了,所以又跑到鬼门来守著,我们可是守了整整十天啊。"这十天里光是要忍受从鬼界中传来的腥臭味就够难受的了。
"见了又有什麽好说的?"无妙摇摇头,"我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也不可能会爱上他。"
"你不试试怎麽知道不会爱上?"
"明知前面横著的就是劫难,你还会想要前进,而不绕道吗?"无妙哭笑不得,"帝君,感情不是儿戏,玩不得的。"
"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麽?东青帝四万年前就死了。"遥尘淡淡地说,"倒是你,这次转世又是什麽身份?"
无妙见他不想听自己再说下去,只得顺著他的话题回答说,"是个王爷。"
"王爷?"遥尘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她,"怎麽总是给你安排这种身份?不是公主就是王爷......你真的是下来历劫而不是来享受的吗?"
"这种身份有什麽好的?"无妙翻了个白眼,"九州大地,现在有哪个地方不是兵荒马乱的?"
"这不是正合你家三位老爷爷的心意吗?让你做个救人於水火之间的活佛,顺便修行。"
"真有那麽容易就好了。"无妙叹了一口气,边说边摇头,"我在卞城王那里听说女娲决定射日,如果这太阳真的被射了下来,下界恐怕也就保不住了吧......现在上面正乱著呢。"
"射日?"遥尘愣了一下,尔後才好像明白过来似的点点头,问她,"你这十天就是在地宫打探这事不成?"
无妙被他说得语塞,好半晌才十分头痛的说道,"罢了罢了,你爱怎麽想就怎麽想吧。"随这人怎麽去说了,总之她是在躲那块傻石头没错!
遥尘笑而不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无妙,无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身上有什麽吗?"
"不,没什麽。"遥尘收回视线,将双手枕在脑後,"好了,趁著那傻石头不在,你快走吧。"
"那傻子就拜托你代为照顾了。"无妙眉宇间浮出一丝苦涩,躬身一拜,然後再度步入鬼门之中。
她每次转世皆活不过三十岁,并且会在二十岁的时候觉醒成净瓶使者。凝皓便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每次都能准时地守在鬼门外等著她的魂魄被鬼差们带回来。不过这一次无妙也是刻意的想要避开凝皓,所以并没从以往的南方鬼门中出现,而是直接从中央鬼门回到了地宫。
这一次若得不到她转世的消息,那下一次也就不知道她会在什麽时候死去,什麽时候回地宫了。
当然,更加无从找寻。
天地九州这麽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遥尘怔怔的看著万里之上,浮云翻卷,碧空如洗,然後就忽然大笑出声来。
素问说,前尘於你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你不如就叫遥尘吧。
他想,这或许是真的。
他只有在每次猎食後才会短暂的拥有关於过去的记忆,然後在力量逐渐流失的同时,再次遗忘。直到下一次猎食。
不断的遗忘,又不断地记起。如此反复数次以後,也就开始感觉麻木。荏苒的时光,将过往一切统统掩埋,辗转成灰。
甚至无法重来。
包括爱恨情缠。
第五十六章
□□□自□由□自□在□□□
关於那些流传已久的远古神话,凡人对此的了解从来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胡思乱想的杜撰,而没有真实。
所以当那一天,三脚的金足乌从璀璨耀眼日耀中被迫分离而出,振翅腾飞奔向虞渊的时候,三峻山上,那白衣的天神张弓搭箭,对准了逃难一般飞远的金色鸟群。皓白的云霞被那十只金色鸟儿周身喷薄著的火焰烧成了惊心动魄的火红色。
远处,孤寡的山峰上白雪皑皑,但当那些金乌掠过山顶的时候,整个皓白山峰便霎时崩塌......
许多年以後,还常常有年岁老到自己都记不起来的妖精们说起当年那场金乌们的逃亡。
凤凰涅磐之地的虞渊成了那些金乌们的墓地,漫天的烟尘和火焰遮盖了天空,整个天地在金乌们坠向虞渊的那一刻变得昏暗不明。只剩下太阳中,一片暗金色的火焰缓缓流转著,金辉黯淡。
那是最後一只有幸存活下来的金乌。
九只金乌的死亡让整个世界都动乱了起来。幽冥地界之中,同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他们在欢呼,统率大地的幽冥神後裔终於再次回归地面。
山间小径上,高大的黑衣男人和一名青衣的清俊男子并肩行走著。
"她做的真绝......"黑色衣服的高大男人困扰的皱著眉。
"......你现在还好意思说?"他身边的清俊男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早叫你听我的,让我和她谈谈,你偏不。现在好了,弄出这种事来!"
"这事可不是我弄出来的。"高大男人听同伴这麽说,立即为自己喊冤,"是那女人太狠毒了,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都敢用!"
"她有什麽是不敢的?"清俊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麽事是她不敢做的......自从盘古灭族後,这世上就真的没有能压制她的人了。是我的错......"
"我说了,那件事与你无关!"
还没等他说完,黑衣男人就粗鲁的打断了他,一手抓住清俊男子的手,有些恶狠狠的说,"女娲她就是被你们给宠坏了,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她与神俱来的高贵地位让她以为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能如她所愿,所以当她发现现实令她失望的时候,才会那麽决绝的将一切让她失望的因素都消灭掉!无论是盘古的灭族,还是天地力量的消退,以及如今的後羿射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任性造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大声地说著,但细细听来,不难发现言语中夹杂著的淡淡温情,让他这番含著怒气的话听在耳里倒像一种安慰了。
清俊男子闻言,止不住地扬起唇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这麽多年了,这个男人安慰人的方法依然如此笨拙别扭,但他就是喜欢。
"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这麽大反应做什麽。"他仍由黑衣男人握住自己的手,感受到那人手掌传来的温热触感,慢吞吞地说,"我们现在该担心的是要怎麽躲藏的方法才对。死了九只金乌,你的法术不管用了,我们很容易被发现的啊......"
