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嗤笑道:"你骗人,你以前从来不会输给我,我知道你有心事。"
轩辕凌云看她一眼,也无意瞒她:"恩,我是有心事。"
凌霄道:"哥哥的心事,总不该是为了我的婚事吧?"
轩辕凌云苦笑,你说的不差,但他只摇头:"你想多了。"
凌霄道:"好吧,哥哥,既然你不说,我也不会想强要你说,不过我却是有心事的。"
轩辕凌云奇道:"你有什么心事?"他还真是看不出来她像是有心事的。
凌霄叹了一口气:"哥哥,所谓心事,自然是要放在心里,不是放在脸上的。"
她这话引得轩辕凌云想起他爹所说的,他比起他这个妹妹反而不如的话来,顿时起了些兴趣,问道:"那你有什么心事。"
凌霄笑着,捧起温热的茶,用盖子慢慢撇去面上的浮叶,道:"我的心事,从来只有两桩,有一桩暂且不想让你知道,另一桩你却是知道的--我想做皇后。"
轩辕凌云皱眉,早该猜到才是。
凌霄喝了一口茶,看着轩辕凌云的表情发笑:"哥哥,你觉得颜思靖能做太子么?"
轩辕凌云随口道:"也许不是能不能做,是他自己想不想做的问题。"
颜思靖根本不愿意参与到那些争斗里来,这点他很清楚。
凌霄道:"我想不出来,在帝王之家的男子,会有谁不想做皇帝的。"
"哦?"
凌霄用手撑着脸,拿着棋子摆棋局:"所谓不争,是明知争不过所以不得已才放弃,只要他手上有足够争的筹码,我不信有谁不愿坐龙椅。"轩辕家权势就是他将来的筹码。
轩辕凌云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是颜思靖,他也想要做太子?"
凌霄道:"他为什么不想?他的母妃是当日蒙皇上独宠,他一出生便封了王,这样的荣宠,你认真想一想?要立谁为太子,最后还是皇上的圣意裁决,哪里容得了他人置喙?"
轩辕凌云神色复杂地看她:"这些话,是爹同你说的?"
凌霄盯住棋盘,并不看他,把一枚黑子放在天元处,道:"这些话,是我自己想的,也只跟你说过。"
她垂着脸,轩辕凌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捏着棋子的指尖,平稳地又落下一子。
扶苏看着满院子的枯叶飞舞,如黄色的蝶宛转着从身边擦过,忍不住伸手抓了一片。
无瑕从院子里经过,看他握着秋叶发呆,忍不住问:"扶苏?"
扶苏一笑,放了那枯叶,任它随风飘得远了,又慢慢地坠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无瑕问。
"我在无聊呢,"扶苏道:"没什么事可做,刚才趴在窗子边看落叶,突然发现来这京城,已经有大半年了,秋天一过冬天一来,就是整整一年了。"
无瑕道:"一年?"她笑了一笑。
"恩?"有什么好笑的。
无瑕在石桌边的圆石凳上坐下,向他招手,扶苏过去跟她坐到一处。无瑕道:"扶苏,你不喜欢京城。"扶苏点头,他的确不喜欢这里。
柔柔地垂着一双美目,无瑕看着他道:"我对京城,感觉很奇怪,我在长白雪山,修行大概有百多年,除了维持这个形貌,其他和常人相比,只不过是多了些小法术伴身,别看青青那个样子,论起来,他比我厉害多了。"
接这又道:"京城这个地方,是帝都,自从我到了这里,就再也没离开过了,有的时候想起长白雪山,反而觉得恍惚,我到京城不过近三十年,这家寒音楼开了也不过才六年,我却觉得好象这里才是家。"
扶苏看着她,不说话。
无瑕道:"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啊。"她捂着唇低声咳嗽起来。
扶苏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捋:"你这一年很容易得风寒啊,也不多穿点。"
无瑕道:"你错了,我是每一年都容易病,只不过今年恰好都被你看到了而已,过会我进屋换件夹衣好了,"感觉稍微舒服了些,又问:"梦非呢?"
扶苏道:"不知道。"
无瑕笑道:"怎么会不知道?你该不会又使唤人家去做什么了吧?"
扶苏蹙眉瞪着眼哼了几声:"你怎么老把我想得那么懒,又爱使唤人,你快去把你的衣服加厚点吧,别把风寒传染给我。"
无瑕笑着推他一把:"小没良心的。"说着莲步轻移,款款地离去了。
扶苏看着她的背影,意外的单薄纤细,看来她的确是病了,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梦回人远许多愁(中)
扶苏歪着头,一片一片地数落叶。抽出手来抓一片,一点点地撕碎。
突然被人从身后蒙了眼睛。
"梦非,你身上有的味道好奇怪。"扶苏笑道。
梦非撤了手,道:"是吗?"