"即便是发现了又怎样?"黑衣男人扬起一抹极具危险性的冷笑,眼睛里闪烁著寒光,"她之所以要射日,不就是为了破我的法术吗?这次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麽办法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你......"清俊男子看著他那样冷酷的笑,不禁哑然,最後瞪了他一眼,"小心些!真出了事这次我一定不再理你!"
"只要你别再让我追就行。"黑衣男人对此倒是不怎麽在意。他连这天地初开时的第一代日神都追到了手,还有什麽是追不到的?
夸父追日,亦为天地间最深情的一出神话。
当年伏羲沈眠,实为力竭命衰,有殒命的危险。而太阳本为伏羲真身所化,所以也随著伏羲的衰落而开始坠落。
後来,那本已坠入毁灭之地的太阳,因为夸父族巨人的执著,硬是被他给生生拉回了光明世界。
说到往事,伏羲兴趣缺缺得打了个呵欠,有些疲惫的样子。
翟天见了,立即将他揽进怀里,轻声地问,"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伏羲想了想,还是决定休息一下,於是点了点头。翟天不说话,直接抱起他,一捏法诀,人已经腾空飞起。浮云划过身畔,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潮湿的水气。
天地一片昏暗,太阳的光辉都有著一种暗淡的感觉。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已经停在了巍峨高山的山顶上。他们在一棵树冠繁茂的大树下休息,翟天从後面抱著他,不停的用下颌在他颈间磨蹭著。
伏羲静静的看著那一轮光辉暗淡的太阳,翟天注意到他的视线,於是叮嘱,"别看了,再怎麽看死去的那九只金乌也不会活过来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心里在做什麽打算。
果然,伏羲说,"这事不管不行的......"
"我说了,这事与你无关!"翟天气的低低骂了好几声,"你这德性真是要不得!"明明就不关他的事,他却总有办法将那些麻烦事揽到身上来!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伏羲还是那副温吞模样,一点也不在意翟天暴躁的情绪,"当年我率神农他们让出天帝的位置,就是为了将这片天地的管治权移交出去。只是,我没想到四方神族後来会将我们几人奉为圣君......这本来就是属於他们的地方,我们不该擅自插手他们的事。而女娲她不顾我的意愿,不仅没交出手中大权,还理所当然的以圣母自居,弄得天下人都畏她三分。你也知道,她性子本来就狠,当年是因为有神农他们的压制才算安分,现在不仅神农他们不在了,就连我也躲著她......你觉得这样下去,真得好吗?"
"我管她是好还是坏......"翟天没好气地哼了几声,"只要不踩到我头上就行。"
"......"一阵沈默。
"做什麽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麽。"这个满脑子糨糊的家夥,自己从来就不该奢望能和他谈正事!
"好啦好啦,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见伏羲真得有些生气了,翟天才说,"如果你真想去见她,那就去吧。"
"你肯?"伏羲狐疑的看著他。以前自己只要一提这个话题这家夥就一脸阴沈,说什麽都不准,怎麽这次这麽好说话?
看出他眼底的疑惑,翟天翻了个白眼,闷声闷气地说,"不让你见她一次,你就永远都做不到彻底放开那些往事......"
"......"
"盘古的灭族......并不是你的错。神农他们说得对,你们只是顺应了天意而已。"
"是吗?"顺应天意啊......
"可天意......究竟是什麽呢?"伏羲垂下头去,枕在翟天胸口前,"我也来自盘古啊......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也会变成他们那样?"
"胡说八道些什麽呢!"翟天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不禁骂道,"有时候真恨不得你就那样一睡不起,也省得醒来後又这样胡思乱想!"
"我没和你开玩笑。"伏羲淡然地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样的......我......唔......"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的机会,那个黑衣的男人,眉目刚毅,身材高大,用他自己的方式,将伏羲没说完的话全含进了自己嘴里。
以吻缄封。
"不会的......你永远都不会变成那样......"模糊的字音从喉中吐出来,双唇相交,缠绵纠缠。揽在他腰上的手臂一直在收紧,伏羲被勒的快要喘不过气来。灵动的舌舔著他干燥的唇,一下子滑进去,用力吸吮圈缠。
"轻......轻些......"伏羲不住地往後退,仰起头,从唇间吐出的话语喑哑到近乎呻吟。
那些零星的吻顺著他仰头的角度落到了颈上,齿间拉扯亲舔,甜蜜而带著痛楚。
你永远不会变成那样的......
盘古已经灭族了,这世上再不会有饮血的妖怪。
"女娲已经回昆仑了,用法术上瑶池的话你的身子会受不了,所以我们只能走著去......"
"嗯,没关系的。"又贴近了一些,双手拦住了身前这人的後脑。
翟天的手这才松了松,压下体内翻腾的欲望,最後吻吻伏羲的下颌。
"什麽都不要想,不会有事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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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父居於载天山。
传说中的夸父是一个氏族。
□□□自□由□自□在□□□
"你又去猎食了?"凝皓问著遥尘身上传来的浓重腥味,有些受不了的捏起了鼻子。
"嗯。"遥尘理了理袖口,看见白色衣袖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红色血迹,於是走到屋外的溪涧边将衣袖侵入水里,让水流将那块红色血迹洇开,冲洗干净。
凝皓跟著他走到溪边,"你最近是不是太勤快了一点?"以往他总是能撑上一两个月,可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个月吸上好几次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