扶苏抓着他袖子使劲地嗅,梦非把袖子抽回来,摸他的头:"像狗一样。"
扶苏白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猫一样的。"
梦非大窘:"说好不说的。"
扶苏大笑:"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也没人听到。"
"嗯,"爱怜地亲着他的侧脸,"离八月十七没多少日子了,最近也不知道思靖怎么样了?"
"这次回来都入宫好几次了。"要不是思靖,他根本不想去那里。
"知道了知道了,对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有传言说朝廷里斗得厉害呢,思靖偏在这个时候娶妃。"
扶苏顿了一下,慢慢道:"斗得厉害?"
"怎么眼神都变了,"梦非道:"恩?"
"你刚才说斗得厉害,"扶苏抓了他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街上听人说的,周肃请求立十一皇子为太子,六皇子的人当然不同意,说是当时就吵了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扶苏叹气:"连街上都有人在谈论,想来肯定比这传言还闹得厉害。"
梦非问:"那你怎么看这件事?"z
扶苏道:"恩,周肃手下的人不少,不过说真的,人一多起来,就难免鱼龙混杂,里头的人看着他居上位却不知清廉,难免依样学样,如果我是六皇子,必定去寻了他的诸多不是,到时候一并铲除。"
梦非道:"周肃贪是贪,一来财大势大,他女儿又是皇妃,想来他也是防范好了的,只怕不容易找出什么证据,要是那么容易他哪能在朝廷里立足?"
扶苏道:"所谓证据,肯定是有的,只是都被掩藏了,比如那些人送他财物,或者托他办点什么事情,总不可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梦非拍他的脑袋:"你想这些做什么?你想当皇帝?还是你想思靖当皇帝?"
"都不想。"
"所以快点进去吧,你肚子也不饿么?"
"......你这么一说,还的确......"
扶苏一笑,拉着梦非,找无瑕一起吃晚餐。
无瑕却不在。
"又跑哪里去了,我明明没看她出去啊。"扶苏奇道,在桌边坐下,"算了,就在这里等她吧。"
梦非道:"随你。"
廊子里传来脚步声,慢慢地近了,然后在门外停下,无瑕推门而入,惊讶地看着他们。
"你们--"
梦非看着她:"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看那张脸白成什么样了?
无瑕笑道:"没有,谁叫你们在这里也不先说声。"
"你去哪了?"扶苏问。
"没有,就随便出去走走而已,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在这里干吗?想当贼么?"
扶苏嗤笑:"凭你东西再好,我才不要。"
不是自己所有之物,无心也无力去强求。
无瑕坐下来:"那你们到底来干吗?"
"一起吃饭啊。"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俩自己去吃吧,"淡淡地一笑,"我想休息了。"
梦非道:"你真的不要紧么?脸色一直那么差,叫你去吃药也不知道你吃了没。"
无瑕笑骂道:"小鬼,你还想管我了?"伸手把两个人推了出去,道:"当然是吃了的,我可不想死呢。"
两个人被她推出去,无瑕道:"说好了不准来吵我,我要休息。"然后关上门。
扶苏走了两步:"她刚才说的话好怪。"
梦非回忆道:"哪一句?"
"她可不想死的那句,她是狐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死吧?"
"只是说说而已吧?你不用担心。"虽然狐妖若是受了重伤或者是中毒,也会命丧黄泉的,但这些,怎么也跟无瑕扯不上关系吧?
"反正我一听到这些,心里就觉得像是有什么似的。"算是爹死的后遗症吧。
梦非叹了一口气,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说旁的话也无用,便低声道:"晚饭怎么办?"
"不如出去吃?"听说城西又开了一家新酒楼叫做口福居,厨子的手艺很好:"去城西。"
"好吧。"反正也不远。
轩辕凌云接连好多日都没去朝华殿找颜思靖,朝廷上最近动荡得紧,六皇子宋华琰手下的人不断参奏朝廷中的一些官员,且还附上种种实据,看来每一件都是确有其事,那些官员在明里暗里都与内阁大学士周肃有脱不了的干系,其中甚至还有他拔擢的得意门生。
一时间朝廷上闹得人人自危,十一皇子宋华毅和周肃面上不说,背地里有在暗中搜集证据,却总是不得其门,看来对方也是防范甚严。
轩辕凌云是刑部侍郎,需要着人去查明那些证据是否属实,一旦查明了要向皇帝报告,报告完了还得审查这些贪官污吏,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什么去职下狱,流放充军,一件一件地做下来,虽不是所有事都要他事必躬亲,不过他原就资历不深,自然不好意思把事情全都交代下去自己只动动嘴皮子。
今天稍微有了点空闲,衣服也懒得换,穿着官服就去了朝华殿。
思靖原在看书,此时看着他进来,讽笑道:"怎么,轩辕大人今个有空来这里了?"
轩辕凌云挨着他坐下,在他唇上偷香,吻了一下,才道:"还不是你那六哥干的好事,拼命寻了你十一哥和周肃手下那帮人的不是,我今天要带着人去审查那些证证据的真假,明天就要和大理寺卿一并会审,直把我累死了。"
"不忙养你这个吃白饭的干吗?"你每天难道就上朝下朝不做事啊?
"你这里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的。"有许多东西都换了新的,"是不是为了八月十七?"
思靖道:"是,再过几天你来看,必定是处处披红挂绿,还贴满了喜字。"
轩辕凌云撇嘴:"好象谁乐意看似的。"
思靖叫人奉茶,又道:"你跨着一张脸给我看做什么?要是不甘心就站在朝堂上去说,你不能让你妹妹嫁给我,连带你的私心一并说了。"
轩辕凌云苦笑:"我又没说要怪你。"
冷笑一声,思靖道:"轩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也没说你怪我,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这世上谁能怪得了别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
这时候奉茶的宫女入内来,轩辕凌云接了过来,看着那碧色的茶汤冒出袅袅的热气扑到自己面上,叹气道:"思靖,你好象只刺猬。"
思靖愣了一下:"什么?"他有没有听错?
"刺猬,没见过么?"
思靖看着他,没说话。
轩辕凌云小的时候在出郊外游玩时遇到过一只,那小东西缩趴在草丛里,全身的刺都竖着,还在流血,想必是受了伤的,他伸出手去摸它,它却发出一声细细地尖叫,而轩辕的手也被割出血来,他一下子就疼哭了,也没空去理那小东西就跑回爹娘身边去寻求安慰。
现在的思靖,就好象那只刺猬一样。
不过他现在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思靖说的话,也许是会带来一点伤,但是既然是伤,总会有好的时候。
他就是那样,天生乐观的个性。
梦回人远许多愁(下)
朝廷上的事仍旧很多,不过十六皇子的婚事还是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八月十七,夜中一轮圆月缺了那么一些,轩辕凌云借故从道贺的人群中走了出去,一身喜服的颜思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陌生,于是特意差人寻了一罐陈年的绍兴花雕,提着宫灯往碧芳苑去,那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宫门前亮着的灯笼,也是一样的破破烂烂。
有的事情,真的到了面前,就算觉得无法释怀,但除了直面,并无他法。
轩辕凌云大口灌着酒,诱人的馥郁芳香;而且往往随着时间的久远而更为浓烈。那酒在光下呈琥珀色,透明澄澈,入口之后,甜、酸、苦、辛、鲜、涩诸多味道在喉中蔓延,那酒味澄、香、醇、柔、绵、爽兼备。
酒果然是好酒,不过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酒永远不是解决烦恼的良方。
但是喝醉,总可以不去想吧?
热闹的婚宴结束之后的第五日,皇上赐颜思靖任职九城都御史,统管京畿防务。
此事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难得六皇子一派,十一皇子一派全都联合起来反对,京畿防务,在夺权中是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怎么能让一个从未涉足朝廷的兄弟给夺去?不过宋磬远根本不理会,反而是问轩辕凌云:"轩辕大人,你觉得如何?"
轩辕凌云看了他爹一眼,轩辕琛半眯着眼睛,微一颔首。
轩辕凌云道:"回皇上的话,臣以为静王爷已经大婚,的确该担当职务以报朝廷。"
宋磬远道:"恩,朕也是这个意思,他如今初涉政务,若有什么不当,你是静王妃的兄长,对他要多加照顾。"
轩辕凌云想,皇上,我是刑部侍郎,他却是管京畿防务的,这要我如何照顾?
但既然皇上都如此开口,只得道:"微臣自当尽力。"
下朝之后去了朝华殿,先探听了一下,说轩辕凌霄去了皇后那里请安,思靖一个人在偏厅里看书,也不要人去通报,径自就去找他。
虽然于礼不合,不过朝华殿中的宫人们都知道十六皇子与轩辕大人素来亲厚,且现在因为静王妃的入宫又多了一层亲缘关系,自家人还有什么好拦的?
轩辕大人自己挑了帘子走进偏室,室内燃着香料,颜思靖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书上:"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来看看我妹夫不行么?"又问:"这是什么香?好象跟那天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思靖翻了一页书:"恩?这香料是我一个朋友自己调的,叫‘子衿',取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朋友?"
"怎么,我难道不能有朋友?"思靖的目光从书上抬起来盯住他。
"上次也是这个香么?"轩辕凌云总觉得是有点什么差别,可是就是不知道是差别在哪里。
"上次?你说哪次?"
"就是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
"那次?也是一样的香啊,许是跟别的什么香味混到一处去了。"又翻了一页。
轩辕凌云看着他手边有明黄的卷轴,实在眼熟,拿起来展开来看:"原来圣旨都到了。"皇上根本也没真打算被人所左右,横竖先下了旨,随一帮大臣们闹,闹得他们自己烦了也就不提了。
有宫女前来道:"王爷,王妃回来了。"
轩辕凌云没说话,思靖道:"知道了。"
有人挑了帘子,盛装的凌霄走了进来,见到轩辕凌云,笑道:"哥哥,你来做什么?"